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庭內,家事永遠那麼多,煩惱之事也特別多,因為艾莉罵過高夫人,而且,又
被高夫人親耳聽見,她對艾莉的惡感又加深一層,那自然是不用說的了,從此艾莉在高
家,更不受歡迎,張寶珠更加看不起她了。
另一個高家之人,也有煩惱,那就是安娜,因為,她自從和佐治做了一對偷偷摸摸
的情人之後,這半個月來,她總是覺得身體不大對勁。過去,她的身體很好,冷熱天都
沒有病,可是近來,她老是覺得疲倦,最初,她還覺得睡眠不足,於是,她曾經一睡兩
天,連飯也不吃,結果呢,睡飽了依然疲倦,並且不時嘔吐,胃口也不大好,看見飯菜
就皺眉頭。
安娜以為自己有病,但是又不像有病,因為,有時候她又是十分有精神的,所以,
她也不想去找醫生,不過由於胃口不大好,她的體重已減輕了。
史佐治天天對安娜延遲結婚日期,一直拖到現在,又快兩個多月了。安娜當然不能
不心急,因為,萬一有什麼意外,可就麻煩了,而且,近來情形不對勁,安娜雖然天真,
但是,她也聽人家說過懷孕的情形,這種情形和她近來發生的現象幾乎是一模一樣,因
此,安娜又懷疑自己有了孩子。
這天,她看見史佐治的時候,立刻迫史佐治陪她去看醫生。史佐治聽了她的話,有
點不願意。他說:「近來天氣不好,很容易會令人感到疲倦,別說是你,就算是我,也
有這種感覺,你並非患病,又何必要看醫生?」
「你是個男人,你懂得些什麼?」安娜瞟了他一眼:「萬一我有了孩子,你就要立
刻和我結婚,不然的話,叫我有什麼顏面去見家人?不過,就算我並非有了孩子,去見
一見醫生,也沒有什麼大不了,有很多人,身體健康,但是也會作全身檢查,你口口聲
聲說愛我,我要你陪我去看醫生你都不肯,你也真是……」
史佐治無可奈何,只有陪安娜去看醫生。其實,佐治並非全無見識,他早就知道,
安娜是有了孩子。就因為這個緣故,他希望把安娜拖住,極力制止她去見醫生。如果安
娜見了醫生,證明有了孩子,她一定會迫佐治立刻和她結婚。如果佐治準備結婚,他早
就會向高家提親,又何必推三推四,一直要等到今日呢?
不過,安娜迫上門來,他想逃避也逃不開,只有硬著頭皮,陪安娜去見醫生。現在
科學發達,只要稍作一個實驗,五分鐘之內,就可以知道婦人是否懷孕。安娜的心情十
分複雜,一方面,她希望自己真的懷孕,因為快要做媽媽了,那是令人興奮的消息,而
另一方面,她又有點憂慮,萬一佐治不肯和她結婚,她豈不是要做一個未婚的媽媽?而
且,高夫人也不會放過她。
檢驗得到結果,證明安娜的確有了孩子。佐治聽了,立刻變了臉色,而安娜,心情
更加緊張。離開醫生醫務所,她立刻對佐治說:「現在我已有了你的骨肉了,你要盡快
和我結婚,一個星期之內,你就要去見我的媽媽,孩子是不能等的,你一定要照顧我。」
「我當然會照顧你,等我打一個長途電話,告訴爸爸,我很快會給你一個滿意的消
息。」
「你一天到晚提你爸爸,我是和你結婚,又不是和你的爸爸。而且,要是你的爸爸
不同意我們的婚事,那怎麼辦?你可以不理我,但是孩子你非理不可。」安娜說:「我
這一次再也不管你的爸爸答應不答應,我們已經有了孩子,就非要結婚不可。如果你的
爸爸不答應,那麼,你脫離家庭好了,我們有手有腳,是餓不死的!」
「你放心吧!我的父母,只有我一個兒子,他們不會令我為難,我一定可以說服兩
位老人家。」佐治千百個保證:「你有了孩子,千萬要保重身體,回家吃了藥,好好休
息,知道嗎?」
安娜本來仍然不想放過他,可是,她也實在太疲倦了,很想回家睡一覺。因此,她
只好放過史佐治,不過,臨走時,她還是千般叮嚀,叫佐治立刻打電話回來。
回到家裡,安娜吃了藥,睡了一覺,醒來時,她躺在床上,眼睛望著天花板想心事。
她想:史佐治向來不大願意和我結婚,如果他真心想娶我,他早就和我結婚了,也不會
等到今天。現在我有了孩子,要是他愛我,他應該感到很興奮,可是,他的反應很冷淡
呀!一點熱情也沒有,真擔心他會賴賬。以前,她還可以不打緊,但是,現在就不同了,
我就算不為自己,也該為孩子呀?我怎可以讓孩子沒有父親呢?我的兩個姐姐,都有了
好歸宿,我的條件比她們好,照道理,我的命運應該比她們更好才對……
安娜越想越多,她腦子亂了,仍然想不到一個好方法。她從床上爬起來,到處去找
天德,因為,她認識史佐治,是天德介紹的,現在發生了這件事,她除了向天德傾訴,
就投訴無門了。幸而天德在家,他看見安娜就問:「咦!今天沒有和佐治拍拖,這麼早
就回來了?」
「六哥,我們到花園去,我有話對你說。」安娜牽著天德便往外走,天德感到莫名
其妙。他一面走,一面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這樣緊張?」
走到花園,安娜吐了一口氣,她說:「六哥,這一次,我被你害死了,你一定得為
我解決問題。」
「我害了你,這話是怎樣說的?」天德瞪了瞪眼:「我對你總算不壞了,如果你仍
然覺得我不好,我也無話可說。」
「史佐治是你的朋友,他是好是壞,你自己應該知道。如果他不好,你不應該介紹
給我,因為我信任你,以為他是一個好人,所以,我完全信任了他,可是,可是……」
安娜說著,便哭了起來:「我現在有了身孕了,但是,史佐治仍然不肯和我結婚,我怎
麼辦?」
「什麼?你竟然和史佐治有了孩子,你為什麼會這樣?你也真是……」關於史佐治
的為人,天德是清楚的,當時他把佐治介紹給安娜,無非是一時貪心,吃了史佐治的東
西,拿了史佐治的錢。他怎樣也想不到,安娜竟然和史佐治搞出這種事情來,他不由得
埋怨安娜。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年輕不懂事,史佐治這個人,很有手段,我當然容易被他騙到,
如果他不好,你為什麼要介紹給我,而且,事後你也沒有提醒我,叫我不要和他接近。」
安娜擦著眼淚說:「我怎麼辦?如果媽咪知道我未嫁先懷孕,她一定會打死我,就連你,
也會惹到一身麻煩。」
其實,天德並不關心安娜,她是否吃了虧,佐治是否負責任,他一概不理。不過,
如果高夫人追究起來,一查之下,知道佐治是由他介紹給安娜的,那麼,高夫人一定不
會放過他,因此,關於這件事,他就不能不理會了。
天德鎖起了眉頭說:「就算我不提醒你,你自己也應該用頭腦去想,混血兒雖然英
俊聰明,但是,品格好的到底有多少?至於史佐治,我跟他只是普通朋友,我介紹你們
認識,也只不過是讓你們跳跳舞罷了,並沒有要你和他戀愛,如果他是個好人,他也不
會花天酒地,而且,他除了你,還有許許多多女朋友,和他要好的女朋友不知道有多少
個,如果他要向每個人負責,那麼,他每年起碼要結十二次婚,所以……」
「什麼?他原來是個風流賊?」安娜驚慌得放聲大哭,「他有許多女朋友,你事先
為什麼不對我說一聲,你簡直是害死我了,現在我有了身孕,你快替我想辦法。」
「我有什麼辦法?我又不是史佐治,如果我是他,或許我會和你結婚,解決了這件
事。但是,一個喜歡逢場作戲的人,是不會輕易接受婚姻束縛的,我看你還是另外想辦
法吧!為了不讓媽媽知道,你最好趕快把孩子打掉,這樣,我們雙方面都好。」
天德叫安娜把孩子打掉,本來,這的確是個好主意,因為,這麼一來,天德就可以
不用被牽連進去了,而安娜也不用麻煩他。可是,安娜對孩子早就寄予希望,她當然是
不肯這樣做了。因此她的哭聲更大,她叫著說:「什麼,你竟然叫我墮胎?我不會這樣
做,我怎麼可以這樣做?我要你幫忙,是要你想辦法叫佐治和我結婚,並不是要你想辦
法傷害我。」
「我哪裡是想傷害你?我只不過為了你好,替你解決問題罷了。你要知道,佐治是
不會答應和你結婚的。結果,你仍然是一個被遺棄的人。你被遺棄了,我不說,你不說,
佐治也不說,那麼,就沒有人知道。可是,孩子就麻煩了。肚皮一天比一天大,你要保
守秘密,也保守不來,況且,孩子是個人,不是一件禮物,你還是要讓人家知道的。所
以,我勸你還是自我犧牲一次。
「不,孩子我一定要,佐治和我,已經有了孩子,他就是不願意,也得和我結婚。
如果他一定要賴,那麼,我只有讓媽咪知道,到時她一定會出面處理這件事。不過到目
前為止,我還不想把事情弄僵。六哥,你替我找佐治說清楚這件事,希望他放聰明些,
立刻和我舉行婚禮,那就一切都解決了!」
天德最怕提起高夫人,而且,他也瞭解安娜的性格,她是說到就做到的,為免高夫
人查究這件事,他只有勉為其難,去找佐治,力求解決這件事情。
這些日子,安娜可真難過,尤其聽了天德的話,她直到今天,才知道佐治是個壞人,
其實,以前她的同學、安琪,都早已勸告過她,並且說明佐治是個隨便濫交的人,可惜
安娜被佐治的花言巧語所騙,她不單只不肯聽勸告,而且,她還怪人家好管閒事。
早點聽人家的勸告,也不至於有今天,再想一想高夫人知道這件事的後果,她就更
加恐懼。
天德第一次找佐治找不到,第二次去找佐治,總算把他找到了,本來天德很久沒有
找佐治聯絡,天德突然到來,佐治不免感到有點兒意外:「天德,找我有什麼事?」
「還不是為了你和我的妹妹,史老兄,你也太對不起我了,你玩女人不要緊,為什
麼竟連我的妹妹也玩上了?」
「當初你把安娜介紹給我的時候,你說過大家可以一齊玩,你又沒有吩咐我不要碰
她。其實,你妹妹又不是沒有見過世面,大家出來尋開心她為什麼要這樣認真?」
「我的妹妹是個淑女,她不慣和人玩,而且,她又是我媽媽的掌上明珠。你和安娜
的事,她老人家一定會出面干涉的,到時候,恐怕大家都不好過。因為,我的媽媽,不
會像我的妹妹那樣容易對付,為了息事寧人,我看你還是和我妹妹結婚比較好些。」
「天德,別人也許不瞭解我,但是,你是應該瞭解我的。我不會隨便和別人結婚,
哪怕她比天仙還美麗,我喜歡玩,喜歡自由,喜歡每天換一個女朋友,要我為你的妹妹
成家立室,我實在辦不到。」
「嗯!佐治,你是要我下不了台?安娜吩咐我來找你,你把責任一推,叫我怎樣回
去回復她?」天德的聲音變了,他非常不高興,因為,他既然來了,就希望把這件事情
解決好,「我的妹妹有了孩子,你總不能不管,就算你不愛她,但是,你也應該看在我
的分上!」
「當然,我仍然會把你當作朋友看待。所以,天德,我勸你不要插手管這件事,還
是由我和安娜直接解決好了,她自然會來找我,說不定你的母親也會來,到時,我也會
應付她,你暫時最好不要理,避開一下更好。」
「避到哪裡去?我媽媽會把我找回來的。」
「我送一千塊錢給你,隨便你去哪兒,總之,這件事你不要插手好了。」佐治十分
慷慨,把兩張五百元拿出來,交到天德的手上。
自古道財可通神,更何況天德一向認錢不認人。他問:「要是我媽媽追根究底起來,
我怎麼辦好呢?雖然你給我一千元,可是,媽媽會要我的命,我實在十分擔心呢!」
「你不用擔心,我自然有辦法對付她們:我不會受牽連,你自然也不會受牽連。總
之:你只要依照我的計劃行事,自然就會無事。」佐治很有把握地說。
天德有了錢,佐治又保證不會牽連他,他當然非常高興。他再也不想管妹妹的事,
至於安娜將來的遭遇怎樣,他也不會理會,正所謂一切少理,只要自己安全。
天德一向自私自利,欠缺親情,他認為最親的就是金錢。有了錢,他可以為所欲為,
他恨高夫人每日給他的零用錢太少,令他十分不滿意,依照他的想法,他認為如果全部
家財都歸他所有,那才最妙。
當天,他拿了一千元,也沒有回家。一方面,他怕安娜追問,難以回答。另一方面,
他手上有了錢,就非要想辦法把它花出去不可,因此,他又約了一班狐朋狗友,去尋歡
作樂去了,根本把安娜忘得一乾二淨。
可憐安娜一直等候著他,時間過得快,一分鐘,一分鐘的過去,天德還是不回來。
一直到晚上,天德連一個電話也沒有。安娜忍不住打電話找佐治,當然,佐治也出
去了。
安娜歎了一口氣,自從她發現自己有了孩子,這些日子以來,她突然之間,好像長
大成人了。她後悔,不該不聽安妮和安琪的勸告。其實,安娜和安琪,都勸過她不要和
佐治來往,她一直以為她們有偏見,不肯聽她們的話,現在回想起來,真是後悔莫及。
對於天德,本來她也沒有信心,她一向知道,天德為人自私,而且,又沒有責任感。
不過,她以為拿高夫人來壓他,他或許會有點顧忌,誰知道他一去杳如黃鶴,安娜等到
半夜,她終於入睡了。
第二天,天德並沒有回來,安娜自己跑去找佐治。可是,佐治已蓄意避開她,所以,
她根本找不到佐治。過去由於安娜漂亮,佐治對她,還算有點留戀,但是,一旦發生了
事情,他怕負責任,因此避之則吉。只要佐治不回家,安娜就無法把他找到。因為,佐
治又沒有工作,想到寫字樓找他,也無處可找。
安娜開始訪惶了,肚裡的孩子怎麼辦?而且,肚皮一天一天大了,總有一天,高夫
人會發現的。
一直等到第三天,天德才回到家裡。安娜一看見他,便抓住他問:「六哥,前天我
叫你去我佐治,為什麼沒有回音?事情成功或失敗,你都應該通知我,你不單只不通知
我,而且,一連兩天都沒有回來,你到底是怎麼回事?」
「安娜,你知道不知道,你給了我一個苦差使,你要我去找佐治,如果佐治肯承認,
這樣,我還算有點面子回來,可是,佐治根本不肯承認和你發生關係,我有什麼好說?」
天德作出一副無賴相:「嗯!安娜,你坦坦白白對我說,你肚裡的孩子,到底是哪一個
的?」
「你……你說什麼?」安娜幾乎被他氣死,她想不到,連自己的哥哥,也這樣不了
解自己,更何況別人呢?安娜痛心地說:「你怎可以說這樣的話!史佐治是你介紹給我
認識的,在我未認識佐治之前,我根本連比較要好的男朋友都沒有,孩子不是佐治的,
那到底是誰的?」
「安娜,我又不是你,我怎知道孩子是誰的呢?不過,佐治發誓,和你只是朋友,
這些事情,又沒有見證,他不肯承認,我也沒有辦法呀!」
「真想不到佐治這樣無賴,他真是一個最卑鄙的人。」安娜恨恨地說:「你陪我一
起去找他,等我當場指證給你看,去呀!我們一起去!」
安娜要拉天德去找佐治,天德當然不能答應。因為他已收了佐治一千元,又怎可以
再去找他的麻煩?他雖然不慣講道義,不過,他也知道,佐治不會便宜他。
因此,天德搖頭說:「我不能陪你去找佐治,因為,昨天我已被他罵了一頓,很不
好意思。就算你有百分之一百的理由,但是,他不肯承認,我也沒有辦法。如果他存心
不要你,就算你去指證他,他也不會承認。所以,為了你,為了孩子,為了一切,我看
你還是把孩子打掉比較好,否則被媽媽知道了,她發起狠來,真的會把你驅逐出家門,
那時候,反而不好辦。」
「把孩子打掉,那就是為了孩子好?」安娜十分傷心,「我不能這樣殘忍,就算我
錯了,但是,孩子並沒有錯呀!我為什麼要殺死他?不過,我不相信,佐治真的這樣沒
有人性!三天前我和他分手時,他還答應過,立刻打電話給他的父母,要求他們准許我
們結婚,就算佐治真的不愛我吧,但是,他是愛孩子的,再說,佐治一直對我不錯,我
也不相信,他會拋棄我!」
「既然你對他有信心,那麼就最好不過了,我也感到十分欣慰,你去找他吧!他三
天前答應打長途電話給他父母,現在,總會知道結果了,你去找他吧!」天德立刻避身
退開,「在這件事未明朗化之前,我想,我是不應該參加的,因為,這是你和佐治兩個
人的事。」
「六哥,你這樣說,是不是不肯幫助我,是不是?」
「我當然願意幫助你,可是,你要我怎樣幫助你呢?我只不過是你的哥哥,無財又
無勢,你的哥哥並非大人物,又不是社會名流,佐治又怎會怕我?」
安娜想一想,也有道理,除非高夫人親自出面,否則,佐治是不會害怕的。可是,
她又沒有勇氣告訴高夫人。安娜歎了一口氣,她只有繼續逼佐治跟她結婚,希望佐治仍
然有點良心,肯負起責任。
找佐治,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連找了幾天,佐治連人影也不見。而佐治家中
的傭人,又推說不知道佐治去了哪裡。安娜也不是笨人,她又怎會不知道,佐治是有意
迴避她呢?時到今天,她才發覺了,原來佐治真是存心拋棄她,安娜痛心極了。她曾經
在佐治的門口,守了一夜,但是,她仍然等不到佐治,因為佐治沒有回來。
為了自己的前途,為了能在家庭中立足,安娜也曾想過把孩子打掉,這樣,就什麼
都解決了,她不必為孩子找父親,同時,高夫人也不會發現。
但是,她始終沒有這分勇氣,而且,不知道為什麼,她對肚裡的孩子,竟然有了感
情,她希望把孩子養下來,希望做媽媽,她不忍心把他殺掉。
她也曾想過,離家出走,在外面把孩子養下,然後自己找事做,與孩子相依為命,
可是,孩子未出世之前的生活怎樣過呢?再說,就算孩子養下來了吧!她也未必能找到
一份工作,能養活兩個人,因為,她中學還未畢業,一個未畢業的學生,又能賺到多少
錢?
