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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張芳笛早有預感李秀佩會來找她。

  那時她已是大四的學生,經舒晴引見之下,在一家廣播電台擔任新聞播報工作。

  她們約在附近茶館見面!那是芳笛第一次正式見到秀佩。

  她看起來很憔悴,穿著一件不太適合她的絲絨花衫,短短的卷髮凌亂的蓋住前額,她覺得印象中秀佩應該更年輕一點才對。

  她哭過了才到這裡來,所以眼睛紅紅的。

  秀佩也是第一次看到賴言文心目中的唯一戀人,她美麗自信光芒萬丈,看起來離開書文之後過得更好,絕不像自己落魄的樣子。

  兩個女人見面之後,才知道彼此正在做一件愚昧不堪的事情。

  尤其是秀佩,她更沒有立場質詢芳笛,賴書文老早告訴她不可能愛上她,兩個人在一起不過是肉體關係,她憑什麼叫芳笛從他心中退出。

  現在除了眼淚之外,秀佩忘了此次會面的目的。

  芳笛拿出一包面紙給她,就像斷掉的線,她把線頭交給她。

  「其實我一直都還在關心書文,沒辦法,他是我很難忘記的一個老朋友……」

  她真怕又引起秀佩的眼淚,急忙說:「無關愛不愛的問題,而是我真心希望他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他對你所做的一切,你真能忘記?"秀佩努力抬起淚眼,她的臉上已經淚痕纍纍。

  芳笛瞭解她的心情,愛上書文的人必須用淚水編織夢想。

  然而誰能簡單忘記,他曾帶給她如此強烈的劇痛呢?

  「女人很難忘記她的初戀,我必須承認,他曾給我很大的打擊,但也曾給我一段充滿朝氣的日子。"她平淡地說:「但是抓不到的我早就放手了。」

  「但他還沒放棄你!"秀佩痛苦地說出目的:「能不能請你高抬貴手,不管用什麼方法,讓你在他心中永遠消失吧。」

  「就算我在他心中消失了,你有把握他就能死心塌地只愛你一個人?"芳笛反問她。

  她的問題令人發抖,兩個人都太熟悉賴書文的個性了,這個人只會任性的發洩感情,他不會對自己的行為負責。

  「至少如果沒有你,我就有機會。」

  芳笛不由得歎息.女人真可憐呀,明知道他是個無情、無義、無血、無淚的負心漢,為什自固執地愛上這種男人!

  然而她自己呢?不也同樣找理由、找機會原諒他。

  她甚至希望秀佩能恨他,鄙視他,討厭他!所以她才會到這裡來見她一面……

  張芳笛,她拚命警告自己,這是最後一次留戀他,不要再等待了,不要再找任何借口拖延時間,不要再以為自己有足夠的力氣忘掉他,現在要做的是徹底忘記他,把他從心裡殺掉!

  她真的曾經恨得想殺掉他呀……

  但是她捨不得,捨不得過去一點一滴的回憶真的就這麼過去了……

  她真的曾經無怨無悔地愛上他呀……

  不管他膽小,懦弱,退縮,逃避,她全部接受,甚至傷害了她,毀信背約,她也都接受,直到他親口說他不愛她。

  她為他好痛苦,所以等他親口告訴她說不愛她,她聽到了,他殘酷地告訴她答案,不管她會變成如何,不管以前共同營造的美麗夢想,她聽到他說他不愛她。

  而現在這個女人又告訴她,他無法忘記她。

  她想再度引起她的思念……她受傷纍纍的感情……那些過去的甜美時光……他的瞼……他低聲細氣的甜言蜜語……他太可惡了!

  連這一點點回憶都不願她保留,要她徹底毀滅心中殘留的最後一點掙扎!

