星星看見他的眼睛紅了。
「別這樣,」星星為他難過,自己也忍不住鼻子酸了,她裝個笑臉捏一下他的臉:
「明天我等你回來吃下午茶。」
送了光潔,她忽然覺得屋子裡冷清清。
天天在一起,什麼都感覺不到,人不在,就覺得對方的重要。
她一個人坐在搖椅裡很久,連晚飯也忘了煮。
太陽下山了,小鳥歸巢了,她才回到屋子裡,隨便煮個麵餅吃了便算。
在廚房裡,她感觸很大,每個晚上夫妻在廚房裡工作,有說有笑,廚房是他們另一
個小天地。如今只有她一個人靜靜地洗碗。
她清理了廚房,關上廚房的門。回到客廳,開了電視。
她眼睛看著電視機,腦海裡卻在想著光浩和他的爸爸。
她沒心情看下去,關上電視機,回房間洗澡,早點睡覺吧!
也許因為時間太早,也許因為身邊沒有光浩,她轉來轉去睡不著覺。看書,看書吧!
看書可以令眼睛疲勞,眼睛疲勞便容易人睡。
看了一本小說,已經是深夜一時,眼睛也的確倦了,她關上燈睡覺。
閉上眼睛很舒服,但是,腦裡還是靜不下來,像個走馬燈——全是光浩,光浩,光
浩……
這樣怎能人睡,於是她數羊……一百零七、一百零八……
正在朦朧間,電話鈴響。
她跳起來,反應很敏捷,一手拿起電話:「光浩!」「你還沒有睡?一個人太寂寞
了。」「不!我已經睡了。」「把你吵醒,都是我不好。」「不,你根本沒有吵醒我……
噴!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沒有我陪你,一個人不習慣?」「或許是不習慣,
第一天嘛!」星星用手撫著光浩平時睡的地方:「今晚我看了一本小說,數了很多
羊……」「我扔下你一個人孤伶令,我真對不起你。」
「沒關係的,過幾天自然就習慣了。」「你一個人悶不悶?我請個女長工晚上陪
你。」「不要!只不過熬一、兩個月,你爸爸又不是不走,他老人家呢?」「睡了。
星星看看床頭鐘,兩點半:「你也應該睡覺,明天還要上班。」
「不要掛上電話,」光浩求著:「我很想聽你的聲音」「我也是,你的聲音最動聽
了。」
「我愛你,星星!」「我也愛你,去睡吧!明天等你吃下午茶。」「你不在我身邊,
我睡不著,我一個晚上想你。」
「我何嘗不是?唉!這有什麼辦法?希望你對你爸爸好些,讓他答應我們的婚事。」
「喂!光浩,你還在嗎?」「我爸爸下樓來了。」他的聲音很輕,很低:「明天
見。」
他匆匆掛上電話,星星把電話擁在懷裡,無限惆悵。
她再也睡不著,想想每晚躺在光浩的寬闊胸膛上,溫暖、富彈力,多麼舒服,一閉
上眼便睡著。如今,一大張床,就只有她一個人,沒有人擁抱她、愛她……她是如何的
孤獨!不過,她還有希望,但願光浩能說服父親。婚事提前。
早上她還在床上,沒有心清去煮早餐。
只有一個人,她不想費力。
十點十分,有人敲她的門。光浩?
不可能,她問:「誰?」
「芳姑。」
星星懶洋洋地:「進來吧。」芳姑進臥室,看了看星星:「童太太,早安!」
「早!」
「廚房裡的菜還在,昨晚你和先生出外晚膳?」「噢!是的。」
「先生沒吃早餐便上班了嗎?」
「是的。」「晚上不知先生喜歡吃什麼菜?」「他有公事,今晚不回家晚飯。」
「那我不去買菜了,午餐吃昨晚的菜,童太太不介意吧?」
「不介意。」「童太太,你喜歡吃什麼早餐?我給你弄。」「我還不想起床,謝謝
芳姑!」「童太太多休息,我去工作了。」
芳始出去,星星閉上眼睛吐口氣:又撒謊了。
其實,她應該對芳姑說實話,等會兒老吳可能會告訴她,昨天光浩六點走了一直沒
有回來,芳姑便知道她撒謊。
可是,叫她怎樣說?告訴芳姑,她根本不是童太太,她和光浩只不過同居。光浩回
家陪父親,為什麼不和她一起去?因為光浩的父親還不想認識她?太複雜了,說了芳姑
也不會明白,相信只有她自己一個人明白。
芳姑出去後不久,電話鈴響了,星星心事重重地拿起電話。「星星,我現在已經回
寫字樓。」「光浩,光浩!」星星坐起來:「你吃過早餐沒有?」
「在家裡吃過了,你呢?」「我……我也吃過了,昨晚睡得好不好?」
「不好!一晚在想你,天亮睡著了,又夢見你,結果一早又醒了。」「我根本沒有
睡,看完一本小說,數了許多羊……你不在我身邊,我睡不著。」「我們從來沒有分開
過。唉!長此下去怎麼辦?」「希望慢慢習慣。你爸爸呢?」「他遲一點會來公司。」
「我們不要再說了,怕你爸爸看見你上班談情不高興。」「我一有空便給你電話,
你不要起床,好好睡一覺吧!星星,我愛你!」「我愛你,光浩!」光浩在電話裡給她
