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似鋼與陸皓奇懇談至深夜。她將雨傘殺人狂從頭到尾的各種舉動,如數家珍般仔仔細細道給他聽,其用心程度達一隻蚊子停在額上也不自覺。而聽者陸皓奇卻不住打瞌睡。
她用力拍一下桌面,才將陸皓奇的瞌睡蟲趕走幾隻。
「說完了。」他又打個呵欠,伸足了懶腰。
她的臉色因疲倦有點發白,可是精神卻如赴戰場般充沛。
「餓了吧,我煮碗麵給你吃。」
「陸皓奇,你到底有沒有仔細聽我說的話。」她又用力捶桌面一拳。
「有,我聽見你……的確很仔細說話。」
說著,他走到櫥櫃前打算找一些食物,她為之氣結。
他打開櫥門一絲縫,裡面的瓶瓶罐罐像山崩一般倒塌下來,她來不及躲開,兩包泡麵正落在她頭上。
她死瞪他的眼睛在發抖……
「哈,就這個了。它喜歡你。」他撿起泡麵。
「我說了這麼久的話,而你只想到肚子餓嗎?」說著,她聽見自己肚子咕嚕響。
說到吃。鄭似鋼猛然想起自己從早至今還沒有吃任何東西。
她低頭一看,滿地散落如山高的各式罐頭食品,這些食物足可讓一支逃難的軍隊活命一個月沒問題。
「我還以為你嚼草根、飲露水活命,沒想到你也吃文明的東西。」她譏諷地說。
「誰說的?那個自以為是的臭小子週一慶?」
他走進廚房,取出一隻鍋盆,先煮一鍋水。
「不准你批評我的未婚夫!」她朝廚房大叫。
「未婚夫?沒想到你訂婚了。」
水開了,他慌亂丟下兩包面,差點燙到手。
「沒想到你還有想不到的事!」她終於露出一點笑容。
他端出兩碗熱騰騰的面,擺在她面前。
「我還想不到一件事……,你老了!」他將筷子丟給她,她一把接住。
「我老了?」她失聲叫道。
不能怪鄭似鋼反應太激烈。沒有一個女人能夠容忍「老」這個字眼。
「我是指,你的心理老了,你的感覺更老。」
她眼眸閃爍疑惑,他從容一笑。
「你為什麼不直接結婚呢?結婚乃戀愛的最高表現,難道你們的靈肉不能契合?」
他說到這裡,鄭似鋼的筷子朝他飛去,他警覺閃過。
「我們沒有你想的……低級!我和他的愛單純而神聖。」說話時,她感到牙齒打顫。
他停止笑意,神情變得嚴肅。
「所以你選擇枷鎖。訂婚讓你銬下反彈他的枷鎖,而結婚則是你接過鑰匙把枷鎖緊緊銬上。」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她語氣柔弱許多。
他走近她,她有少許的惶恐。
「現代人的通病,愛不再單純,包括聲望、財勢和背景。經常目睹人性血腥、暴力、黑暗面的你,需要這些保護你的軟弱。」
「你不僅想當警察的顧問,也想成為保護天下女人的英雄?」她抬高聲音,表情裡見不到他所謂的柔弱。
他搖頭,反對她的刻薄。
「保護一個女人就很累了。」他自語。
保護一個女人……!她聯想到他的愛人,其中必有一段纏綿徘側的戀情,恐怕結果失比得多了,否則他為何逃避世人寡居於寂寞的山中?
說他寂寞今鄭似鋼有些心虛。處於詭異多變的人群中,她不是也感到寂寞?此種寂寞乃收藏自我多於付出吧!
他們默默不語直到吃完麵。
「你不會想知道我想保護的女人吧?」他以否定的問話,肯定她的心思。
「不想。」她堅決避開問題。
「好吧,現在我們言歸正傳回到兇殺案上,這樣你該有興趣了吧!」
果然,她眼睛一亮。
他舒服地靠在椅背上,眼光閃爍不定。
她冷靜地等候,很難相信他聽進她的話有多少。
「很難相信,十分鐘可理解的事,你卻用了一晚上來敘述。」
更難相信,她用一晚上的敘述且花了五年的思索,他能在十分鐘內理解?
