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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窗外的旭日第一個照亮了貝道行的床,不過床上人影已空,他居然不必借助鬧鐘而自己醒來。

  他愉快地吹著口哨,躲在浴室中仔細刮著他的鬍鬚,心情快活得像要飛上青天,因為他戀愛了……心理學證實,此戀非比以往之戀,是真正的愛戀,所以他確定怨秋是他的初戀。

  沒有目的,只想擁有她、霸佔她、愛她

  愛就是愛,沒有原因和理由,就是愛、愛、愛……,愛到生生世世、愛到永永遠遠,愛到身心相許、天長地久,以及生一堆孩子,養一個家。

  這還不是愛嗎?讓貝道行無怨無悔的接受一切該來的責任。改變,他一點也不怕,反而是喜悅的等待,因為她是他的!

  可惜他沒有翅膀,否則他要飛上青天向邱先生道聲謝。

  他走進廚房,當然別指望怨秋還會坐在那兒等他,沒關係,老婆身體不適,一切由老公親手代勞;於是他愉快的打蛋煎蛋,並且不忘稱讚自己的手藝還不壞。

  等了半天,怨秋還是沒有出來,他又想,沒有關係,她可能是想他整夜睡不好,所以他讓她多睡一會兒,於是他先行解決了民生問題,順便也解決了她的,因為他今天的胃口出奇地好。

  怨秋還是沒有出來……

  他想他不能再擱延自己的報告了、而且做完這件研究,他決心接受研究單位的聘請,將工作安定下來,因為他要正式養家、養妻子、養一堆活潑亂跳的小貝道行和小怨秋們,想到這裡,他心裡就飄飄然。

  怨秋還是沒有出來……

  他突然有點口乾舌燥,悵然若失地站起來,準備為自己倒一杯水喝,才轉過頭就撞見怨秋面如死灰站在他面前,他按住差點跳出胸口的心臟,無疑地,她如魑魅一般的神態把他嚇死了。

  「你要嚇人也挑晚上嘛!」他用力撫著胸口。

  她眼神寒如冰神態冷似霜,一張小臉繃得緊緊的,模樣好像自殺幾百次不成的怨女。

  「我站在你後面大半天了,你渾然不知,誰知道你在想什麼?」她瞪他一眼。

  他急忙殷切的替她拉開椅子,她遲疑地將椅子拉到另一角坐下來,他心中有一大堆情意待開口。

  他張大嘴,急著告訴怨秋「我愛你」三個字……「我有話對你說。」她先開口。

  「我也有話跟你說,我……」

  不等他把話說完,她先搶了說。

  「你知道我已經恢復正常了,應該說我的戒藥過敏期已經過了。」

  他想說話,「我」字型嘴才開,又被她岔話。

  「過兩天我要回學校去上課,還是教我的健康教育我的休假已經結束了。」她意味深長地說。

  他想開口,又被她搶下去。

  「昨天的事當作沒發生,我一樣是以前的周怨秋,你還是吃燒餅油條的貝道行,從今而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咱們井水不泛河水,以後各不相干!」

  他急如熱鍋上的螞蟻,一個大張口,「我」字就快冒出口,她又衝口搶過話。

  「我會去找房子,過幾夭我就搬出去,以免閒言閒語對兩人都不好!」

  「什麼!」他為跳起來。

  她冷淡瞥他一眼。

  「我把房子送給你,行了吧!」她驕傲地抬起下巴。

  天!

  他的臉立即變成死灰色,昔日的周怨秋又回來了,她的傲氣又掛在臉上,她把他當作什麼?一個貪財又好色的人嗎?貝通行二十八年來的仁義道德毀於一旦,全讓她認為是背道而行了……他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他的氣憤已經升至他喉間。

  「你以為你是誰?上帝嗎?」他怒而變調……「我是周怨秋。」她冷靜地說。

  他真想一把撕掉她冷酷的面具,她以為這樣就得到了盔甲了嗎?他滿腔的愛竟然被她踩在腳下。

  「你這個不折不扣自私又愚蠢的女人,你不是上帝,你根本就是個白癡、神經病、無聊鬼、母夜叉……」

  她怒極,衝過來就要揮手,被他一手叩祝「放開找,不然我告你非禮!」她尖叫。

  「你為什麼不告我強姦?強姦了你的人格自尊?周小姐,昨晚是誰抓著我的頸子不放?是誰一副飢渴的樣子等我強姦?是誰自動投懷送抱等我愛撫?是你,周怨秋小姐,你敢否認昨晚的感覺都足假的、都是騙人的嗎?」

