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妮把一隻膠袋放在車後面。
「早安!」朗尼在她的臉上吻一下然後開車,「我已經告訴媽媽,我將會帶你回家吃下午茶和晚餐。希望伯母合作,她不反對吧?」
珊妮搖一下頭。
「什麼?你為什麼不說話?」
「媽不答應。」
「伯母不答應?」跑車吱的一聲停下了。
幸而後面沒有車,珊妮已嚇了一跳。
「她一定以為我是個壞人,帶我回家,我告訴你媽媽我對你是真誠的。」
「用心開車好嗎?朗尼。」珊妮按住胸口,心房卜通卜通地跳。
「早上走堂,我先和你回家見伯母。」朗尼是很固執的。
「好吧!朗尼。」珊妮把膠袋放在他膝上,後面的汽車嘟嘟叫。
朗尼看見膠袋內放著金黃色的天鵝絨裙子。
「你越來越壞!」朗尼拉珊妮的辮子。
「看!後面那胖子氣沖沖地走下車,大概來找你麻煩,你還不趕快開車。」
朗尼立刻開車。
那胖子追不上,珊妮才呼了口氣。
「我以後再也不相信你的話,說謊皇后!」
「一點兒幽默感都沒有,連開個玩笑都不能接受,外表挺浪漫的,其實根本不懂情趣。」珊妮拍了拍胸口,驚魂未定。
「啊!害人家翻車才夠浪漫?看你挺內向保守的,其實卻新潮得很。」朗尼點一下頭,「等會兒你就知道厲害!」
「你要怎樣?」
「是你要,不是我要,你要浪漫嘛!等會兒我把車駛進你學校,當眾吻你,聽著,還是長吻,最少20分鐘,夠浪漫了吧?」
「啊,不!」珊妮叫著,「不要!我會受驚,我會暈倒。」
「暈倒豈不更浪漫?」
「你,你……」珊妮可急了,「如果你真的這樣做,我……我永遠不見你!」
「哈哈!」朗尼可輕鬆呢,一面開汽車,一面吹口哨。
珊妮可急壞了,去拉車門。
「你分明知道車門打不開的!」
「朗尼!」珊妮無可奈何,「今天是我不對,饒我一次吧!」
朗尼還在笑。
終於,跑車還是停在小巷裡。
珊妮馬上開車門,朗尼捉住她的手,一把將她拖進懷裡,珊妮正想開口,唇片已給朗尼堵住了。
珊妮推開他,輕輕打了他一掌,背上布袋,拿起膠袋匆匆下車。
「下課後我在這兒等你!」朗尼把頭伸出。
「你不來才好呢!醜婦不必見家姑!」珊妮說完這話,馬上臉紅了。
「你說什麼?再說一次!」
「不理你!」珊妮邊跑邊笑,剛巧亮了行人綠燈,她馬上跑過馬路。
朗尼伏在駕駛盤上,臉上露著甜蜜的微笑。
朗尼來接珊妮下課,她已換了裙子,長髮披下來,兩邊用髮夾夾著,齊齊整整,端莊大方。
「珊妮,你好漂亮。」朗尼下車扶她進車內。
「顏色是不是深了一點兒?」珊妮打量著自己,第一次去見男朋友的母親。
「這種穿在別個女孩子身上,相信會很難看,但是你皮膚紅白,反而顯得很柔媚。」
「蜜糖嘴巴!」珊妮看朗尼,叫了起來:「你才俊呢!」
朗尼已剪了頭髮,樣貌神態馬上光採了。他穿一件軍綠米色格子的羊毛衣,軍綠羊毛背心全套,配一條米色的長褲,實在很帥。
「你的嘴巴不甜?」朗尼用手點她的嘴唇。
珊妮捉住他的手指:「不要當街吻我,這兒不是外國啊!」
「又不是在大街上,在汽車裡誰會看到?我發覺每次看見你都想吻你,沒吻你好像失落了什麼。」
「失落了時間,快開車吧!你媽咪等著你呢!」
溫朗尼的母親是個典型的良母,她話不多,但總是笑臉迎人,給人一種可親可愛的感覺。珊妮也愛媽媽,但蘇媽媽缺少溫太太的慈祥,所以,有時候珊妮會莫名其妙地害怕母親。
大家一起喝下午茶,溫太太十分關懷珊妮,對她也特別好,但並沒有滔滔不絕地查問她的家世。珊妮連初進溫家門的一點兒顧慮也消失了。
溫太太輕拍珊妮的手臂:「我有個習慣,吃過下午茶總要上床休息一下,晚餐再見。朗尼,好好招待珊妮。」
朗尼用餐巾抹著手:「媽咪習慣吃完下午茶在小偏廳看電視——卡通片。」
「她剛才說上床休息,是不是身體不舒服?」珊妮關切地問。
「她今天精神最好,點心吃得最多,她——不願意待在我們面前。」
「因為不喜歡我?」珊妮潛意識的自卑感很強烈。
「因為喜歡你,所以不願意做電燈泡。我媽咪很可愛的。」