這又不是,那又不是,她只有常常躲在房中哭泣。由於擔憂,心清不好,而且,她
又吃不下東西,因此一天天消瘦下去,就算不關心她的人,也覺得她變了。
高夫人是關心女兒的,有一天,她剛巧沒有出外。一家人在喝下午茶的時候,她偶
然看了安娜一眼,不禁大吃一驚,因為,過去安娜是美麗、活潑,充滿青春活力的,可
是現在的安娜,消瘦、憔悴,不想動,靠在椅子上,不發一言,而她前面的三明治,也
沒有動過。
安娜一向是她媽媽的嬌女,在家中敢作敢為,老是聽見她的聲音,但是,近來她好
沉默,完全不肯說話,她變得很厲害,一張俏臉,又青又黃,高夫人連忙問她:「安娜,
你的臉色為什麼這樣壞,是不是生病了?」
「我沒有什麼。」安娜掩飾地一笑。
高夫人這麼一說,家中每一個人的眼光,都集中在安娜的身上,安娜被他們看得無
地自容,十分難過。天倫第一個發表感想,他說:「七妹的確是消瘦了許多,臉兒也尖
了,而且,臉色很壞,是不是近來功課忙,應付不了?」
家中除了馮家善,沒有一個人對安娜仇視,就算是張寶珠吧!她也知道安娜是高夫
人的心肝寶貝,因此,過去她只有極力討好安娜,從未想過與她為敵,所以,每一個人
都用關心的眼光望著安娜。
「我沒有病,真的沒有病,」安娜連忙說:「只不過近來胃口不大好罷了!不過,
我相信過兩天,胃口就會轉好,到時,我又會胖起來了!」安娜說。
「你胃口一向很好,沒有理由會不好的,再說,胃口突然不好,可能是肚內生蟲。
肚內生蟲,就要看醫生,你一向貪吃,或者是吃壞了,等會兒打電話把醫生請來,給你
作一個全身檢查,看看你有什麼毛病。」
安娜聽見高夫人這樣說,立刻緊張起來,因為,不看醫生還好,一看醫生,什麼秘
密都揭穿了,別的秘密揭穿了沒有關係,可是,有了孩子的事,如果給高夫人知道,一
定會把她打個死去活來,絕對不會放過她的。她吃驚起來,大聲叫著:「不,媽咪,我
不要見醫生,我不要看醫生,我沒有病。」
「你這孩子真笨,總是怕見醫生,」高夫人笑了起來說「有病怎可以不看醫生,看
醫生沒有什麼大不了,只不過打一支針罷了。」
「媽咪,我答應你多吃些東西,我不要看醫生,我不用看醫生的,我知道我身體一
向很好,用不著看醫生。」
「你是個傻瓜,我不會聽你的。」高夫人吩咐馮家善說:「你去打電話叫醫生來!」
天德在一旁,也為安娜著急,他並非關心安娜,他只不過是擔心自己會被牽連罷了!
因而,他也想助安娜一臂之力,他對高夫人說:「安娜對自己最清楚,既然她認為
身體沒有事,用不著看醫生,那麼,就由她吧!又何必要勉強呢!」
「你懂得些什麼?有事沒事我會不知道,」高夫人瞪了天德一眼:「我是她的母親,
我對她最為清楚,她一向身體好,突然消瘦,必然有事,而且,醫生已經請了,她不看
也得看。安娜,你乖乖地聽話,回到房間去,等候醫生到來,給你檢查。」
安娜十分擔心,她望住天德,仍然希望天德能幫助她。高夫人見她不動,便吩咐艾
莉說:「艾莉,你扶七小姐回房間去吧!」
艾莉立刻站起來,安娜雖然不願意,也無可奈何,當時,她的心情惡劣加上緊張,
真是痛苦已極。而且,思想鬥爭十分激烈,她知道用不著過很久,她的秘密就會被揭穿
了,到那時候,全家人都知道她懷有私生子,既然由醫生去揭發,她自己為什麼不向高
夫人坦白?
不過,話雖如此,坦白也是需要有勇氣的,她就沒有這份勇氣了。因此,她突然又
想到天德,她可以托天德向高夫人坦白,天德最瞭解她,由他向高夫人說出,那是最適
合不過了,於是,她對艾莉說:「二嫂,等會兒你到樓下,煩勞你請六哥到我的房間來,
我有話對他說。」
艾莉答應了,可是,她到樓下去了很久很久,仍然不見天德到來。安娜知道,天德
一定又在逃避,這個人,就是這樣不可共患難,有吃有喝的時候,不找他,他自動也會
來,可是,有了困難,休想他會幫助。
天德沒有來,而高夫人卻帶了醫生來了。這位醫生,是高家醫事顧問之一,他是認
識安娜的,而且,由小就看著安娜長大,他當然知道安娜仍未結婚。
可是,他替安娜檢查過後,不禁皺起了眉頭,高夫人問他安娜有什麼病,他一時不
敢開口。
高夫人見醫生不肯說話,以為安娜患的是不可告人的絕症,因此,她又焦急又擔心,
她怕醫生不方便在安娜面前說話,因此,她把醫生拉到房門外查問:「醫生,我的女兒
到底患了什麼病,是不是很嚴重?」
「她根本沒有患病,她的情形,是很正常的,不過,她還是小姑娘,我不知道該不
該說?」
「小姑娘也會患病的呀,有什麼怕難為情的?你說吧,我是她的媽媽,什麼話,你
都可以對我說。」
「高夫人,令千金是有了喜,她所有的不舒服,都由於懷孕而引起,只要她過了三、
四個月就沒事了!」
「什麼!什麼?」高夫人用力拍自己的耳朵:「你到底在說些什麼鬼話?我女兒未
結婚,又哪來孩子?你到底有沒有弄錯?我們一家人,都是清清白白的,從來沒有一個
人做過壞事,安娜也不會犯罪。」
「我檢查得非常清楚,而且,對於這種事情,我很有經驗,我做醫生做了幾十年,
有時候,單憑一雙眼睛,也可以把病症判出來。高夫人,我是沒有弄錯的,至於令千金
為什麼未嫁而先有子,那麼,就要煩勞你查問一下了,我已經替她打過針,還有一些藥
片,你派人到我家裡拿吧!我要走了。」醫生說著,便立刻離去,省得高夫人再千百次
地追問他,他已知道高夫人十分生氣。
醫生一走,高夫人立刻回到安娜的臥室,當時,她的心情很複雜。一方面,她認為
安娜絕對不會做壞事,因為,安娜是她的心肝寶貝,是絕對不會令母親丟面子的,而且,
安娜年紀還小,她連要好的男朋友都沒有,又何來私生子?不過另一方面,她又相信醫
生的話,因為,這位醫生,是數一數二的名醫,他當然不會弄錯。
可是,高夫人卻希望醫生弄錯,所以,她看見安娜,仍然和顏悅色,並沒有立刻責
問她。不過,安娜做賊心虛,她已經在床上,不斷地發抖。
「安娜,醫生說你沒有病,只不過是有了喜。我聽了他的話,最初也有點不相信,
因為,你不可能懷孕,不過醫生的話,我又不能不相信。安娜,最近你是不是感到疲倦、
嘔吐、頭暈?」高夫人問她道。
「媽咪,其實,我是沒有什麼病,只不過一時胃口不好罷了!我怎會有喜呢!我又
沒有出門。」安娜乘機否認,她希望暫時把高夫人瞞住了,以後再想辦法。
「你沒有病,我不相信,問題是,你到底患了什麼病?醫生說你有了孩子,你自己
最清楚,你是否真的有了孩子?你要對我說真話,可不要瞞我。」
「媽咪,你相信我好了,我真的不是有了孩子,我也沒有理由有孩子,你就相信我
一次吧!」
「好,先別提孩子的事,我要你告訴我,近來你有沒有要好的男朋友?你們是否常
常見面?你可不要撒謊,我會查出來的,等我查到了,你就不得了!」
安娜想一想,不能承認,因為高夫人很聰明,如果她承認和佐治來往,那麼,高夫
人就會想到她有了孩子。因此,她一口咬死,完全不肯承認:「我沒有男朋友,我年紀
還輕嘛,我連功課都應付不了,又怎可以去交朋友?」
「你能夠這樣想,我就安心了,不過為了清楚起見,明天我替你找一個婦科專家,
順便作全身檢查。」
「媽咪,用不著浪費你的時間,我真的沒有事。」
「有沒有,一樣要去。一個人,健康最要緊,你好好休息吧!我還要吩咐傭人去取
藥回來。」
高夫人走後,安娜慌得不得了,明天去見婦科專家,專家的證明,高夫人不會不相
信,而事實上,她也的確有了孩子,萬一秘密洩漏,那可不得了!」
安娜真想乘夜離家出走,可是,人海茫茫,她又到何處安身,想著,想著,她又撥
了一個電話給佐治。這一次,剛巧佐治親自來接電話。
史佐治可能在等新的女朋友的電話,他並沒有提防電話是安娜打來的。因此,當他
聽見是安娜的聲音,不禁嚇了一大跳,可是,另一方面,安娜聽見佐治的聲音,卻如獲
至寶,她連忙叫他:「佐治,終於找到你了!」
「我剛巧有事,到別的地方去了。」佐治定了定神,他鎮定地說:「你找我到底有
什麼事情?」
「這一回不得了啦!我媽咪已經知道我有了孩子,佐治,你要立刻和我結婚,如果
你不和我結婚,事情一鬧出來,我就沒有辦法在家中立足了!」
「又是一句老話,你不要這樣老套好不好?」佐治沒有好氣地說:「我自然會有數
的,只要你不來騷擾我,那麼,我一定會替你想辦法,為你解決困難。」
「等等等,老是等,到底等到哪一天,哪一年?而且除了結婚,也沒有別的辦法可
想了,你應該立刻和我結婚才是。」安娜十分生氣,因為佐治拖來拖去,已經拖了幾個
月,到現在為止,她已經不能再拖了。
安娜的話還未說完,對方已經掛了電話。安娜再打電話過去,又沒有人接聽,安娜
知道,佐治一定在避開她,而且,佐治必然在家,還未出去。所以,她立刻換上一件衣
服,準備立刻找佐治算帳。
可是剛到樓下,就遇見高夫人。高夫人看見安娜從床上爬起來,十分驚訝,她問:
「安娜,你有病,你要到哪裡去?醫生要你休息,你知道不知道?」
「我知道,我只不過想到外面散步,我很快就回來的。」安娜臨時撒了一個謊。
「散步?你現在身體有病,怎可以在外面亂跑?要散步,也等到病好了才可以出去,
而且,你也快吃藥了,快跟我回房去。」高夫人硬把安娜拉回房間。
安娜平白失去一個好機會,她十分苦惱,而且,高夫人一直守住她,她想再溜出去,
也沒有辦法。
第二天,高夫人親自帶安娜去見醫生,安娜雖然怕得要死,不過,她還是硬著頭皮
跟高夫人一起去了。她心裡明白,她的秘密,是保不住的了。
經過一番檢查,還作了實驗,證明安娜是有了孩子。這一次,高夫人不能不相信了,
本來,她想在診所打安娜一頓,可是,她又怕醜事傳出去,更加令她無地自容,因此,
她氣憤地一手扯住安娜,把她像牽牛牽狗似地牽了出去。當時,安娜已驚得腳軟,也不
知反抗。
高夫人把安娜推上車,然後吩咐司機開車回家。在汽車裡,高夫人也沒有說話,只
是生悶氣。
一腳踏進家門,高夫人便用手揪住安娜的頭髮,把她拉了進去。走到客廳,高夫人
坐下來,向安娜查問:「你未嫁先有子,到底害不害羞,到底要不要臉?」
安娜被揪得很痛,連淚水也流出來了,她一面請求高夫人放手,一面說:「媽咪,
我知道錯了,原諒我吧!」
「原諒你?哪有那麼容易?哼!今天我一定要打死你,我們高家有家規,誰做錯事,
誰就要受處罰。」高夫人又用力拉一下她的頭髮,「快告訴我,你跟誰有的孩子?他是
個什麼人?叫什麼名字?」
「我……我……」安娜不敢說出口,因為,她知道高夫人一定不會放過佐治,她還
想維護他。但是,高夫人又把她的頭髮一揪說:「你到底說不說話?如果你不從實招供,
那麼,我就把你的頭髮全部撥光。」
「媽咪,我說,我願意說了,求求你放開手吧!」安娜實在忍不住,她大聲呼痛,
「孩子是史佐治的,史佐治的爸爸在美國,是個銀行經理,他一個人來香港,後來六哥
介紹我認識,因為他很有手段,終於,我受不住誘惑,所以,所以……」
「啊!原來是天德介紹的,天德有哪一個朋友是好人,你竟然會上當?你也太笨
了!」
高夫人在盛怒之下,也顧不了安娜懷有身孕,她舉起手就摑了安娜兩個巴掌,並且
立刻要把天德找來,她要審判這件事情。可是,天德何等機警,他已經聞聲逃掉了。其
實,高夫人帶安娜去檢查身體,他就知道事情不妙,因此,高夫人和安娜出門不久,他
也出門而去。
高夫人找不到他,更加生氣,她把一腔的怒火,全發洩在安娜的身上,她罵著說:
「你身為名門閨秀,我真想不到你會這樣下賤,隨隨便便就和男人發生關係,並且還有
了孩子,你這樣淫賤,叫我有什麼面子見人?」
「媽咪,我知道錯了,是我不好,一時意志薄弱,受人所騙,媽咪,請你給我一個
悔過的機會吧!」
「你錯了一次,已經令我丟盡面子,還有下一次嗎?枉費我生平最疼愛你,真想不
到,你這樣下流,這樣卑賤,我們一家幾口,就沒有一個人像你這樣不要臉。」高夫人
平時疼愛安娜,從來沒有大聲跟她說過一句話,可是今天,她再也顧不了什麼親情,她
大聲吩咐傭人把家法拿來。剛巧馮家善也來觀看熱鬧,他連忙自告奮勇,主動去拿,因
為他一向懷恨安娜,所以,這一次,他要報復,他拿了一條最粗的皮鞭出來,交給高夫
人。
高夫人沒有興趣研究皮鞭是大是小,拿起皮鞭,就往安娜身上抽下去,痛得安娜倒
在地上打滾。安娜從出生到現在,還沒有受過這樣的苦楚,她當然受不了。
一個老傭人看不順眼,她走上前去,擋住高夫人,跪在地上向高夫人求情:「太太,
求你停一停手。」
「亞二,平時你為她說一句話,或者我會聽,現在你維護她也沒有用,你趕快走
開!」高夫人盛怒叫著。
亞二在高家做工幾十年,她是從小看著安娜長大的,對安娜自然有感情,因此,她
還是不肯走開,對高夫人說:「太太,七小姐身上有了孩子,你這樣打她,很容易把她
的孩子打下來,所以,我認為……」
「你說對了,我就是要把她的孩子打下來。」高夫人怒目圓睜:「她有了孩子,人
家會取笑我,會說我沒有家教,如果她沒有孩子,我還可以勉強把這件事瞞下來。」
「太太,就算你不要孩子,但是,總要顧存大人啊!把孩子打掉,大人的生命一樣
危險,你一向疼愛七小姐,如果她為此而死,將來你也會心裡難過的。」
高夫人默默一想,這件事情是真叫她為難,如果不痛打安娜一頓,心內的怒火難平,
可是她也不願意就此把安娜打死,因為,安娜一向是她所寵愛的,十幾年母女的感情,
一下子很難捨棄。
這可使高夫人為難了。這時候,亞二又再次為安娜求情,她說:「太太,其實,這
件事情,也不是沒有補救的辦法,只要七小姐能夠盡快嫁出去,那麼,就沒有人會知道
她未嫁先有子了,對太太的面子也不會有影響。」
高夫人一想,這話也有道理,事情既然到此田地,就算打死安娜,也於事無補,而
且,打死安娜,自己也要受刑罰,結果,醜事還不是一樣傳出去嗎?