  他發青著臉,手又加重了力道。

  「是我,是我,可以了嗎!我無恥、下流我飢不擇食,我根本沒有性冷感,我是蕩婦,行了嗎?!……」她瘋狂叫著,眼底充滿憤怒的淚水。

  又來了,女人的淚,淹死男人的淚。

  他放開了她。

  那兩滴淚卻被她噙在眼中,堅持不下來……「是我自動上門求你的幫助,你放心,以後我再也不會再求你任何事了!」

  他頹然地坐下來,他要的不是這樣的結果。

  一陣刺耳的電話鈴聲響破了他們之間的激憤。

  他們屏住氣息,凝聽著這劃天破地的大響。

  「你的林醫師打來的。」他笑得難看。

  她轉過身背對他才讓淚順利掉下來,於是她走到餐桌旁的分機接電話。

  一陣震耳欲聾的女高音響起來,她被嚇得差點握不緊話筒。

  老天,是……

  「怨秋,你還好嗎?你怎麼搞的,上回才說要結婚,怎麼就一點消息都沒了,難道被陳業偉甩了?哈哈……,我是開玩笑的啦,我女兒怎麼會這麼遜!不過連房子都買了,該快定終身了吧,明天我過去看你。」

  她早已嚇得魂魄亂飛,張著口聽她的女高音。

  「媽,我很忙……」

  「忙什麼,你不是向學校請了長假?」

  「不是,我是說,你不能來住,因為……」

  「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和陳業偉住在一起,所以老媽不方便過去?」電話聲傳來的尖叫令她張皇失緒。

  「是……是,所以你不能來,」她只好先打圓場再說。

  電話一陣沉默,怨秋悄悄鬆了口氣,沒想到傳來一聲更響徹雲霄的奸笑聲。

  「怨秋啊怨秋,你實在太不瞭解你老媽了,你以為老媽還裹著小腳嗎?告訴你,我的女兒,你媽的思想比誰都開通,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年輕人躲在外頭幹什麼嗎?

  還不是為了同住在一起方便,你放心,我早把他當成是我的準女婿了,而我和你爸已經通知所有人,我女兒要出嫁了。」

  怨秋的冷汗直流下地板,而母親還自顧著大笑。

  「媽……,如果你的女兒被人騙了,怎麼辦?」她小心的問。

  電話又一陣沉默,接下來不是奸笑,而是怒吼。

  「如果是這樣,我就再把你送到美國去,念個碩士博士,學聰明點,免得再被人欺侮!哈,怨秋,你騙我的吧?」電話的笑自然可怕而難聽。

  「我才不要再去美國……我當然是……騙你的,我和業偉的感倩非常好,你看我們都買房子住在一起了,怎麼會不好呢?」

  怨秋輕瞥一眼貝道行,卻見他悠哉游哉坐著,一點也沒有想走開的樣子,她氣得心裡直打哆嗦。

  電話裡的沉默更久了,她又嚇得心裡直發抖。

  「怨秋,我明天去你那裡,看我的準女婿!」

  「媽……」怨秋大叫一聲。

  「就這麼決定。」

  電話「卡」一聲就斷了,怨秋還張著嘴,驚慌得不知所措。

  貝道行卻自顧自拿起報紙遮住臉。

  要命!

  她的謊言即將要拆穿了……

  她怎麼能讓老媽住在這裡,她怎麼能讓老媽發現她愚奸的女兒,被人家騙了感情,還白白的送了半棟房子,而現在又和一個陌生男子同居在一起!

  老媽一定會剝了她的皮!

  她想到真相大白後,老媽必然採取最嚴厲的態度,要她辭去工作回到南部,或者像電話中所說的,再送她去美國受苦受難,反正必然要惹起一場家庭風波。想到這裡,怨秋不禁全身起雞皮疙瘩……怨秋這一輩子做慣了孝順的乖女兒,沒有理由再讓老邁的父母操心了。既然謊言已經覆水難收,她只能硬著頭皮再撐下去,而且老媽離不開她的牌友的,頂多住個兩天就會離開的,所以這兩大,只要她找個人來代替陳業偉,讓母親安了心離去,地球會照舊運縛,她的生活也不會受到干擾了……找一個人代替!

  她偷瞄了貝道行一眼,他是最好不過的代替者了,可足他會幫忙嗎?

