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心開了錄音機,拿個水果,跳上吊椅,用力咬了一口蘋果……
「……又是尤烈,我知道你一定會笑我,一向提起男人就翹鼻子的李蕙心,怎麼忽然對這個大男孩發了狂?唔!如果你見過他,你就會明白,我為什麼會神魂顛倒,可惜你遠在巴黎。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終於成功了,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請尤烈吃一頓飯,後來他還請我上夜總會。
我知道尤烈女朋友很多,對手也強;但是,我一定有辦法把尤烈據為己有。
為了他,我將不惜付出任何代價。
你很快會聽到我的喜訊,好妹妹,你為我祝福吧!」
素心關上錄音機,搖著吊椅,想想大姐蕙心,想想尤烈(她沒有見過尤烈,只能把他幻想成三浦友和),她不禁由心坎裡直笑出來。
素心一共有四兄妹,她排行最小,蕙心之後還有兩個哥哥,二哥是游水溺斃的;三哥在墨西哥開快車出了事。李太太傷心過度,一病不起,從那時候起,素心的父親沒有再做律師。
李蕙心大學畢業,馬上幫助父親打理祖父的生意。蕙心是個很愛家、很有責任感的女孩子。由於她長得不漂亮,她早就下了決心一生為李家服務。她能幹、精明,不久李父去世,她便獨力支持李家的生意,商場上,無人不認識女強人——李蕙心小姐。
二十八年來李蕙心從未交過男朋友,一天到晚忙賺錢,她把一切希望寄托在素心的身上,她希望最心愛的小妹妹將來有個美滿的歸宿。
兩年前蕙心親自把素心送去法國念服裝和櫥窗設計,素心對這兩門學科有興趣,學成對百貨公司也有很大的幫助——李家擁有三間規模很大的百貨公司。
素心雖然一個人在巴黎,但是蕙心令她生活得很舒服。給她租了一層房子,還有一個管家侍候她。
蕙心每年來看她四五次,順便參觀巴黎的時裝表演。平時兩姐妹一有空就互通長途電話、寄錄音帶、寫信,感情非常好,素心對姐姐又敬又愛。
最近不管通電話、寄錄音帶、寫信,蕙心總會提起她一見鍾情的尤烈,最近,更一切以他為主。
素心很高興,因為姐姐終於有了對象,她常常擔心,李蕙心會孤獨過一生。
有人敲門進來,是何頓太太:「SUSAN小姐,長途電話。」
「謝謝!」素心走到床邊,拿起電話:「喂!大姐……芳姑?出了什麼事?……大姐剛去世?怎麼會?……她身體一直很好,她進醫院幹什麼?」素心「哇」的一聲哭了起來,何頓太太嚇得呆住腳步。
她回身進素心的房間,看見素心暈倒床上,手中緊握電話筒。
「SUSAN小姐。」
素心冷靜而沉著地辦妥了李蕙心的身後事。很奇怪,蕙心最愛的尤烈沒有來送殯,只送來了一個白玫瑰花圈。
這件事,很明顯是因他而起,他竟然這樣無情,素心默默地記在心裡。
這天,素心把芳姑叫進房間。
「大小姐出事那天,你送她去醫院的?」素心問。
「是的,二小姐。」
「把那天的經過詳細告訴我。」
芳姑想了一下說:「那天是星期六,大小姐不到十一點就出門,我以為她回公司,後來公司有電話來找大小姐,我才知道她沒有回去。到傍晚,六點多鐘,大小姐回來了,她的面色很難看,拖著疲倦的腳步,頭髮全垂下來。我問她喜歡吃什麼,她搖搖頭,我跟進房間問她要不要吃粥,她還發脾氣趕我出去。差不多八點鐘,工人房的鈴聲響得很厲害,我跑上大小姐的房間一看,她在床上輾轉呻吟,面白得像紙,她捧著肚子叫我打九九九……」
「她沒有叫你打另一個電話嗎?」素心鼻骨酸痛,淚水又流下來。
「沒有,大小姐很辛苦,滿臉冷汗,她的白裙子染滿了鮮血,我已嚇得魂飛魄散,後來救傷車來了。」