珊妮的臉緋紅。
「來!」朗尼伸手拖她。
「到哪兒?」珊妮看著身後的傭人,傭人馬上識趣地退了出去。
「你答應過的。」兩個人拖著手走出飯廳,朗尼握得她緊緊的。
「什麼?」
「來我房間裡聽唱片!」朗尼推開了臥室的門——嘩!處處都是綠。
朗尼房間的露台,種滿了盆盆花草,窗台、書台、床頭擺著,尤其是天花板,吊著許多盆栽,不知道什麼花兒,還發出淡淡的幽香。
「你喜歡我的房間嗎?」朗尼轉了一個身,他蠻開心的。
「喜歡,好美、好美!」珊妮由衷地說,她捧起一盆植物,大半圓的像太空館,上面長滿白毛刺,頂上開了兩朵小小的黃花兒,十分可愛。
「我自己設計的。珊妮,我替你把房間佈置成一模一樣,好不好?」朗尼搭著她的肩膊。
「好!但是不可能。因為我的房間連露台也沒有,天花板沒那麼高。況且,我媽不會喜歡我種盆栽的。」
「我慢慢會說服她。」朗尼拍了拍地上白色的地毯:「坐下,我們聽唱片。那天買的,你還沒有聽過。」
珊妮坐下來,發覺朗尼的床頭上,放著一個三摺相架,裡面第一幅放著珊妮的相片,中間是他們兩人合照,第三幅是朗尼自己的相片。
珊妮一直希望擁有朗尼的相片,當朗尼回到她身邊,唱機播放他們喜愛的音樂時,珊妮忍不住問:「朗尼,可以送我張相片嗎?你單人的。」
「可以,單人雙人都可以的。」朗尼走進書房,一會兒,他捧著一些東西出來:「這本相簿我送給你,裡面有我的相片、你的相片、我們的相片。」
「謝謝!」珊妮珍惜地捧在胸前。
「還有呢!」朗尼從袋子裡掏出來一隻手鐲:「失物招領。」
那是朗尼送給她的新年禮物,珊妮含笑把它戴回手上。
珊妮把相簿放進書袋裡,拿出一隻盒子,交給朗尼:「物歸原主!」
「領帶!真的要把我套住了。」朗尼咧著一排閃亮的牙齒,開心地拆他的新年禮物。
「如果沒有心,套住個人幹什麼?」
「說得對!」朗尼把領帶結上。他那套羊毛背心套裝,配上條領帶,十分滑稽。珊妮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已經套住我的心,這條領帶又套住我的人,我身心全都給你套住了。」朗尼望著珊妮,深深地。珊妮含羞垂下眼睛。
「我答應送你兩份禮物的。」朗尼拿出另一隻盒子,從裡面把一條金項鏈拿出來,他替珊妮掛在脖子上:「不要扔了它,金飾雖然老土些,但是它有一定的意義——情比金堅。」
「你會不會扔掉我的領帶?」
「怎麼會?」朗尼雙手按著領帶,「我好喜歡。」
「過時了就老土。」
「啊!」朗尼指著她:「我的話馬上學到了,好厲害的嘴巴。」
朗尼拉她進懷裡,低頭吻她的唇。
這一段日子是珊妮最快樂的。因為她和朗尼的感情,既得到心怡和心韻的諒解,母親也無意干涉她;加上朗尼的媽媽和她投機,她成為溫家最受歡迎的客人。
只是,朗尼從來沒有機會到蘇家,連送珊妮回家也不可以。
「不公平。」這天朗尼在呱呱叫,「你不能否認我是你的男朋友吧?但是,我連你住哪一層樓,哪一座都不知道。」
「我們每天都能見面,你還不滿足?」珊妮自己已心滿意足。
「當然不滿足。每次到大廈前面就止步,我不放心,要是電梯有壞人怎麼辦?」
「我媽不准我帶朋友回家,你早就知道的,怨什麼呢?」珊妮溫言軟語勸解他。珊妮瞭解母親,她沒有禁止女兒和朗尼來往,已經很開恩,她不能再要求什麼;否則會觸怒母親。說不定從此不准她再見朗尼,那豈不更糟。
「媽咪幾次請你媽吃飯,你媽就是不去,又說不出原因。珊妮,我們總有一天要結婚共同生活,沒理由我娶了你還不認識丈母娘吧!」
結婚?珊妮想都沒有想過。
她是有一天過一天,盡量去抓住眼前的幸福。將來?明天會怎樣也未可知。朗尼太不瞭解她,可是,她給過朗尼瞭解她的機會了嗎?珊妮甚至連自己都不瞭解,她的命運操縱在母親手上。她只知道,隨時要執行使命,隨時會被迫和朗尼分手。
「你的面色為什麼突然蒼白了?」朗尼捏了捏她的臉。
「這兒的風大嘛!」
珊妮能說什麼呢?告訴他,她最終要扔下他?