「由此可見,你嚴重缺乏『罪犯腦細胞思考的概念』,整樁事件沒有他們想的簡單。更沒有你想的複雜。」他輕鬆地說。
他說的「他們」,乃指警察們認為兇手為單純的性變態殺手。
他說的「你」,當然是指鄭似鋼認為其中必有緣故,而此緣故複雜到令她難以理解的地步。
而他一口推翻「他們」和「你」的假設,可見他有別於他們的另外說詞。
鄭似鋼迫切等他解釋。
「我說……」她忍不住伸長脖子聽他說話。
「在我說之前,你要不要喝杯水?」鄭似鋼眼珠子差點掉下來。
「不要!」她吼道。
「我要。」他慢條斯理站起來,為自己倒來一杯水。
鄭似鋼如坐針氈般難熬,大有急驚風遇到慢郎中之苦。
「你現在水也喝了,可以說了吧!」
「急什麼?我十分鐘理解的事,說出來可能只需要花一分鐘的時間,當然這是說給聰明人聽所預估的時間啦!」
「陸皓奇!」她破聲吼去。
「咦,你叫我的名字滿好聽的。」
他沒等她再破聲一次,開始嚴肅步入正題。
「罪犯殺了五個女人,五種截然不同的女人,嚴格說來應是六個女人,其中一個被你逃了,所以他侵犯了六種不同的女人。」
他說得沒錯,當時她刻意裝成風塵女郎,也和其他五名女人截然不同。
「出事的地點同在一地──那條死巷,可見他乃守株待兔,等你們六個人入網。」
據附近居民報案,那段時間曾有人鬼鬼祟祟出沒,卻沒有對其他人攻擊,守株待兔的說法方可成立。
「而五具死屍顯示被同一種利器戳斃,這把利器證實是你所見的雨傘,一把經改良過後,頂端削尖的雨傘。」
「並且,他刻意攻擊女人的下部,五具死屍下部嚴重燦爛破裂,連法醫都無法探測被破壞的程度,可見兇手生性凶殘暴虐到極點!」鄭似鋼暴怒說道。
陸皓奇的眼光帶玩味。
「重點就在這裡,你把五名女屍想成你自己。」
鄭似鋼臉色驟變。
「什麼意思?」
陸皓奇微微一笑:她很難想像當他想起那五名女屍時,居然還笑得出來。
「五名女屍原來是人,你也是人,所以你體會她們死前的痛苦。妙就妙在這裡,當人殺一個人時,你覺得他殘酷無比;當你踩死一隻螞蟻時,你認為理所當然,因為螞蟻是人類公敵。你乃為民除害。」
「踩死螞蟻這和雨傘兇殺案有何關連!」她尖聲叫道。
「有關連,但不是現在我要說的關連。」
「那你可不可以快點把現在的關連說出來,免得我急成腦充血!」
看她臉色乍青乍白的,甚是好玩,他想如果鄭似鋼褪去警察的衣裝,恢復原來柔弱小女人的樣子,又是如何……
鄭似鋼喉頭發緊,好像暴戾就快破喉而出時,陸皓奇趕忙收起心思。
「兇手不是性變態。一個性變態不可能在長期內做規律的動作,一把傘、一條死巷、一種殺人手段、六種不同的女人,這不是反常的性變態所有的反常規律行動,而反常的反常,反反得正,他正常的和你、我一樣。」
「你是說,他有目的這麼做?什麼目的?」鄭似鋼恍然大悟。
「什麼目的?這就是你想複雜的地方,也就是我的螞蟻推論罪犯腦細胞思考重點。」
她原來能清楚的事,被陸皓奇越說越糊塗,什麼腦細胞思考重點?