這也不能,那也不能,只有聽亞二的話,立刻把安娜嫁出去。高夫人走到安娜的面
前,一手揪住她的頭發問:「你的情夫在哪兒?立刻叫他來見我。」
「媽咪!」安娜淒然流淚:「我不知道他在什麼地方。因為,他老是避開我,他是
個玩弄女性的魔鬼,他只是玩弄我,不肯和我結婚!」
「什麼?人家竟然不要你?你也太倒運了,像你這樣的女孩子,竟然會沒有人要?」
高夫人既心痛又憤怒:「他可以避開你,可是卻不能避開我,你立刻帶我去找他,我要
他立刻和你結婚。」
安娜只好遵命,同時,她也抱著希望,因為,高夫人並不是好對付的,在高夫人的
面前,佐治也許會投降,只要佐治肯和她結婚,便什麼都解決了。
事情到此田地,安娜也不敢再瞞高夫人,她把佐治的為人,全部告訴高夫人。高夫
人聽了,更加氣得要死,她指著安娜說:「你真要活生生把我氣死了!你為什麼東不愛,
西不愛偏要愛一個混血兒?混血兒也沒有關係了,現在是新時代,什麼也不計較,可是,
你也不要愛上一個這樣不負責任的無賴啊!現在怎麼辦?他存心賴帳,我們也沒有辦法,
你最好給我死掉算了,省得我們麻煩。」
安娜嗚嗚咽咽,說實在話,她真的想去死了,因為她現是走投無路,不知道該如何
是好。
「哭,哭,哭,你就只知道哭!」高夫人對她已產生厭惡感,她吩咐馮家善:「你
把她鎖進房間裡,不准她出門半步,每日三餐,由你送進房間給她吃,她這樣子未嫁先
有子,怎可以見人?快,把她鎖進去!」
馮家善認為報仇的機會到了,他用力把安娜推向前,又命令她上樓梯,安娜雖然不
願意,但是,她知道反抗已無用了。過去,她在高家有權有勢,那是因為高夫人支持她,
寵愛她的緣故,現在,高夫人已不再支持她,那麼,任何一個人,都可以欺負她了。
馮家善是個小人,安娜就算痛恨他,到此時也沒有辦法,如果她反抗,結果吃苦更
多。
安娜乖乖地隨著馮家善回到房間。安娜上樓後,高夫人獨個兒在想:安娜雖然不值
得同情,不過,也不能就此放過史佐治。再說,總得給安娜一個安置,難道就任由她在
家中養私生子嗎?就算史佐治不好,但他畢竟是孩子的父親,而且,很多年輕人,未結
婚之前,都很荒唐,結了婚之後,就會乖乖地做個好丈夫。
史佐治的家世方面,安娜剛才也說過了,史佐治的爸爸是美國一家銀行的大班,史
佐治算得上是個富家子,這樣,也可以稱為門當戶對了,雖然,她並不喜歡女兒嫁一個
混血兒,不過,事到如今也沒有別的選擇餘地。
不過,史佐治有心避開安娜,自己貿然去找他,未必會把他找到。為了要達到預定
的目的,高夫人決定請私家偵探,調查史佐治的日常生活,等他回家,高夫人便去找他。
等了兩天,高夫人終於接到私家偵探的電話,知道佐治剛巧在家裡。高夫人立刻帶
著馮家善和一個男僕一齊去找佐治,高夫人並沒有帶安娜一起去,因為,在事情未弄清
楚之前,她仍然要懲罰安娜。
佐治剛巧約了女朋友在家中調情。高夫人的到來,令他感到意外,他並不意外於高
夫人來找他,而是意外高夫人會在今天來找他。他叫他的女朋友暫時迴避,因為,他不
想那塊快到口的肥肉,會被他的驚人艷史所嚇跑。他的女朋友進去後,高夫人冷笑一聲
說:「怎麼樣,又多了一位犧牲者,是不是?」
「高夫人,我和你素未謀面,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你叫我高夫人,會不會太生疏了一點?其實,你應該叫我一聲丈母娘,因為,你
就快要和我的女兒結婚了,我和你,應該是一家人才是。」
「高夫人,你真會開玩笑,我何德何能,有什麼資格做你的快婿?」佐治不在意地
笑著。
「憑你的德,憑你的能,你當然沒有資格做我的女婿,不過憑你的卑鄙手段,專會
欺負女人的手法,就算我不喜歡,你也做定了我的女婿了!」
「高夫人,我並沒有開罪你,你為什麼要侮辱我呢?」
「我侮辱你?照你剛才那樣對那女人?你是真心愛嗎?你只不過想玩弄她,你根本
就是一個魔鬼!」
「我玩弄她,那是我的私事,根本與你無關。」佐治也不客氣,「你在發什麼火?
我又沒有玩弄你,其實,我根本就不認識你,我讓你進來,對你已經算是客氣的了。」
從來沒有人膽敢對高夫人說這樣沒有禮貌的話,高夫人當然生氣,她臉色一變說:
「你當然不敢玩弄我,如果你想玩弄我,我早就拉你去坐牢,我不會像那些無知少女那
樣好對付。你既然不尊重自己,那麼,我也不跟你閒扯了,你聽著我此行的目的,我要
你立刻和安娜結婚。」
「安娜,安娜是你的女兒?我記得聽過這個名字,可是,我怎可以和一個只聽過她
的名字的女孩子結婚?」佐治聳一聳肩:「你的女兒沒有人要,就硬把她分配給我,你
也太不講道理了,對不起,我不能接受。」
「你說什麼?我的女兒沒有人要?」高夫人憤恨地叫著:「我的女兒是個小仙女,
一向人見人愛,多少男孩子追求她,都得不到她的歡心,如果你不是用詭計騙她,她也
不會上當,現在,你和她發生關係,還有了孩子,你竟然這樣無賴,說我強迫你要安娜?
還說只聽過她的名字,你到底有沒有良心,你到底是人還是鬼?」
「高夫人,你這樣氣惱幹什麼?誰跟你的女兒發生關係,誰跟她有了孩子?怎會賴
到我的頭上來?」佐治一概不承認:「結婚要雙方喜歡,絕對不可以勉強,你要我娶令
千金,也要讓我們培養感情。現在她有了私生子,你就逼我和她結婚,這份帳,我怎能
認下來?」
「你這個人真豈有此理,你怎可以推得一乾二淨?你和安娜會沒有感情?你以為我
什麼也不知道,你是由我的兒子天德介紹給安娜結識的,天德可以做一個證人。」
「原來天德是你的兒子,那我想起來了,不錯,天德是介紹了他的妹妹給我作舞伴。
那天,我們要去夜總會,我沒有舞伴,天德就把安娜拉來,我承認和安娜跳過舞,後來,
我們還一起玩過幾次。」佐治仍然很平靜地說:「難道大家玩幾次,我就要和她結婚了
嗎?伯母,聽說你也是個新時代婦女,而且,又是婦女會主席,照道理,你的思想不會
這樣陳舊。」
「如果你們單只是玩幾次,我才不會來找你,再說,我也不會容許我的女兒和你來
往,因為,你根本就不配。可是,現在安娜孩子都有了,我當然要你負責任,我不管你
說些什麼花言巧語,總之一句話,我要你立刻和安娜結婚。」
「你女兒有了孩子關我什麼事?你為什麼不叫別的男孩子娶她,偏偏要找我?孩子
不是我的,我怎可以承認?」
「安娜親口告訴我,孩子是你的,我當然來找你,如果孩子與你無關,安娜為什麼
會說出你的名字?再說,我的女兒一向很純潔,她從來沒有交過朋友,除了你,也不可
能有別人。」
「真對不起,你要我為你做什麼事都可以,但是,要我和你的女兒結婚,我可辦不
到,因為,我和她一點關係也沒有,我也沒有愛過她,怎可以和她結婚?」
「不管你愛不愛她,婚一定要結,如果你和她一點關係也沒有,我的女兒怎會懷孕?
她是聖母瑪利亞?」
「這我怎知道?你回去審問她好了,她隨便和男人鬼混,像她這樣任性的女孩子,
有一打情人也不奇怪。」
「喂!你到底肯不肯和安娜結婚?」高夫人已失去了耐性,她大聲問佐治。
「你凶什麼?我早就說過不喜歡你的女兒。」
「好,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就控告你!」
「你控告我什麼?」佐治聳一聳肩:「我欠了你的錢?欠單呢?我又沒有欠你什麼?
你控告些什麼?」
「控告你誘姦我女兒成孕!」高夫人理直氣壯地說。
「你控告我,一定要有人證與物證,你有人證嗎?有人看見我誘姦你的女兒?你有
物證嗎?我有沒有送個訂情之物給安娜?我有沒有寄過情書給她?你什麼證據也沒有,
又拿什麼去控告我呢?」
佐治這麼一問,倒把高夫人問住了,高夫人氣得要死,她顫聲說:「你用不著賴,
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這時候,史佐治也翻了臉,他說:「我讓你留在我家裡,完全是給天德的面子,因
為,你是天德的母親,天德是我的好朋友。不過,你太無理取鬧,我再也容不住你,現
在,請你立刻離開我的家門。」
「啊!你以為把我趕走,就可以解決一切了,是不是?沒有那麼容易,如果你不答
應和安娜結婚,我就不走,一直坐在這兒,躺到你肯答應為止。」
「你自己不走,我就叫傭人把你趕出去。」史佐治說著,毫不留情,竟然高聲呼叫
僕人。
「你敢!」高夫人站起來,大喝一聲:「你有傭人,我也有傭人,你敢趕我,我就
打你!」
「你打我,我立刻報警,告你登門騷擾,你不怕我的傭人,警察你可怕了吧!名流
太太!」史佐治一面說著,一面走過去撥電話,高夫人不禁心內一慌,因為,萬一鬧出
事情來,她不單只面子受影響,而且,自己也會吃眼前虧,萬一被警察趕出去,以後,
還有什麼顏面在社會立足?高夫人想著,只有投降,她說:「好,我走,不過,我不會
放過你的,你等著瞧吧!」
「我當然會等著你,不過,你回去也應該管教一下你的女兒,你太沒有家教了,你
的女兒怎可以這樣放蕩,隨隨便便和男人鬼混生私生子?你們這種體面人家,有這種女
人,也真是丟盡了面子。」
高夫人氣得暈頭暈腦,帶著馮家善離去。她回到家裡,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安娜叫
進房間去,她對安娜說:「本來我還想給你一個機會,可是,我用盡方法,史佐治仍然
不肯承認和你發生關係,他不肯和你結婚,而這兒,為了我,為了你死去的父親,為了
高家的聲譽,我也不能再容你留下來,你走吧!」
「媽咪,你叫我一個人孤苦伶仃,到哪裡去?」
「我不管,你離開高家之後,不要說是我的女兒,你養了孩子,也不用回來告訴我。
總之,我只當沒有生養你這個女兒,從此之後,你也不用回來了!」
天倫和天培,都已知道這件事,而天恩,也一早從學校回來,只少了一個天德。他
們幾個哥哥,一向都疼愛這個小妹妹,因此,都紛紛進來求情。
「媽,你一向疼愛安娜,」天倫說:「你原諒她這一次吧!」
「就因為我最疼愛她,因此她令我最痛心。」高夫人哭著。
「你把七妹趕出去,她年紀輕,又沒有求生能力,叫她一個人怎樣生活?再說,她
已有了孩子,孤零零地走出去,萬一發生了什麼意外,那……」
天培還未說完,天恩就搶著說:「每一個人都有錯,安娜年紀輕,又一向任性慣了,
很容易受壞人引誘,她現在錯了,我們應該給她一個悔改的機會。」
「媽,就讓安娜留下來,等她養了孩子,慢慢再作打算吧!」天倫不斷求著:「你
一向最疼愛她,又怎忍心她獨個兒在人海飄零?原諒她吧!」
安娜哭得更厲害,自從她有了孩子,幾乎每一天都哭過,這幾天,更是心事重重,
數日之間,她已長大了,變得很懂事,也很會思想,不會像以前那樣天真任性,什麼事
也毫無顧慮。
高夫人也哭得很厲害,她從來沒有這樣傷心過。突然,她站了起來,很堅決地說:
「既然你們幾兄弟都認為安娜不應該走,那我離開家庭好了!」
「媽……」幾兄弟都慌了手腳,連忙勸住她。到此地步,安娜確實不能再留下來了,
因此,她也不想多開口,她只是說:「幾位哥哥的好意,我很感激,不過,我已決定離
開家庭了,我現在立刻走!」
安娜說著,便往房門外走去,天培一手拉住她,對高夫人說:「我們不能讓安娜就
這樣走,我們應該給她一點錢,好讓她應付生活。」
高夫人雖然恨安娜,不過畢竟有骨肉親情,她也不想安娜出去餓死。所以,她把手
一擺,說道:「只要她肯走就行了,別的事情我完全不管,你們要怎樣做就怎樣做。不
過,她從今之後,不准踏入我們的家門。」
天培和天倫經過商量之後,他們決定給安娜一萬元支票,另外兩張五百元大鈔。天
倫把錢交到安娜的手上說:「支票你帶好身旁,一千元你可以租房子和買點必需品,你
找到居住的地方就通知我們,只要你需要,隨時打電話給我們,我們會幫助你的。」
安娜毫無表情,她接過錢,只說了一聲謝謝,天培又叫傭人收拾一些最好的和最適
用的衣物,放進一隻小皮箱,安娜拿著小皮箱走了。
天倫幾兄弟都感到很難過。本來,天恩想陪她出去,替她找房子,可是高夫人把他
叫回去,天恩只好看著安娜出門。他們的心裡都很難過,但是,他們一向尊重高夫人,
而安娜的確犯了錯,因此,他們也愛莫能助。
天倫回到房間,歎了一口氣,寶珠過來問他:「為什麼不開心,安娜怎樣了?奶奶
有沒有懲罰她?」
「何止懲罰,媽媽已經把她逐出家門了。」天倫皺起了眉頭:「安娜嬌生慣養,真
不知道她出外怎樣生活。」
「奶奶真的把安娜趕走,那真叫人難以相信了。」寶珠聳了聳肩說道:「我還以為,
奶奶罵她一兩句,裝模作樣就算數了,想不到她真的這樣認真。」
「媽媽一向是大公無私的,」天倫說:「她對任何人都是一樣,任何人犯了事,她
一樣會用家規懲罰的。」
「大公無私是假的,如果別人犯事,她用了家規,心裡痛快,可絕對不會痛心,她
以前趕走白蓮有沒有心痛過?」寶珠不以為然地說,「現在就不同了,她趕走了安娜,
她必然心裡很難過,她一向死要面子,她是為了面子,才忍痛把安娜趕走的。」
「我心裡很煩,你讓我清靜一下好不好?」
「有什麼好煩的?其實,你應該高興才對呀!奶奶趕走了安娜,家裡少了一個人分
家產,豈不是好事?雖然,安娜是個女人,女人沒有家產分,可是,奶奶一生最疼愛她,
就算沒有公開分家產的份,可是,暗中一定會送她不少家產,現在她走了我們可以多分
一份。」
對於妻子,天倫十分寵愛,一向認為她做什麼事都是好的,對的,可是,今天聽她
說的這一番話,令他產生了很大的反感,他認為妻子全無同情心,全無情感,一切的一
切,都以金錢為上。
天倫本來想教訓她幾句,不過,他也知道,如果吵起來,一定會引起「世界大戰」。
而結果,吃虧的還是他自己,因此,他索性不講話,走出露台看街景。
安娜離開家庭,心情複雜,頭腦混亂,前途一片灰色,加上這幾天吃不好,睡不好,
又天天哭兩三場,因此精神很差,完全沒有氣力。她拿著小皮箱,心事重重,毫無目的
地向前走。確實的,除了家,她不知道該往哪裡去,本來,憑她和安琪的感情,她可以
去投靠她的,可是安琪和馬希港到國外結婚,直到現在,仍然沒有回來。
安娜有同學,有朋友,但是這些人,可以同歡樂,不可以共患難,有飲有食去找他
們,他們會很喜歡,可是要他們幫忙,那簡直是異想天開。
沒辦法,只有去找佐治,照道理,佐治應該負起責任。可是,當她到佐治的家時,
他家的傭人說:「我們的少爺去美國了!」
「去了美國,他什麼時候可以回來?」安娜說。
「他不會回來了,他已經給了我們工錢,我們過幾天,等房主來收回房子,我們也
要搬走了。」傭人說:「你不用再來找他,找也找不到的!」
安娜抹著眼淚,點一點頭,她說:「我明白史佐治根本沒有離開這兒,是他教你們
這樣對付我的,他是個魔鬼,你們竟然幫助魔鬼欺負弱者。」
「或許他是魔鬼,可是,他是我們的主人,他的話我們一定要聽從。」傭人說:
「而且,他的確是到美國去了,他去美國,完全是為了避開你,如果你不相信他已經離
開這兒,你可以進來搜查一遍。」
「用不著進去了,如果他要離開我,那麼,他一定有辦法的,不過,我不相信他去
了永遠不再回來,他在香港還有許多女人,他不會為了我而捨棄一切。」
「他說不定會回來的,可是,誰知道他哪一天才回來,如果你有恆心,可以在這兒
一直等,可能有一天,你會把他等到。」傭人揶揄著,分明是取笑她。
安娜已受了許多委屈,她不願意再繼續跟那傭人爭論下去,她回轉身就走。離開史
家,安娜更感到前途茫茫,那時候,天已黑了,安娜又餓,又疲倦,她繼續向前行,完
全沒有目的地。她踏上斑馬線,正想由安全人行線通過馬路,突然前面的車打亮了車前
大燈,安娜受了燈光的刺激,她感到一陣暈眩,便慢慢倒向地上。
這麼一來,可嚇慌了那輛汽車的車主,因為,他並沒有開車碰到安娜,其實,他是
急速剎車,想讓安娜通過安全線,想不到,她竟然倒了下來。
車主連忙從車上跳下來,他走前去扶起安娜一看,叫了起來:「咦?怎麼會是安
娜?」那車主是誰?怎會認識安娜?原來就是潘偉烈,他開車經過這兒,想不到會碰到
安娜。
他把安娜抱上汽車,發覺她身邊有一隻皮箱。潘偉烈想了好一會兒,仍然想不出,
這是什麼原因,不過,他看得出安娜憔悴了、消瘦了,樣子十分可憐。
潘偉烈把安娜放好,讓她躺在後車廂,然後開車,準備把她送回家去,當然,他並
不知道安娜的遭遇。
汽車停到高家門口,潘偉烈按了門鈴,不一會兒,守門人來開門。潘偉烈對守門人
說:「你們的七小姐暈倒在街上,我把她送回來,你叫人接她進去吧!」
守門人皺一皺眉,他說:「潘先生,這件事情,我作不了主,還是讓我進去告訴馮
管家。」
「真莫名其妙,」潘偉烈望著守門人的背影,喃喃地說:「小主人回家,完全不招
呼,還說作不了主,她回自己的家還用得著誰作主?」
不一會兒,馮家善走出來,他對潘偉烈說:「潘先生,很對不起,害你久等了,我
們的主人,對於潘先生十分歡迎,請到裡面坐。不過,安娜……她已經被夫人趕走了,
她是不能進高家之門的。」
「高夫人把安娜趕了出去!這是什麼原因,高夫人不是最疼愛安娜的嗎?她怎會趕
走安娜的?」
「其中原因,我也不方便說出來,你自己問安娜好了。」馮家善不懷好意地笑一笑:
「潘先生要進來坐嗎?」
「我不進來,我只不過把安娜送回來。」潘偉烈轉身便走回到車上,安娜已醒過來,
她推開車門說:「請讓我下車,謝謝你關心。」
潘偉烈一手捉住她說:「你要到哪裡去?這麼晚,你身體又不好,你回到車上來,
我有很多話問你。」
安娜愧對潘偉烈,以前,她追求過他,後來,潘偉烈也對她表示過愛意,可是,那
時候,安娜已愛上了史佐治。以前,安娜在潘偉烈眼中像一個仙女,像一個小美人,現
在,她像誰?像一個可憐的棄婦。
她有什麼顏面見潘偉烈?就算她不害羞,可是,也不想讓潘偉烈,見到她那副淪落
的樣子。因此,她極力擺脫潘偉烈,她有意地嚷著:「放開我,請讓我走吧!」
「我當然放你走,可要等你把話說完。」潘偉烈用力將安娜推回到車上,他看見馮
家善眼睜睜地站在大門口探望,他立刻把汽車開出去,一直開到僻靜的地方。
安娜一直在車上哭泣,潘偉烈被她哭得心亂,他一向最怕聽到女人的哭聲,也怕見
到女人的眼淚。他把汽車停下來問:「為什麼你的舅舅不讓你進去?你和你的家人,到
底發生了什麼不愉快的事情?」
「我已經被媽咪趕了出來,當然不可以再回去了。」安娜知道瞞不住潘偉烈,因為,
他和天恩是好朋友,如果他想知道一切,就算安娜不說,他自然也會知道的。
「你舅舅也是這樣說,可是,我就不明白,因為你媽咪一向把你當作掌上明珠,為
什麼會把你趕出來?如果你只犯了一點點小錯誤,你的媽咪是不會這樣忍心的。」