朗尼把她擁進懷裡,讓她溫暖些:「珊妮,最近我老做噩夢,看見你媽把我們分開,我醒來滿身是汗。」
珊妮打了一個寒噤。
「你長得這麼漂亮,做母親的一定希望你嫁個億萬富翁,你媽是不是嫌我們家裡窮?」
「如果你還算家窮,我就是乞丐;況且我媽一向不貪錢。」
「那,她一定是不喜歡我的人。」朗尼拉長了臉。
「朗尼。」珊妮挽著他的手,「不是每一件事情都能解釋的,我們現在能在一起已經很幸運。」
「坦白告訴我,是不是你媽不喜歡我?我不像什麼花花公子,是不是?」
「我媽其實很喜歡你;而且還稱讚你一表人才。」
「既然如此,」朗尼拉起她的手便走,「我馬上去問候她。」
「不要,她不會見你,我不會帶你回家。」
「我可以問大廈管理員,你們住哪層樓?」
「管理員受了我媽的囑托,他不會說,你只會白費心機。」
「我真不明白……」
「何必一定要明白?你喜歡我,又不是我媽,我們在一起快樂,就不要理會別人。」
「別人我可以不理會,但她是你媽,你唯一的親人。要是將來我們要結婚,她突然跑出來反對,那怎麼辦?」
「我們不會結婚!」珊妮的聲音很輕。
「什麼?」朗尼問,「你說什麼?我聽不清。」
「我說我們都小,你還是個學生。」
「當然不是馬上結婚。等我大學畢業,有點事業基礎,5年後。如果你要求不太高,還有2年半我就大學畢業,一畢業馬上可以結婚。外婆去世時留給我和媽咪一筆為數不小的遺產,媽咪在這兒買了不少房子,方便我回來學習中文。其實我們家境也不錯,將來你媽媽可以和我們住在一起,她和媽咪剛好作個伴,媽咪很容易相處的。」
「你說到哪裡去了,別忘了你還是個學生——消費者,要你媽咪養我養我媽,太沒道理。」珊妮把話題拉開,「時候不早了,送我回家。」
「別忙,你那張地理圖我還沒替你改好。」朗尼坐回書桌,「水果盒裡有蘋果,你吃完蘋果,我就好了。」
珊妮沒有吃蘋果,因為她翻書袋時,發覺一題代數沒有算好。
珊妮最近常來溫家做功課,有什麼不明白就問朗尼,除了中文。朗尼文科、理科的功課都很好,這一方面,珊妮最崇拜他。因為她自己是高材生,朗尼IQ比她還要高。
「時間過得真快,剛過完元旦不久,後天又放假,下一個星期是農曆新年了。」朗尼把作文簿交回給珊妮,「文章的結構很好,又會運用英國諺語,只有一個字用錯了過去式。珊妮,農曆新年我們有10天假期,好好安排一下節目。」
「農曆新年你不用陪媽咪去向親友拜年?」
「我們在這兒根本沒有親友。」
珊妮母女也沒有,每年新年她們都躲在家裡。蘇媽媽要是心情好,會炸油角、蒸糕;要是心情不好,過年如過日。
「你來我家吃團年飯,媽咪喜歡見到你。」朗尼替珊妮拿起了書袋,他自己拿了車匙,送珊妮回家去。
「扔下我媽媽一個人,她會很孤清的,我不忍心。」
「請她老人家一起來。」
「她不會答應的。」
「說服她啊!讓我在電話裡和她談談,我會用真誠去感動她。」
「沒有用的。」珊妮苦笑了一下,坐進車裡。
「她是個很固執的老人家。」
「你不瞭解她,其實媽很可憐。」
朗尼把車駛出花園:「你陪媽吃團年飯,吃過飯我們去逛花市。」
「我要先徵求媽的同意。」
「好,孝順女……」
「……你是我唯一的女兒,我當然希望你快樂。」蘇媽媽的眉頭鎖得很緊。「但是,你們見面越多,感情越深,將來分手就越痛苦。」
「媽,我受得了的。」珊妮垂下頭,輕輕地說。
「你當然受得了,因為你有心理準備。溫朗尼呢?你有沒有為他設想過?」
「我……」珊妮的心劇跳,掌心冒著汗。問得好,溫朗尼受得了嗎?