一個飛吻,掛上了電話。
星星躺在床上,果然睡了一覺,直至光浩的電話來,告訴她在哪兒吃午餐。
星星也起來吃飯,吃過飯又回到房間,東摸摸,西摸摸,換過瓶子裡的花,在房間
裡噴了些玫瑰香水。四點鐘,光浩電話又來了,告訴她現在馬上來看她。星星匆匆準備
下午茶,然後洗澡,換條漂亮裙子,梳好頭髮。
四點半,光浩就回來了,買了大包小包,吃的、用的、玩的都有。
星星接過東西說:「今天的下午茶,是牛油果布了。」
光浩拖著她的手:「我有話跟你說。」他們手拖手上樓,回房間,光浩鎖上門。
「你要說什麼?」她仰起臉。「我愛你!」光浩瘋狂地吻她……每天四點多到六點,光
浩都在星星的房間。
星期六,光浩十二時半來,陪星星吃午餐,在她的臥室逗留到四點才離去。光浩和
星星仍然是恩愛的夫妻。
星期日,光浩的電話一直沒再來過,準備好美味的午餐,他也沒有回來吃。
星星只好等下午,下午光浩還是沒有電話來,三點半,星星洗過澡換好衣服,但是
四點、五點、六點……光浩每天總會來,也許來吃晚餐。她又煮好晚餐,並且把餐桌布
置得漂漂亮亮。她在客廳等,後來拉張椅子坐在客廳門口等光浩。
眼睛看得倦了,老盯住那花園大鐵門,脖子也好像長了些。
老吳走過來:「太太,你還沒有休息?」「這時是什麼時候?」她惆然。「九點了,
先生可有說過什麼時候回來嗎?他今天好像沒有回來。」
「他會回來的,我還在等他吃晚餐。」「九點了,太太,你還是先吃吧!」「先生
一定會回來的。你倦了是不是?你去睡覺,我等門。」
「不!」沒有那麼早睡覺。我年紀不輕,用不著睡太多。太太,我去修理一下剪草
機。」
星星含笑點了點頭。
老吳走回他的石屋,星星一個人無聊,看著鐵門,鐵門變得越來越模糊……老吳在
小石屋聽見門鈴聲,心內一喜,先生回來啦!
他走出去,開了鐵門,外面果然是光浩駕著跑車,光潔一看見老吳便問:「太太呢?
太太可是已經睡了?」「沒有,太太還沒有吃晚飯,剛才我跑出來還看見飯廳有燈。」
老吳說:「先生,你今天有事?大大等了你一天。」
「是的,生意太忙。」
光潔馬上把汽車駛回車房。
走上屋子台階,隱約看見星星,他忙把腳步放輕。光浩來到星星身邊,她已經熟睡
了。光浩憐愛地撫了撫她的臉,把她抱了起來。
走了兩步,星星醒過來:「光浩,你終於回來了!」
「我抱你去飯廳吃飯好不好?」「不要,」星星雙手抱住光浩的脖子,頭擱在光浩
的肩膊上:「我不想吃飯。」「好吧!等會,我煮東西給你吃……」兩人親暱過後,星
星伏在光浩赤裸的胸膛上,兩手攬緊他的腰。
「星星,」光浩撫著她的長髮:「對不起!害你等了一天。」
「我擔心死了,不知道你出了什麼事,連電話都沒有一個。」
「今天爸爸叫我起床,說要去海洋公園,不單只他一個人,他還請了幾個朋友。我
每次想去打電話,不是爸爸叫著我,就是他的朋友纏住了我。」光浩說:「我又急又氣,
幾乎和爸爸吵架。」「你怎可以和你爸爸吵架?其實,你說要去洗手間,然後打個電話
告訴我:『星星,我被拉去海洋公園,不能脫身啦!』三分鐘就行了。」「我以後不會
再令你擔心,就算和爸爸吵架,電話也一定要打。星星,你原諒我。」光浩吻她的額。
「我根本沒有怪你,時候不早了,快回家吧。」「我今晚不走,留下來陪你。」
「爸爸會不高興。」「大不了讓他罵一頓,我一定要補償你。對了,你還沒有吃飯,我
去煮些東西給你吃。」「不!我什麼都不想吃,你不要走開。」「好吧!今晚好好睡一
覺。」光浩把她抱過一點,讓她躺在他的胸前:「晚安!」
星星用手輕撫他的胸肌,多強壯!「怎麼?還不睡?」光浩問。「我捨不得睡,我
很久沒有這樣舒服,滿足。」
光浩把她抱緊,他有太多歉疚。
無論他怎樣忙,一定要每天回家一次。
只有星期日,他總要陪爸爸,晚上十時後才能來陪星星。
他在星星家裡留宿,第二天和星星一起吃早餐,然後由星星送他上車回公司。
每星期一晚。
自從光浩的爸爸回來以後,星星不可能常和光浩在一起,兩人世界變成孤單一人,
星星實在很寂寞,但是她一點都不怪光浩,十八個月都能等,兩個月就不能等?光浩好
像瘦了,其實他也不好過,奔波在父親與星星之間,而且他根本不能忍受和星星分開。
他嚮往過去和星星一起的快樂日子,他也覺得很對不起星星。
扔下她一個人,二十四小時怎樣過?
他每天只能陪她兩、三個小時,甚至更少些,只有星期日例外。
所有交際應酬也停止了,星星明白光浩為什麼不能帶她出去的原因,萬一碰上光浩
的爸爸,場面會多尷尬!