「不能怪我媽咪,都是我不好,因為……因為,我受了史佐治的欺負,我,這一次
真是犯了大錯啦!」
「就是那個混血兒?我早就說過他不是好人,他到底怎樣欺負你?噢,我明白了,
你的媽咪,一定是頭腦守舊,她不喜歡你和混血兒交朋友,是不是?」
「事情並不是這樣的。」安娜抹著眼淚,搖一搖頭:「媽咪雖然頭腦守舊,可是,
她也懂得適應環境,只怪我自己不好,我一時無知,受了史佐治的欺騙。史佐治不是個
好人,他是個玩弄女性的魔鬼。除了我,一定還有很多人,受到他的摧殘。我自己不自
愛,竟然愛上一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我……真是後悔莫及。」
潘偉烈想了想,似乎明白了一半,他道:「既然已經錯了,後悔也沒有用。史佐治
不是好人,你已明白,那麼你就離開他,跟他一刀兩斷,你仍可以再做人。」
「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如果我只是一時受騙,那麼,我也不會被媽咪趕出來,最
不幸的是,我已經有了孩子,快要做未出嫁的媽媽。」
「啊!」潘偉烈呆了一呆,他打量了安娜一會兒,他說:「那你應該要史佐治負責
任,要他立刻和你結婚。也許,你媽咪會反對你嫁給一個混血兒,可是,為了你的一生,
為了孩子,她不喜歡也沒辦法了。」
「如果史佐治和我結婚,那就一切都解決了,媽咪也並非為了我和史佐治結婚而把
我趕出來,她現在是希望我能嫁給史佐治,但是……」安娜把經過的一切,完全告訴潘
偉烈。
「這個人也太卑鄙下流!他既然不肯認帳,連你媽咪也無法對付他,如此可惡,讓
我去打他一頓教訓教訓他!」
「史佐治為了避開我,他已經離開香港,回美國去了,你不會找到他的。」安娜突
然把潘偉烈當作親人,因為,只有潘偉烈一個人肯聽她傾吐心事,只有潘偉烈一個人願
意同情她,到這時候,她已忘了過去和偉烈的恩怨。
「史佐治存心不負責任,你又不能在家裡立足,你現在怎麼辦?」潘偉烈一向的性
格,是同情弱小,他最不喜歡驕傲和不可一世的人。因此,他十分可憐安娜:「這樣好
不好,你暫時到我家裡住,我的父親很開通,明珠又喜歡你,他們都會歡迎你的。」
「我知道你們一家人都好,但是,我這副樣子,實在沒有顏面到你家裡去,每一個
人,都有自尊心。」安娜說:「我離開家庭的時候,我的幾位哥哥給了我一些錢,我准
備在外面找地方住。然後再安排今後的生活,不過,時間這樣晚,也不知道去哪兒找房
子。」
潘偉烈想一想說:「我有一個朋友,他的爸爸是干建築業的,他們建了許多不同形
式不同大小的住宅出售和出租。我打一個電話問一問他,看看有沒有適合你的房子,如
果有,我立刻可以向他要鎖匙。」
「偉烈,今天幸好碰到你,」安娜感激地說:「我還沒有吃過飯,我們找一間餐室,
你再打電話好不好?」
潘偉烈帶安娜去吃過晚飯。安娜吃晚飯時,潘偉烈打電話給他的朋友,去了很久,
潘偉烈抹著汗回來,安娜著急地問:「怎樣?你找不到你的朋友?」
「終於找到了,真是好不容易呀!我一共找了六處地方,才把他找著。」潘偉烈吐
了一口氣:「不過,還算好,他說有一座大廈,其中有一個單元,是一廳一室的,地方
雖小,不過,裡面廚房浴室都有,而且有一個小露台。這樣的房子,我認為很適合你。」
「那好極了,我什麼時候可以搬進去呢?」
「他說明天才能取到鎖匙,不過,你也不能立刻搬進去,起碼應該買點東西,日用
品,簡單的傢具,還有廚房用具,我看,你最快到明天才能搬進去。」
「明天才能搬進去,我今晚怎麼辦?」安娜憂慮地說。「今晚暫時住在酒店,委屈
一晚沒關係。看樣子,你還要請一個傭人,因為,你一向不慣做家務,又何況,你現在
有了孩子,應該好好休息才是。」
「請傭人?」安娜皺了皺眉頭:「我一共只有一萬一千元,要居住,又要吃飯,而
且,孩子出世又要錢,如果再請一個傭人,恐怕我的錢很快就會用光了。」
「你的哥哥不是說過,你需要錢用,隨時告訴他們?」「他們是這樣說過的?但是,
我不想再回去向他們要錢了。我已經在家中無立足之地,還怎麼好去拿錢?我準備等孩
子出世之後,我自己找事做,維持生活。」
「暫時你還不可以出外做事。錢是要用的,你如果不夠錢用,我每個月幫助你好了。
傭人還是要請,你一個人料理不了一個家,而且,你也不適合勞動。」
「我用你的錢,更加沒有理由,你肯這樣幫助我,我已經非常感激了,等孩子快要
出世的時候,再另外打算吧!謝謝你了!」
「你吃飽了沒有?如果吃飽了,我就送你去找酒店,明天一早,我再陪你去看房子
和買東酉。」潘偉烈問道:「你一個人住酒店怕不怕,如果你認為不方便,那麼,到我
家裡去住一晚吧!」
「我不想去打擾你的家人,我還是住酒店好了,一間高級點的酒店,只要不到房外
走動,我看是沒有關係的。」
潘偉烈送安娜找到酒店,然後自己回家去。他看見明珠,也沒有把安娜的事告訴她,
因為,他不想讓安娜的醜事傳出去,所以,他要代守秘密。
第二天,高夫人就病倒了。高夫人是長青樹,很少生病,這一次,她為了安娜,又
傷心,又生氣。一夜之間,就氣出病來了。安妮知道母親生病,連忙回來探望,又知道
安娜的事,她大為惋惜地說:「我早就勸她不要和姓史的來往,她又不肯聽話。唉!也
真難為她,一個人年紀輕輕,又嬌養慣了,怎樣在外生活?其實,她應該去找我,我和
她是親姐妹,我一定會照顧她的。」
「昨天潘家的孩子曾經把她送回來,說她在路上暈倒,現在,連姓潘的也沒有消息,
也不知道安娜是不是出事了。」高夫人不由得又擔心起來。
「她有孩子,可能又受了刺激,一個人在路上,是很危險的,這孩子也真是,她為
什麼不去找我?」安妮還是歎氣搖頭:「媽媽,要不要派人出外找找她,或者登一份報
紙,叫她立刻回來。」
「不要,千萬不要,我把她趕出去,就不會容許她回來,不過我難免會想起她罷了,
你們千萬不要找她。」
安妮本來想勸母親不要這樣固執,不過,高夫人的脾氣,她並非不知道,她下了命
令,誰也不能改變。別說安娜,任何一個人,也不可能勸轉她。
安妮沒有辦法,她只有暗中查訪,本來,她想去找潘偉烈,可是,又覺得不方便。
潘偉烈向來同情弱小,對於安娜,他是無限同情,所以他差不多每一天都去看安娜
一次。最初,安娜不肯請傭人,但是,潘偉烈堅持要請,他把家中的老傭人,介紹一個
給安娜,每月工錢三百五十元。
安娜嬌生慣養,當然不能沒有傭人侍候。但是,每月支出太大,安娜漸漸感到手上
錢不夠用,她希望出外找點事情做。雖然,她還未中學畢業,不能賺許多錢,可是,憑
她年輕貌美,一個月賺幾百元,相信不會困難。這一點錢,起碼可以支付工人的工錢,
這就已經很不錯了。
她不敢和潘偉烈商量這件事,因為,她知道潘偉烈必然會反對。潘偉烈說過要絕對
支持她,但是,她卻不想這樣做。她說過不再回去求高家的人,她也不想要潘偉烈的支
援,可是,一萬元很快就用光,因此,她偷偷出外找事做。最初,她滿懷信心,以為自
己仍然和過去一樣吸引人,但是,她忽略了她體形已經變了,她是個有了孩子的人,身
材自然不夠美麗,加上她的學歷又不夠,所以,她雖然天天出外找事做,結果仍然是一
事無成。
她開始有點悲觀,現在只有她一個人,她的生活已經無法支持,將來再加上一個孩
子,那她該怎麼辦?孩子是要用很多錢的,她如何去應付呢!
她左思右想,考慮了很久,她覺得,有必要想一個徹底的辦法。雖然,安娜很喜歡
孩子,可是,既然史佐治不肯結婚,那麼,她將來生出的孩子,就是個沒有父親的私生
子,私生子在社會上是沒有地位的,就是親戚朋友,也會看不起他,他將來也不會有幸
福。
另一方面,安娜除非一輩子不結婚,否則,她也不適宜帶一個孩子。她懷有私生子,
別人會看不起她,此後,她也沒有顏面見親戚朋友,所以,想來想去,還是應該把孩子
打掉,這樣,對孩子,對本身,都有好處。
不過,她也曾聽人說過,墮胎是很危險的,又何況她已經有了幾個月的身孕,這個
時候墮胎是很危險的。
她一個人拿不定主意,終於還是決定找潘偉烈商量,希望潘偉烈能給她個好主意。
誰知道她話剛說出口,立刻就遭到潘偉烈的反對,他說:「為什麼要把孩子打掉,大人
犯罪,可是,小孩子是沒有罪的,你怎可以犧牲他?」
「如果我留下他,那我一生的前途就毀掉了,我總不能為他犧牲到底。而且,我又
沒有能力撫養,叫我用什麼方法,去把他撫養成人?我身上的錢,很快就會用光,用光
了錢以後靠什麼過活,難道我一輩子依靠哥哥們為生?難道我真的要你負起我的擔子?
我也曾去找過事做,但是,人家一看見我的體形,就不要我了!」
「我已經跟你說過許多次,你有困難,我可以幫助你。你要錢用,告訴我好了。雖
然,我並不是百萬富翁,可是,我相信可以資助你的生活費,你何必擔心?」
「短時間,你或許可以支持我。但是,你能支持我一輩子嗎?不可能吧!以後,我
還是要自己應付一切的。既然我必須要自己照顧自己,所以,我就要為將來打算。」
「你知道不知道?墮胎有生命危險?你去墮胎,萬一出了事,孩子當然沒有,連你
自己,也會送命。總之,不管怎樣,我決不贊成你把孩子打掉。」
「我早就知道你不贊成了,但是,為了我的一生幸福,我已經決定不再要孩子。反
正他已遺棄了我,我為什麼要為他撫養孩子?我單身一個人,就算每日只能賺很少的錢,
我也可以應付自己的生活。」
「如果你去墮胎,以後我就不再理你。」潘偉烈非常生氣,「這樣好不好,為了你
的安全,你把你的孩子養下來,如果你認為你的孩子對將來有妨礙,那你就把孩子交給
我撫養,我負責教養孩子,完全用不著你擔心。」
「把孩子交給你?你是個男人,怎樣帶孩子?而且,人家查問你此子何來呢?」
「人家說什麼話,我向來是不管的,我喜歡怎樣做就怎樣做,我向來不損害別人,
我也不喜歡別人管我的事,如果人家問我,孩子是怎樣得來的,我可以告訴他們,孩子
是我所生的,孩子沒有父親,會被世人看不起,可是,如果孩子沒有母親,是不會被別
人輕視的。」
「偉烈,你也太天真了,你以為孩子像一個洋娃娃,只要把他放在一邊,就可以長
大了嗎?孩子需要很多時間去撫養,你是個男人,對於孩子的事,你辦不來,你不要跟
我說笑了,還是讓我把孩子打掉,這樣,對每一方面都好,你也不用為我而麻煩。」
「安娜,我剛才已經說過,如果你去墮胎,我一生一世都不會原諒你。總之,你什
麼都不用管,只要你把孩子養下來,以後的問題,由我一個人去應付。」
安娜見他那樣認真,倒是怕了他,所以,她也不敢再堅持下去,只好任由事情的發
展。潘偉烈見她不說話,便安慰她說:「你不用擔心,也不必出外找事做,你有了孩子,
應該多休息,總之,一切有我幫忙。你安心把孩子養下來吧!等生下了孩子,你喜歡出
外找事做也好,你喜歡怎樣我都不會反對的。」
「好吧,我只有聽你的話了!」安娜不得不這樣說。
安娜對潘偉烈是感恩的,現在,除了潘偉烈,她也沒有親人了,如果她不聽潘偉烈
的話,又有誰去支持她?安娜自己也很明白,潘偉烈是關心和同情她的,更何況,潘偉
烈是一個老實的人,他是絕對可以信任的。
得到潘偉烈的支持,安娜在她的小家庭內,過著安定舒適的生活,因為她在家中太
無聊,她又不想在外走動,怕碰到熟人,自己不好意思,因此,傭人就教她織冷衫。安
娜很聰明,一教就會,於是安娜有空的時候,就為孩子編織一些小羊毛衣和小襪子。
過去,在安娜眼中,只有吃喝玩樂是最有趣的事,對於家務和女紅,她一向不感興
趣,甚至連看文藝片,她也不耐煩,她愛新鮮,更喜歡刺激。現在,她改變了,她喜歡
寧靜,喜歡安定,再也不喜歡胡鬧。
同樣的,過去安娜在偉烈眼中,她是個天真活潑,蹦蹦跳跳的人,是個毫不懂事的
小女孩,因此,偉烈一直認為她只可以做小妹妹,決不能做情人。現在,看見她坐在家
裡,靜靜地編織毛衣,那安詳、嫻靜的神態,又十足像一個溫柔體貼的主婦。
所以,潘偉烈越來越對安娜產生好感,可能是由憐而生愛,又可能是日久生情,因
此,他每天下了課,就到安娜的家中,有時候吃了晚飯才走,由於,天天見面,感情自
然增加,每天見慣了,偶然一天不見,也會感到不習慣,在這樣的情形下,難免會生情。
另一方面,高家的兄弟,一直在暗中查訪,可是,香港雖然小,人煙稠密,而且,
高夫人又聲明不准登報找尋,因此之故,他們根本沒有辦法找到安娜。
「倒不如請私家偵探吧!」天恩提議說。
「那不行,如果給母親知道了,她一定會很生氣。因為,我們查訪安娜,是暗中進
行,如果請私家偵探,萬一秘密洩漏出去,母親一定會見怪。」天倫說。
「我想起來了,那天舅舅說,因為安娜暈倒在地上,潘偉烈偶然遇見她,就把她送
回來。我們只要去問潘偉烈,他一定會知道安娜在哪兒。」天培說:「天恩,你和他是
同學,你明天回學校問他。」
「我天天見到潘偉烈,可是,我就想不起要問他。」天恩打一下自己的頭:「我真
沒有用!」
第二天,在學校,天恩向潘偉烈追問安娜的情形。偉烈想起安娜的叮囑,安娜因為
不願意接受高家任何人的幫助,因此,她一再囑咐潘偉烈,不要把她現在的一切,告訴
高家任何一個人。
由於安娜叮囑過偉烈,因此,就算偉烈和天恩過去是好朋友,偉烈也不敢把安娜的
近況告訴天恩。他只有撒謊說:「咦!你怎麼竟然向我打聽起安娜來了?安娜是你的妹
妹呀!如果連你也不知道,我又怎會知道?」
「可是,安娜離家的晚上,我舅舅說你曾經把她送回家,後來她去了哪裡,你不可
能不知道。」
「提起那天晚上的事,我倒想起來了。那晚,不知道安娜為了什麼,竟然在我的車
前暈倒,我見她暈倒了,就把她送回家去,可是,你的舅舅又不讓她進去,說這是高夫
人的命令,我實在不明白,為什麼你媽媽會把安娜趕出來?」
「這件事,經過情形很複雜,我以後再告訴你,後來,安娜到底去了哪兒,你一定
知道的,你告訴我吧!」
「我本來想向安娜查問為什麼要離開家庭,可是,安娜一句話也不肯說,我也沒有
辦法,後來,汽車駛出大馬路,她就要我停車,她說要去找一個朋友,本來,我想送她
前去,但是,她堅決不肯,我也沒有辦法,便在路上把她放下,我還以為她已經回家了
呢!」
「原來你也不知道,真是空歡喜一場,我也無可奈何了,只有回去向大哥報告。」
天恩十分失望:「偉烈,如果你遇到安娜,請告訴我們。」
「那當然,如果我見到安娜,我不單只會告訴你,而且我會把她拉回家裡去,」潘
偉烈立刻答應下來。
天恩自然很失望,他沒有想到,偉烈竟然也不知道安娜的下落,本來有一線希望,
現在,又破滅了,去哪兒找安娜呢?高家本來就欠缺生氣,一向以來,都是安娜蹦蹦跳
跳,才令高家熱鬧起來,如今,連安娜都走了,還有什麼可以熱鬧興奮的呢?而且,高
夫人又為了安娜而病倒,天恩也希望把安娜的消息帶回家,好令高夫人心內有一點安慰,
雖然,表面上,高夫人十分討厭安娜,其實,她還是愛安娜的,所以,她會關心安娜的
消息。
天恩回到家裡,向天倫和天培報告。天倫皺了皺眉說:「她到底去了哪裡?所有親
戚朋友,所有她的同學都找過了,可是,誰也沒有見過她。」
「她很可能遇到意外,因為,潘偉烈遇見她的時候,她不是在路上暈倒嗎?後來,
她又一個人溜掉,她沒有吃東西,又在懷孕,很容易會再次暈倒,如果沒有人照應她,
那麼,恐怕……恐怕她有生命危險。」
「你的意思是說,恐怕她會因此而死去是不是?」天恩說:「如果她死了,那麼,
醫院或者警署會通知媽媽,因為,她是屬於高家的。」
「我看還是請私家偵探吧!因為,我們沒有目的地找,到底也不是辦法,也不知道
哪一天才能找到。安娜身上只有一萬一千元,很快就會用光,她沒有錢,而且,又沒有
親人照應她,她一個人,十分危險。」天培說。
「我實在不明白,安娜為什麼不回來找我們?就算她不敢回來,也可以給我們寫封
信,或者打電話到二哥的寫字樓,她要錢用,也可以開句口,用不著自己躲起來,那只
有苦了她自己,她真是太笨了。」
「安娜一向自尊心重,又愛面子,她大概不想依賴我們。而且,她或許已找到了佐
治,想到了一個解決的辦法,所以,她就不回來了。」這是天倫的見解。
「她找到了史佐治?」天恩彈了一下手指:「我想到一個方法了,史佐治的地址,
媽媽知道的,只要我們找到史佐治,那麼,就一定可以找到安娜。」
「如果媽媽知道我們去找安娜,她可能會生氣。」天倫說:「她又怎會把史佐治的
地址給我們?不過,我們可以向天德打聽,史佐治是天德的好朋友,他一定會知道史佐
治的地址。」
「天德?自從安娜被逐出家門,他一直沒有回來過,他在哪兒,我們也不知,又怎
樣問他?」
第二天,天倫又去找史佐治,可是,史佐治已經搬走了,於是,天倫的另一個希望
又告幻滅,雖然,他和天恩、天培都想念安娜,可是,到此時候,他們也絕望了。
他們無緣看見安娜,而白蓮卻碰巧看見了她。這天,白蓮下了班,她沒有立刻回家,
先去百貨公司,買幾件內衣,她剛買好,便看見安娜從童裝部走過來,安娜穿著孕婦裝,
肚皮挺了起來,樣子也成熟了。
最初,白蓮還以為認錯了人,因為,在白蓮的印象中,安娜一向是個小妹妹,她不
相信前面這個孕婦就是她,再說,她經常見到艾莉,可是,她就沒有聽艾莉說過安娜已
經出嫁,不過,她的確很像安娜。因此,她走過去,對安娜叫了一聲:「七小姐!」
安娜有點意外,她回過頭去,看見白蓮,她立刻感到難為情。因此,懷孕是她的秘
密,而白蓮過去又和高家有關,因此,她不願意碰見白蓮。
「七小姐,你來這兒買東西?買好沒有?」
「已經買好了,你呢,也買東西?」安娜敷衍著。
「我剛下了班,來買幾件內衣,七小姐有空嗎?我請你吃下午茶,肯不肯賞臉?」
白蓮問。
「謝謝你,等會兒我還有事,改天吧!」安娜婉言謝絕了,她問:「你還在夜總會
唱歌?」
「我已經不唱歌了,在一間商行做小職員,每天九時上班,五時下班。七小姐,我
仍然住在以前的地方,你哪一天有空去看我,我請你飲茶。」
「好的,我一定會去拜會你。」安娜突然想起了說:「你的女兒,已經長大了不少,
她很可愛,也比小時候美麗,你應該感到安慰,而且也可以放心。」
「我很放心,因為,我知道艾莉對她很好。」
「你怎會知道?最近你曾經到過高家?」
「我哪有膽量回高家,被高夫人知道,有會有氣嘔,不過,我和艾莉有來往,她每
隔一段時間,會去看我一次,所以,運好的事情,我知道得很清楚。」
「啊!」安娜心裡想,白蓮既然和高家的人來往,更不可把自己的行蹤讓她知道,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於是,她找了一個借口,匆匆地走了!