「救傷車來之前,她跟你說過什麼話?提過什麼人?」
「沒有,大小姐緊閉著眼睛張著嘴,看樣子她已支持不住了。救傷車來,我馬上送她進醫院。」
「警方向你問過話?」
「是的,但是我什麼也不知道,我先隨大小姐到急救室,後來大小姐被送去手術室,他們不讓我進去,叫我在外面等候,我和一位女警在外面等。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醫生出來,他要見大小姐的親人,我告訴他,二小姐在法國,他進去,一會兒出來,說大小姐流血過多死了,我馬上在醫院打電話給你。」
素心拿起一封信,那是李蕙心的死亡報告書——墮胎後,流血不止致死。
「警方當天晚上派人來調查?」
「是的,他們還搜查過大小姐的房間,他們找到一張咭片,後來把那黃六醫生拘捕了。」芳姑垂下頭,用手帕抹了抹眼睛。
「大小姐在醫院,有沒有和你或者任何人說過話?」
「沒有!進急症室,大小姐已昏迷,我只見到她的面色越來越白。」
「這些日子,是不是有一個姓尤的男人,常常來看大小姐?」
「尤公子?」芳姑搖一下頭:「來過一兩次;不過,大小姐常常打電話給他,好幾次,我見尤公子送大小姐回家。」
「尤公子是個怎樣的人?」
「很好看的!像……總之像明星,高高的,大小姐很喜歡他。」
「你怎知道?」素心面一沉。
「大小姐有一天對我說:『芳姑,如果尤烈肯娶我,我願意短十年命。』」芳姑歎了一口氣,「司機告訴我們,那位公子女朋友一大堆,大小姐和他一起,老要大小姐逗他開心。」
「大姐真傻,一個臭男人!」素心很氣,「大姐死了,他竟然沒有來過。」
「以前,也是大小姐請他好幾次才肯來。」
「可惡!芳姑,除了姓尤的,還有沒有別的男人來找大小姐?」
「沒有,大小姐也不是隨便和男人來往,除了親戚和生意上的朋友。」
「那,不用說,一定是尤烈。」
「二小姐……」
「他是那孩子的父親。」
「除了他,大小姐根本沒有一個看得上眼,我差點忘了大小姐是墮胎而致死。」芳姑喃喃自語。
「你也認為他害死了大姐?」
「二小姐,你準備控告那位尤公子?」芳姑忙著問。
「控告,控告他什麼?大姐又不是十六歲,除非他押著大姐去墮胎。」素心突然靈機一動,「黃六醫生既已被捕,我可以向警方打聽一下……」
「……張幫辦,我想知道是誰陪李蕙心去找醫生墮胎的?請你幫幫忙。」
「只有她一個人。」
「她沒有告訴那醫生,是誰介紹她去墮胎的嗎?」
「有!一個姓單的模特兒;不過兩年前她已嫁到巴西,她和李蕙心的死無關。我已經和她聯絡過了,她以前是你們百貨公司的特約模特兒。」
「我還想知道,我姐姐死前有沒有遺言?」
「沒有!她送進醫院時已經半昏迷,她沒有跟我們警方人員說過話,連醫院的護士也聽不到一言半語。」
「最後跟她在一起的人是誰?」
「駐院醫生——張寧。」
「你可以安排我們談談嗎?」
「很不巧,令姐去世的第三天,他便去了英國。」
「為什麼?」素心突然神經緊張。
張幫辦笑了一下:「醫院派他去英國深造,早已辦好手續,你姐姐去世那一天,他是最後一天當班。我也跟張醫生談過,他說早點送去醫院或可得救……」
素心幾乎見過蕙心身邊所有的人,她只想證明一件事——蕙心懷了尤烈的孩子,尤烈拋棄她,蕙心墮胎而死。
她要為姐姐報仇,她潛意識不喜歡尤烈,認為他是一個專門玩弄女性的魔鬼。
她又去見蕙心的秘書——莎蓮娜。
「我姐姐的事,我相信你知道不少。」素心說。莎蓮娜跟了蕙心幾年了。
「知道,包括李小姐懷孕的事。」
「你知道多少?」素心緊張地抓住莎蓮娜的手。
「最初,是李小姐對尤公子有好感。二小姐,你知道李小姐一向不喜歡交男朋友,尤烈可以說是李小姐的剋星,他故意挑逗李小姐,有時候還打電話跟李小姐聊天,令李小姐更喜歡他。」