她不想光浩難做,自己也不想難堪。文傑一個電話來,十萬火急。
「文傑,我不想出去。」星星怕出外招搖,萬一碰上光浩和他爸爸,將會引起不必
要的誤會。她和光浩的婚事,也會受到連累。「你不想出來,我到你家。」「那更不可
以,上次你來,那麼的一鬧,老吳和芳姑見到你會把你趕出去。」「你來我家,我家方
便。」
「伯母…」
「她在主人家,今天不會回來。」「文傑,有話為什麼不可以在電話裡說?」星星
實在提不起興趣,她近來懶懶的,提不起精神。
「若我在電話裡說,話到一半,你馬上便會掛上電話。」
「既然是難聽的話,就不要說了。」
「是關於童光浩的,你非聽不可。」
「光浩到底有什麼事?他從不犯你,你又何必再來犯他?」「不是我犯他,是他的
事,是你姑媽叫我告訴你。」「姑媽已經去了美國。」「我知道,我也有去送機。今天
我收到你姑媽一封信,信內說的全是有關童光浩。我一直和你姑媽保持聯絡。」「你又
開玩笑,我姑媽根本不會寫信。」「她不可以叫人代寫嗎?笨蛋!」文傑不耐煩:「你
姑媽的信你不要看,那就算了。」「好吧!光浩的事我沒有興趣,但是我很關心姑媽的
近況,我去。」
星星拿個小錢包和車匙,對芳站說:「童先生若有電話來,告訴他我開車在附近逛
逛。」「我知道了,童太太。」
星星開車到文傑家,文傑已在焦急等待。他的新居有桌子和椅子。星星坐下來,文
傑去拿汽水。
「姑媽的信呢?」「在你看金姑姑的信前,我告訴你,童光浩是個大騙子。你知道
嗎?你被騙了。」「你不要告訴我,騙我的人是光浩,他從來不對我說謊。」「這兒的
銀行、公司、工廠,是不是童光浩的?」
「不是呀!是他爸爸的,不是他的。」
「他們的總公司是不是在美國?」
「是在美國,否則表哥怎能去美國?」星星不耐煩:「你就跟我說這些?」
「你回答我,銀行、公司、工廠、應該是姓童的。」
「這還用問嗎?」「但老闆並不姓童,姓艾頓,正宗的美國大亨,他才是那個集團
的總裁。」文傑得意地冷笑。「也不希奇,可能集團來了個大股東,那人就做總裁,光
浩的爸爸變成董事,董事也是老闆。」「不過,董事局只有一個中國人,他就是童光
浩。」「也合情理,他爸爸把生意交給兒子,子承父業,有何不妥?」「聽說香港的分
行、分公司、工廠,老闆肥水不流別人田,交由他的女婿打理。難道童光浩就是艾頓家
的女婿?」「怎會?第一、光浩還沒有結婚;第二、他怎可能娶個美國大亨的女兒?或
者他也不是這兒的第一大老闆,但是他是集團的董事,他也是老闆。」星星皺了皺眉:
「我奇怪姑媽一個女流之輩,怎會知道那麼多?哈!她連英語也說不通。」「是你表哥
調查的,別忘了他在那兒工作,他知道了告訴金姑姑。她便馬上寫信回來叫你小心。」
文傑把信放在桌上:「這是你姑媽的信,看看我有沒有捏造事實?」
星星把信看了,很平靜:「的確是姑媽寫信回來,她一向關心我,怕我上當。不過,
我不會理會光浩是不是大老闆,那不重要。」「你不在乎?好!但他畢竟曾經撒謊,他
爸爸不是老闆。」
「他沒有告訴我他爸爸是總裁,也沒有告訴我,香港的生意只有他一個人有說話權,
沒有人敢沾手。光浩是董事,是老闆之一,姑媽也承認,有何不妥?」
「你表哥會繼續去調查的。」「歡迎。查下去,說不定他還有妻有子。」星星拿起
車匙:「我要回去了,謝謝你的關懷。」「星星,」文傑送到門口:「聽我說,叫他盡
快和你結婚,否則分手,同居下去對你不利。」
「好的!反正他爸爸來了香港,我會跟他說。再見!」
星星開車回家,她心裡想:今天的事要不要告訴光浩?他會好好解釋。但是,他會
因此而知道她和文傑偷偷來往,還是不說的好。目前他們豐衣足食,管他是不是總裁的
兒子,若他不是,便不愛他?