白蓮覺得安娜變了,以前,她是一個活潑的女孩,心直口快,想著就做,現在行為
慌張,言詞閃爍,好像有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和以前判若兩人。
因此,下一次看見艾莉,她就把遇見安娜的事,告訴了艾莉,她說:「想不到安娜
那麼年輕,就出嫁了!」
「你怎會知道安娜已經出嫁?」艾莉感到奇怪。「我雖然不知道她哪一天出的嫁,
不過,那天我見到她的時候,看見她穿了孕婦裝,如果她還未出嫁,又怎會懷孕呢?難
道她是未出嫁的媽媽?」
「你說對了,安娜正是一個未出嫁的媽媽,」艾莉興奮地說:「這真是一種報應,
奶奶生平最疼愛安娜,把她當成天上的月亮,而她,竟然做出這樣的醜事,你知道嗎?
安娜被一個混血兒騙了,有了孩子,可是混血兒根本不肯認帳,奶奶親自去求他,還是
沒有用,因此,奶奶一氣之下,就把安娜趕走了,雖然,奶奶嘴巴硬,可是心裡痛,安
娜一走,她就病倒了,真活該!」
「安娜還是個小孩子,心地也不算壞,她被人這樣欺負,我也為她感到不安。」
「我也並非幸災樂禍,本來,我對安娜也不錯,她良心也真好的,可是,我就痛恨
奶奶,白蓮,你想一想她怎樣對我,又怎樣對你?」
「她年紀大了,原諒她吧!她把安娜趕出去,那混血兒又不肯要她,真不知道她如
何過活?」
「天培幾兄弟到處找她呀!你知道安娜現在的地址嗎?」艾莉向白蓮查問。
白蓮自然十分同情安娜,但她也說不上安娜的住址。本來,艾莉也不憎恨安娜,不
過,由於高夫人太偏心了,所以,她就痛恨高夫人,由此而幸災樂禍,認為安娜這一次
被人遺棄,完全是高夫人的報應。
「安娜最近的情形不會很壞,因為,她的衣飾也很光潔,而且她還買了許多嬰兒用
品,看樣她是決心要把孩子養下來。」白蓮告訴艾莉關於安娜的情況。
「天培幾兄弟天天找她,就是不知道她在哪裡。她離家之後,也沒有去找過家裡任
何一個人,那天你看見安娜,你有沒有問她住在什麼地方?」
「我根本沒有機會問她,因為,她有意要避開我。本來,我想請她飲下午茶,她又
說要趕時間不肯去。」白蓮說:「她的行動很神秘,好像怕我知道她的一切似的,當時
如果我知道她被高夫人趕出來,我一定會跟蹤她回家,看看她現在的生活過得怎樣?」
「真想不到,她本來是家中的寵兒,結果卻得到這樣的下場。」艾莉說:「我雖然
不迷信,也不能不相信命運。」
「我也相信命運,我命中注定要一生孤獨,沒有資格享受家庭溫暖。本來,我和天
培相愛很深,彼此還為對方自殺殉情,結果,我仍然不容於他的家庭,而且天培還把我
當作仇人。後來遇到何利文,以為可以有一個好歸宿,但是,結果他的太太又及時趕
到。」
「天培痛恨你,還不是張寶珠的奸計。張寶珠這個人真壞,她把你趕出去,又要來
打倒我,我知道,她是想成為高家的女主人,等奶奶死了,她就可以專權。」
「她命運好,天倫怕她,夫人寵她,而且,她一人高家之門,就養下了兒子,如果
她也像我一樣,養下一個女兒,她也不會有今天的日子。」
提起養孩子,就不由得艾莉一陣傷感,醫生已經看過了,每一個都說她一切正常,
可以懷孕,但是,她一直到現在,還沒有懷孩子的任何跡象,這令她十分難過。
而且,高夫人對她越來越不好,經常挑剔她,本來,天培對她已沒有愛的基礎,再
加上張寶珠的挑撥離間,高夫人不斷說壞話,天培對她也冷淡許多。
艾莉想著,她說:「早知有今日,我就不應該嫁給天培。婚姻是要以愛情為基礎的,
雖然,我很愛天培,但是,天培並不愛我,我們雖則成了夫婦,可是,由於基礎薄弱,
我發覺他對我越來越冷淡。」
「天培並不是壞人,不過,他比較容易受人擺佈,他未必對你不好,只是,聽多了
別人的閒話,他聽信了,對你的感情自然會有影響,如果你能夠令他答應你離開大家庭,
在外面組織一個小家庭,那麼,你們一定會過得很快樂。」白蓮分析著說。
「我何嘗又不想搬出去,省得天天受張寶珠和奶奶的氣。我在家裡,根本沒有發言
權,好像是一個多餘的人,這樣的日子,我也過得不耐煩了。」艾莉歎氣說:「可是,
我有什麼辦法令天培離開大家庭,他又怎會捨得離開他親愛的母親?」
「忍耐一點吧!艾莉,希望你養下一個孩子,那麼,她們都會對你好。只要她們對
你好,不在天培面前搬弄是非,那麼,天培也會對你好,你看,天倫不是對張寶珠很好
嗎?他本來也不愛張寶珠呀!是夫人逼他和張寶珠結婚的,他原來有一個愛人,因為夫
人嫌她窮,不准他們來往,後來,聽說那位小姐去做修女了。唉!封建的那一套真害人,
想不到,在現代社會還這樣。」
「有錢人喜歡怎樣就怎樣,奶奶在外面不是頂進步,頂新潮嗎?她是婦女界領袖,
天天喊男女平等,女人地位要提高,可是,她怎樣看待我們?簡直不當我們是人,只當
我們是機器,是為高家養兒育女的機器!」
白蓮突然想起了說:「你要生孩子,我倒想起一件事情。我的寫字樓,有一個女同
事,她結婚十年了仍然沒有孩子。她的丈夫,是個很喜歡孩子的人,天天吵著要孩子。
我的女同事怕他因為渴望有孩子,在外面戀上別的女人,因此,她到處去找醫生,所有
的婦產科醫生都看過了,可是,仍然沒有結果。一直拖了一年,我的女同事心急死了。
後來有人介紹她去見一個德國醫生。這個德國醫生本領真大,看過一次,給她施了一次
小小的手術,兩個月後,她就懷孕了。前幾個月,她養了一個男孩子,開心得簡直不得
了!」
「真的有這樣有本領的醫生?」艾莉半信半疑。
「很多人去找過他,都可以如願,除非她真的沒有生育能力,或者男方不能生育。
可是,天培是健康的,你也懷過孕,證明你們兩個都沒有多大問題,既然這樣,這個德
國醫生一定可以替你解決困難。」
「我去試試看也好,其實,就算他並非真有本領,檢查一下也沒有關係,這對我是
沒有影響的,只是不知道那位德國醫生在哪兒?」
「如果你想去找他,明天我回寫字樓,問我的同事。她養了一個兒子,開心得不得
了,同時對那位德國醫生感激得幾乎把他當作再生父母,她一定樂意為你介紹那位醫生
的,明天,你打電話給我吧!」
「謝謝你,白蓮,你人真好,一點不自私。換了別人,就不會這樣熱心,還會巴不
得我永遠不能生育呢!因為,只有我永遠不會生孩子,運好才會永遠受父母專寵。」艾
莉由衷地說:「不過,你可以放心,就算我將來可以養十個孩子,我一樣會厚待運好,
這並不是表示我是個好後母,只是為了報答你!」
「用不著說報答,人是有良心的,你待我好,我也應該待你好,不應該為了自己的
利益,就損害別人。我知道,你會對運好厚待,我一點也不擔心。」
「一切拜託你了,我也應該回去,因為奶奶的身體還沒有好。這幾天,她也沒有上
班,如果我出外太久,她又會說我沒有良心,她病了,也不侍候。」
「老人家有病,多花點時間照顧她吧!」白蓮說:「其實,夫人也不是壞人,只是,
她也像天培一樣,喜歡聽人家說閒話,而且,她又太看重孫兒。」
艾莉回到家裡,聽見高家之內,正有吵鬧的聲音。
自從安娜被逐出門,除了寶珠和艾莉勾心鬥角,表面上,高家一切平靜,更由於高
夫人有病,因此,家裡尤其要保持安靜,今天突然吵起來,艾莉感到奇怪。
艾莉走進去一看,原來是失蹤兩個月的天德已經回來。他正跪在地上,而高夫人手
上拿了一條鞭,她一面罵天德,一面用皮鞭抽向天德的身上。
由於安娜的事,東窗事發,天德知道高夫人一定不會放過他,因此,他出外暫避。
他曾向史佐治要了兩千元,他拿著這兩千元,就在外面花天酒地。本來,換了別人,可
能已經安分守己,而且,兩千元還可以維持一段時間,但是天德貪吃貪玩,兩千元一轉
眼就花光了。
這些日子,他欠了別人許多錢,錢花光了,他還是不敢回來,繼續在外面流浪。
後來,不僅債主臨門,而且房屋的主人,也不肯再收留他,他沒有辦法,只好回家。
他回到家裡,立刻被高夫人綁了起來,她審問天德關於史佐治的事,天德自知理虧,
也沒有話說,只有任由高夫人鞭打。
高夫人因為近來身體不好,氣力不夠,她漸漸有點喘氣。天恩看見她這樣子,連忙
勸住她說:「媽,事情已經過去了,你打他,也沒有辦法把事情挽救過來,就放過他這
一次吧!」
「放過他?」高夫人流下眼淚:「他這個人怎麼可以原諒?他把自己的妹妹害得流
浪街頭,害得她要做未出嫁的媽媽,他簡直不是人,我不能夠原諒他!」
天德真擔心高夫人會把他趕走,如果他在外能夠生活,那麼,他是絕對不會回來的,
他硬著頭皮回來,是因為他實在不能在外面立足,要是高夫人把他趕走,那麼,他一定
會在外面流浪,變成乞丐。
天恩顧念兄弟之情,他也不想天德被逐出家門。安娜走了,安妮嫁了,安琪私奔,
如果天德再被趕出去,一個大好家庭就只剩下他們兄弟三人。
所以,他立刻為天德說情,他說:「媽媽,天德有什麼不對,你可以打他,罰他,
可是,千萬不要趕他走,他畢竟是我們的弟弟,是高家的後代,一定不能讓他流落在外
面。我們找七妹,已經找得好苦,如果你再把天德趕走,那麼,我們幾兄弟也沒有樂
趣。」
天德十分感激天恩,因為,正如天恩所說,他寧願被母親打個半死,也不肯在外面
流浪,因為,他在家中住得舒服,吃得好,穿得好,一向享受慣了,要他在外面受苦,
他寧願死掉。
只有一個人,是巴不得高夫人把天德趕出去的,那個人,就是貪得無厭的張寶珠。
要是高夫人把天德趕走,就可以少一個人分家財,一份大大的家產,由他們三兄弟平分,
那該有多好,如果天培和天恩意外死掉,那就更好,她可以把高家的家產獨佔。
不過,她又開不了口,因為,天德畢竟是高家的小主人,而她,只不過是媳婦罷了!
高家本身的事,不容許她插嘴,而且,如果,她當眾叫高夫人把天德趕走,天恩必然會
大起反感,天培會恨她,就算天倫,也會對她產生反感,因此,她只有心內著急,一句
話也不敢說。
艾莉是無所謂的,多少人爭家產,她也無所謂,事實上,她在高家,並不受歡迎,
而且也沒有發言權,因此,她只有看事態發展,什麼想法也沒有。
高夫人到底還念骨肉親情,而且,趕走了安娜,她已經十分痛苦,她不想再趕走天
德。雖然,她並不喜歡天德,但是,他畢竟是兒子呀!況且,他又沒有做什麼大逆不道
的事,也沒有影響高家的聲譽。
因此,高夫人揮了揮手說:「我不管他,不過,這一個月的零用錢,他沒有資格領
取,而且,他一個月之內,也不准出外,天恩,你去處理他吧!我不想再見他了!」
天恩很開心,很高興,因為,他總算把弟弟留下來,寶珠就不快樂了,她還有點恨
天恩。
高夫人回到房間去,天恩也帶天德回房,張寶珠低哼一聲說:「真莫名其妙,天德
和安娜蛇鼠一巢,奶奶把安娜趕走,卻把天德留下,真偏心!」
「你既然不服氣,為什麼剛才你不叫奶奶把六少爺趕走?你在高家,一向掌大權,
奶奶又聽慣你的話,只要你一開口,奶奶一定會聽你的!」艾莉知道她居心不良,故意
氣她說。
「哎唷,二少奶,我又沒有開罪你,你怎麼燒到我的身上來了?我有什麼理由叫奶
奶趕六少爺走?我又不是和六少爺有仇。而且,我也不是壞了心腸,想把六少爺趕走,
好霸佔人家的家產。」張寶珠立刻反攻,而且,還把她心裡想的,全往人家身上推:
「你不喜歡六少爺,你自己為什麼不說,卻要推我去做壞人?」
「喂!你說話小心一點,我怎會不喜歡六少爺,剛才是你自己說奶奶不趕六少爺走,
是奶奶不對。」
「我什麼時候說過奶奶不對?你自己背後說奶奶壞話,還想來害我,你,我拉你去
見奶奶,讓奶奶來評一評道理。」張寶珠發蠻了。
張寶珠要拉艾莉去見高夫人,艾莉自然不會去,因為,如果她去見高夫人,無論她
對不對,結果,高夫人一樣會偏向寶珠,她不想惹更多的麻煩,她避開一邊道:「我什
麼時候說過奶奶的閒話,你信口雌黃冤枉人。」
「我早就知道你沒有膽量去見奶奶了,因為,你自己心裡虛,你怕見奶奶。」寶珠
哼了一聲,如果她有氣力,一定要把艾莉拖去見高夫人,乘機告她一狀。
艾莉連忙回到自己的房間,並且把房門關上,她避免張寶珠再來找她的麻煩,因為,
她知道張寶珠每分鐘都想打擊她,她一定要盡量小心,不可中計。
艾莉回到房間,運好還在睡午覺。艾莉本來想逗她玩,散散心的。可是,她仍然未
醒,艾莉就不敢吵她。艾莉一個人獨自無聊,她不由得想起心事。
她在想,未結婚之前,她在家裡本來也過得很快樂,可是,現在出嫁了,反而一點
幸福也沒有。最大的原因,是張寶珠處處跟她為難,又愛挑撥是非,再加上自己沒有本
事,不能生養。因此,家姑不喜歡她,把她當作眼中釘。而天培,對她也一天比一天冷
淡,過去天培對她已不算很好,因為,天培從未愛過她,可是還把她當做一個妻子。不
知道是不是張寶珠在他的面前挑撥離間,近來天培常常夜歸,而且又不大跟她說話。
她一直愛慕天培,希望嫁他為妻,現在,她已經是天培的太太,可是,她快樂嗎,
幸福嗎?艾莉不是笨人,她也知道,天培愛的始終是白蓮。
半夜,天培熟睡了,有時候,他會在夢中呼喚白蓮的名字。如果他不想念白蓮,又
怎會呼喚她的名字?