「他為什麼要這樣做,他也喜歡大姐嗎?」
「坦白說,李小姐並不漂亮,年紀比尤烈大,尤烈的女朋友個個年輕貌美。」
「但是,他主動接近大姐。」
「他喜歡捉弄暗戀他的人,人家痛苦他就快樂。」
「拿人家的感情開玩笑。」素心突然問:「你對尤烈的思想,似乎很瞭解?」
「我有一個女朋友吃過他的虧,差點自殺!」莎蓮娜歎一口氣:「其實,李小姐如果不是愛得盲目,她應該知道尤烈玩弄她;最初,他對李小姐很好,後來李小姐發覺懷孕了,尤烈就不再找她。」
「墮胎醫生是尤烈介紹給大姐的?」
「他肯為李小姐出主意就好了,他根本就不理會李小姐,後來他還去了日本,現在還沒有回來,李小姐既孤單又徬徨,我看見她哭了好幾遍。」
「好狠的心!」素心一咬牙:「你真的認為孩子是尤烈的?」
「不是他還有誰?李小姐從來沒有喜歡過男人,尤烈是她的第一個男人,二小姐不信,可以問問任何一個人。」
「我相信,不必問任何人。我清楚,尤烈不負責任,害死大姐,他應該受到懲罰。莎蓮娜,姓尤的回來,告訴我,我去找他算賬。」
「二小姐,這樣是沒有用的,」莎蓮娜那懇切地說:「你沒有證據,他可以不承認,還可以反過來嘲笑你。」
「可惡!」素心用力撕著手帕。
「二小姐,以後你會碰到這個人,小心些,他真是玩世魔王。」
「謝謝你,我會記在心上。」
「安芝,我們是老同學、好朋友,你承認不承認?」
「當然,只是家庭環境限制,我念完商科就出外做事,而你有條件出國,去了法國留學。」
「我不回去了,這兒有很多工作需要我做,我要接管大姐的生意。」
「你這個年紀不唸書很可惜。」
「喂!你在尤烈那兒工作多久了?」
「一年。」
素心轉著眼睛珠子:「你是他的女秘書,近水樓台先得月。」
「秘書之一,還有總秘書,我相貌平凡,他連我的名字都記不清楚。」
「他的總秘書,一定是很漂亮的了。」素心扮了一個鬼臉。
「是真的漂亮,跟你呢?還差得遠。」
「你的老闆為人怎樣?」
「富有、年輕、英俊、能幹、有型,女孩子的夢中王子。」
「為人呢?別盡說外表。」
「不大清楚,有人說他專門玩弄感情,追求他的人都沒有好結果,他太驕傲,你明白嗎?」
「我明白,」素心點一下頭:「所以我想結識他,說我追求他也可以。」
「素心,你千萬不要,你會吃虧,我不會為你們作介紹人,我負擔不起。」
「你不必介紹,你只要幫助我,給我一點消息就夠了。」
「我能做些什麼?」
「保持聯絡。」
法資銀行的董事請吃晚飯,素心和尤烈都在被請之列。
素心梳了一個寶黛麗發,滿頭彩珠,身上是一件露背的純白晚禮服。
她帶著莎蓮娜進場,吸引了所有男士的注意,包括尤烈。
「這個女孩值二十分。」柏加對身邊的同伴說,另一個男的看得呆了眼。
「有什麼好看?」尤烈拍他一下:「太漂亮的女孩子,根本沒有內涵。」
「你怎知道?」
「經驗!美麗的外殼,可憐,嘖!我不能忍受太無知的女孩子,就算她們美若天仙。」尤烈拉柏加到餐桌前:「別看了,那些跟著她的男人,像不像狗?」
「你女朋友雖然多;但是,沒有一個比得上她。」
「她身邊的男人,又有哪一個比得上我?嘎!」尤烈昂了昂臉。
「你既然放棄,我全力追求她。」
「請便,我可不在乎。嗨!安妮、雪兒,過來陪我喝酒!」
尤烈和安妮、雪兒嘻哈大笑,霍夫人拖著素心過來。
「素心,我介紹尤烈給你認識,他是工商界最傑出的年輕人,國際財團的唯一華人董事,也是我的內侄。」霍夫人又微笑著說:「這是最漂亮的李素心小姐。」
「很高興認識你!」尤烈毫不起勁地伸出了手。
素心雙手握著水鑽晚裝手袋,她只是輕微點一下頭,連手也沒有伸出來,但是卻向柏加甜笑。
「李柏加,尊尼的好朋友。」