「你們對他而言只是一群螞蟻,他動手的原因,因為他需要螞蟻的頭顱,而他並不在意取了螞蟻的頭顱後,螞蟻必死無疑。」
「你是說……,他需要我們身上的一件東西?」她驚駭地說。
把自己也牽扯進螞蟻推論裡,著實令人恐怖,鄭似鋼想到這裡,心底不由得發寒。
「五名女人可不像你這般孔武有力,她們甚至未有掙扎就被他戳斃了,所以你滿身傷痕,但是她們除了下半部之外,其他地方毫髮未傷。」
「他要女人下半部的東西……,什麼東西?每個女人下半部都一樣,為什麼他單需要那六……五名女人的東西?」
他看她一眼,鄭似鋼臉紅得發紫。
她居然在一個陌生男子之前做如此之形容,實在也太……
他表情凜然,看來他並不在意她的形容。
「在你陳訴事件的同時,我的腦細胞資料檔庫已整理出世界各地類似的案情,你可以聽一聽。」
她很難不驚奇,這位大神探還有資料檔庫?
「在國內雨傘兇殺案事件發生之前,其他國家也有類似的案情發生。最早於緬甸東北部古老的賽瓦村內,有一名六十歲的婦女被人以同樣手法戳斃,她的情況更殘忍,下半部被割去。」
鄭似鋼頭晃了一下,感到由胃裡翻出酸水。
「繼而在菲律賓、泰國、印尼、日木,都有類似案件發生,一把凶器,將對方戳得糜爛全非。」
「目的呢,他是什麼目的?為什麼要這麼做?」鄭似鋼失控地大叫。
「你以為是同一個人?」他望著她,她張大眼睛。
「難道不是同一個人?」
「不同的人,卻有同一個目的。」
「你……指這是犯罪集團操縱的事?」她聲音明顯顫抖起來。
「案子已經破解了,不是嗎?這是一樁典型犯罪集團幕後操作的事。」
她遲遲不能眨一下眼,他輕鬆自然的話裡夾帶太多謎。
「別這樣,你原來不吃驚時的眼睛很美的。」他笑笑說。
這時,他還能想到她眼睛美不美的事?她簡直快要急瘋了。
「犯罪集團幹嘛要做這種事,他取女人的下半部拍賣嗎?一斤兩塊、三塊賣給別人而致富嗎?」
「犯罪集團是我們對他們的稱謂,他們不會認為自己犯了罪。要知道,罪犯思考過程的第一個腦細胞,就是不認為他們做了錯事。他們以為做的事非常聰明而神聖,以他們要的目的來說。」
「什麼目的?」她只能不厭其煩問他這句話。
他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
「以一個發明家來說,一些廢土瓦礫都可以讓他致富,又何況是那些繁瑣複雜的犯罪手法呢?明顯地,他們需要女人下半部的某一樣東西完成目的。」
「何必自己動手,他們可以向醫院購買。」
「問題又產生了,他們買不到這樣東西。試想,有什麼東西是人買不到的呢?必是人無法割捨的東西。再想,又有什麼東西人無法割捨呢?必然是賴以為生的東西,少了它人就不能活的東西。活的東西,他們要的是活的東西!」
他停下,有一陣冷靜的沉默,鄭似鋼清楚聽到來自胸腔嚴重的撞擊。
「我推測,他們在進行一項實驗,但是屢屢失敗。從繼續不斷的犯案中,可以知道他們的實驗並沒有成功,所以他們會繼續行動、繼續殺人。」
「實驗的目的……?」
「致富。」他肯定說。
「那……雨傘?」她想起凶器。
「你和他對峙過,應該知道他並不是以雨傘做為攻擊武器,而是武行擅常的拳擊。那把雨傘功能不在奪人命,而是他用它完成目的,用傘把彎起的傘勾,勾出他要的東西,而當他達到目的,同時也殺了一個人。」
她沉默下來,腦中勾勒出各種想像。
一個犯罪集團……
六種不同典型的女人……
下半體某一樣東西……
可以致富的實驗……
陸皓奇……
她忽然看見陸皓奇的面容在她眼前閃爍,她猛然驚醒。
「你認為我下實驗的結論太草率?」
她點頭。
「不同典型的女人。可見他已實驗過多種女人,但是都沒有成功,還有你應該發現這些女人只有一個相同點。」
「什麼相同點?」她立刻問。
顯然她沒有發現。
「她們都是東方人。」
她用力拍一下額頭,她真是沒想到。
「雖然我用實驗來形容他們的目的有點籠統,不過我相信八九不離十。」他斷然下結論。
「如果真是這樣,這是一樁跨國的犯罪組織,我們又怎麼找他們?」她眉頭深鎖。
他淡淡一笑。
「不必找他,他們會來我你。」她猛然驚起。
他忽然低頭看表,然後歎口氣。
「一分鐘可以說完的話,我居然用了將近一小時的時間。」
她驀然臉紅,言下之意是指她愚笨不堪了?