「是的!人是自私的,尤其是你,從小受我影響,一切都以自己為第一位。」蘇媽媽點著頭,「不能太心軟,不能有太多顧慮,你現在既然覺得幸福,就盡量抓住它;至於將來,那是以後的事,別管了。況且,你有心理準備,受傷害的永遠是別人,不是自己,幹嘛那樣傻,為人家擔心?好!孩子,我再次給你一個假期,你甚至可以到溫家團年。也別管我,何況我最喜歡清靜,一個人,我會想到更好的妙計……」
珊妮一個晚上睡不著覺。她沒有蘇媽媽的冷酷、理智,感情的來去不能像揮一揮衣袖那麼簡單。她也不能只顧自己那麼自私,看見心愛的人痛苦,她更心痛。蘇媽媽的話也不是全錯,見面越多,感情越深,將來分手越痛苦。為了不想朗尼將來更痛苦,她寧願縮短自己的快樂。
第二天朗尼接珊妮下課,替她接過書袋:「早上你留下一隻大膠袋在我的車子裡,我怕放在車裡不安全,把這放進車尾箱,要不要把它拿出來?」
「好的!等會兒有用。」
「是件雪褸。」朗尼笑了,「今天很冷嗎?」
「我想到海邊坐坐,看日落。」
「就算到海邊,關上車窗也不會冷。」
「下車就會冷。」珊妮心急著要解決心中的難題,加上昨晚未曾入睡過,人顯得有點躁。
「開車吧!」
「為什麼突然想到去看日落?媽咪今天特地吩咐傭人,用鮮奶燉燕窩給你吃,她在家裡一定等得很急。」
「對不起!」
「沒關係!可以留待宵夜吃!」
一路通行無阻,他們一會兒就到了海邊。
「朗尼,」珊妮急不及待,「我們分手!」
「怎麼?」朗尼叫,「玩笑開得太大了吧!我會受驚的。」
「想了一晚,結果發覺我們根本不適合,拖下去大家都痛苦,倒不如趁早分手,對你我都好。」
朗尼捉住她兩條手臂,面色大變,聲音發抖:「為什麼?」
「剛才我已經說了原因。」
「這也能成為理由嗎?不適合,哪一樣不適合?胡說八道。」朗尼抓得她很緊,「上次是因為心韻,這一次又為了誰?為什麼總是為了別人犧牲我?」
「朗尼,你聽我說好嗎?」
「好!你說,可別再找借口。」
「我是真的為你好。」珊妮聲音都哽咽了,她何嘗不珍惜此時此刻。
「為我好?」朗尼指著自己的鼻尖苦笑:「我沒有太太、未婚妻、女朋友,我和你在一起會有什麼麻煩?我和你分手,又有什麼好處?」
「朗尼,有很多事情你根本不明白!」
「我都明白。珊妮,你什麼都好,就是多愁善感,疑心重,對我根本沒有信心。」朗尼心痛地搖頭,「你不信任我。」
「我信任你,是你不該信任我!」
「你!」朗尼很焦急,幾乎把珊妮整個人舉起來,「是你媽替你另找了男朋友,還是早已替你訂了親?」
「沒有!過去沒有,現在也沒有。」珊妮咬著下唇,「但是,難保將來,也許很快,我自己也不知道……」
「假如在我之前你已有了男朋友,我無話可說。」朗尼把她扔進座椅裡,指著她,「可是,你有了我還想著去找男朋友,你……水性楊花……不要臉!」
「對!我就是這種人。」珊妮別過臉,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她一咬牙,眼淚就吞進肚子裡,「所以,我提出分手。」
朗尼把頭撞向駕駛盤。
珊妮拿起雪褸背上書袋,她輕輕開了車門。
「幹什麼?」朗尼大喝一聲。
「說了分手,我應該下車找一部計程車。」
「回來,關上車門。」
「上次,你不是要我下車嗎?」
朗尼回過頭,滿眼通紅,眼神充滿鄙夷不屑之色:「沒有人的心腸比你更冷、更狠。以前我們只是普通朋友;現在,你已經是我的戀人,我不忍心扔下你讓你挨冷。」朗尼推開車門,「下車的應該是我。」
朗尼出去,一直走向大海,今天陽光好,他只穿一件藍襯衣,一件白色羊毛外套,海風把他的頭髮吹起,他不顧一切地向前走。
「朗尼,回來,太陽下山了,風又猛,回來啊!」
朗尼根本沒有停止,珊妮抓起雪褸奔上前,把雪褸蓋在他的背上。
朗尼身一挺,雪褸落在沙灘上。他再向前走,他的白短靴濕了。
珊妮跟上前,噢!海水把她冷得整個跳起來。
「朗尼,別再走上前,弄濕了衣服,會冷壞你的。」
「冷壞、冷死,都是我的事。」