「好嗎?」素心主動和柏加握手;不單如此,而且還任由他癡癡地握著她的手,毫不經意地對霍夫人說:「去年聖誕我和幾個同學去威尼斯度假碰見尊尼,我們在河畔吃晚餐看日落;今年暑假他去巴黎看我,剛巧我去了馬賽沒遇上。」
「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男孩這樣癡心。」霍夫人一提起兒子就合不攏嘴:「我告訴他,追求素心的男孩子排滿幾條馬路,勸他別想壞了腦袋。」
「安娣,別開玩笑!看,有貴賓來了。」素心禮貌地把手抽出來,柏加羞得滿面通紅。
「啊!是張議員夫婦,柏加,代我招待李小姐。」
「我想到露台走走。」素心給柏加一個鼓舞的微笑。
柏加誠惶誠恐地陪著素心,尤烈被扔棄在後面。
換了別人一定會感到難於下台,自尊心受損;但是,尤烈竟然無動於衷,好像素心從未出現過似的。因為有四五個女孩子走過來,把他圍在中間。
舞會由始至終,都是由尤烈和素心控制,女孩子圍住尤烈;男孩子纏住素心。尤烈從未想過去請素心跳舞;素心也根本沒有當尤烈這個人存在過。
自從那天晚上之後,上流社會沒有一個年輕人不知道李素心。
這天,尤烈和名模利妲妮在國際俱樂部吃晚餐,不久,素心和有美男子之稱的利公子到來。
利保祿和尤烈打招呼,素心和利妲妮打交道,希望把她收歸旗下。
利保祿沒忘記把素心介紹給尤烈,因為尤烈比他強;但是素心又比利妲妮強。
「我們前幾晚見過了。」
「是嗎?」素心睜著她那雙水汪汪的鳳眼:「哪兒?」
「我姑父的舞會。」尤烈沒好氣:「你不是患了健忘症吧?小姐。」
「啊!霍董事長的舞會,那天人真多。」素心朝利保祿笑,挺俏皮的:「那天晚上我好像也沒有見到你。」
「我還在英國公幹未回,早知道有素心出現,我情願生意也不做,飛回來。」
「有趣!」素心還在笑,一面對利妲妮說:「我早上一定在總公司,等你電話。」說完,素心挽著利保祿的手臂到他們預定的桌子。
「你怎會認識她的?」尤烈皺眉問。
「我是第一流的紅模特兒。」利妲妮翹起鼻尖:「她是百貨公司的老闆,賣的全是名牌時裝。有SHOW,不找我找誰?她倒是蠻有眼光的。」
「你那麼了不起,不要和我一起吃晚餐。」尤烈做了個逐客令的手勢。
「打令,人家在開玩笑嘛!」
「別肉麻!這兒又不是姻緣道。」尤烈拉開她的手:「她是什麼老闆,她打扮得再高貴還不是學生妹一名?跟男生胡搞差不多,做生意?哪一門的料子?」
「她是個學生,在巴黎學服裝和櫥窗設計,她姐姐死了,公司沒人管,所以她由法國跑回來。」
「百貨公司?她姐姐死了?她不會是李蕙心的妹妹吧?」
「就是呀!別瞧她年紀輕輕,聽說只有十九歲,可是人挺能幹的。」
「哈!想不到她竟然有那麼醜的姐姐。」尤烈在想著笑。
利妲妮看了看尤烈,小心地問:「幾乎所有的公子哥兒都去追求她,你是不是對她也有意思?」
「我?」尤烈不屑地「嗤」了一聲:「這個女孩子沒有家教,不懂禮貌,找男朋友沒眼光,缺點一大籮,送上門我還嫌來歷不明。別說了,吃牛扒吧……」
以後無論尤烈去哪兒,總會碰見素心。到球會打球啦、出海開快艇啦、郊外燒烤啦、電影院、夜總會、「的士高」、馬場、賽馬車場……至於上流社會的酒會、宴會、派對……甚至私人式的聚會,有尤烈就有李素心。
尤烈身邊的女伴轉來轉去,李素心身邊的男伴也轉來轉去。
不久,霍尊尼回來了,局面似乎有少許的改變。
和李素心一起占時間最多的是霍尊尼,差不多是三分之一。
「坦白說,」尤烈伏在遊艇的甲板上曬太陽,他看了看在海中滑浪的李素心:「這個人沒有什麼好,只有一個優點——不平凡。誰知道,她也跟那些庸脂俗粉一樣,一下子就給尊尼套住了。」
「這樣我才安心一點兒。」千金小姐鳳儀說:「她和你相似的地方太多了,我真擔心有一天你們會彼此愛上對方。」