「你說他們會來找我是什麼意思?」她慌亂掩藏內心的焦躁。
「他沒有殺你,對吧?而且知道你是故意引他人甕的餌。」
「你以為他會向我復仇?」
「不,我不認為,但是,我卻知道他剛發現一具很好的實驗品。」
她傻了眼。
「據你形容和他對打的情形,也要感謝你形容得這麼仔細。事實上,他有置你於死地的衝動卻一再忍住,最後還是決定放你走,為什麼?因為你還有利用的價值,因為他要活的東西,你若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可是……,在我療傷的這個月內,什麼都沒發生。」
「別忘了,你是警察。罪犯再怎麼衝動,斷不會枉自將刀口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況且,他們知道和你爭鬥的下場,你會因打鬥而死,而不是當他們取出你身上之物後才死,他們要伺機而動。」
鄭似鋼沉默片刻,全身泛起莫名的寒意。
「我該怎麼做?」
這會兒,她真像個小學生似地對陸皓奇發問。
陸皓奇回給她一個氣死人的優閒之狀。
「一邊捕人,一邊小心被人捕。」
她咬住唇,沒想到她也是案件的被害者,或許即將成為國內第六名被實驗的樣本。
「你可以打消偵辦此案的念頭,或者躲進你未婚夫──那個臭小子週一慶的懷中,乖乖做個柔弱無助的小女人。」
又一陣沉默後,忽然鄭似鋼移動腳步走到他面前,表情如即將生孩子時女人的激動,陸皓奇好奇地望著她。
「陸皓奇你聽好,我是國際偵辦犯罪集團刑事組的警官,這宗慘無人性的跨國兇殺案是我的權責所在,我沒有理由推托,你也沒有理由讓我退縮。現在我以基於保護世界人民安全保障的理由命令你,在我辦案的過程中,你無條件協助我!」
他聳聳肩,樣子吊兒郎當。
「你說的話太長,我記不住。不過我倒清楚一件事……」他伸手往身上摸去。
她有些心慌,他們都明白涉入案件的危險性,如果他有意退陣,她絕對無理由堅持。
一我收了一張支票!」他亮出支票。
鄭似鋼鬆了一口氣,那表示,他答應了。她身體還有忍不住的寒顫。
第一次,她感到身陷於危險而自覺。
這種感覺真不好,令她開始難以控制的各種想像。當她躺在陸皓奇的床上時,反覆難眠到天亮。
陸皓奇則趴在桌上睡了一晚。
陸皓奇並無意留她過一夜,她更無意多和他相處一秒鐘,可是他們談到三更半夜才結束各種揣測,當鄭似鋼望見外面漆黑一片,又想起山區露霧難行的艱難時,主動向他提出過夜的要求。
「我只有一張床。」他戲謔又頗有深意地告訴她。
「一個人當然一張床就夠了。」她先行和衣躺在他床上,另外指向他們對談時包圍的那張桌子。
「你還有一張桌子。」
她以保護全世界人民安全的口吻命令他,陸皓奇只好默默服從。
清晨,她被寒意弄醒,不知是發自於窗外的晨寒,還是內心深處的心寒,總之,她揉著紅腫的雙眼跳起。