如果她查問光浩,他可能認為她只是愛他的地位和金錢,不是他本人。
光浩已在花園的大鐵門口等她,光浩說:「一個人太寂寞,去兜風?」
「是的!你看我,穿的都是家常便服,跑不遠。」
「我很久沒有和你出去了。」
「真的,我忽然很想出外吃頓飯。」
「今天不行,已和爸爸約好了。」光浩想一想:「明天好嗎?」
「好呀!」星星很高興。
「喜歡去哪兒吃飯?」「還沒想過。」「早一點告訴我,要訂座的。」「明天又不
是假期,你來了才訂座也不遲。」星星把光浩拖出車外:「你今天回來比平時早。」
「心裡想著你,巴不得回來後可以不用回去。」
吃點心時,星星忽然想起了問:「光浩,我姑媽或表哥有沒有寫信給你,托你轉
交?」「沒有,如果有你的信,我一定給你帶回來。」
「她不可能寫信給……」「星星,你說什麼?」「啊!沒什麼,我忘了放些蔥花在
雲吞上。」
她絕不能提文傑。而且,她也明白,姑媽寫的信也不可能寄到光浩那兒。
第二天,光浩五點半到來:「想好了去哪兒吃飯?」
「富豪俱樂部。」
「富豪俱樂部?」「怎麼?你不喜歡?」「噢!不,不,我以為你會喜歡去五星俱
樂部。」他連忙展出笑容:「我去打電話。」星星換了一襲很漂亮的橙色晚禮服,坐下
來對著鏡子塗口紅,看見光浩好像有點不耐煩,握手踱來踱去。「光浩,我化妝最快的,
又不用塗脂脂抹粉,你還嫌煩?」
「不,不煩,」光浩連忙走過去,握住星星的肩膊,看她鏡裡的影子:「我很久沒
有和你出去,有點興奮。」
「我們又不是第一次情人約會,傻豬!」星星穿上高跟鞋,拿起了手袋,拖著光浩
的手:「我們走吧!」
當他們走進酒吧時,女侍應生迎出來,看見童光浩,很高興地招呼:「童先生。」
當她發覺走在後面的星星時,她呆了呆,笑容都凝住了。「蘇珊,」星星知道她的名字,
因為以前她和光浩常來,早認識她:「我一個月沒來,你怎麼好像認不得我了?」「噢,
不是,我……」她支支吾吾:「太太,真對不起,我今天有點疲倦,請先喝杯餐前酒。」
她招呼他們坐下,急步走出去。「蘇珊今天有點怪怪的,」星星笑說:「可能和男朋友
吵架了。」
「八、九是。」光浩也沒有平時那樣談笑風生,人也拘謹許多,沒有一直捉住星星
的手不放。
後來被請進扒房,經理看見童光潔:「童先生!」
回頭看星星,也是愕了愕,然後向她咧著嘴笑笑。
喝湯的時候,星星實在忍不住問:「光浩,我今晚是不是很醜?」「怎會?你一向
是最漂亮的。」
「可是這兒每個人看見我,都好像看E·T一樣。」
「大概他們看見我們一個月沒有來,以為我們吵架了。」「吵架?這種事從來不會
發生在我們身上。我們在一起,從未吵過架。」星星甜甜地笑。
「我們以前不吵架,希望以後也不會吵架。」光浩望著她,眼神彷彿在祈求。
「我們絕對不會吵架。」
光浩把星星喜歡吃的東西全部叫了,星星吃得很飽。在家吃飯時多,偶然出外吃一
頓,胃口好像比平時好。
喝餐茶時,星星對光浩說:「我去休息室。」光浩含笑點了點頭。
休息室其實是廁所連化妝間,在裡面看管的一個穿白衫黑褲的阿嬸,一看見星星進
來便叫:「童太太。」
星星最喜歡她:「阿嬸,你好嗎?」「好!托童太太的福,你很久沒來了,晤!一
個多月。」
「沒有那麼久,差不多一個月。」「和童先生去游埠?」「噢!是的。」星星當然
不能對她說真話。
星星由洗手間出來,阿嬸遞給她一條消毒濕毛巾。「當初我認識童太太時,以為姓
童的很少,大概只有童太太。誰知道姓童的也不算少。」「還有個童太太?」星星隨便
問,她拿出口紅來,塗在唇上。
「一位童太太,一位童小姐。」阿嬸說:「那位童太太是個外國人,嫁了個中國的
丈夫,她只會說童太太和謝謝。」
「那位童小姐呢?」星星也是隨口地問,她把唇膏放下,去拿小錢袋,找了個五元
硬幣。「那位童小姐其實還是小孩子,七、八歲左右,可能是混血兒,長得十分漂亮又
可愛。」阿嬸笑說:「我見過兩個美人,一位是童太太,一位是那位小小姐。」「你的
是哪一位童太太?」「當然是你。」阿嬸嘻嘻笑:「她也長得不錯,可是,怎能和你這
位童太太比?而且她年紀也比你大,我看她最少有三十歲。」「外國女人容易老,年紀
看不準的。阿嬸,再見,下次再來看你。」「謝謝童太太,謝謝童太太。」她一直送星
星到門口。
在南道上碰見蘇珊,她也去洗手間。
星星本來想跟她聊兩句,可是蘇珊一點頭便匆匆而過,根本不想和星星交談。
星星差不多走回座位,才想起把唇膏遺留在化妝間內。她走回頭,輕輕推開門,便
聽見蘇珊說:「……我們外面的人都沒有叫她童太太,依依哦哦叫她一聲太太算了。太
太可以是陳太、李太、張太……她根本不是童太太,你怎能叫她童太太?那對真正的童
太太不公平,我最看不起這樣的女人。」
「我怎麼知道她不是明煤正娶?看她斯斯文文,人也漂亮,年紀輕輕的就做人家妾
侍?」「現在沒有妾侍了,是情婦。以前我也很喜歡她,現在一看見她就討厭,搶人家
丈夫的女人……真卑鄙。」「哎啃,你看,那童太太,不,那女人留下了一支唇膏。」
「一支唇膏算得了什麼?那位童先生很有錢,丟掉十支八支也不當是一回事。」
「甘心作妾,還不是為了錢……」星星放開手,門便掩上了。她靠在南道上,她微張著
嘴喘氣,彷彿世界末日了,一切都終結了。
她定下神問自己,她為什麼傷心?為什麼受驚?蘇珊和阿嬸說的話,能代表什麼?
光浩真的有太太嗎?
光浩真的有女兒嗎?
為什麼不去問光浩?
為什麼不要求他解釋得一清二楚?