「看!你連長褲都給海水弄濕了!回來吧,我向你道歉,好不好?對不起!」
「我需要的不是道歉,說對不起有什麼用?」越叫他越向前走,一個浪打過來,他連外套也濕透了。
「你到底要什麼?」
「你!」朗尼毫不思索。
「你回來,我們談談好嗎?」
「都分手了,還談什麼?」
珊妮已急得毫無辦法,她長歎一聲:「好吧!我們一起去水晶宮。在那兒,誰也不會離開誰。」
珊妮說著,跑向海裡。
朗尼不是不知道海水有多冷,他自己也打顫呢!聽著珊妮下海,他已經心痛,珊妮隨著打了兩個噴嚏,他再也忍不住地回過頭。
珊妮嘴唇發紫,快要站不住腳倒下的樣子,一個浪打過去——
「珊妮!」朗尼整個把她抱起,飛奔上沙灘,拾起雪褸蓋在珊妮的身上。
他用最快的速度把珊妮送上車,讓她靠好,忘了自己也全身濕透。跑下車,在車尾箱找來了幾條破毛巾,替珊妮抹這抹那。
「很冷,是不是?」他柔聲問,和剛才判若兩人。
「我……」珊妮的兩排牙齒交戰。
「我馬上送你回家!」
朗尼正在打火起動車子,珊妮用手拉了拉他:「我媽不會讓你送我回去。」
朗尼一想,心脈凝住了:他怎捨得送珊妮到大廈門前,看著她一個人又濕又冷回家?他要看著她暖和又舒服才放心。他說:「先回我家,好嗎?」
珊妮顯出為難的樣子。
「就算為了我,聽我一次,嗯!」
珊妮終於點了點頭,朗尼很高興,吻她一下馬上開車。
珊妮用手背擦擦眼睛,淚水禁不住湧出來。
「靠在我身上,沒那麼冷。」
珊妮只靠近他一點兒,怕妨礙他開車。
回到溫家,溫太太看見兒子半扶半抱地和珊妮進屋,她訝然問:「外面在下大雨嗎?」
「媽咪,我們是到海邊玩,海水好冷,珊妮熬不住。」
「哎!你們兩個孩子,11度的天氣去玩海水。看!珊妮的面色多蒼白!看樣子是感冒了,快拿藥給她吃,把濕衣服馬上換下。」
「媽咪!你借件睡袍給珊妮行不行?」朗尼讓珊妮靠在他懷裡。
「行、行,什麼都行。我會找人替她換衣服,吃了藥,讓她在客房睡一會兒。」溫太太張羅著,叫來兩個女傭,「朗尼,你也面色發白,要不要檸檬堡可樂?」
「要!珊妮也要,兩大杯!」
溫太太一面和女傭扶珊妮到樓上客房,一面叫兒子:「朗尼,去洗個熱水澡,濕衣服全部換下來。喂!暖氣開高一點兒,哎!兩個孩子……」
朗尼洗了個澡,換上了厚毛冷上衣、天鵝絨褲,喝了熱檸檬可樂,便馬上去看珊妮。
珊妮躺在床上,穿件粉藍睡袍,長髮已吹乾,披散在白色的枕套上。
朗尼坐在床邊,握著她的手,把被拉上一點兒,問:「還冷嗎?」
「很溫暖!」
「吃了藥,人覺得怎樣?」
珊妮瞇著眼:「想睡!」
「那就好好睡一覺,醒來要是不舒服,馬上看醫生。」
「你呢?」她差不多睡過去了。
「我坐著陪你。」
珊妮露出甜蜜的微笑,眼睛緩緩地合上了。
朗尼拉了一張椅子到床邊,他坐在椅上,看著珊妮。不久,他也入睡了,仍然握著珊妮的手,緊緊的,好像怕她溜掉似的。
溫太太進來,替兒子蓋上一張毯子,又撫了撫珊妮的額頭才離去。
珊妮一覺醒來,已是晚上,她急著要下床打電話回家,可是她無法把手抽出來。
珊妮知道朗尼很疲累,身、心都疲累。她不忍心吵醒他;於是她重新躺回床上。眼睜睜地想,今天發生的事,已證明和朗尼道別分手是不會成功的,朗尼根本不會放她走,只好由它自由發展。
不久,朗尼也醒來了,他揉揉眼睛,馬上轉身去看珊妮:「醒來了?」他撫了撫珊妮的額頭和臉:「沒事吧?」
「很舒服,你呢?」
「我這麼強壯,」朗尼舉起兩條手臂,「像有事嗎?」
珊妮看著他笑。
朗尼俯身向下,貼著她的臉:「為什麼要和我分手?」
怎樣回答他呢?現在真話無論如何不能說,只好又找借口:「想考驗你!」
「考驗我?」
「看看你還會不會把我扔在沙灘。」
「怪不得你帶著雪褸。啊,原來早有預謀。結果怎樣?你看到的,我捨不得扔下你的,我扔下了自己。」
「對不起!」珊妮柔聲說。
「唔!珊妮,我愛你……」
珊妮回到家,看見家裡有幾個人,他們都是蘇媽媽的好朋友、老同學。