陸皓奇趴在桌上,頭部側對著她,她認為他還沉睡著。
原地的她遲疑不動,她不知該用何種方式叫醒他,或者讓他多睡一點……
最後她選擇大聲吼醒陸皓奇。因為她來者是客,雖然是不速之客,他也沒有理由比客人晚起,即使他寡居深山已久,最起碼的待客之道該懂些,於是她朝他走近一些。
她正想竭盡全身之力朝他耳邊吼去,忽然,她發現陸皓奇的眼睛是睜著的,話
已到喉根的她猛然吞回去。
她腦中閃過第一個念頭,他死了。
一陣寒意竄上心頭,這一次她能確定寒意是從心底升起的,她用力眨一下眼睛,又發現他一起一伏的規律呼吸。
她喘下氣,經過一夜反覆的胡思亂想,她把神經繃得太緊,以致大清晨被昨夜鬼嚇死。
可是陸皓奇的眼睛一動也不動,她馬上又閃過第二個念頭,他張著眼睛睡覺……
張著眼睛睡覺的人有,但是不多,而張開整個瞳孔睡覺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對於這一點,鄭似鋼比較不感稀奇了,因為他是陸皓奇,陸皓奇身上很難不會有奇怪的事。
她挺一口氣,張口欲叫他,而他立刻比出噤聲的手勢。
鄭似鋼立刻吸回氣,呆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忽然,陸皓奇悄悄站起來,慢慢走到她面前,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快速用力揪住她的頭髮。
鄭似鋼痛得咬緊牙根,她不明白陸皓奇為什麼突然採取暴力,但是以經常走險的高度警覺性預知,她知道必定發生了什麼事。
陸皓奇放開她,把握緊的拳頭當她面前張開來。
她看到他掌心內有一個非常小的白色圓形物體,上頭還黏有她一根頭髮。
「你知道這是什麼?」
「米。」
這是鄭似鋼唯一能想到的東西。
陸皓奇笑得差點嗆到。
鄭似鋼臉紅得發燙。
「這大概是全世界最小的竊聽器了,而它的感應能力可是全世界最大的,是由自然界內兩種質量最輕的元素所構成,它有個極大的特性,會緊緊溶合於膠質物體上與之結合為一,而且輕得握在我的子心上卻不自覺。」
「你怎麼知道一定是竊聽器?」她喘著氣。
陸皓奇掛上優雅的笑容。
「我曾有過一個,可惜被我當成米吃掉了。」
就算白癡也聽得出他話裡的挪揄,鄭似鋼氣得很,卻自知理虧而不敢回諷。
「為什麼要在我身上裝竊聽器?」她覺得可笑。
「你以為是你的未婚夫?」他帶笑說。
週一慶?不無可能,她想。他經常很小人的得到他所要的東西。
看鄭似鋼臉色發白,陸皓奇才忍不住對她說。
「難道我們昨晚談的都是廢話?」
「你是說……,足他們,雨傘兇殺案犯罪集團?」她驚駭地說。
陸皓奇堅定點頭。
「為什麼?」鄭似鋼大叫。
「我說過,他們要你,只是苦無機會,現在不就是個機會了?」
一切……好像被預言一般,她果真成為犯罪組織的實驗品。
可是……?