也許,她誤會了,豈不冤枉?
她正想走,蘇珊出來,當她看見星星,心虛地嚇了一跳。
「蘇珊,」星星上前捉住她的手:「我想請你幫個忙。」
「太太,對不起。我還要做事。」「求求你!只是想你告訴我幾句話。」星星捉住
她不放:「外面那位童先生,他真的還有一位童太太?」
「我不知道。」「但你知道我留下一支唇膏在化妝間。我很吝嗇,丟了一枝我也捨
不得。」
「我和阿嬸說的話,你全都聽見了?」蘇珊的樣子好尷尬。
「不錯。所以請你告訴我,童先生是不是已經有了童太太?」
蘇珊心裡想,或許她也是被騙的,如果她存心要搶人丈夫,拆散別人的家庭,她聽
了閒言閒語,還不趕快叫童先生結賬,溜之大吉?又怎會還耽在這兒等人家給她難堪?
不過,蘇珊還是加上一句:「你真的不知道童先生已經有妻有女?」
「蘇珊,我也和你一樣,討厭那種女人。」
「對不起,童太太。」
「我不是童太太,我只不過和童先生在一起,大家叫童太太,我也應了。他答應一
年半後和我結婚,我想也沒想過他有太太。」
「啊!」
「童先生把他的太太介紹給你們認識?」
「那倒沒有,不過,最初重先生帶了三個小孩來。那些小孩叫童先生爹地,叫那個
外國女人做媽咪。」
「天!」星星仰頭把眼淚吞回去,在這兒怎能哭哭啼啼:「竟然還有三個子女!」
「經理叫那個女人重太太,她很高興地答應著,童先生又沒有更正。他們一家幾口,
像閤家歡似的,我們就以為那個外國女人才是童太太。」
「那個外國女人是不是童太太,我不知道,但我還不是,若你說我是童先生的情婦,
我也不會介意的。」
「童太太,我嘴巴真壞。」
「我也不喜歡情婦、妾侍、西宮娘娘之流。如果我早知道他有家室,我不會和他在
一起。」星星用手帕按了按眼睛,極力克制自己:「他們一家五口常來嗎?」
「兩個小男孩只來過一次,他們都不會說中文,大概剛由外國回來,以前也沒有來
過。最近一個月,童先生和那外國女人只帶了個女孩來,那女孩子好漂亮、好可愛。」
「有多大?」「六、七歲,美得像個洋娃娃。近三個星期,每個星期日他們三個人
都來吃晚餐,那女孩喜歡我們這兒的特式——雪糕新地。」「女兒都那麼大了!」星星
歎氣。
「童太太,說良心話,那位童太太年紀比你大,也沒你漂亮,她不是你的對手。」
「問題不在於此,大概是男人都不能避免的七年之癢。太太再漂亮也沒有用。」星
星淒然地笑:「怪不得星期日那麼忙,原來是家庭日。」「童太太,你不要和童先生吵,
不然我……」「蘇珊,一個受害者已經很夠,我不會拖累你的。」
「憑良心說,童先生的確很疼愛那小女孩,但對那位童太太很冷淡,兩個人也沒有
什麼話說,哪有你和童先生那麼恩愛。」
「我耽擱你太久了,謝謝!」星星握了握她的手:「再見!」
回座位,光浩忙起立:「你去了那麼久?我很擔心。」
「擔心我不告而別,還是擔心我不堪刺激倒地?」「你說什麼?星星!」「打電話
回家告訴你爸爸,今晚你不回家睡覺。你陪我回家,我還有話跟你說。」「我今晚不走,
陪著你。」
「結賬吧!童先生……」
在回家路上,星星一言不發。「你為什麼不說話?還在怪那些侍應生?」光浩一面
開車,一面留意星星。「我擔心等會兒回家沒氣說話。」「那就改天說吧,晚上是休息
時間。」光浩握了她的手,她連忙把手抽回來。
「星星……」星星忽然記起金姑姑那封信及文傑的話,她差點留下淚來。
車駛進車房,光浩要吻星星,星星一掌推開他,自己進屋裡去。
光浩馬上追上去,捉住她的手,星星摔開他,跑回房間去。光浩追進去,很擔心,
因為星星從未這樣對他:「星星,你怎麼突然變了?」「我變?」星星指住他:「騙子!