  於是她覺悟了,她不要再在表面上假裝堅強,她要認認真真徹底堅強一次,她要幫助同樣受困的女人與她一起堅強起來。

  女人,不要再流淚了,最後一滴淚應該為自己保留下來。

  芳笛知道怎麼做。

  「你放心,我會讓他完全對我死心,同時也希望你是他最後一個機會,以免他再傷害別的女人……我自己也可以安心了。」

  「我該怎麼做?"秀佩發抖地問她。

  「讓他負起責任,讓他受不了輿論攻擊,讓他必須跟你結婚,讓他……永遠封不起我,永遠不敢再想起我。"她提一口氣對秀佩說:「你替他生個孩子吧。」

  秀佩嚇得說不出話。

  「不能讓他在安全的地方看著你,他就算再懦弱也受不了家族的壓力,只有讓

  他負起家庭責任,我們三個人才能解脫。」

  「我不敢。"秀佩立刻說:「如果他本性不改呢?如果他不愛孩子呢?如果他背棄責任繼續任性的行為,如果——他只要孩子不要我呢?」

  芳笛突然壓住秀佩的手,眼光嚴厲得令人膽戰。

  「你愛他嗎?」她逼問她。

  秀佩咬緊牙關用力點頭。

  「我知道這是一項冒險,但是如果你不想放棄他,如果你愛他夠深,就值得為他冒險一次!」

  但是為這種冒險要付出的代價太高,秀佩仍然怕得要命。

  「為什你這麼做,偏偏要我……偏偏是我?」

  「你願意把機會讓給我?"芳笛的目光更凌厲了。

  「當然不要……"她痛苦地抱住頭。

  「所以要讓他死心,你只剩下這次機會!"芳笛堅定地告訴她。

  但是她沒說,是更要讓自己死心……

  能不能成功就看秀佩了。

  她想,她真的可以忘記他了……

  為了表明決心,芳笛準備接受另一段戀情。

  他是芳笛的學長,大芳笛三歲,兩人以朋友方式交往了三年,退役之後的他找到一份不錯的工作,然後對芳笛表明心意。

  李正濤的癡,他的情,絕不亞於賴書文,但芳笛的傷痛太深,她幾乎無法再接受他的關心。

  「沒關係,我等你……」

  他和書文說著同樣的話,令她痛得更深。

  「我恐怕會辜負你了!"她說。

  沒想到正濤說出賴書文永遠都不敢說出的話。

  「你以為愛一個人就要霸佔她的心?芳笛,我愛你的人,但不想勉強你的心,我可以想像你對他刻骨銘心的愛,同時要撫平這樣的傷痛需要很長的時間,但是我不怕,我要用時間撫平你的傷痛,我要用時間與他競爭,等你準備好了,我們就結婚。」