「他們為何不在我上山途中下手?」她還有疑問。
「你以為這種精巧無比、價值非凡的竊聽器只用於一時嗎?早在你與他打鬥之時就被他裝上了。」
打鬥之時……。鄭似鋼想起對方曾抓住她的頭髮,莫非就是那時候裝上的?可是那也是一個月前的事了。
「一個月前?你說這玩意見在我頭髮上已經一個月了?不可能!我經常洗頭。」
「這種設計專門附著於頭髮上,它可以加強頭髮的韌性達數十信,除非你用力扯下它,否則很難脫落。」
難怪他剛才抓她的頭髮好痛。鄭似鋼總算有些相信了。
她頹然坐下,望著桌上那只精巧、不可思議的竊聽器。
「為什麼……」她想說又停住,為自己說過太多次為什麼而靦腆。
「為什麼在你上山的途中不幹掉你,為什麼裝了這麼人卻遲遲不肯行動?」他一口氣替她說完兩個問題。
她低下頭承認。
「因為……,我!」
她猛然抬起頭,想不透他究竟能帶給她多少驚奇。
「可不可以請你不要用一語驚人的方式說話,而改用一口氣說完的方式?否則我怕我的心臟承受不了。」她兇惡的說。
他摸摸鼻子,看樣子她很難接受他「罪犯腦細胞思考程序」的論調。
「看來我又要從頭解釋起了。」
「並且別留下疑點。」她立刻接下他的話。
她的表情認真,態度更是認真,陸皓奇難得看到認真的女人,而他認為認真過度的女人,會讓他骨子酥軟。
鋼鐵一般硬的鄭似鋼也有讓男人骨子酥軟的時候?他可笑他的想法。
當她開始認真瞪他時,他清清喉嚨步入正題。
「關於罪犯的心思,往往需要十分大膽的假設再十分小心的求證,當十分的罪犯被求證接近八分時,剩下的兩分讓其自然發生就行了。」
鄭似鋼忍住打斷話的衝動,她覺得他的話往往只有他自己聽得懂。
陸皓奇不理會她緊憋在心的難過,再度以緩慢的速度開口。
「你沒發現他們在國內犯下的案件特別多?在其他國家,頂多只有一、兩件類似的手法,之後再也沒有造次。而在國內足足有六次,不管他們實驗什麼,這充分意味犯罪集團距完成目的近了,因為只有接近成功的鼓勵,才會使人以同樣的手法、同樣的實驗品繼續努力下去。可是為什麼遇到你,動作反而慢了,又用此種愚昧不堪的竊聽器偷聽你說話呢?」
「不知道。」她老實說。
「你以為他們想聽你的自言自語?當然不是,他們原來想以竊聽器知道你的行蹤,然後設法在最短的時間內除下你身上物,不過他們改變計劃了……,因為他們聽到你和別人的談話。」
「別人?我只和一個別人談過話。」她猶疑說出。
「對了,就是週一慶。」
「你該不是說週一慶可能是犯罪集團的一員吧?」她怒聲發顫。
「你說的。不是我。你看,你還說愛他呢!連自己深愛的人都不信任,不免讓我懷疑你們愛情的堅定性。」
她握緊拳頭,眼中有怒火。
「陸皓奇,現在不是談情說愛的時候,現在該是你一字一句對我解釋你眾多奇怪想法的時候,你憑什麼懷疑週一慶!」
他攤開手,表示無奈。
「誰說懷疑週一慶了?你未免太愛斷章取義,我是指他們關心你和週一慶談話的內容,你們談什麼?」
「當然是你!」她咬牙切齒地說。
同時,鄭似鋼心裡暗罵週一慶,都是他害她我上陸皓奇,使她莫名其妙捲入他莫名其妙的想法中。
「唉!」他歎一口氣。「你終於說對了一個問題。沒錯,你們談的正是我,由於我,讓他們改變了原來的計劃,進而想起另一個計劃。」
忽然,他轉開頭,眼睛盯著竊聽器。
「你們都聽到了吧,從昨天到現在。」他對竊聽器說話。
鄭似鋼嚇呆了!她從不知道竊聽器到現在還開著;也就是說……有些話,陸皓奇故意說給他們聽。
按著,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那只竊聽器的中心點突然發紅,然後她聽到一陣聲音,不是她或陸皓奇的。而是發自於那粒米大的竊聽器。
「偉大的瘋子科學家陸皓奇,你果然名不虛傳,我久仰你的大名很久了,現在總算親眼目睹你斷事的能力。」