騙子!」「星星,我……」「你們機構的大老闆不是姓童,總裁姓艾頓。香港的分行、
工廠、分公司,全部都是由他的女婿打理。」「星星,」他愣了愣說:「你不要聽別人
挑撥離間。」
「我沒有,我就因為不肯聽信別人的話,才會落到今天的田地。」
「星星,你今天出門前還是高高興興,非常開心。你在富豪俱樂部到底聽到什麼?」
「你在富豪俱樂部,又做了什麼?」「我……沒什麼。」
「這一個月,到底是你爸爸由美國回來,還是真正的童太太由美國來了?」星星壓
住了心裡的悲憤,很平靜地問他。「什麼真正的童太太?我還……」「你還沒有結婚,
你還年輕,你答應你爸爸三十一歲才成家立室。你撒謊的本領真是第一流,其實,你早
就結婚,大女兒也六、七歲了,還有兩個小兒子。」星星冷笑:「七年之癢,太太又不
在身邊,所以就找了我這個玩具。」
「不,星星,你千萬不要誤會,其實我……」
「你欺騙我!你玩弄我!」星星站起來,氣得全身發抖,眼睛都閉了:「你比莊利、
霍偉勁更卑鄙,起碼他們沒有騙我,他們沒有妻子。你有家室不關我的事,但你又何必
演戲騙取我的感情,破壞我的清白,毀了我一生的幸福?」光浩握著她的肩膊,她用力
摔開他,這壞蛋,這情場騙子。光浩坐在椅子上,雙手掩住臉:「是我錯,我死有餘辜,
但我沒有後悔,也不會改變,因為,我所做的一切,完全是因為我愛你。」「住嘴!你
說這句話不覺得羞恥嗎?」
「我對得住良心,我講的是真話,因此我不覺得羞恥,愛人並不是罪過……」「但
你已經沒有權再愛,一個有妻有子的人還去搞婚外戀?」星星悲憤填胸。「每一個人一
生應該可以愛一次,我認為我仍然有這個權利。」「你對你的真正童太太還愛不夠嗎?」
「我由始至終直到今天,直到永遠,我從來沒有愛過她。」「孩子都養了三個,你還說
這種話?你太沒有良心!」「我和她生孩子是盡了我份內的事,跟那個女人造愛,不一
定愛她。靈與欲本來是兩回事,當然靈慾一致是最理想的,像我們。」「別提我!你令
我作嘔!」「星星,」光浩又走近去拉她的手:「無論如何,你是我一生中唯一愛的女
人。」「不要再花言巧語,你害我還不夠?」星星用力推他,她的力出奇的大:「你一
共說了多少謊話?你爸爸反對婚事,其實你已有妻子,要我等一年半?等一輩子我還是
童光浩的黑市女人。結婚?哈……好笑。你想都沒想過要和我結婚。」「我是一定會和
你正式結婚的,」光浩跪在地上:「或者不是一年半,但我是一定會正正式式迎娶你。」
「你娶我,先要和你那位童太太離婚,你會嗎?嘿!你會嗎?」「我會,我第一天在張
家看見你便準備和我太太離婚。」「離婚?童光浩,若是你去拍電影,一定大紅大紫,
因為你的演技實在太好。過去我就是給你的演技騙了,你還想繼續騙我,以為我是白
癡?」星星慘笑:「她由美國來了,你馬上乖乖地回家,陪著太太,白天來看我也是偷
偷摸摸,匆匆忙忙,你敢向她提離婚?哈!笑死我……」
「她突然而來,我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所以我不得不仍然做個好丈夫。我和你的
事,我要自己親口告訴她,不要讓她查出來,所以,我一直很小心。」
「怕她受不住刺激?」「怕自己處於下風。」「嘿!一夜夫妻百日恩,你們男人何
其狠?」星星長歎一聲,心隱約地痛:「對結髮夫妻尚且如此,又何況。我這黑市夫人?
我完了,童光浩,我這一生就毀在你手上。現在既然真相大白,請你馬上離去,童先
生!」
「我不走。」
「是的,房子本來是你的,要走的人應該是我,你不走,我走!」
「你不能走!」光浩用身體擋住門:「你根本不明白我,不瞭解我!」「你有讓我
瞭解你嗎?你有向我說過真話嗎?」
「我不是不想對你說真話,撒謊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光潔黯然聲啞:「可是,如
果我把一切告訴你,你就不會接受我、愛我,因為你不會給我機會,我瞞你是因為不想
失去你。」
「那我就該做你的情婦,見不得光的黑市太太?」
「星星,我求你坐下來,我把一切告訴你,好不好?」
「不!我不想聽!」
「我求你,給我一次最後的機會。」光浩的眼睛,透露出痛楚的眼神。
「好吧,你說吧!」星星坐在床上,她身、心都感到很疲倦。光浩坐在床邊,星星
板著臉:「請你莊重!」
光浩搖一下頭,拉把椅子到床側。
「我是個孤兒,我不知道誰是父親,也不知道誰是母親,我也不知道我姓什麼。我
是在孤兒院長大的,光浩的名字,是孤兒院的院長替我取的,但我一直沒有姓。院長還
健在,我每年都捐錢到孤兒院,你可以去查。」這倒很出乎意料之外。
「我八歲開始被人收養,但命真壞,不是收養我的人添了自己的兒子所以刻薄我,
使我被迫逃回孤兒院,便是養父母去世,九年內,我換了十一個收養家庭,幸而我唸書
很出色,並不會因為換家庭而受到影響。我十七歲那年,被一童姓家庭收養,養父母都
四、五十歲,對我很好,十分疼愛我。根本沒有人會收養十七歲的大男孩,孤兒院也不