  結婚,已經不再那麼遙遠了;結婚,只要她一點頭,女人最真的夢想就完成了;結婚,曾經是她最美麗的夢,現在也可以成為逃避傷痛的安全島,而這個男人會給她一份完整的愛。

  芳笛想接受他了。

  她真的好累,她真的被愛折磨得好累好累……

  而她卻無法阻止自己再回到舊地,同年十一月一日,她履行第七次之約。

  她希望他不要來……

  不要再讓她見到他,讓她知道他們已經找到幸福就夠了。

  真的,她的願望只剩下一點點。

  他也來了……

  當

  芳笛看到賴書文那一剎那時,她崩潰了,原來她一直沒忘記過他,原來她一直還愛著他,原來她來到這裡就是想見他。

  他的臉色好憔悴,雖然穿著軍服,但堅硬的線條包不住他疲軟的身體,他的眼睛暗淡無光,枯乾的指頭無奈地垂下來,他過得一點都不好啊……

  看到她,他勉強抬起頭,牽強地在臉上掛上笑容。

  「你怎麼來了?」他的聲音像來自地獄的呻吟。

  她張著口說不出話,好想衝上去緊緊抱住他,用她的眼淚燙熱他的心臟,用她的體溫讓他復活起來,她不要他痛苦……

  「我大概要結婚了。」他告訴她。

  她瞪著眼睛,不讓淚水流下來,那是她希望的,但是說出來還是叫她痛心,她必須緊緊踩住腳步,才能使自己不要衝入他的懷抱。

  「恭喜你。」

  「秀佩懷孕了。」他無力地說出這句話a

  儘管心在泣血,但她不願妥協。

  「你必須負起責任。"她告訴他。

  他突然悲痛地叫起來。

  「是你教她這麼做的,對不對?讓我負起責任……你真的就要跟我一刀兩斷,對不對?不惜用最惡毒的方法,你知道我懦弱無能不敢頂天立地,所以你要用這種方法逼我下地獄!」

  「下地獄的人不只是你!"她尖聲叫起來。

  這個男人太自私了,太自私了……

  「如果不這麼做我怎麼死心,你叫我怎麼死心!書文,你太殘忍了,你知道直到昨天我是怎麼想的,我想著今天,今天再見你最後一面,每天我都在等著跟你見最後一面,多少年來我都在等著你回心轉意,然而我等到了什麼?只有回憶,回憶我們的故事,不斷回憶我們曾經一起做過的事,我已經受夠了!」

  突然書文矮下身子,他跪下來,他跪在她面前痛哭流淚。

  「芳笛,不要丟下我,這個世界上只有你最愛我,就算我再怎麼惡劣,只有你才會原諒我所有的罪行,再給我一次機會,拜託你再給我最後一次機會,我保證一定痛改前非好好愛你,我會拿生命來愛你,求求你,別把我推到地獄去,我愛你,芳笛我愛你,好愛你,好愛你……」

  他聲聲淚泣令她再也承受不住,她跟著跪下來,兩人用盡力氣擁抱在一起。

  芳笛失去控制能力了,她痛苦地叫出心裡的掙扎。

  「書文,別哭……別流淚……別說地獄的事——,你知道的,我一直都愛你,

  從來沒有改變,我好愛好愛你,真的好愛你,我不能沒有你。"突然,她的眼淚衝了出來,一下子淹滿了她的視線。

  好久好久不曾掉過的眼淚,就在這一天完全奔放。

  「當你跟我說分手的時候,我好恨……我恨我自己沒辦法抓住你.這麼多年了,我還是沒辦法忘記你,我努力過,用過各種方法想忘記你,但是都失敗了,只要想到在家鄉.你牽著腳踏車……傻傻地跟著我……我回頭……看見你——我不能忍受,每個記憶都有你,都有你……」

  他用力抱緊她,枯黃的臉擠出一些痛苦的笑臉,她的回憶就是他的回憶。

  「我記得,每一樣都記得,你牽著腳踏車的樣子,你高高抬起臉的樣子,旅館裡第一次親吻,第一次牽你的手,第一次惹你生氣……太多了,芳笛,我們擁有好多好多同樣的回憶,給我機會,讓我再為你創造更多的回憶,不要離開我。」

  她不想離開他,一點都不想離開他溫暖的懷抱,她將臉更埋入他的胸膛,將身體擠向他,恨不得將心一起獻給他。

  然而她同樣不能忘記他帶給她的痛苦。

  「書文,你知道嗎?當合你考上大學時我多麼高興,比我自己考上大學還高興,因為那時候你就敢追我了,你一直沒有自信追我,對不對?」

  他用力點頭,悲哀地點頭。

  「因為你太好了,於是我想要更好,這樣才有自信配上你……」

  「結果你不但沒有追我,反而沉述於接收一切新事物,我好怕,換成我沒自信了,放是我拚命努力讀書,換我想要變得更好,這樣才有自信配得上你。」

  他微笑了,悲傷的微笑。

  「是啊,我們曾這麼努力追求上進,為著同樣的目的。」

  「第三次之約,我看到你跟另一個女人在一起……」

  他用嘴堵住了她的唇。

  她沒有掙扎,慢慢感覺兩種溫度又融在一起,她拚命抱緊他,回應他飢渴已久的靈魂,直到兩人重新復活起來。

  他離開她,滿臉淚痕。

  她輕輕擦去他的眼淚,哽咽地快說不出話。

  「原諒我,芳笛,原諒我曾經犯下的錯誤。"他真摯而誠懇地說。

  她幽幽一笑。

  「包括你的狡猾?刻意遺棄我,躲在窗口看著我一次又一次傷心地離開?"她傷心地搖頭:「書文,我不是不知道,我是故意裝傻,在心裡我一次又一次默默禱告,請求上帝再給我一次機會,但是現實將我的乞求一次又一次打碎,直到我親口聽你說分手……你親口告訴我你不愛我。」