「她呀!膚淺又驕傲,眼睛長在額頭上,她大概以為自己了不起。我會愛上她?人家追上門來我還得挑選呢,別以為我是個垃圾箱!」尤烈叫著。
「你給我寵壞了。」鳳儀一面替他塗太陽油,一面瞄著他說。
「我單是應付你們已經夠了;所以,就算她來追求我,我也沒有辦法接受。」尤烈在太陽鏡下看尊尼:「讓這小子來樂個夠。」
「其實霍尊尼也不錯,年輕又英俊,還是個銀行家。」
「你看上他我把你送給他……」
「不,不……他哪能比得上你。」鳳儀馬上投懷送抱地討尤烈開心:「我只是說他和李素心。」
「雖然我和尊尼是表兄弟,但是說句良心話,尊尼根本配不起李素心。」
「你不是說她膚淺,缺點又多?」
「但她外形值二十分。」
「嘩!比寶黛麗美得還多十分?」
「當然,寶黛麗美得粗糙、也美得細緻。你看她雙足,小巧嫩白,美麗的女人不難找,連足部都十全十美的就不多見。我發覺不少美女都有一雙大腳板,看了就反胃。」
「我呢?」鳳儀馬上展示雙足。
「馬馬虎虎。」
「過得去吧?」
「勉強可以。」尤烈呼一口氣。
尤氏家族、霍氏家族、趙氏家族剛組織了一個財團,準備賣官、私地,建酒店商場以及度假村。
趙子洋是尤烈的好朋友,他爸爸是新加坡的大富翁,錢多得厲害,全世界都有趙家的生意。
尖沙咀地王拍賣在即,他們是志在必得,這天開常務會議,霍尊尼突然提意讓李素心加入。
「我反對!」尤烈第一個舉起金筆。
「原因呢?」尊尼面色一變。
「因為她不夠份量。」
「什麼意思?」
「尊尼,這是財團,沒有錢,就是沒有份量,很簡單。」
「也只不過是個小財團,我們永遠投不到架空纜車。」尊尼嘲諷地說。
「那你不用擔心,國際財團會承辦一切的大工程,我是董事之一,這我可以保證。」尤烈很得意地笑。
「還是唯一華人董事。」尊尼搖一下筆:「不要說題外話,現在我們每份三億元,三個人才九億;如果讓素心加入,每人二億五千萬,加起來還有十億,既是財團,錢越多越好。」
「我相信這兒沒有人在乎那五千萬,」尤烈哈哈地笑:「但是,你那位李小姐只不過是開百貨公司,是三間吧!加起來還不夠二億元呢!尊尼。」
「你不認識素心,她剛由外國回來。」尊尼滿面的紅,氣鼓鼓的:「但是李福蔭你總聽過吧,五十年前他炒地皮賺了多少錢?」
「唔!李福蔭的確賺了不少錢,還得了個銜頭,是太平紳士吧!怎樣,是李素心的爹?」
「她爹做律師的,那是她祖父。」
「尊尼,」尤烈拍一下他的肩膊:「別忘了我回來香港還不足一年,我根本對這兒的事還是一知半解;況且,我是個商人,既不是考古學家,也不是歷史學家,你要多多原諒。」
「你總可以讓素心加入了吧?」
「這可不能,我們是做大事,加了個女人進來總不大好,你知道,她應該還在唸書,根本不適宜做大生意。如果你一定要十億,我個人負責四億。」
「你……」尊尼站起來。
尤烈的秘書敲門進來:「霍先生,你的電話。」
尊尼悻悻然走出去。
「喂!子洋。」尤烈乘機說:「我們是好朋友,你要支持我。」
趙子洋點了點頭。
一會兒,尊尼回來,臉上透著笑意:「明天再開會好不好?」
「女朋友電召?」
「別開玩笑,考慮一天,對大家都公平。」尊尼看了看表:「我還要回銀行,明天十時再見。」
下午,趙子洋接到尊尼的電話,尊尼要請他吃晚餐。
尊尼的理由是,趙子洋從未到過他家的新別墅。
「尤烈也去吧?」
「啊,不,他約了幾個電視紅星,要招待一班外國廠商;而且,我們別墅還是他的建築公司興建的,他早來過了。」
當趙子洋到達尊尼的別墅,他看見一位全身銀藍的天使。
尊尼為他們介紹,她伸出了雪白的纖纖玉手,趙子洋心魂重歸才匆匆把自己的手伸出來:「李小姐,素仰。」