當然,她也知道,白蓮非常愛天培。既然兩個人都深深相愛,為什麼不讓他們在一
起?而且,他們還有一個可愛的女兒。艾莉十分後悔,不該和天培結婚,這對任何一方
面都沒有好處。
艾莉正在想得入迷,突然,有人開亮電燈,天培走了進來。天培的面色不大對勁,
他沉聲說:「天都黑了,為什麼不開燈?房間黑麻麻的,你在做些什麼?」
「天培,你怎麼這樣早就回來了?」艾莉跳起身來,她看一看手錶,現在才只不過
七點半鐘。最近這幾天,天培都沒有回家吃飯,要等到午夜才回來。艾莉迎上去說:
「剛才我正在想心事,因此忘了開燈。」
「又想心事,想什麼心事?我明白了,一定又在想大嫂,其實,你何必跟她吵架?
大家傷和氣?」
「我想心事跟她有什麼關係,我什麼時候和她吵過架?其實,是她罵我,我怕麻煩,
所以躲回房間來。我對她已經夠退讓了,難道還認為我不夠嗎?」
「你們做女人的,喜歡說自己好,總有一套理由。其實,不管是誰對誰不對,她是
大嫂,你應該讓她幾分,你又何必和她吵呢!」天培說:「你和她吵了,她不開心,媽
媽也不開心,那又何必?而且,她有了身孕,不能動氣,你就讓她幾分吧!」
「天培,你到底是我的丈夫,還是張寶珠的丈夫?你為什麼聯合別人來欺負我?」
艾莉氣得哭了起來:「她有了孩子,就可以把我打死了嗎?」
「你哭什麼呢?我也只不過勸勸你,大家同是一家人,不應該勾心鬥角,應該互相
體貼才是,如果你們過不去,我也沒有顏面見大哥。再說,你常常罵她,侮辱她,也是
不對,你沒有聽過長嫂為母?」
「好一個長嫂為母,憑你這一句話,我就應該要死在她的手上了,她罵我,欺負我,
你反過來說我不是,你真的沒有長眼睛。」
「艾莉,你近來為什麼脾氣這樣壞?我又沒有開罪你,你為什麼連我也罵呢?」天
培十分不滿,「我只不過勸勸你,你不喜歡,可以不聽!」
高夫人畢竟是個有魄力的人,天德回來後不久,她的身體也康復了,於是,她又繼
續上班工作。
安妮常常抱著她的胖兒子回來,一方面,是想令高夫人開心,因為,高夫人很喜歡
這個小胖孫兒。另一方面,安妮也想打聽一下安娜的消息,雖然,過去她和安娜,並非
特別要好,不過,安娜畢竟是她的妹妹,她自然關心她。同時,她也瞭解高夫人的心,
表面上,高夫人並不掛念安娜,其實,她心裡是掛念的,只不過她的自尊心強,有話不
肯說出口,所以,她把心事隱藏起來罷了!
過去,安妮未結婚之前,身體一向很壞,可是,自從她養了這個白胖的兒子,她的
身體突然變好了。一方面,她心情愉快,如願以償,另一方面,本來她的家姑已算待她
不錯,她產下了兒子,更加把她當天上的寶,一天到晚,給她燉這燉那,她喜歡什麼,
就給她什麼,家中連小姑小叔,也要聽她的話。
幸而安妮是個心地善良的人,她不會像寶珠那樣,利用自己的地位,去壓制別人,
自己專權。她對小姑小叔,仍然很友善,因此,一家幾口,生活得很融洽。不用說,大
家更加把她寵得不得了,對她更言聽計從。
一個人心境好了,身體自然會好,安妮也在這個條件之下,身體一天比一天強壯。
張寶珠很妒忌她,不過,由於她和安妮處於兩個完全不同的家庭,因此,對她來說,
沒有利益上的影響。第一,安妮不會跟她爭家產,第二安妮不會和她爭權。
不過,她仍然妒忌安妮有一個這樣可愛的兒子,總之,只要有人比她好,她就會受
不了。
比如艾莉,她是張寶珠的好友,可是,為了爭取奪利,寶珠連好朋友也要打垮,她
不單只和艾莉吵架,而且,她還在高夫人的面前搬弄是非,又叫高夫人在天培面前,說
艾莉如何如何不好。
天培是個孝順兒子,再加上他從未愛過文莉,他和艾莉結婚,完全是順從高夫人,
同時也是為了向白蓮報復。沒有基礎的愛情,自然是站不住腳的,因此之故,他對艾莉
的感情一日比一日冷淡。
有時候,天培也會回憶起過去的日子,他和白蓮,也過了許多歡樂的日子。他是愛
白蓮的。可惜,他認為白蓮背夫別戀,因此,天培對白蓮,便由愛而生恨。
以前,他專心愛白蓮,雖然為了多賺點錢,他常常出外應酬,不過他從不花天酒地,
可是,和艾莉結婚之後,他認為自己不必負情感上的責任,因此,有時候,他會和一些
交際花之類的女人來往。
如果天培未結婚,高夫人是絕對不贊成天培這樣做的。因為,如果兒子一不小心,
惹上麻煩,那麼,就會影響她的名譽。可是,天培已成家立室,有收入,有工作能力,
他去玩女人,高夫人絕不會禁止。
而且,高夫人一向守舊,認為男人有三妻四妾,那是十分平常之事,不值得介意。
又何況,艾莉完全沒有生育,因此,高夫人更希望天培多娶一個妻子,可以為她生男育
女,添孫添丁,因此,雖然她已明知天培近日喜歡跳舞喝酒,她也從不過問。
張寶珠知道這件事,自然十分高興,因為,她認為可以趁機打擊艾莉了。當然,文
莉對於丈夫在外面的行動,是不大清楚的。因為,近來天培很少和她說話。
張寶珠知道艾莉不瞭解,她偏要文莉知道,她要氣死艾莉。因此,她找著了一個合
適的機會,竟然和艾莉說起心事來。
「唉!男人真是靠不住,好好的一個人,有時也會換了樣,這種男人,實在可怕。」
寶珠說道。
「為什麼歎氣?」艾莉故意這樣說:「是不是大少爺近日在外面不規矩,讓你查到
了?」
「我們的大少爺,才沒有這份膽量,他在外面玩女人,不怕我要他的命。」寶珠輕
輕鬆松地說著:「我們的天倫是個老實人,他是不會做壞事的,而且,我們一向夫妻恩
愛,我又為他養下了兒子,他還有什麼不滿意?」
「依你這樣說,是另有別人了,那到底是誰?」艾莉並沒有興趣聽這些事情,不過,
她倒想聽一聽,寶珠又在說誰的是非:「是不是四姑爺在外面搞女人?」
「也不是四姑爺,四姑爺對四小姐,寵愛得不得了,而且,是他追求四小姐的,又
不是四小姐用計逼他結婚,有良好愛情做基礎,丈夫是不容易變心的。」
「說來說去,你還沒有說到主題,到底是哪一個變了心,如果我不認識的,我也不
想聽了!」艾莉不耐煩起來。
「這個人,不單只你認識,而且還和你最親近,我本來不想告訴你的,怕你聽了,
會受不了刺激,所以,我還是不說好。」寶珠看了艾莉一眼,吃吃地笑。
艾莉並不是傻子,寶珠的話,她怎會聽不懂?她不由得大吃一驚,連忙問:「你別
轉彎抹角,到底是不是說天培在外面有了女人?」
「總算你聰明。」寶珠說:「天培在外面,和一個交際花很要好,至於好到什麼程
度,就沒有人知道了。不過,很多人都知道這件事情。」
「天培和一個交際花要好,不會吧,天培不是這種人。」艾莉當然不會輕信,因為,
張寶珠一向說話不真實,只有百分之三十是準確的,其餘是她個人加鹽加醋,故意把事
情擴大,挑撥離間。
「他本來不是這種人,以前,白蓮沒有走,他的確是個好丈夫。對白蓮,也好得不
得了。不過,近來他的確變了。那個交際花,我們許多親友都見過,我雖然沒有機會見
到,可是,天倫是見過的,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你總相信天倫,因為他是老實人。」
「大少爺的話,我不會不相信,別人的話,我倒是不會聽。不過,天培和女人在一
起,並不見得就是要好,天培是個生意人,難免出外應酬,也難免和女人接觸,如果和
女人一起坐坐,也算是不規矩,那麼,天底下每一雙男女都是情侶了!」
「我好心好意想提醒你,你既然不願聽,我也沒有辦法了。」寶珠說:「不過,我
們大家都是女人,我不忍心你被丈夫拋棄。你想一想,如果天培在外面有了女人,而那
個女人,只是和天培好,那還簡單。如果他們有了孩子,而你自己,又不能生育,那麼,
你豈不是要吃虧嗎?所以,你應該早打定主意。」
「誰說我不能生育?我見過所有的醫生,他們都說我很正常。只不過,我暫時沒有
孩子罷了?」艾莉氣得幾乎想哭,她說:「如果天培在外面搞女人,我一定不會放過他,
我要告訴奶奶,讓她評評理!」
「奶奶?你以為奶奶不知道這件事?那你就錯了,奶奶早就知道啦!可是奶奶向來
不管這些事。她說,男人三妻四妾很平常,而且,她一向喜歡抱孫,如果天培外面的女
人有了孩子,奶奶還要立刻把她接回家裡來呢!能養一個兒子就更妙了!」
「我不相信你的話,你是故意要令我傷心,你想破壞我和天培的夫妻感情,過去,
你也是這樣拆散天培和白蓮的,只不過上次是白蓮,這一次換了我吧!」艾莉又傷心,
又忿恨。
「真好笑!我又沒有叫你和天培離婚,我只不過提醒你罷了!你不喜歡,可以不聽,
沒有人會勉強你。」寶珠低哼一聲:「你這種人,活該讓丈夫拋棄你!」
「你當然希望我丈夫拋棄我,你的心地怎樣,我難道不知道,你是個最惡毒的人。」
艾莉心煩起來,再加上新愁舊恨,她把寶珠罵了一頓。
「嘿!你這個人真是好心當作驢肝肺,我一心一意為你好,想提醒你預防,想不到,
你竟然責怪到我的身上來,又不是我叫你的丈夫去尋花問柳,又不是我叫你的丈夫變心,
你為什麼要忿恨我?」寶珠不服氣地嚷著。
「你會拿出好心?只要你不傷害我的心,已經夠好了,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一
直想打擊我,想在高家專權。」艾莉索性放膽和寶珠吵一次,大不了離開高家:「現在
天培出外搞女人,你當然高興。因為,我快要被丈夫遺棄了,不過你也先別高興,萬一
天培在外面養了兒子,那麼,第一個受影響的當然是我,第二個恐怕是你!」
「我會受什麼影響?天培又不是我的丈夫,他喜歡跟誰養孩子,跟我有什麼關係?」
寶珠哼了一聲。
「當然對你有影響,你一直希望,整個高家,只有你一個人能養兒子,這樣,你就
可以獨佔家產了,萬一天培在外面與女人養了兒子,那麼,豈不是有人和你爭家產嗎?
那對你有什麼好處。」
「依你說,我應該和你合作,幫助你,使天培不要變心,永遠做你裙下之臣是不
是?」寶珠說:「想不到,你很會掌握人心,不過你也把我看得太卑鄙了,為了自己得
到家產,就希望人家沒有兒子?」
寶珠並非真的這樣大方,其實,艾莉的話,她是聽進耳朵裡的,不過,她也有一套
想法,她知道天培只不過在外面鬧鬧花酒,和美麗的女人來往來往,可是,他是不會和
人家養孩子,甚至金屋藏嬌的,因此,她十分有把握,才會說得那樣理直氣壯。
「我用不著你跟我合作,也用不著你給我幫忙,一切都不需要,總之,我的事情,
你不必問,我自己自然會處理,你可以省一點力氣。」
「不管就不管,誰喜歡管你的事,將來你做了大老婆,有小妾侍茶,又有人代替你
養兒子,我才替你開心呢!」
艾莉幾乎被她氣死,不過,她也再不想和寶珠鬥嘴,她回到房間,越想越氣,她哭
了一場,然後打電話給白蓮,約她下了班飲下午茶。
白蓮是不會推卻的,因為,她對朋友,一向很真誠,能夠幫助人,她一定不會袖手
旁觀,所以,她立刻答應了,並且還告訴文莉,她查到德國醫生的地址了。
艾莉心裡想,只想找個人談談,本來,她可以回家訴苦,可是,她的母親,並不像
張寶珠的母親,她一向不大理事,所以,她就算回家哭一整天也沒有用。而且她還有嫂
嫂,雖然那些嫂嫂並非壞人,可是,對艾莉不大關心。文莉已出嫁了,如果再回家去,
那麼,面子上也過不去的。所以,她很少回家向家人訴苦。
唯一可以傾談和吐露心事的人,就是白蓮。白蓮不會挖苦她,也不會說一些諷刺的
話。白蓮是個好人,她對別人總是十分的忍讓。因此,艾莉很喜歡她。
白蓮一看見艾莉,便對文莉說:「艾莉,我已經查到那個德國醫生的地址了,他就
住在香港的中山道,診所一共有兩個,你喜歡去哪一間……」
「白蓮,你先別對我說這些,我有一件事情,要立刻告訴你的。」艾莉已經沒有心
情理會自己的生育問題,因為,如果沒有丈夫,有兒女也沒有用處。
「那你快說吧!我見你臉色不大好,是不是又在家裡受了氣?」白蓮體貼地問道。
「那還用說嗎?」艾莉眼睛一紅,她說:「寶珠欺負我,那是不用說的了,現在,
連天培也欺負我。」
「天培也欺負你,他為什麼欺負你?夫妻之間,難免會鬧點意見,你也不必太介意,
吵過了,就算了啦!」
「誰跟他吵,上一次,他為了寶珠罵我,我也算了,現在,他竟然在外面玩女人,
他愛上一個交際花,他快要拋棄我了!」
白蓮無法相信艾莉的話,因為,雖然天培也有缺點,耳根軟,喜歡聽人家說閒話,
同時,又任由母親擺佈,不過,他仍然不失為一個重情感的人,他又怎會拋棄艾莉呢!
因此,她搖一搖頭說:「艾莉,你也未免太多疑了,或許,近來天培對你冷淡些,不過,
這並不證明他變了心。而且,我也不相信天培會和那些壞女人在一起,他一向是個愛家
的人,他不會做壞事。」
「張寶珠親口告訴我,她說,天培和那個交際花鬼混的事,幾乎每一個人都知道了。
而且,天倫還說親眼見過天培和那女人在一起,這難道還會有錯嗎?」
「你連張寶珠的話也相信,怪不得你這樣苦惱。張寶珠一向說話不負責任,而且又
喜歡加鹽添醋。以前,你已經吃過幾次虧,應該要學精一點才是,為什麼還要聽她的話
呢?」白蓮說:「你放心吧!天培絕對不是這種人,他不會對不起妻兒,我和他,也做
了幾年夫妻,他的為人,我很清楚,他實在是個好丈夫。」
「對的,他可能是個好丈夫,可是,對於我,就不同了。為什麼會因人而異?其中
亦有道理,因為,天培是真的愛你,他當然對你好,對你專一。但是,他對我並沒有真
愛,所以,他根本不用對我專一。而且,男人在外面應酬,一天到晚接觸女人,很容易
會受人引誘。如果天培心中不愛,那麼,別人當然不可能接近他。但是,天培根本不愛
我,再加上張寶珠挑撥是非,奶奶又對我討厭,所以,他移情別戀也有可能。」
「你們結婚的日子不算長,他這樣快就移情別戀,那你真的要提防。」白蓮說:
「前幾天,你說和天培吵嘴,兩夫妻幾天沒有說話,會不會因為大家的感情冷淡了,他
才會變心呢?還是有別的原因存在。」
「我也不大清楚,也許那交際花很迷人,把他完全迷住了。其實,我和天培結婚的
初期,他對我也算不錯,我過了一段很愉快的日子。」艾莉回憶著:「那時候,奶奶、
天培都對我好,稱讚我是最好的女人,自從我小產之後,奶奶開始討厭我,而天培,也
因為寶珠和奶奶的原故,對我的感情大不如前。」
「追根究底查原因,還是夫人和張寶珠不好,不過,你也不容易避開這兩個人,除
非你和天培搬開住。」
「以前天培也不肯搬開住,現在他迷上了交際花,他還會聽我的話?更不會了。」
艾莉十分難過,她想不到,她的婚姻會徹底失敗:「看樣子,我只有索性和天培離婚。」
「離婚?」白蓮皺起了眉,「我絕對不贊成離婚,因為,第一,你是天培的合法妻
子,你發覺丈夫有不對的地方,應該要查問清楚。第二,張寶珠說的話,未必可靠,在
一切未弄明白之前,為什麼要離婚?」
「我當然不想離婚,我也有很多困難,第一,我離了婚,會被家人看不起,我和張
寶珠不同,她是獨生女,父母把她寵到天上。雖然,父親對我也很疼愛,可是,我還有
兄嫂,還有兄弟姐妹,我家裡人多,嘴巴也多,第二,我實在愛天培,非萬不得已的時
候,我不想和他離開,不過,唉……」
「你安靜一點,離婚,總不是一件好事情,尤其對女人,那是很吃虧的事,對我們
一點好處也沒有。我離過婚,知道離婚的痛苦!因此,我不想你步我的後塵。」
「如果天培肯對我好一點,我也不會離開他,他平時對我冷淡,我可以忍耐,但是,
他在外面玩女人,叫我怎嚥得下這一口氣?」
「那還不容易嗎?你今晚等他回來,和他好好談判,如果他在外面,逢場作戲,你
就算了;相反的,如果他真的迷上了那女人,不再愛你,你也不必留戀,到時你可以離
婚。」
「等天培回家談談?天培已經有兩個晚上沒有回家了,我哪兒去找他談?」艾莉說:
「你不要以為天培仍然是以前的好丈夫,他已經完全變了。」
「他不回家,你也不用怕,你可以打電話去工廠找他,說有重要的話對他說,叫他
下了班回家,你可以直接去工廠找他,你是他的太太,他沒有理由不理你的。」
「好吧!讓我立刻打電話給他。」艾莉接受白蓮的提議,她立刻去打電話。白蓮無
聊地等著,她叫了一塊奶油蛋糕,一面吃,一面等候艾莉。
大約過了五分鐘,艾莉就回來了,白蓮從她臉上的神色,就知道她是多麼不愉快了。
白蓮立刻問:「怎樣了,找到天培嗎?他怎樣說?」
「找不到他,連影子也不見。」艾莉坐下來,她歎了一口氣說:「那邊的職員,說
天培一下班就走了,我問他們,天培去了哪裡,他們又說不知道,看樣子,天培一定是
去找那個交際花。」
白蓮已覺得事情不尋常,不過,她不敢把心裡想的說出來。因為,對艾莉不單只沒
有好處,還會令艾莉更加傷心。因此,白蓮安慰她說:「明天早上再打電話給他,不過,
你也不必太擔心,可能今晚他就會回到家裡來了,你耐心點吧!現在,什麼也不必想,
先吃一塊蛋糕,這兒的栗子蛋糕很不錯呢!」
「你吃吧!我沒有心情吃。」艾莉搖一搖頭,她心情不好,這是必然的事,因為,
每一個女人都重視丈夫和家庭,沒有一個人喜歡被人拋棄的,艾莉自然也不例外。而且,
她自己又沒有生育過孩子,這對於夫妻來說,是最沒有保障了。萬一天培在外面有了女
人,那麼,他會更加毫無顧慮地和那女人生活在一起。就算他不和艾莉離婚,對她也不
會好。
艾莉無精打采回到家裡,出乎意料之外,天培已經在家。艾莉看見天培,不由得一
陣開心,剛才的不愉快,已忘記了一大半。天培見她回家,就問:「你去了哪裡,我還
以為你回娘家了,你家裡的人,又說你沒有回去,你怎麼到現在才回來?」
「我……只不過去買點東西,」艾莉不敢告訴他和白蓮在一起,「你找我找得那麼
緊,到底有什麼事?」
「今晚我要去澳門,你替我收拾幾件衣服。」
「去澳門?」艾莉的心一陣涼,剛才的開心,又化為烏有:「澳門有什麼地方好玩?