  事到如今,她也無從選擇了。

  於是怨秋泰然自若坐在貝道行的對面,貝道行忍住笑意,故作認真巡視報紙內的字裡行間一張臉憋得難看。

  「你的報紙拿反了。」她說。

  貝道行急忙調整過來,怨秋氣得瞪他一眼:「你都聽到了,對不對?」

  「聽到了,你最後一句話是,以後不再求我任何事!」他輕鬆地說。

  怨伙咬下嘴,臉上青紅不定。

  「你叫不可以出去個兩天再回來?」她忍耐地說。

  「不行,我有房子住,為什麼要出去流浪?」

  「那你躲起來,」

  「堂堂七尺之軀,做事光明正大,幹嘛要躲起來?!」

  「可是我……」

  「你騙了你媽對不對?說你生活愉快,感情美滿,工作順利,並且準備結婚了,對不對?」他拿下報紙正視她。

  她眼中噙苦淚,羞愧地垂下頭。

  「我出錢請你住旅舍,好嗎?」她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了。

  「不好!」

  「那你要我怎麼樣,我已經走投無路……」

  「那是你的問題。」他又埋進報紙。

  怨秋一張臉漲得通紅,如芒刺在背,如骨梗在喉,無限委屈上心頭,但是只有他才能幫她渡涸難關,再怎麼大的委屈也要往肚裡吞下。

  「還有一個辦法……」

  她偷瞄他一眼,貝道行只顧看報紙,對她不理不睬,她又氣又怒,心裡直著急。

  「要請你幫忙。」

  「你不是很驕傲嗎?不是不再求我幫忙嗎?怎麼才接了個電話就忘了!」

  怨秋一張臉紅得發紫顧不得一切跳起,一把拉下他的報紙。

  「你到底要不要幫忙?」她尖叫著。

  貝道行舉手投降。

  「我幫你的忙,有何好處?」

  怨秋牙齒直發顫,沒想到自己竟然落魄到這般地步只求他幫個小忙,還要看他的臉色只得拉下臉來苦苦哀求,頓時義憤填膺、忿恚不平,真想尖聲大叫。

  但是她不能!

  「你要什麼好處我都答應你!」她吸了口氣說。

  「真的?」貝道行抬眼看她,充滿狡猾的興味。

  怨秋用力點頭,事到如今,她只能聽從他的意思。

  「陪我睡一晚。」

  貝道行說完,怨秋立刻一拳揮過去……

  為了母親的到來,怨秋將房子徹底打掃過一遍。

  貝道行坐在電腦前面打著他的研究報告,對她的憂心如焚一點也不關心。

  怨秋戴著口罩,手拿掃帚,身穿一件寬大的襯衫,耀武揚威來到他的面前,把貝道行嚇了一跳。

  「站起來!」她舉起掃帚大叫。

  貝道行立刻站起來舉手投降。

  怨秋瞪他一眼,拖開他的倚子,把桌底大掃一下,只見灰塵揚起,貝道行眨著眼猛咳了兩下,怨秋才善罷甘休。

  接著怨秋又到廚房去忙了。

  貝道行重新坐下來,嘴角浮現滿意的笑容。

  好不容易等她告一段落,怨秋累倒在沙發上,而牆上的時間分秒逼近。

  怨秋叫來貝道行,兩入共商大計。

  「所以你是陳業偉,我還是周怨秋,我們是一對恩愛的男女朋友。」

  「貝道行不行嗎?非要陳業偉才可以?」貝道行憋著一肚子怨氣。

  「我媽以為我還和陳業偉在一起……反正你就暫時當一下他,等我媽回去後,你就可以當回你的貝道行了。」怨秋忍耐地說。

  「那你媽耍睡哪兒?」

  「睡你的房間。」

  「我睡哪兒?」

  「你睡客廳沙發!」

  貝道行差點跳起來,可是怨秋一臉正經,表情十分嚴肅,貝道行只有忍氣吞聲。

  「要是我是你媽,絕不相信我是你的男朋友。」

  「為什麼?」怨秋張大疑問的眼。

  「你相信一對恩愛的情侶,會有人睡在沙發上嗎?」他奸笑說。

  怨秋雖然怒不可抑,但是他的話也不無道理。

  「那怎麼辦?」

  「和你睡在一起!」

  「貝道行!」怨秋氣得跳起來。

  「小姐,我是在幫你的忙啊!你花了這麼多工大,到最後還是被識破了,豈不前功盡棄、白忙一常」貝道行慌忙解釋。

  貝道行說得不無道理,這下怨秋亂了陣腳不知所措。

  「怨秋,你相信我嗎?」貝道行誠心的問。

  「不相信!」

  貝道行歎了口氣。

  「我只想告訴你,我會睡在你房間的地板上,一整夜乖乖與螞蟻為伍,如果你不相信我,那我也沒有辦法,隨你的便吧!」

  「你說的是真的……」怨秋的意志已經動搖了。

  真的是,她遲早會成為他的妻子,這才是他的目的。

  「真的。」

  怨秋垂下頭,她也別無選擇了。

  「但是如果你要跑下床來與我為伍,我就沒有辦法了……」

  怨秋怒叫一聲,貝道行急忙跑開。

  於是怨秋把他房間的東西清出來,全堆往自己的房裡去。

  「唉,早知道,大房間應該給你。」貝道行歎口氣。

  「暫時一天而已。」怨秋怒瞪他一眼。

  看來今晚難眠!