  他急著留住她,無論如何寡廉鮮恥他都要留住她。

  「芳笛,你說的都沒錯,我就是這般罪不可赦的負心漢,你可以打我罵我甚至殺了我,但是不能阻止我愛你,不可以從我心中走掉,我會慢慢將你的傷口縫補起來,給我機會,求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秀佩呢,她怎麼辦?"她躲在他懷裡問。

  「我老早跟她說了,她無法替代你在我心中的地位,如果她仍要死纏著我不放,我一定給她難看!」

  「孩子呢?她懷了你的孩子。」

  他似乎有點猶豫了。

  「芳笛,孩子是無辜的,我們隨時可以把他接回來。」

  她輕輕抬起頭,輕輕移開抱住他的手,輕輕離開他的懷抱。

  「書文,你知道嗎,你好可惡!"她冷靜地罵他。

  他嚇一跳,腿軟了。

  芳笛笑得好慘,她看著賴書文,傷心地搖頭。

  「書文,你還是沒有變,這麼殘忍地一口就決定了女人的命運,你一樣膽小懦弱、不負責任,如果我再愛你一次,你就更軟弱一分,所以我不能再這麼做了,書文,我要走了,這次真的要走出你的心中了。」

  書文驚恐地看著她。

  「別……芳笛,別這麼殘忍,剛才我是亂說的,就算我對秀佩負責,我們還是可以在一起,如果她只要婚姻的軀殼,我可以給她……」

  芳笛繼續搖頭,痛苦地搖頭,但願永遠不要再見到他。

  「書文,我沒辦法再幫你了,今天我來的目的,是為了埋掉屬於我們的回憶,在同樣的地方,親口告訴你,我們——結束了。」

  「不……不要……」

  她依然痛苦的搖頭,痛苦的搖頭……

  芳笛重新展開生活,大學畢業了,她就在電台裡擔任新聞播音員,工作雖然忙碌,但是過得很充實。

  李正濤名正言顧成為她的護花使者,對於未來的準女婿,舒晴讚不絕口。

  「這小子不錯哩,你看他真的很拚,才短短兩年時間就爬上經理位置,不但事業心強,人品高尚,對我也是百依百順,我看你別挑了,嫁給他算了。」

  每次提到終身大事,芳笛總是難以定下心。

  「媽,我還年輕嘛,要是像你一樣匆匆結婚事後又後悔,我可不希望我女兒大老遠騎著腳踏車來找我。」

  舒晴立刻漲紅了臉。

  果真時間沖淡了魂縈舊夢,他們一家人似乎不再記恨了,偶爾老爸上台北看她,老媽還會請他上館子呢。

  至於奶奶,雖然還是固執,但忍不住會打電話給芳笛。

  而那個被芳笛認為外來的女人,偶爾回到鄉下,兩個人會像姊妹一樣聊天,那些不需要的恨意已經隨風飄散了。

  芳笛的新生活顯然安定極了,入秋季節來臨,李正濤向她第一次求婚。

  「嫁給我,芳笛。"他真心誠懇地獻上紅盒子。

  她打開來看,一顆閃亮無比的鑽戒。

  而李正濤的眼睛比鑽石更加耀眼,她想,這才是她最終的幸福。

  她看著戒指,看著他,想起一個古老的故事,心情已不復當年,早已平靜了許多。

  「正濤,原諒我現在仍然無法接受你,因為看到這顆璀璨的發光體,還是會想

  起那個人,現在他是離我生命最遙遠的星雲,等我能釋然的面對他,才敢對你承諾。」

  十一月快到了,秋色蕭條,模糊了芳笛的身影。

  「你仍要去赴約?」

  「我不想逃避,我要為我的誓言負責。"她堅定地說。

  「如果他結婚了,如果他不再出現,你還是會繼續下去。"正濤擔憂地問她。

  「是的,每年十一月我都會去,直到死。"她吸著氣說:「我知道對你不公平,但那是我年輕時代唯一的戒令,如果你想要一個完整的張芳笛請接受她不可違抗的戒令。」

  她將戒指還給他,同時給他一個鼓勵的微笑。

  「你知道嗎,現在我真的覺得重新活了過來,就算有一百輛卡車從我身上輾過去,我也不怕,我要帶著他的祝福回到你身邊。」

  正濤淡淡而笑。

  「希望你帶我的愛而去,希望你……別帶任何東西回來。」

  「我知道。"她精神奕奕地答應他。

  就這樣,帶著一份自信,她回到舊地。

  今天的天氣特別冷,才十一月天,她已穿上厚重的外套。

  她不再是學生了,她已褪去稚氣的臉孔,而且剪斷了秀髮,變成清爽健康的大女孩。她喜歡身上淡藍色的套裝,西式的褶裙,使她成熟中不失青春氣息,活潑中帶著穩重,還有她也喜歡有跟的鞋,讓她不直接碰到地面,另有一種騰雲駕霧的感覺。

  她想,是否他也跟她一樣產生變化,變成一個成熟的男人,不再有任性的稚氣。

  小旅館看來已經非常老舊,似乎禁不起歲月的摧殘,人卻不一樣,只要不斷開發新的道路,每天都有希望。

  她心平氣和的等待,等待他突然出現,等待他不再出現。

  不管實現了哪一樁,對芳笛而言,都將成為最完美的結果。

  她希望他幸福,同時希望聽到他的祝福。

  否則兩人纏繞的糾結永遠解不開。

  芳留在旅館門口等了許久,終於,一部白色汽車停在她眼前。

  書文搖下窗戶,她看到了他。

  一瞬間,她的腦子暫停運轉,空空的,什麼都想不起來,數秒後她再醒過來時,書文已經站在她面前。

  他已經退伍了,一身米黃色休閒勁裝,筆直的長褲很適合他,頭髮也留長許多,眼角多出幾道皺紋,他的笑容燦爛,看樣子過得很好。

  她感到心慰。

  「我們要站在這裡嗎?如果對你的誓言無傷,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接著,他開車載她到附近的休息茶樓,另一處世外桃源。