而且,做生意,也沒有理由要到澳門。」
「我並不是去澳門辦事,不過,也可以說是去辦公事,因為,有幾個外國商人,想
去澳門見識一下,他希望我能陪他去玩,我們向來和他們有生意來往,不能不勉為其難,
陪他們去玩幾天。」
「啊!原來你為了去澳門才回到家裡來。否則,你可能永遠不回來了。」艾莉十分
傷感,她說:「不過,我懷疑你不是和什麼外國商人去澳門,看樣子,你是去和你的女
朋友度蜜月。」
「你說到哪兒去了,前兩天,我沒有回家,也是為了應酬那些外商,並不是為了別
的,難道你以為我在外面好好享受嗎?你在家裡,養尊處優,當然不會知道在外面賺錢
的人,是多麼辛苦。」
「我怎會不明白,我是一個人,我有思想的,不過,近來我聽到很多有關你的閒話,
你在外面,和一個交際花很要好,到底有沒有這回事?」
天培先是一愣,後來,他說:「在外面應酬,難免會有女人,這也不值得大驚小怪。
說到跟誰要好,那就談不上了,自己是個有家室的人,又怎會和別人要好,你也太喜歡
聽閒話。」
「如果我聽別人說的話,那麼,我真的是太喜歡聽閒話了,可是,你大哥大嫂說的
話,又算不算是閒話?」艾莉非常痛心,因為,天培不單只不認錯,他還要責怪艾莉。
「大哥是全世界第一個好人,他不會隨便說人家閒話,至於大嫂,她向來和你不大
對頭,前幾天,你們還吵過呢!她又怎會和你談心事?所以,一切都是你的虛構,艾莉,
你在家裡太無聊了。一個人無聊,就會胡思亂想,你多花點時間注意運好,同時,你最
好趕快養一個兒女,有了孩子,精神有了寄托,你自然就會覺得日子過得容易,不會一
天到晚找這個吵,找那個鬧。」
「你這個人太不講道理,做了錯事,還把罪名推到別人的身上。好吧!你既然完全
不講理,我也不想跟你說那麼許多,你到底在外面是否有了情婦?」
「我早就說過沒有,你又不相信,我有什麼辦法?」天培攤一攤手:「不過我承認,
為了生意關係,出外跳舞,鬧鬧花酒,甚至和女人們來來往往,那是難免的。不過,你
可以放心,無論做什麼事情,我也不會過分,適可而止,我不會做對不起家庭的事。」
「如果你不喜歡我,要在外面玩女人,我也不會怪你,我們可以辦離婚手續。」
「離婚?」天培搖一搖頭,「我離過一次婚,受過離婚之苦,我不會再做傻事。而
且,你又沒有做錯事,我為什麼要和你離婚?我不會隨便拋棄一個女人,除非這個女人
對不起我,否則,我們到底仍然是夫妻。」
「我很感激你這樣厚待我。」艾莉苦笑一下:「你不和我離婚,似乎很賞臉,因為,
你這樣愛白蓮,竟然也和她離婚,可是,我寧願你不愛我,也總比現在好。」
「你現在有什麼不好?住大洋房,有汽車,喜歡買珠寶就買珠寶,喜歡買漂亮的衣
服,就買漂亮的衣服,沒有一個人會禁止你。而且,你出入絕對自由,這樣的生活,你
應該要感到滿意才是。」
「滿意,是的,有錢人家,喜歡什麼就買什麼,可是,我仍是得不到歡樂,也買不
到心。你一天到晚在外面應酬,我一天難得見你一次,家裡又是冷冷清清,沒有一點溫
暖,我只好和運好作伴,這樣的生活,到底有什麼好?」
「那你到底喜歡怎樣?才能令你滿意?」天培皺起了眉頭,他說:「你可以坦白說
出來。」
「我喜歡的事情多著了,可是,你是不會答應的,又有什麼用處。」艾莉歎了一口
氣:「我喜歡出外做事,你們不許,我喜歡搬出去住,組織一個小家庭,可是你又不同
意。」
「你的要求是沒有道理的,第一,你有丈夫,有家庭,有女兒,身為家庭主婦,應
該留在家中,料理家務,我們又不用你賺錢,你何必出外做事,第二,你要搬出去住,
那對你來說,更是有損無益,因為,現在我們生活在一個大家庭,你還吵著寂寞無聊,
如果搬出去住,你的日子怎樣過?因此,你兩項要求,我都無法辦到。」
「那還有什麼好說,一切都由你作主,我只不過是你的附屬品罷了!」艾莉十分失
望,而且,心情更加惡劣,因為,無論她怎樣說,仍然無法擺脫這個家。
「不愉快的事,不要再提了,你還是趕快為我準備幾件衣服,讓我出門吧!你如果
覺得悶,可以回娘家找人陪你,你又不是沒有錢,只要你肯請客,不愁沒有人陪你。」
天培看了看腕表說道。
艾莉無可奈何,她只有為天培準備一切,雖然,她直到現在,仍然不知道天培去澳
門到底為了什麼,不過,她知道,他必然又去花天酒地。
養一個孩子,她這樣對自己說,有了孩子,天培就不敢輕視她,起碼,奶奶會對她
好一點,如果她能養一個兒子,天培必不敢像現在這樣放肆。
第二天,艾莉立刻去找白蓮,要白蓮帶她去找德國醫生檢查。白蓮也知道她心裡著
急,因此,為她告了半天假,然後陪她去看醫生。
經過醫生的一番檢查,艾莉和白蓮都在等待結果,當然,艾莉希望有好消息,如果
那德國醫生,說她可以生育,她起碼有百分之五十的希望,可是,十分不幸,經過檢查
之後,那德國醫生告訴艾莉,她本來身體很好,照道理,生育是沒有問題的,不過,自
從她上次小產後,子宮受了傷害,因此,她再也不可能懷孕了。
艾莉幾乎暈了過去,白蓮連忙用英語問醫生:「有沒有補救的方法,難道連百分之
一的希望也沒有?」
「沒有,」醫生搖一搖頭:「我已經肯定地答覆你了,她不可能再生育,如果她仍
然有一點點希望,我也不會說得那麼肯定,難道,你以為我不瞭解她的心情!」
白蓮瞭解這個醫生的脾氣,他一向說話大膽,但是,也診斷正確,他從來不會說話
安慰人,所以,白蓮知道,艾莉真的沒有希望了。
坐到車上,艾莉哭得很傷心,這也難怪她,因為,每一個女人,都喜歡有小孩子。
更何況,艾莉的處境,與人不同,萬一高夫人知道她永遠不能生育,不把她趕走才怪。
就算是天培,為了繼續香火要男兒,他也會另外想辦法,還有什麼辦法可想?自然在外
面金屋藏嬌了。
艾莉想離婚,可是,離婚也不會有好處,因為,她是一個不能生育的女人,她無論
嫁給誰,也不會受人歡迎。
她現在要責怪誰?沒有人可以埋怨,只有埋怨自己命運不好就是了,因為,如果她
不是不小心小產了,那麼,她現在已經把孩子養了下來。
自然,她並不知道,她所以小產,完全是寶珠在補藥裡下了墮胎藥,如果她知道寶
珠害她,那麼,她是不會放過張寶珠的。
白蓮也沒有辦法安慰艾莉,因為,換了別人,也會傷心難過。白蓮是同情艾莉的,
可是,同情又有什麼用。她不可能幫助她,誰也無能為力。
白蓮只有說:「艾莉,不要傷心了,事情既已如此,傷心也沒有用,你只有好好對
待天培,忍點氣,希望會感動他吧!不過,高夫人思想陳舊,她知道你現在的情形,必
然會不高興,你還是暫時不要回家把這一切告訴他們,希望將來高夫人會有所轉變。」
「她怎會轉變?她知道我不能生育,必然會把我趕走,我現在,也是過一天算一天,
當然,我會保守秘密,可是,秘密總有揭穿的一天。」
「再說身體要緊,你也要樂觀些,不可太悲傷,人總有不如意的事情。哪一個人真
正過著十全十美的幸福美滿的生活?有些人沒有錢,有些沒有愛,有些沒有兒女……總
之,各有一本難念的經。」
艾莉點了點頭,白蓮把她送回家(一到街口為止,因為,她從不願走到高家大門附
近),她自己也回家去了,白太太問她為什麼比平時提早回家?白蓮說:「今天我陪艾
莉去見醫生,請了半天假。」
「艾莉是不是去看那德國醫生?」白太太問。
白蓮點一點頭,她說:「真不幸,醫生證明艾莉不能生育,這個醫生,一向很準確,
給他看過的,如果他說沒有,就是沒有!」
「看樣子,天培又要離婚了,也活該,你好好的,他竟然拋棄你,他這樣下去,再
娶一百個女人,也不可能過完這一輩子!」
「其實,也不關他的事,一切都是高夫人擺佈的,高夫人本來也不是壞人,不過,
她就是喜歡聽人家說閒話,那個張寶珠,良心太壞,一天到晚總是要折磨人。」白蓮說:
「天培又太沒有主意!」
白蓮和白太太談著,白莉放學回來了。自從田亮和那位富家小姐結婚之後,白莉有
一段時期,十分哀傷,她每天無精打采,無心上學,無心吃飯,一切都提不起精神來,
白太太和白蓮,都很為她擔心。
時間是最好的沖刷劑,一天天過去,白莉對田亮,也漸漸遺忘了。其實,人家已成
家立室,就算不把他遺忘,田亮也不會回心轉意的了。
近來,白莉又像以前一樣活潑,白太太和白蓮才鬆了一口氣。關於白莉的終身大事,
白蓮也曾和白太太討論過:「阿莉年紀也不小了,她應該有一個男朋友。」
「她還小呢!應該要專心讀書,大姐辛辛苦苦賺錢回來供她讀書,她沒有用心去讀,
還要交朋友,也太不應該了。」白太太說:「況且,你也沒有男朋友,她怎可以騎在你
的頭上?你不用管她!」
「媽,你有這種思想,就不對了,她怎可以和我比?難道我一輩子不結婚,她就要
跟著我不結婚嗎?那是沒有道理的,況且,我已結過一次婚,訂過一次婚,曾經歷盡滄
海,我也不想再結婚了,可是,阿莉是要出嫁的呀!我們應該關心她的婚事。」
「你對她還關心不夠?你把田亮讓給她,可是,她連一個田亮都守不住,那還有什
麼好說呢?」
「這又不關阿莉的事,因為,田亮並不愛她,勉強也沒有用。而且那富家小姐,追
田亮很緊,田亮為了利用她發展自己的事業,當然難免轉移感情。」
「總之,阿莉的事,由她自己去解決,你也不必為她擔心,她要戀愛,自然會找對
象,不過,我還是希望她畢業之後,找事情做,先幫助家庭,然後才談戀愛,她對家庭,
也該負責任……」
白太太的話,有一半是對的,白莉的愛情,應該由她自己去處理,關心她也沒有用,
如果白蓮再為她介紹一個男朋友,而那男孩子又不喜歡阿莉,阿莉豈不是多傷心一次?
所以,白蓮也沒有再過問她,只是鼓勵她多參加社會活動,多交點朋友,不要整天
關在房子裡。
近年,白蓮過的生活,也很舒服。雖然,她難免寂寞一點,可是,還是過得很安寧。
一個人要心安舒泰,才可以生活愉快,就像艾莉,雖然她有丈夫,有家庭,生活無憂,
可是,她並不快樂。
張寶珠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看樣子,她又快要生孩子了。本來,自從安娜走後,
高夫人病了,高家曾經有過一段時期,顯得特別死氣沉沉,可是近來,高夫人又在忙著
籌備嬰兒的用品。目前因為天培仍未有生育,因此,人丁仍算是很少,有一個人要添丁,
高夫人自然是很開心的了。因此,她特別請了室內設計師回來,為未來的嬰兒,準備了
一個育兒室。
張太太來看女兒,見到高夫人,便笑著問她:「親家奶奶,這一次,你希望生男孫
還是生女孫?」
「當然是生男孫,因為,直到目前為止,我們高家也只不過生了家寶一個男孩子,
我自然希望多幾個男的。不過,要是養一個女孩子,我也不會怪大嫂。」
「親家奶奶,有了兒子,要有女兒,那才是好事,正所謂有兒有女一對寶。要是有
兒無女,有女無兒,都是美中不足。而且,最理想是生一個兒子,再生一個女兒,然後
又生一個兒子,這叫著梅花間竹。」
「你說得也有道理,所以,如果別人養女兒,我就會不開心。大嫂就不同了,她已
經養了一個兒子,如果再養一個女兒,也不可責怪她。」
「寶珠一向喜歡女孩子,她是希望養一個女的,如果養一個女兒,也像家寶那樣可
愛,也很不錯呢!」張太太說道。
高夫人和張太太是好朋友,當然比較容易談話。而且,高夫人一高疼愛張寶珠,別
說她一入門,就養下一個兒子,就算她從未養過孩子,由於有張太太的關係,高夫人對
她也會特別優待。
如果說夫妻沒有感情,就不幸福,那也不盡然。天倫何嘗愛過寶珠?他愛的本來是
念梨,可是,到目前為止,他快要做第二個孩子的爸爸了,他和寶珠的感情不是很好?