陸皓奇笑起來,臉上難掩得意的笑容。科學家能獲得同行的讚美,該是最難得的安慰。
鄭似鋼還愣在那裡,只聽到他們嘰哩咕嚕說了一大串,卻完全聽不懂他們說什麼。
「緬甸話。」他以中文告訴她。
她有極尷尬的困窘,早知道她應該把專門給國際刑警用的「語言翻譯器」帶在身上。那亦是科學的精品,能透過各種音質直接翻譯成她懂的語言。
竊聽器所發出的聲音刻意被曲扭,可知他們有備而來。
「很難相信,你居然能從全無線索裡,摸出知道我們的定論,可怕!不過越可怕的人越值得我們敬佩。」
「好了,你的讚美我照單全收,現在你可以說說你要我做什麼了吧!」陸皓奇打斷他的話。
「不敢,我不過想邀請你過來緬甸一趟,讓你一睹什麼是世界上最偉大的科學,什麼又是全宇宙最驚人的創舉,同時……殺了那個女孩。」
陸皓奇不由得望向鄭似鋼,她依舊茫然無知的樣子。
「一睹你們偉大的科學,是我夢寐以求的希望;不過要我殺了她,絕對不可能!」陸皓奇篤定地說。
「不,你誤會我的意思了。這是不是中文妙的地方?少了一個稱謂就意思全非了。我們的意思是請你來;女孩我們殺。」
陸皓奇又望她一眼,她有些急了。
「他說什麼?是不是威脅你?」他低頭沉思。
「差不多。」鄭似鋼更急了,陸皓奇示意她不要再出聲。
「你們遇到了困難,需要我幫忙。」他對竊聽器說。
竊聽器傳來一陣笑聲。
「什麼事都瞞不了你,對不對?沒錯,我們需要藉助你的力量,這個研究已到完成邊緣,就差了一點。」
「那一點包括我的腦細胞、她的身體。」
「對了。」
「你要我們一起去緬甸?」
「對。」
「如果不去呢?」
「她還是會死,而你卻見不到全世界最偉大的科學了。」
「很大的誘惑,幾乎令我難以抗拒。」
「陸皓奇先生,你沒有猶疑的餘地,或許我們不敢動你一根寒毛,但是你在意那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笨女人,對吧?」
陸皓奇噤聲不語。鄭似鋼急死了。
「他說什麼?」
他想若他真說出來,她豈不被氣死。
竊聽器又開口了。
「如果她肯乖乖的合作,我們會十分小心取出我們想要的東西,她有可能免於一死。如果你不答應帶她來,我們可能隨時隨地展開行動,武力爭鬥的結果,她必死無疑!」
「別說了,我答應你的要求!」陸皓奇斷然說。
對方傳來一陣刺耳的笑聲。
聽到這刺耳欲聾的奸笑聲,鄭似鋼再也忍耐不住怒吼一聲。
「他笑什麼!」他對她笑笑,臉色泰然自若。
「我剛說了一個笑話給他聽,他覺得很好笑。」
「那你可不可以也說出來讓我笑一笑!」她怒叫,心底明白他故意欺瞞她。
陸皓奇拿起米大的竊聽器,獨自走到窗邊。
「現在你該聽聽山區內的鳥叫蟲鳴,這會使你精神一振。」他舉起手,打算將它丟向窗外。
「等一等,你不必知道怎麼去嗎?」對方大叫。
「你會想辦法告訴我的。」
陸皓奇說完,伸手將它丟向窗外碧藍的天空中。
他走回鄭似鋼的身邊,她雙肩抖得厲害,可見她已經憋很久了。
「現在你可以告訴我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說了什麼?他到底想要什麼?你又是如何回答?還有他為什麼需要你,以及我們現在如何應付。」
她一連串的問題轟滿寧靜的小木屋,而陸皓奇的回答只有一個。
「明早我們動身到緬甸。」
現在,他只憑一句話就轟滿她的腦袋。
緬甸?
她和他?
陸皓奇和鄭似鋼?
她覺得她已經不能再容忍任何驚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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