她向他笑,兩個嬌俏的酒渦襯著她那張臉蛋兒,甜得像蜜。
「先喝杯酒。」尊尼從男僕手中接過酒杯,送給李素心和趙子洋。
「李小姐是開百貨公司的?」
「小本經營。」她的牙齒整齊潔白,身體透著淡淡的幽香。
「自從素心管理,公司賣的全是名牌貨。趙子洋,你一定要捧場。」
「一定、一定的。」
「也不全是名牌,爭取代銷名牌不是那麼容易,我工作能力不夠,經驗也不足。」
「那就更非要子洋幫忙不可,趙伯伯的生意遍佈全世界,人面很廣,商場上的人,個個要給他老人家面子。」
「李小姐,假如有用得著我的地方,我樂於幫忙。」
「謝謝。」李素心顧盼之間,俏麗迷人:「我敬你一杯,趙先生。」
「不敢當,如果你叫我的名字,我會感到很光彩。」
「乾杯,子洋。」
「乾杯!」他開心得一顆心在跳舞。
「子洋!」尊尼覺得該是說話的時候:「子洋……」
「嘎!」趙子洋幾乎整個跳起來:「是你叫我嗎?」
尊尼忍不住笑:「我們這兒除了傭人,只有三個人,你對著素心,不是我還有誰?」
「對不起!」趙子洋難為情起來:「什麼事?」
「你認為素心是不是做大生意的料子?當然,她只有十九歲;但是她聰穎、有眼光。」
「我經驗不足,但我會努力,補償我的短處。」
「李小姐…」
「你也應該叫我的名字。」
趙子洋開心得幾乎說不出話:「素心根本就是個最年輕的女強人。」
「女強人?」素心的表情驚愕而詫異:「我是不是應該再等二十一年?」
「二十一年後你已經是女強人祖母。」尊尼望著子洋:「你認可的,可不能跟著人家說素心沒有份量。」
素心望著尊尼:「你在說什麼?」
「沒有,沒什麼,我們吃晚餐。」
第二天早上,十時。尤烈、趙子洋和霍尊尼,坐在尤烈的會議室裡。
「昨天我們提過很多問題。」
「李素心加入的事。」
「考慮一天,時間夠不夠?」
「你呢?」
「我根本用不著考慮。」尤烈的神態是傲然自信的。
「那,我們用舉手的方式,少數服從多數。」尊尼說:「同意素心加入我們財團請舉手。」
他第一個舉起手,趙子洋緊跟著。
「子洋,你……」
尤烈的爆炸性脾氣是出了名的,他幾乎想撲過去揍趙子洋一頓,趙子洋雙手交叉擋在前面:「你應該聽聽我的理由,尤烈。」
「你有什麼理由?出爾反爾、莫名其妙、不守諾言,你神經病。」尤烈指住趙子洋,語氣很重。
「我是為了大家好,我們本來叫三角財團,這名字不好。」
尊尼點著頭。
「有什麼不好?三角是鐵三角的意思,牢不可破。」
「三角是由三個點、三條線合組而成。兩線交叉於一點,交就是衝突的意思,和氣生財,既有衝突,何來和氣?根本不生財。」
「鬼話連篇。」
「四角財團就不同了,兩對平行線,四個九十度角,一切都完整,沒有衝突,沒有了衝突就是和氣,和氣可生財。」
「什麼三角形、長方形,我們是做生意,不是上幾何學。」
「你們討論幾何圖形等散會之後,少數服從多數,決定讓素心加入。」尊尼指住尤烈:「剛才你鼓掌同意表決。」
「好。」尤烈盯住趙子洋:「我被奸人出賣,沒話說。」
「下一次開會,我們讓素心參加。」
「地王不久公開拍賣,明天就要開一個全董事會,到時也把素心接來。」趙子洋對尊尼說。
「啊!素心!」尤烈恍然而悟:「原來你中了美人計。」
「不要說得那麼難聽,人家一樣要付錢的;況且,她人很聰明,判斷力也高,並非無知少女。」
「她學過建築,懂得地產嗎?」
「她學設計的,工程和設計,有很大的連繫。」
「她是學時裝設計,與建築何關?」尤烈喃喃地罵:「笨蛋!」
「明天再開會,我會帶素心一起來。」尊尼拍了拍趙子洋的肩膊:「明天同樣時間再見。」
「我也要走了。」因為趙子洋約好李素心去吃午餐。
「我們一起吃午餐,我有話跟你說。」尤烈一直不服氣。
「改天吧,我今天有約。」