會要人收養我,但姓童的夫婦和孤兒院有極深的交情,他們兩夫婦每年都捐十萬元給孤
兒院,又在節日裡派禮物給孤兒,因此,我早就認識童先生夫婦。被收養的那段日子,
我過著幸福的生活,享受到家庭溫暖,到我十八歲那年,我終於姓童。我第一次,真真
正正做人家的兒子。」
他的身世很可憐,這點,倒是和星星相似。
「不幸,就在當年養母去世。半年後,養父娶了個新養母。唉!這個養母真是全世
界最壞的後母,她不單只視我如眼中釘,而且開口閉口就罵我衰相、賤相、一生永無發
達之日……後來,連養父也被她氣病了,她常扔下養父去會情夫,留下我和養父相依為
命。念中七時,我十九歲半,由於我成績優異,老師又特別疼愛我,校長為我申請了留
學美國的獎學金。養父知道了很高興,暗中給我錢購買機票和衣物。後來,養父受不住
繼母的刺激,終於也去世了。養父一死,繼母便帶了情夫回來,把我趕走。當時我很生
氣,我說將來我發達回來,一定會對付姦夫淫婦,為養父報仇。她又恥笑我一世沒出
頭……」他哽咽得說不下去。
星星雖然沒有看他,心裡也替他難過。看來他比星星更慘。孤兒真是好可憐。
「到美國,我拚命唸書,成績也很好,很多女同學追求我,其中一個是姬絲·文頓。
她比我高一班,大我一歲。我完全沒理會那些女孩子,後來有人告訴我,很多人追求姬
絲都追不到,她來追求我,我竟然不理會,實在太笨。那姬絲樣貌普通,不太漂亮,也
不醜,怎會有那麼多人追求?那同學告訴我,她爸爸是美國大亨,她是獨生女,將來誰
娶了她,就等於得到一個金礦。我忽然記起我繼母,她斷定了我一生不發達,如果我有
了這個金礦,我就不愁沒有錢,可以回來吐氣揚眉,教訓教訓繼母。而且,一個苦學生
在外國生活不容易過,看見姬絲·艾頓出人勞斯萊斯,請一次客十幾個同學去吃餐就花
掉她一千幾百美元……當時一念之差,便接受了她的約會,誰知道只不過和她看一場電
影,就給她纏上了。外國女孩子的奔放與中國女孩的含蓄完全不同,二十二歲我們便結
婚,二十三歲不到便養下了第一個女兒。我大學畢業後,就到岳丈的公司做經理。我表
現很好,岳丈對我很滿意,兩年後我第一個兒子出世,岳丈要他姓艾頓,我四歲的大兒
子叫約翰·艾頓,三歲的小兒子叫米高·艾頓,兒子改姓我不高興。岳丈為了平息我心
中的不滿,他把名下全部生意交由我全權打理。幾年間,我有錢,有名譽、有地位……
以前沒有的都有了。」
「你應該滿足。」
「我有兩件事感到遺憾,就是我雖然有妻有女,但我從來沒有戀愛過。姬絲很愛我,
但我並不愛她。我要一個她愛我,而我又愛她的女人,但是我一直沒遇上。另一件事是
我的兩個兒子竟然過繼我岳丈家,跟隨妻子的姓。」
「凡事都有代價的,有得便有失,兩個兒子換取你的榮華富貴。」
「我一直沒有忘記要為養父出一口氣,因此,我利用香港的有利條件:地平樓平,
失業工人多,回來香港開銀行,開工廠,組公司,大展拳腳,岳丈認為我眼光獨到,支
持我回來香港發展。姬絲和孩子留在美國陪伴岳丈。」
星星心已冷,情已冷,但事情來得突然,她不甘心,她很希望知道其中真相。「我
回來香港的第一件事並不是開公司,是去祭養父母的墳,然後找繼母算賬,幾經調查,
繼母的情夫因欠債而迫繼母賣淫,繼母向我哭訴仟悔,我見她可憐,不忍再加以追究,
並替她還債。現在她已回漢口的故鄉。」
這件事,星星覺得光浩做得很好。
「我一直以為自己不會遇到一個我能對她動情的女人。所以,我雖不愛姬絲,但是
為了她,我沒有去找別的女人,我一直是個好丈夫、好爸爸。直至在張家遇見你,對你
一見鍾情,我告訴自己,這個女人是屬於我的,我要愛她一生。」「所以你便隱瞞你已
婚,欺騙我。」
「我沒有存心騙任何人,只是姬絲從未來過香港,大家以為我未有家室,我也不想
去解釋。當然我應該主動告訴你,但是,你年輕、貌美又純潔,再加上你有文傑,如果
你知道我有家室,你一定不會和我在一起,我為怕失去你,我撒了謊,這是我的錯,我
太自私。」
「根本沒人反對你結婚,一個月前你爸爸也沒有來。」
「沒有。我本身是個孤兒,養父母去世近十年,那封信是我托朋友寫的。一個月前,
姬絲突然帶同女兒和兩個兒子回來,在未有完善計劃之前,我仍然要做人家的丈夫和好
父親,因此我冷落了你,實在很對不起你。」
「要我等你一年半?想得好!」星星整個人陰冷冷的:「一年半後,你玩膩了,就
可以把我一腳踢走!」
「不!不!星星,」光浩抓住她的手:「我要永遠和你在一起,我已經決定和姬絲
離婚。」「你已經向她提出離婚?她答應了?你們分居兩年便可以離婚?」「美國辦離
婚沒有那麼複雜,最麻煩的是金錢分配問題,但是,我根本不在乎這些。只要姬絲肯離
婚,什麼都容易解決。」光浩閉上眼睛,用力搖頭:「但是,我實在不知道應該怎樣開
口,我雖然不愛姬絲,但她對我很好,她雖是豪門千金但從不向我發小姐脾氣,她是個
賢妻良母,而且非常尊重我,從不過問我的事。」
星星歎了一下:「既然有一個這樣的好妻子,應該好好珍惜她。」「但我不愛她,