  茶樓位於丘陵地上,大概爬了一百個階梯才到達,芳笛開始後侮穿了有跟的鞋子.把她的腳磨得好痛。

  「怎麼了?」他回頭憂心。

  「沒什麼。"她說謊了,覺得自己在跟一個陌生人說話。

  是的,不知怎地,她覺得他變成了陌生人,溫和有禮的態度叫她難以適應。她以為經過許多波折之後,他們會更接近才是,她不應該怕他……

  茶樓外是一片花圃,有心主人細心營造出花團錦簇的綺麗景象,讓人忍不住發出讚歎。

  「很棒吧,去年發現這個地方,我只要一煩心就會跑到這裡胡思亂想一通。」

  他帶她入廳堂,又是一處寧靜脫塵的好地方。

  他領她人室,室內煙香裊裊,屏風擋住了外面,只剩兩人隔著矮桌盤腿坐下。

  「退伍之後我離開台北,現在自己搞電腦,一切剛在起步,所以實在沒什麼值得炫耀的。」

  她眨一眨眼睛,猛然想起他們正在履行另一種誓言,永久的朋友。

  是的,如果不是情人,不是敵人,他們也是難能可貴的好朋友啊,他果真也履行了他們的誓言。

  她好開心……

  是的,做朋友就沒有眼淚了,做朋友,不會產生鬱悶難解的心結,他們可以成為無所不談的好朋友。

  「你過得好嗎?」她可以正眼看他了。

  「和事業一樣吧,剛起步而已。"他無聲歎息:「不過你看起來又比去年更好了。」

  「當然,人都想要進步,我也希望大家一年過得比一年好。」

  「別說大家的事,我只關心你,你過得好嗎?」

  他黑色的眼睛似乎在她身上尋覓她想要的答案,令她有點退縮。

  「我現在在舒晴待的電台裡工作,收人不錯,因為自己對廣播也有興趣,所以每天都過得很快樂。」

  「感情生活呢?」他問。

  她微愣一下。

  「有沒有要好的男朋友?」

  「有。"她告訴他。

  他噓一口長氣,兩眼瞪著天花板。

  「看來我想做的事更難了。」

  「你想做什麼?"她呆呆地問他。

  他移開視線,堅定地轉到她身上。

  「讓你回心轉意。」

  她倒吸一口氣……

  原來以為再大的打擊她都可以承擔,沒想到他再提往事。

  「不可能了。」她平淡地說,急忙轉開話題。

  「秀佩好嗎?」

  「她結婚了。」

  「你們一定過得很幸福了。」她鬆了一口氣。

  他瞇起眼睛看她,一副有趣的表情。

  「為什麼你會認為她非跟我結婚不可?」

  她嚇一跳,不知他為何提出這樣的見解……

  「她……不是……」

  「沒有。」

  「沒有?"她差點尖叫起來。

  他失笑了。

  「她沒有懷孕,她騙我的,如果我發了狠跟她結婚,她可能就真的會懷孕了,可惜,我這輩子做錯了許多事,但上帝還是讓我做對了一件事,我想對你負責。」

  「不要說了!"芳笛失控大叫:「你以為這樣就解困了?你這麼說只會更增加我的困擾,老實說,這一年我過得非常幸福,因為我已經釋懷了,你剛才沒聽我說嗎,我現在有一個要好的男朋友,請你別再跟我說奇怪的話了。」