起碼說,他是個好丈夫,絕對不會有錯。
一切大權,都集中在張寶珠的手上,她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想要什麼就有什麼,
不過,她並不是一個容易滿足的人,她得到一切,仍想要打擊別人。
所以,很多人都犧牲在她的手上,白蓮、艾莉、天培,以後,她仍然要弄權,直至
把對手全部打垮為止。
現在,唯一的對手,自然就是艾莉!因為,安妮和安琪,已分別嫁了出去,而安娜,
也被高夫人逐出家門,天德和天恩仍未結婚,留下來的,不是只有一個艾莉嗎?所以,
她要處處與艾莉為難。
安琪已度蜜月回來,雖然,她已順利和馬希浩結婚,不過,她仍然想念家庭,不願
意因此而與家庭脫離,所以,她由外國回來不久,立刻打電話去高家,希望通過安娜的
關係,和高夫人聯絡。
馬希浩天天打電話去高家,可是,沒有一次能把安娜找著,每一次,高家的人,總
是說安娜不在家,問他們安娜什麼時候會在家裡,對方又說不知道。
馬希浩很想查問一下原因,但是,又沒有膽量,因為他不知道高夫人會用什麼手段
對付安琪,他當然不願意暴露安琪的身份,因此,也就不敢再問下去了。
「安娜到底去了哪裡?真叫人莫名其妙!」安琪和馬希浩在揣測著:「如果她在家
裡,那麼,她一定會接電話,家裡的人,也不會這樣沒有禮貌,難道安娜出國了?」
「我也不大清楚,我也不敢問,因為,我查問他們,他們同樣也會查問我的。」馬
希浩說。
「安娜這條路行不通,那麼,我只有去向安妮那方面查問,本來平時我和安妮也說
得來,她一定會幫助我的。」安琪決定了。
第二天,安琪帶了禮物,和馬希浩一起去看安妮。安妮看見安琪,十分開心,她連
忙問:「三姐,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我很擔心,不知道哪一天才能見到你!」
「我是剛回來不久,一回來,就想起你,怎麼,還添了一個小寶貝,怪不得你比以
前更漂亮更豐滿。」
「你也漂亮了許多呢!」安妮顯然比以前活潑,她開心地說:「三姐夫我還是第一
次見到,今晚,一定要在我家裡吃一頓晚飯,大家談談。」
「應該由我們請你和佑才吃飯。」安琪有點難為情,因為,她過去和馬希浩秘密來
往,所以,安妮沒有見過馬希浩;「佑才的生意好嗎?」
「還算不錯,他每天都在忙著,每天要到六七點鐘才能回家。生意人,沒辦法,幸
而家裡有一個小孩子,時間容易打發過去,一下子就過了一天。」
「你最近有沒有回家,媽媽和每個人都好嗎?」
「前些日子,媽媽病了一場,最近身體已好,大嫂又快要養孩子了,媽媽興奮得不
得了。媽媽一天到晚就想著抱孫子,別的都不感興趣。」
「安娜呢?她還是像以前一樣調皮?」
「安娜?」安妮歎了一口氣,她看了看馬希浩說:「既然大家是自己人,我也不怕
坦白說了,安娜已經被媽媽逐出家門,有好幾個月了。」
「被媽媽逐出家門,那怎麼可能呢?」安琪大為驚奇,「安娜一向是媽媽最寵愛的,
她捨得把安娜趕走?」
「最初我聽到這個消息,也是不信,我連忙趕回家去,才知道真的有這麼一回事,
想不到媽媽狠起心來,連自己最疼愛的女兒也不要。」安妮對安琪說:「不過,媽媽也
曾告訴我,她雖然恨安娜,但是,本來也不至於把她趕走,可是,她一向大公無私,家
裡任何人犯了錯,都要依照家規執行,因此她不得不硬起心腸把安娜趕走。」
「安娜到底犯了什麼錯,要把她趕走?」安琪問。
「還不是為了那個混血兒史佐治?這個人,我早就說過他不好,偏偏七妹年少無知,
竟然被他騙到了,七妹有了孩子,史佐治又不肯負責任,媽媽當然不能讓七妹在家裡養
私生子,因此,她就把安娜趕了出去。」
「我也勸告過安娜,告訴她史佐治並不是好人,可是,安娜老是說我們對混血兒有
偏見,真想不到,她就一失足成千古恨。」安琪說:「不過,媽媽把安娜趕走,也不是
辦法,因為安娜有了孩子,而且,又沒有人照顧她,把她趕出去。簡直是把她趕到枉死
城。」
「我也是這樣說,可是,我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媽媽已經把安娜趕走了,我想勸媽
媽不要這樣做也不可能。這些日子,我和大哥、二哥,天恩到處找安娜,也找不到她,
不知道她去了哪裡。」
「會不會發生了意外?」馬希浩也十分關心,因為,安娜曾經幫了他和安琪一個大
忙,沒有她,安琪直到今天,仍然沒有勇氣答應他的婚事。
「我們也不大清楚,她手上有一萬一千元,不過,她離家已數月,而且,她一向又
不會理財,恐怕早就把錢用光了,也不知道她現在怎樣過。」
「我們這一次回來,本來想通知安娜,好讓我有機會回家,向媽媽陪罪,可是,既
然安娜已被逐出去,看樣子,我這一輩子,恐怕也很難有機會再回家了。」
「三姐,你不用難過。」安妮說:「雖然,安娜不在家,可是,我會設法幫你的忙,
你放心好了,媽媽那一方面,我會跟你說好話的!」
「真的,那真謝謝你!」安琪握著安妮的手:「希浩家已沒有人,如果,我再失去
家庭,那麼,我們就會變得很孤獨。因此,我希望得到媽媽的諒解!」
「你們那麼年輕,用不著擔心會孤獨,等你們有了孩子,就不會再寂寞了。」安妮
笑著說。
安琪和馬希浩作會心的微笑,她和心愛的人,生活在一起,自然會感到幸福,感到
美滿。安妮也是一樣,更何況,她還有了一個可愛的兒子。
安妮姐妹之情,一向很重。安娜走了,她已經感到不安,認為三姐妹又少了一人,
所以,這一次安琪回來,她無論如何,一定要幫她的忙,讓她回家團聚。
第二天,安妮立刻回娘家,這一次,她連寶貝兒子也沒有帶,高夫人一下了班回來
就見到安妮,她又高興,又擔心。高興女兒回娘家,(因為現在只有她一個女兒)另一
方面,她又擔心安妮回來,是因為發生了不愉快的事情。因此,她連忙問:「安妮,你
沒事吧!」
「我沒有事,孩子也很好,」安妮似乎明白高夫人的心事,她說:「媽媽,我有幾
句話要對你說。」女人第一次養孩子,時間是比較長。第二次生孩子就不同了,時間會
縮短。所以,寶珠進醫院前後也只不過四小時,就養了一個近八磅重的女孩子。
孩子紅紅白白,頭髮有點微曲,樣子很可愛。最初,高夫人聽見寶珠養了一個女孩
子,有點不大開心,不過,她也沒有表現出來,只是不大說話罷了!可是,當張太大把
孩子抱過來,走到高夫人的身邊的時候,對高夫人說:「親家奶奶,你這個孫女兒,簡
直長得跟你一模一樣,就連醫生也說她像祖母。」
「像我?」高夫人立刻興奮起來,她站起來,把孩子接過一看,左看右看,最初沒
有什麼發現,可是,張太太說孩子像她,天倫也這樣說,她越看越覺得這女孩子很像安
娜,人人都說安娜像她,那麼,豈不是也等於這女孩子像她嗎?高夫人失去安娜,她對
這孫女兒忽然產生濃厚的親切感,她笑了笑說:「果然有點像我,這孩子很有趣,皮膚
也很不錯。」
「孩子像你,皮膚哪能不好,樣子怎能不美,她將來呀!不用說,也像祖母一樣,
是個美人。」
「親家奶奶,你怎麼把我說進去了,孩子美又關我什麼事?」高夫人開心得不得了。
「為什麼不關你的事!」張太太存心討好高夫人:「這孩子像你呀!沒有美麗的祖
母,又怎會有美麗的孫兒?她真夠福氣,長像和祖母一模一樣,將來一定是祖母的掌上
明珠,天之驕女。」
「她是我的孫女兒,我當然疼愛了。」高夫人把孩子抱緊一點,她確實是喜歡這孩
子:「高家人丁不多,個個孫兒都是我的心肝寶貝。」
「媽媽,你還沒有為孩子取一個名字呢!」天倫說。
「讓我想一想,她的哥哥叫家寶,她……就叫明珠好不好,表示她是我們的掌上明
珠。」
「這個名字好極了,」張太太和天倫都表示高興,因為,高夫人所取的名字,完全
表現出她非常喜歡這個孫女。
高夫人立刻打電話回家,向艾莉查問,問她有沒有不斷添香,並且告訴艾莉,寶珠
產了一個孫女。
「原來是一個女兒,我還一直為她求神,希望她產一個兒子呢!」艾莉故意這樣說:
「因為我知道奶奶一向喜歡男孩,而且,女孩子又不可以繼承香煙。」
「二嫂,你有這種思想,就不對了,男孩子和女孩子還不是一樣嗎,根本就沒有差
別。」
艾莉聽了高夫人的話,知道碰了一個釘子,她痛恨自己,無論說些什麼話,總是不
管用。總之,她就是不受歡迎,她更想不到高夫人會喜歡寶珠的女兒。
「這個孫女兒,我很喜歡,等大嫂回來,你千萬別亂說話。」高夫人叮囑她說:
「大嫂剛養了孩子,受不得刺激,你可不要亂說話刺激她!」
艾莉當然說了一聲知道,高夫人掛斷線後,艾莉也重重地掛上了電話,馮家善一直
在偷偷地留意,等艾莉掛上電話,他就走了出來:「二少奶,為什麼這樣生氣?」
「誰說我生氣?我只不過忙著去唸經房罷了!」艾莉一向知道馮家善不是好人,因
此,她不敢惹他:「大少奶養了一個千金,我要為她多燒點香。」
「原來大少奶養了女兒,她真好福氣,養了一個兒子,又養一個女兒,下一次又養
一個兒子,這樣,就不斷會出現一個好字,一個男一個女,不是一個好字嗎?」
「我不懂得這許多,只知道替人家高興。」艾莉不想和他多說,她連忙走到唸經房,
其實,她哪裡有這誠心,會為寶珠燒香。她回到唸經房,也是呆坐罷了,不過,她為了
怕高夫人,香仍然不能不燒。
張寶珠一直渴望養一個女孩子,這一次,她如願以償,當然十分高興。最難得的是,
連高夫人也喜歡這女孩子。在寶珠住院休息期間,高夫人每一天都到醫院看孫女兒,當
然也會帶點營養豐富,好吃的食物給媳婦。起初,張寶珠還有點擔心,以為高夫人會不
喜歡女孩子,因為,高夫人一向的口號,是男孩第一,女孩子是賠本貨,如果她喜歡女
孩子,她早就把運好寵到天上了,也不會這樣冷落她。雖然,近日來,高夫人對運好的
態度已有改變,對她比以前愛護了,有時也會逗她玩玩,而且叮囑艾莉要好好待她,絕
對不能怠慢。
不過和寶珠的孩子比起來,就相差得太遠了。過去高夫人當然最疼愛家寶,現在,
雖然明珠仍然未能代替家寶的地位,不過,也相差不很遠。
所以,張寶珠在高家的地位,又升了一級。當然啦,她有本事,會生兒育女,以後,
高夫人還要依靠她,為高家添丁。雖然高家有四個兒子,但是天恩和天德,仍在求學時
期,而天培的妻子,又是個連蛋也不會生一個的女人,所以,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張寶珠
的身上。
如此一來,張寶珠就更加驕傲,更加的以為了不起了。當她帶著她的女兒明珠回家
的時候,每一個人都要向她祝賀,就算是艾莉吧,她也要裝一副樣子,表示歡迎寶珠,
寶珠對她呢,是用一種不屑的態度,艾莉叫她的時候,她只是用鼻孔應了一聲。
艾莉當然很難過,不過,她處於劣境,想反抗,想報復,是很不容易的,她只好忍
氣吞聲,偷偷怨自己命苦。
這天,天培預先得到高夫人的通知,他特地提早回家,並且在家中吃晚飯,近來,
他是很少在家裡吃晚飯的,偶而才有一次。吃過晚飯,各自回房,艾莉和天培也回到房
間裡來,天培靠在椅上看電視,艾莉走到他的身邊說道:「天培,我有話跟你說。」
「坐在這兒說吧!」天培的眼睛,仍然投向電視機銀幕上,他拍了拍身邊的椅子。
「天培,我並不是想說你母親的閒話,不過,她也太偏心了。你看她,對寶珠的女
兒那麼好,可是,對我們的運好就不同了。好像運好不是她的孫女。」
「這也難怪她,老人家,總有些陳舊的思想,因為運好出世的時候,她病了一場,
因此她對運好的感情不大好,不過,近來媽媽對運好已經很不錯了,有很多玩具和衣服,
都是媽媽買給她的。」
「但是仍然比不上寶珠的女兒,還有孩子們的名字,我知道孩子們的名字,都是奶
奶取的。寶珠的大兒子叫家寶,那是家中之寶的意思,而寶珠的女兒叫明珠,是掌上明
珠的意思,為什麼奶奶偏偏要把一個這樣難聽的名字,加在運好的身上,運好這個名字,
是那些窮人家,沒有知識的人才會取的。」
「這一點,你又不明白了,其實,媽媽是一片苦心,運好的意思,是希望孩子運氣
好,這是為她祈福啊!有什麼不好呢?而且,小孩子的名字,是無關緊要的,她不喜歡,
等她長大後,可以另取一個。」
「你這個人真莫名其妙,運好是你的女兒,你不單只不為她著想,反而要幫著別人
對付自己的女兒,你對我不好,人家欺負我你不理,你也可以不管,但是,運好是你的
女兒,你有義務要保護她!」
「我不保護她嗎?又沒有人欺負她,叫我怎樣去保護?艾莉,你別小心眼好不好,
我也知道,大嫂養了一個孩子,你很不開心。女人呀總是小氣,愛妒忌,不過,你也不
用妒忌別人,你也可以養一個呀!」
「我給你氣死了,你這個人簡直糊塗,我看你將來怎樣過,」艾莉恨得頓著地:
「你弄到妻離家破,你還不怕,將來你一定會更悲慘。」
近來艾莉老是喜歡跟天培爭吵,無論大小事情,兩個人總有不同的意見。天培一向
怕女人發狠。過去,白蓮是頂溫柔的,從來沒有惡言惡語,和天培吵過一次,大不了為
了白太太,兩個人曾經鬧得不大愉快,不過,白蓮的態度,畢竟溫柔,而且,天培又確
實很愛白蓮,所以,就算白蓮有缺點,天培也會原諒她。然而,艾莉就不同了,他從來
沒有愛過艾莉,結婚之後,由於艾莉對他極力體貼,而且,又愛護運好,因此,天培也
曾對她產生過好感,極力厚待她。可是,最近又不同了,艾莉一開口就和他吵,今天培
十分討厭。所以,對艾莉就越來越沒有感情,他聽見艾莉又開口咒他,他一生氣,披起
一件外衣就往外走。
艾莉非常痛心,伏在床上哭了起來。
天培走出家門,他越來越不想回家,他並非討厭家人,只是不想見到艾莉,以免又
和她爭吵,可是,家畢竟是家,離開家,又不知道該去哪裡才好。
他想到那個交際花媚媚,雖然,大培並非愛慕她,當然更不會追求她,可是,有時
候無聊,他也會去找她坐坐,喝一杯酒,或者吃一頓消夜,媚媚的好處,是溫柔體貼,
懂得討人喜歡,她從來不會發脾氣。
天培也明白,這種交際花,大家玩玩不要緊,可是千萬不能沉迷,因為她們並不屬
於任何一個男人,在她們的一生中,有許多許多的男人,天培只不過是其中的一個罷了,
而且她們也不會愛上任何一個男人。因為,她們愛上了一個,以後就休想賺錢,她們討
好男人。無非為了錢吧!
所以,天培感到無聊時,就花錢去尋求歡笑,媚媚在男人的面前,永遠是充滿笑容
的。她們不會抱怨,不會囉嗦,不會挑撥,不會尋事生非,也不會過問男人的私事,更
不會管束男人的自由。
她們也會妒忌、小氣、猜疑,但她們只會說一些令人聽了舒服的話,所以,只要男
人有錢,都喜歡去找她們。
天培到媚媚家,媚媚穿著十分漂亮的睡袍,她一看見天培,就很高興,拉著他的手,
親熱地問:「為什麼好幾天沒有來看我,是不是我得罪了你?」
「你永遠不會得罪我,你是個可人兒,」天培捏了一下她的臉,「我只不過為了公
司的事,去了澳門幾天。」
「啊!原來如此,那怪不得。」媚媚沒往下說去,她問:「吃過晚飯沒有,要不要
我弄幾道可口小菜?」
「晚飯吃過了,我想去夜總會跳一晚舞,你有沒有空陪我?」天培問媚媚。
「我當然有空,你來了,我怎能不陪你?你隨便坐會兒,我給你倒一杯酒,只要十
分鐘,等我換好衣服,就可以陪你上夜總會消遣了。」
媚媚高高興興地回房間換衣服,天培一面喝酒,一面看電視,十分悠閒,同時又沒
有人騷擾他。
只不過過了一會兒,媚媚已換了一件銀紫色的旗袍出來,作為交際花,當然有幾分
姿色,再加上會打扮,因此,媚媚看起來也十分美麗。
天培和她一起出門去了,媚媚處處討天培開心,令天培心情十分愉快。
媚媚親熱地挽著天培的手,兩個人在娛樂場所出現,像一雙情侶。其實,天培和媚
媚的關係很微妙,表面上,兩個人很親熱,其實,兩個人連一點關係也沒有。
當然媚媚,是個交際花,陪男人睡睡覺,並不值得大驚小怪,只要有人肯付錢,那
麼,她願意做任何人的情婦。問題是,天培一直維持一個限度,他並非是完全正派的男
人,也不是見了美麗女人不喜歡,不過,他認為男人出外玩,要有一個限度,如果和媚
媚搭上了關係,那麼,以後恐怕就會惹上麻煩了,他是不願意有麻煩的。
媚媚和天培之間的關係,其實很清白,不過,外間人並不瞭解,見他們出雙入對,
而且又十分親熱,因此,許多人都以為他們有不尋常的關係。
就連天倫,他也認為天培在外面尋花問柳,是很不應該的一回事,因此,當兩兄弟
一起閒聊的時候,天倫就對天培說:「二弟,聽說你近來和一個交際花很要好?」
「有時候我會去找她,不過,我們之間,只不過是朋友罷了!你不要以為我和她拉
上了關係。」
「男人和女人單獨相處,不可能沒有關係,如果你只想交個朋友,你也不會去找一
個交際花。而且,你自己有妻子,也不愁會寂寞,為什麼要和這些掏金娘子來往?你錢
花在她的身上,她只不過把你當作福伯。」
「這一點我也明白,因此,我只不過和她玩玩,向來不會講真,不過,這個女人,
也很討人喜歡,在她身上花了錢,還是值得的,我最不喜歡那些愁眉苦臉的女人,當你
下了班,身心疲倦的時候,她不是向你訴苦,便是向你諸多查問,這一種女人,見了就
討厭。」
「女人多數是這樣的,尤其是做了人家太太的女人,她們更加喜歡管丈夫,無論大
小事情,都要過問,你也不能怪二嫂,你大嫂又何嘗不是一樣。」
「艾莉和大嫂不同,大嫂為你養了兩個孩子,凡事總要遷就她一下。就算對她不滿,
可是看在孩子的分上,你也會原諒她。而艾莉直到現在,還沒有養過孩子,我和她之間,
根本沒有關係。」
「你也不能因為她沒有生養孩子,就想遺棄她。因為這並不是她本身的錯,哪一個
女人,不想養兒育女?天培,我覺得你近來變了,過去,你是個標準丈夫,對妻子十分
愛護。以前,你不是對白蓮很好嗎?叫你出外跳一晚舞,沒有白蓮一起,你也不答應。」
「白蓮和艾莉不同,白蓮是我所愛的。我愛白蓮,我當然要盡量愛護她,不能令她
有半點不愉快,如果白蓮仍然是我的妻子,我也不會去找媚媚,因為,家有愛妻,還要
在外面找女人消遣,那太對不起愛人了。」天培向天倫解釋說:「可是,艾莉就不同了,
我由始至終,根本沒有愛過她,所以,我對她也沒有什麼責任感,就算我在外面找女人,
也不會感到對不起她。」
「你雖然不受艾莉,可是,她已經成為你的妻子,你總要培養對她的感情,其實,
我又何嘗愛寶珠,我愛的還是念梨,可是,我和寶珠結了婚,我對她一直很好,那是因
為我要負起丈夫的責任。」
「大哥,我和你的想法,本來是一樣,因為,我也認為應該善待自己的妻子,當我
和文莉結婚初期,我對她不是也很好嗎?我的目的,也是要盡丈夫的責任。可是,艾莉
近來越來越惹人討厭,我每天回家,她就跟我吵,吵得我沒有半點安寧,因此,我根本
不想留在家裡。」
「也許她知道你和媚媚的事,因此,她緊張起來。」
「你是知道的,她告訴我,大嫂告訴她我戀上了交際花。」
「寶珠也太不應該,她怎可以對艾莉說這種話!」天倫皺起了眉頭:「你的大嫂,
有時候也夠孩子氣,做事說話,脫口而出,根本不顧後果。」
「你也不能怪大嫂,女人總是會互相傾訴的。大嫂告訴她,也沒有什麼不對,不過,
艾莉的話,也不可以相信,因為,大嫂和艾莉,向來不大談得來,大嫂又怎會把這些事
情告訴她?一定是她聽信別人說的。」
「寶珠和二嫂是好朋友,她們沒有理由合不來,不過,寶珠的脾氣也不好,有時間
我要勸勸她,天培,夫妻總是夫妻,我希望你對艾莉好一點。」
「好吧!我盡力而為吧!」天培一向知道天倫是個好好先生,無論大小事情,他一
概從好的方面去想,而且,他也不想讓自己的弟弟負情負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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