蘇媽媽說過,這些人,不單只由小學開始,做了12年的同學;而且他們又組織過劇社,有些人甚至一起做過同事,因此感情非常好。可惜近年來大家都沒有什麼發展,大部分轉做了藍領;甚至有人在餐廳和會所做工作。他們每次來總要開會,而每一次,蘇媽媽總是不大喜歡女兒在場。
「珊妮,去買些水果回來!」
珊妮馬上出去,她每次回家裡,那些叔叔阿姨,又必定已經離去了。
「媽,是不是有新進展?」這無疑是問她和朗尼是不是很可能馬上要分手。
「他已經回來,而你的功夫也差不多到家了。不過,不能急,那麼多年都能等,也不在乎多過一月半月。」
「要是他又要出國?」
「我們會看準他長時期在這兒才進行。別擔心這些,你明天不是要和溫朗尼去露營?」
「還有同學和朋友,一方面貪熱鬧;另一方面治安不好,人多安全些。媽,你一個人在家……」
「都慣了,好好享受你的快樂吧!」
珊妮苦笑一下,是的,該好好享受一下,他已回來,歡樂的日子,還會多嗎?
朗尼、珊妮、心怡、心韻、佩佩、查理一行六人,帶了帳幕、睡袋、食物,到大綱仔露營去。
大綱仔,青山碧水,環境十分幽美,溪澗大而水清澈,溪澗兩旁,還種滿樹木。若是夏天,在溪畔漫步談心,可以渡過大半天。
分工合作,三個男孩子在架帳幕。一共兩個帳幕,女孩一個,男孩一個。三個女孩子負責弄午餐,這三個女孩真好玩,手忙腳亂。佩佩還不斷尖叫,查理說她可以替恐怖片配音。
三個女孩都不會燒菜煮飯,三個女孩當中,珊妮環境算最差,但是,蘇媽媽平時總不肯讓她下廚,怕她弄粗了手。不夠完美,就無法去進行她的任務,所以家務總是蘇媽媽做。蘇媽媽搶著做家務,根本不給珊妮機會,幸而珊妮烹飪那一科成績不錯,起碼比心韻和佩佩好。於是,煮飯、燒菜,都由珊妮做總指揮。
「唔,好香。」朗尼已搭好帳幕,走到珊妮身邊,蹲下來,看著珊妮埋首工作。一會兒堡湯;一會兒炒菜,朗尼看著看著,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幹嗎這樣開心?午餐還沒有弄好!」珊妮擦擦鼻子在撒鹽。
「你們快來看!」朗尼高叫,年青人畢竟喜歡玩,「三隻小花貓!」
「你是黑心狼。」佩佩抿抿嘴。
心怡和查理過來,也在笑。
三個女孩子發覺不對勁;於是,你看我,我看你,呀!每個人的臉上,一片黑,一片白。
「怎麼會這樣的?」
「你們又弄炭又弄麵粉又擦臉,結果變成這樣子。」朗尼拿出手帕來,為珊妮抹去炭屑和麵粉。
查理也遞給心韻一塊濕紙巾。
「沒有人理我。」佩佩扁扁嘴,又委屈又沒面子。
大家看著心怡,心怡只好把一塊紙巾放在佩佩手上。
那一頓午餐,大家都吃得很開心,雖然色、香、味都談不上。
午餐後男孩去清理爐子,女孩子就盛了溪水來洗碗碟,後來三個男孩子也加入了。
午後陽光好,大家換了衣服拍照,朗尼、珊妮拍得最多,還要心怡為他們拍雙人照。這樣跑來跑去的,選景,拍照,很快就過了一個下午,又要開始忙晚餐。
晚上不燒飯,來個野火會,燒烤雞翼、豬扒和香腸。這些食物都由朗尼帶來,全部調了味,燒熟就可以吃了。
野火會後開始玩遊戲,一男一女,共分成三對,兩個人面對著面,把凳子放在兩個人中間,用額頂著凳,誰能在一首音樂裡,能控制凳子不落在地上,那一對就算贏了。贏了的那一對,第二天可以享受一天,不用做事。一天三餐,由輸了的兩隊負責,大家同意,就進行了。
大家站好,凳子也放准了位置,不久音樂響起來,他們的身體,還要跟著音樂的節奏搖擺,搖了兩搖,佩佩已把凳子弄掉,她氣得呱呱叫。第二對輪到查理和心韻保不住凳子,因為心韻忍不住笑。一笑,頭一鬆,凳子就落下了。
朗尼和珊妮四目交投,情深款款,凳子幾次快要落下,馬上給他們「救了」。一首音樂完了,凳子仍然保住,朗尼和珊妮贏了。
佩佩不服氣:「他們是戀人,有默契的,說不定兩人偷偷練了許久,他們當然會贏了,不公平。」
珊妮笑笑;朗尼攤攤手。
「願賭服輸,不要這樣沒風度,以後你和哥哥也可以秘密練兵。」心韻拍了拍佩佩的肩膊。
佩佩看了看心怡,笑了!