「尊尼不會把姓李的讓給你,尊尼追了她好幾年,姑母當眾說的。」
「在素心未出嫁之前,任何人都可以追求她;而且她對尊尼也很普通,並不像一雙情侶。」
「尊尼要是不迷她,怎會為她極力爭取?你一向不笨,為什麼這樣糊塗?」
「尊尼迷素心是事實,但素心並不迷他,誰也沒有權禁止人家去愛。」
「這樣說,你也愛姓李的?」
「起碼有好感;不過有一天,尊尼可能成為我的情敵。」
「你會後悔的。」尤烈肯定地說。
「假如我失敗的話,我會失望;但,自己喜歡做的事,沒有理由後悔。」
「你喜歡交女朋友,為什麼不早開口,我有很多女孩子,你喜歡哪一個我都可以給你。」
「我不是沒交過女朋友,你的女朋友我大致都見過,她們很漂亮;但是,要找個自己喜歡的人並不容易。」
尊尼陪著李素心出席會議,素心穿了一襲雪白色的及膝真絲裙子,一頂寬邊法國白帽子,青春又高雅。
頭上沒有彩珠,絲一樣的秀髮隨意披散在裸露的肩上,清新、自然得猶如出水的白蓮。
她發表意見不多,處處表現出她正在努力學習,她並不反對尤烈負責投地;但是她提議將來酒店內應該設有女士美容中心和男士美容中心。她幽默地說,愛美已非女士獨有的天性。
尊尼和子洋馬上支持,尤烈看見他們兩個像哈叭狗似的,不由得生氣;但是他找不到理由發作。
素心倒是很少理會他的,無論他說什麼,她只是低下頭,沒當他存在;但是對子洋和尊尼發表意見,她多半有熱烈的反應。她的表現,雖然不露痕跡,但尤烈是身受者,自尊受到了一定的打擊。
開完會,大家到休息室喝咖啡,尤烈很靈巧地坐在她身邊。
素心馬上示意尊尼和她互調位置,好像尤烈是個帶菌者。
尤烈忍無可忍,他說,聲音很生硬:「李小姐的確長得很漂亮,做生意可惜,應該去拍電影。」
「素心不會喜歡演戲,要她演戲才糟蹋她;不過,如果素心真的演戲,我擔保她一定紅透影壇。」
「不可能吧!」尤烈沒看素心:「像李小姐這樣好看的女明星,我起碼有二十個。如果人人去拍戲,李小姐就算紅,也是二十一分之一罷了。」
「沒有份量的人才在乎自己的樣貌,我從來沒有打算出賣色相,也不會拍片。或者有人會認為和明星在一起很光彩,我可不以為然。」素心平靜地如閒話家常。
「出賣色相並不是名女人的專利,有些自以為是女強人的女人,一樣是靠一張臉去討好男人。」
「這大概是尤先生經驗之談。」
「倒沒有人夠膽量用在我的身上,美麗的女人我見得太多了,麻木了;再說,我不是個容易討好的人。」
「每天在尤先生身邊的女士,難道全是木乃伊?」
「我不反對女人追求我,反正女人是男人無聊的消遣品……」
「尤烈!」趙子洋叫住他。
「我說錯了什麼?女人除了令男人開心,還能做什麼?」
「創事業,素心就要管理幾間百貨公司。」尊尼好擔心素心生氣;可是,素心卻笑而不語。
「創事業?李小姐,那些百貨公司是你開創的嗎?」尤烈訝然地問:「起碼,以前還有位李蕙心小姐。」
「真想不到,你還記得起亡姐,亡姐泉下有知,一定很安慰的。」素心眼睛濕潤,但臉上仍然帶笑。
「李蕙心小姐是我的朋友。」
「也是你身邊供你消遣的女朋友,是嗎?」
「她人雖然不漂亮,倒是真真正正能做事的人,我們是生意上的朋友。」
「生兒育女的,算是什麼朋友?」
「你在說什麼?」尤烈盯著她看。
「你似乎很緊張,難得。」素心一陣笑:「你不是對我大姐情有獨鍾吧?」
「真會開玩笑!」
「噢!對不起,我忘了姐姐不漂亮,尤先生怎會對她產生真感情。」素心看看尊尼,看看子洋:「如果姐姐夠漂亮,情形會不同。」
「我對任何一位小姐都沒有情,不管她漂亮不漂亮,送上門來,大家玩玩開心沒關係,我不想再討論一個已經不在世上的人。」他顯得有點煩躁,這一節都落在素心的眼內,她一直很小心地觀察,他那反覆不安的情緒,不正是作賊心虛嗎?本來,和李蕙心拉得上關係的,就只有這玩世不恭、狂妄、自大的花花公子,幾乎可以肯定;不過素心仍然希望公平些;現在,不是一切證明了嗎?素心恨他,她要報復。