  「你在害怕……」

  「不,我不怕,我今天會再出現,因為我已儲備了絕對的勇氣和決心,讓我不再為你所動。」

  「我知道,現在的我也沒資格跟你說什麼,我只想問你一句話,告訴我,你——結婚了嗎?」

  她知道他的陰謀,天下最壞的男人、最毒的陰謀,他在試探她的心,當她不小心漏出一絲縫隙,他就會展開殺戮行動,所以她必須冷靜下來,一定要冷靜下來"沒有。"她平靜地說。

  「這樣我就能安心了。」他說。

  她突然站起來,覺得兩人之間連朋友都當不成了。

  但她卻無法動彈,因為他比她更冷靜……

  「芳笛,我不敢說話,更不敢阻止你,現在的我什麼都正在開始,我需要時間好好整頓自己,你放心,我不會去找你,如果明年你已嫁為人婦,我在這裡先祝福你,而我,用一顆虔誠的心等待奇跡再一次出現。」

  於是他讓她走了,第八次之約,他們沒有提到任何往事。

  芳笛因此消沉許多,她並沒有看到賴書文獲得幸福……

  他再度擾亂了她的心湖,原來已茁壯成長的決心,再度面臨危機,她好恨自己,為什麼他一點動作就讓自己生不如死。

  這樣的痛苦到底還要繼續多久,往事到底要提幾次才能真正逝去,難道她一生都要受他的擺佈?

  正濤實在看不下去了,他向芳笛第二次求婚。

  「芳笛,你不能再痛苦下去,你必須解除這個魔咒,請你嫁給我!」

  她哭了,躲在他懷中哭了很久。

  正濤的眼睛也紅了。

  「難道我不能代替他?真正能與你分享幸福快樂的人,只能躲在一旁等你覺醒嗎?芳笛,我並非想趁虛而入,而是不忍看你再自虐下去,也許我得不到你完整的愛,但我有信心能給你全部的愛。」

  「你是傻瓜,天下最大的傻瓜……為什麼這樣的我你還不放棄?」

  「因為我愛你同你愛他那般深。"他堅忍地告訴她:「也許我的愛情故事一點也不淒美,但卻是現實人生裡最穩固的愛情,我想我能為你付出最大的愛意,就是讓你保留了對他的癡情,我會不惜花一輩子的時間讓你真正獲得自由。」

  「我不想逃避……"她哭著說。

  他卻用哀憐的口吻告訴她:「你必須逃避,純真時代的感情像火一樣狂烈,但是很快就會燒盡,難道你非要將自己燒成灰燼不可呢?想想,你能容許他再犯錯一次嗎?再一次,可能連我都救不了你了。」

  他說得一點都沒錯,已經傷痕纍纍的人不容許再冒險一次,只有遠遠避開火種,就不會再受傷……

  「我該怎麼辦,怎麼辦……?"芳笛再也受不了似的吶喊起來。

  正濤抱緊她。

  「別再去了,別再見他了,我們結婚吧。」

  然後她伸出手,他將戒指套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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