心怡猛拉妹妹的衣袖,心韻可沒有理他,她打個呵欠說:「玩了一整天,也該睡覺了!」
「嘿!明天還要一早起來弄早餐呢!真是……」佩佩沒把不服氣說出來,怕人家笑她沒風度、沒胸襟。
第二天,朗尼和珊妮吃過早餐,因為整天不用做事;於是,便到溪畔散步。
樹木很多,雖然沒有茂盛的枝葉,但是,光禿的枝椏,已爆出了不少嫩綠的新芽,處處呈現春的景象。
珊妮蹲在溪邊,把手拂著溪水:「呀!好清涼,好舒服。」
「當心掉進溪裡,全身濕透。」
「那次都是你發少爺脾氣,我陪你挨冷。」
「誰叫你要和我分手!」
「現在不分手了。」珊妮拖著他的手搖著,「朗尼,你知道嗎?我今天好高興,活了那麼多年了,我不單沒有和同學露營,連學校的旅行,我從來都沒有參加過!」
「你不喜歡旅行?」
「怎麼會不喜歡,每個小孩都喜歡的!不過,我不敢同媽提出,她多半不會答應,她總喜歡我留在家裡。」
「我總覺得你媽很專制。」
「她不是專制。其實,她也很可憐,你不知道她的遭遇。並不是每個家庭都快樂,每個不快樂的家庭都有不同原因,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也許我不瞭解你的媽媽,比如這一次。她又答應讓你參加露營,一去就幾天,奇怪!」
「媽能做的都做,為了令我快樂,她盡了力,她甚至不惜犧牲自己。她雖然是孤僻些,但她是個好媽媽;只是你不瞭解她,所以才會造成誤解。」
「今天是我們的好日子,不要再說傷感的話!」
「好日子?」
「今天是我們勝利的一天!」
「對,今天我們應該盡情享受。看!一個早上了,我才看見一隻小鳥。」
「就那麼一隻,它的伴兒呢?」
「天氣那麼冷,這隻母鳥還要飛出來,它一定冷壞了!」
朗尼仰起來,視線跟著小鳥:「你怎麼會知道是母鳥?」
「一定是小鳥餓,母親飛出來找食物喂小鳥。世界上,還有什麼比母愛更偉大、更恆久的?」
朗尼想說什麼,又止住了。因為每次提起珊妮的母親,大家都不開心,他不想再破壞歡樂的氣氛,今天是他們的勝利日。
過了幾天露營生活,他們回到市區,查理從新界弄來了幾包炮竹。
「我們放炮竹!」
「好啊,」佩佩跳起來,「我出生以來就沒有放過炮竹。」
「問題是,要到哪兒放炮竹?」
「到你家!」
「我家,我們是住大廈的,那麼多鄰居,燒一個小炮竹都不得了,未經申請放炮竹要罰款的!」
「到朗尼家!」
「朗尼的花園洋房外面,常有警察巡視,那兒又地靜人少,真是一鳴驚人,我反對。」
「差不多每個人都住大廈,對!查理,你家有別墅,我們都到你的別墅去放炮竹,離市區遠,萬無一失。」
「我媽心臟弱,她就因為怕吵,才到別墅避年。我們一燒炮竹,擔保把她嚇暈,警察不會到來,但爸爸會請我吃個大耳光!」
「哈!」佩佩拍一下手,「我表哥住的地方,有很多公眾花圃和草地,那些草地離房子遠;而且容易逃走,我們可以在他院子裡放炮竹。」
「你表哥住的花園洋房有許多座,保安又嚴密,」心韻說:「前院、後院都有護衛員,大門後又有管理員,耳目眾多。」
「那麼一個大院子,就只有三兩個護衛員當值,晚上那些管理員都睡大覺去了。我不管,我一定要放炮竹。」
「我也想玩,就到佩佩表哥那兒……」查理還是認為值得冒險。
於是,約了智偉出來,他也是個好玩的孩子,一拍胸口說沒問題。
在查理家吃過晚飯,便出發到智偉的房子去。他們不敢立刻行動,因有陌生人進門,護衛員總會注意。大家先選好地方。