「投地的時候,我們只能用三角公司的名義。」尤烈繼續說。
「用什麼名義,就是用尤先生私人名義都沒有關係。」素心一點也不在乎:「只要你們在法律上承認我是合股人就夠了。」
「這件事包在我的身上,」尊尼說:「我會盡快更改商業登記的名字。」
素心看了看表:「午餐的時間到了,子洋,和我們一起吃午餐。」
「好的,尤烈……」
「我有約,失陪。」尤烈不是麻木不仁,從第一次在霍家舞會中,李素心不肯和他握手;以後處處碰面不打招呼;剛才她邀約尊尼和子洋午餐,就是不提他。李素心已是存心瞧不起他,或者是知道他的厲害,想和他一較高下……不管怎樣,尤烈對素心的行為談吐,十分反感。
「對不起!尊尼,」素心在電話裡道歉:「德國玩具廠的廠商來這兒度假,我們百貨公司代理他的玩具,我要盡地主之誼,陪他幾天,這些日子我都沒有空。」
「等他們走了我再給你電話,我可乘這幾天空閒,全心全意練車。」
「練車,練什麼車?」
「電單車。」尊尼笑:「奇怪吧!一個開跑車的人怎麼忽然開起電單車?」
「是什麼原因?」素心一面簽文件,一面隨口問。
「我要參加一個不公開的小型賽車,好久沒有開電單車了,我們都沒有把握,是否能夠再次重振雄風。」
「你們,誰?」
「以前的五騎士,念中學時,我們常常在龍翔道賽車,現在龍翔道車多了,房子又多;不過,凌晨四點,作個短程賽還可以。」
「五騎士除了你還有誰?」
「尤烈、李柏加、趙子洋、唐路易和我,一共五個。」
「尤烈!」素心馬上放下筆,集中精神問:「誰提議這玩意兒?」
「當然是尤烈,他最貪玩,不甘寂寞,鬼主意又多。他說,突然想遠離那些女朋友,大概怕香水熏死他。」
「贏了又怎樣?」
「我們五個人合資訂購了一隻金盃;而且,尤烈誇下海口,他說他一定會贏的。如果他真的贏了他可以獲得金盃,我們其他四個人請他吃飯、敬酒。」
「要是他輸了呢?」
「他請我們吃飯,向勝利者敬酒。」
「尊尼,我們一起吃午餐……」
「二小姐,你不是想參加賽車吧?」拿文件進來給素心簽的是女秘書莎蓮娜,素心說的話,她全都聽到了。
「不錯!」素心把最後一份文件簽妥,她很認真地點了點頭。
「但是駕駛電單車很危險,尤其是女孩子,很少女孩子會開電單車的。」
「我會,我和大姐是完全不相同的,她文靜、內向;我調皮,愛運動。十三歲那年,我要求爸爸送我一份禮物,就是一輛全新的電單車。」素心靠在椅背上:「我會開電單車,已經是五年前的事,在法國,偶然也玩玩。」
「但是,那尤烈……」
「對付他!」她掛上手袋站起來:「當務之急是立刻買一輛性能好的電單車,來不及訂購了。」
「二小姐,你今天還有好幾個約會。」莎蓮娜跟在她後面。
「我不會忘記,生意始終要做。」
這些日子,素心可真忙,大半天在三間公司來來去去,應付生意上的應酬,還要秘密練車,要不是她那麼年輕,早已支持不住了。
其實,想報仇,買個槍手把尤烈「砰」的一槍就解決了;但是,素心不想這樣做。第一,殺人是犯法的;第二,尤烈死了還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她要尤烈親自嘗一下他送給別人的痛苦,她不希望世界上有第二個可憐的李蕙心。她的報復是積極性的,她最終的目的,要尤烈痛改前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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