  看了表,怨秋心裡越來越著急,接下來是晚餐的煩惱。

  她想母親到的時候,大概就是晚飯時間,總不能也買個便當給她吃吧,如果在外面吃飯,怕老媽又要數落她不盡人婦的責任!

  「到餐廳叫桌菜過來不就好了。」貝道行出個主意。

  「我媽當了三十年的家庭主婦,是不是家常菜她會吃不出來嗎?」

  「那你是不是也該開始學習未來不只三十年的家庭主婦生涯?」

  貝道行一口氣說完這一大串話,怨秋愣了一下。

  「我未來是不是家庭主婦,干你何事?」她叉腰頂他一句。

  當然干他的事,因為她將會是他的家庭主婦。

  貝道行沉下臉,沒想到好心好意要親近她,她卻滿身是鐵釘,於是他鐵下心腸不再理她,回到電腦前繼續工作。

  於是她換了身衣服,打算到附近的超級市場買點東西。

  「你去哪裡?」貝道行探出頭問。

  才剛暗下發誓不理她,又忍不住理了,對自己心理的變化,貝道行也無能為力。

  怨秋真不想回答他任何的問題,最好當這個人不存在,但是又思及萬一他記恨在心,等母親來了反而不肯合作,那就慘了。

  於是她回頭嫣然一笑,

  「我去買菜,自己動手。」

  回過頭,怨秋咬牙切齒一番。

  「我和你去吧。」

  貝道行關掉電腦,怨秋也不好拒絕了。

  於是,他們開車到附近的超級市常

  面對超市內琳琅滿口的食品,怨秋一時不知該從何處著手,她已經很久沒有洗手作羹湯了,只知道吃在嘴裡的味道,忘了原形長什麼樣子,而道行推了大車子等在後頭,看見怨秋躊躇不安的神情,心裡暗自好笑。

  「現代女性都不下廚了嗎?」

  對貝道行的調侃,怨秋無言以對。

  她承認單身貿族的好處就是:一人吃飽了全家跟著飽,不必在廚房沾油抹鹽弄得灰頭土臉,而且懶疾成性,反正都是飽,何必大費周章,只不過有時看到別人一家團圓樂融融的景象,會黯然傷心一下而已。

  怨秋心裡對自己的手藝,一點信心和頭緒都沒有。

  「我來吧。」貝道行說。

  怨秋暗笑一聲,柴米油鹽這方面,男人會比女人強嗎?

  很快她被自己的想法打了一巴掌,貝道行發揮了他這方面的長才,看他東拿西拿,兩三下就把推車塞得滿滿的,一點考慮的過程都不必,而且沒有遺漏任何一項。

  中國的食物妙就妙在這裡,妙的不在食物原味,而是添在湯汁中的各式佐料,雖然只是一點小東西,卻往往就是人人豎起拇指叫好的原因。

  這點她著實佩服貝道行。

  「我當兵的時候在廚房當差。」回去後,貝道行告訴她。

  怨秋才恍然大悟,原來貝道行還有這門功夫。

  令她感動的,貝道行還自告奮勇下廚做羹湯,沒想到他一個大男人,手腳卻乾淨俐落不輸紅妝,只見他一洗一切一下鍋,一道看來油汁鮮嫩的可口菜餚就上桌了,落得怨秋只能在他的後面聽他使喚的分。

  她開始相信為什麼大廚師往往都是男的,這不代表他們比女人更適合這份工作,而是男人的力量大,像貝道行就能將大鍋提上提下翻來覆去的,換成她的話,只怕慢工還不見得出細活。

  「我看你不必研究什麼心理了,改行當廚師算了。」

  她挑了一塊肉吃,果然入口即化,鮮美極了。

  見到她難得的笑靨,貝道行才感到這份討好的工夫沒有白做。

  當一切準備妥當時,門鈴就響了,怨秋衝去打開門,就看到朝思暮想的母親站在門口,高興地投進母親的懷抱,親暱之情盡在眼底。

  「媽,也不讓我去接你,盡點孝道!」怨秋嚷著。

  「接什麼接,我想見你的話,頂多只要四十分鐘的飛機就到了。你怎麼還這麼瘦,台北的大魚大肉沒有養胖你嗎?」

  一進門,周太太就扯開高八度的尖銳嗓子,貝道行差點舉手護住耳膜,然後周太太見到她的準女婿了,笑得嘴都合不攏。

  怨秋略忖,希望老媽不要常常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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