我和她在一起沒有幸福,只有你在我身邊我才會快樂,我不能沒有你。」
「時間會沖淡一切,誰沒有誰都能生活。」星星下床,她進衣服間拿了個旅行箱,
光潔追上去抓住她的手:「星星,你幹什麼?」「我不喜歡被人鄙視,我不想聽見人家
背地裡罵我見不得光。我不想做情婦,也不想做一個破壞別人家庭的罪人。」星星把旅
行箱放在床上:「我現在就和你分手。」
「不,星星,不要!」光浩跪在地上,雙手摟住她的腿:「我愛你,你是我最愛的
人,我不能失去你。」「對不起,我討厭和另一個女人分享一個男人,我不能忍受你和
另一個女人親熱。」「我沒有,她回來一個月,我沒有和她親熱,自從有了你,我沒有
和任何人親熱,我沒做過對你不起的事。」光浩聲淚俱下:「我可以向天發誓。」「光
浩,她是你太太,」星星一面把東西放進皮箱,一個用手背揩眼淚:「你和她親熱是對
不是錯,錯的是我,我分享她的丈夫。」「我愛的人是你,在我心裡你才是我太太。星
星,給我時間,我和她離婚迎娶你。」
星星含淚搖頭,關上了皮箱。
「你去哪兒?」
「我不知道,先離開這兒再算。」
「你一點都不愛我嗎?」他抱緊她一些,聲音低啞。
「愛你,」星星吸一口氣才能說下去:「可惜相逢太晚!」
其實星星也很慘,她愛光浩,當然不想離開他,再說,離開光潔她根本無處可去,
真有可能會流浪街頭。
但是,光浩實在令她太失望,他一手毀去她的幸福。
她不想再見他。她用力去拉開他的手臂,用高跟鞋去踢他的身體,她不知道自己用
了多少力,但是光浩始終不放手。「不要走,星星!」他哀哀地哭:「沒有你,我會死
的!」
她回頭看他一眼,他跪著向前,聲聲乞求,星星咬痛了自己的嘴唇,頭一昂,便往
門外走。
剛踏腳出房門口,她聽到一聲慘叫,她呆了呆,忙轉身回臥室一看,光浩躺在床上,
右手握著果刀,左手的鮮血流在嬌黃的地毯上。「光潔!」她拋下旅行箱衝了過去:
「光浩……」
「不要離開我!」他放開果刀,用右手抓住星星的衣服:「不要扔下我!」
星星哭得一塌糊塗,用手帕紮著光潔的傷口,雪白的手帕染紅了,光潔的嘴唇轉白,
星星輕輕放他在地上,光浩力地叫:「不要走!求你不要走!」星星開了對講機:「老
吳,快來……救命……」
手已包紮好,本來醫生希望光浩在醫院休息兩天,但是,光潔一直抓住星星,他幾
次陷人昏迷狀態,但因為要抓住星星,他始終沒有暈過去。
「我不能留在醫院。」光浩對醫生說:「我一閉上眼睛,太太就會不再理我。」
「童太太,童先生雖然體質好,但是他失了不少血,你應該陪伴他。」醫生詫異地瞪住
星星,他本來就懷疑重光潔與妻子爭吵而自殺,但童光浩一口咬定是自己不小心弄傷了:
「你更不可令他受到刺激。」「醫生,他留在醫院有醫生、有護士,我比較放心。」星
星說。「不,醫生,她只是想留下我然後跑掉,我要回家。醫生,我求你。」「好,你
回家,明天我去你家看你。」醫生對光浩挺好,一轉身對星星就凶:「按時給他服藥,
小心照顧你的丈夫。」
剛才差點沒把星星嚇死,光浩平安無事,她才鬆了一口氣,因此,醫生對她不客氣,
她也沒有放在心上,還點頭說:「謝謝醫生。」
星星開車與光浩回家,侍候他上了床,她自己也上床休息。
第二天醒來,星星張開眼,看見光浩抓住她的手在打瞌睡:「光浩,你幹什麼?」
「不要走,星星,不要走!」他邊叫邊睜開眼。「你為什麼不睡?看你,面色多難
看,眼睛回下去。」
「我不敢睡覺,怕睡著了你偷偷溜掉。」
「我無親無故,能到哪裡去?」星星垂下眼皮:「只是,我不想破壞你的家庭、傷
害你太太。」「你不傷害她,就來傷害我?昨晚還沒夠,你要我死在你的面前?」
「你真傻,你不應該做那種事,為了個女人,值得嗎?」「為了自己心愛的女人,
我認為是值得的。我說過,我愛你,可以為你死。」「光浩!」星星看看他,流下淚來。
光浩愛她,她深信不疑,縱使他有錯,愛已抵償了一切。
「星星,不要走!」「我不走,我守在這裡。」「真的?」光浩很高興,一面吻她
一面用力抱她,突然他痛叫了起來。「光浩,你怎樣了?」星星緊張地捧住他的手腕:
「弄痛了是不是?怎樣?告訴我。」「只要你留在我身邊,我什麼都受得了。」「我愛
你,不忍心再傷害你,那我只好傷你太太了。」星星按他躺下來:「好好地睡,聽話。」
「星星,你去哪兒?」光潔捉住她:「不要離開我!」「我去吩咐芳姑給你買兩隻雞,
早晚燉雞湯。」星星輕撫他的臉:「你昨晚流了許多血,現在睡吧!醫生來看見你這樣
子,會罵我的。」「我睡不著,」光浩可憐巴巴地望住她,眼睛紅紅的:「我怕一覺醒
來,便看不見你。」「你等一等。」星星下床,打開旅行箱,拿了樣東西放在光浩手中:
「這是我的身份證、駕駛執照、護照、出生紙,沒有這些,我連大門口都不敢走出半步。
你現在可以安心睡了吧?」
光浩雙手擁著星星的東西,甜甜地笑:「星星,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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