「在這花圃後面放最安全,那麼易躲藏。如果護衛員聞風而至,可以立即逃到對面的住宅樓梯,他們沒有證據說是我們放的炮竹。」
「要是他們檢驗雙手呢,放炮竹有火藥味。」
「心韻,你警匪片集看太多了。」佩佩不以為然,「無緣無故他們憑什麼檢查我們的手?」
「要玩,就不要拖遲,晚上放炮竹吵醒人家總不大好!」
「開始吧!炮竹很響,不能一齊玩。一個一個的來,哪一個先玩?」
「讓女孩子!珊妮第一!」朗尼把炮竹插入草地,拉起藥引子,交給珊妮一枝點燃的香。珊妮拿著香點了引子,看著冒起小火花,不久「蓬」的一聲!那聲音好響啊,大家嚇得連忙拚命跑。
幸而四周沒有什麼反應,第二個佩佩搶著玩,又一聲「蓬」!隨著,有個十二三歲的男孩開了窗門大聲叫:「啊!有人燒炮仗!」跟著關了窗。大家嚇得四處奔竄,比玩警察捉大賊還緊張。
大家靠在牆上喘氣:「太冒險,不要玩了!」
「不公平!」查理說,「男孩子沒玩過,甚至心韻也沒玩過。」
「到後院,後院清靜些。」
「那兒不行!」智偉說,「後院有護衛亭,每晚都有人當值。」
「我們再到草地,草地面積大!」
一個晚上,他們走來走去,換地方,換了一處又一處。逃跑,放炮竹;逃跑,再放炮竹,總算每人都玩過了。
晚上,其實天氣冷,風大,他們穿的衣服也不多;可是由於太緊張,太刺激,又不停地奔跑,每個人玩得滿身是汗。
「該玩夠了,」朗尼說,他環繞著珊妮的腰,讓她靠著他喘氣。女孩子嘛!總是氣力不足,「時候不早,別擾人清夢,要有公德心!」
「說教!」
「我同意朗尼的話,要放炮仗,改天到新界去,現在太晚了!」心怡說。
「這院子又大又靜樹木又多,大家散散步、談談心,應該很詩意!」
「你可以和珊妮談情說愛當然詩意,自私鬼!」
「佩佩的嘴巴真厲害。」
「她雖然口舌不饒人,但心地好。」
「我知道。」朗尼攬著珊妮的肩膊,問:「今晚開心嗎?」
珊妮含笑點頭:「雖然有一點犯罪感,但是,我從未試過這樣緊張、刺激、興奮,我好開心。」
「你畢竟還是小孩子。」
「我還小?不小了!」
「那,你有多大?」
「年齡是女人最大的秘密,」珊妮煞有介事,「我怎能告訴你!」
「你不說,好,我來猜。」朗尼忍住笑,「我猜你24歲。不,過年了,應該是25歲!」
「嘩!我那麼老?我真的那麼蒼老嗎?」珊妮下意識地撫著自己的素臉,皮膚光滑,幼嫩細緻,肌肉富有彈性。25歲的女人哪有一張嬰兒臉?「我比真實年齡大8年多。」
「我騙你的,誰叫你故作神秘,其實你一張娃娃臉,頂多像16歲;不過我也知道你不是16歲那麼小,去年你17歲,過了年,應該是18歲了!」
「你怎麼會知道了?」
「心韻和你同年,大月,她才18歲,你沒有理由19歲。」
「那你呢?」
「過了年,我21歲了!」朗尼捏一下她的臉,「小孩子,你連成人身份證也沒有,還在拿兒童身份證,對嗎?」
珊妮想告訴他,她還有一張假的成人身份證,那證上她的假年齡要比朗尼大。但是她什麼也沒有說,因為這是她的秘密:「朗尼,時候不早了,我擔心媽等我,最近我每晚回家都超過午夜!」
「我先送你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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