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如同一場夢
我們如此短暫的相逢
你像一陣春風輕輕柔柔吹入我心中
而今何處是你往日的笑容?
記憶中那樣熟悉的笑容……
難道你不曾回頭想想昨日的誓言?
就算你留戀開放在水中嬌艷的水仙
別忘了山谷裡寂寞的角落裡
野百合也有春天
狂風自耳側呼嘯而過。氣溫26度C。心情多雲。
忘記如何開始的邀約了。
倒了杯曼特寧咖啡,自十六樓的玻璃帷幕,望著敦化南路上紛攘來往的車潮,此時卻奇異地隔絕牆外。安全島上的台灣欒樹開始變色,轉為淺紅,穿上屬於秋的外衣。午後的陽光撒將進來,使曼特寧泛上一圈金黃。學著Mr.Brown 的廣告將咖啡一飲而盡,忘記放糖的苦澀卻自喉中襲了上來,氾濫整個口腔。
明天又是個假日。十月假日特別多。沒有加班的心情。
忘記何時開始痛恨假日。
跟蘭在一起時,她總有用不盡的規劃與精力:爬山,賞鳥,看畫展,逛故宮,聽演講……。彷彿要搾盡兩人在一起的每一時每一刻方才甘休。只是陪著她東跑西晃,疲累中有份充實。
「我們要一起成長。」蘭說著,堅定的語氣。
一起成長,呵~~,只是往了不同方向。喉中的苦澀感久久揮之不去。
分手後,總是找借口使自己忘卻假日的存在。加班也好,出差也罷,必要把自己放逐到不會想起過往的所在,把假日化為尋常的生活。
因為沒有特別值得紀念的標誌,才不會觸動曾經有過的點點滴滴;沒有揭視創口的動作,才能逐漸麻痺忘卻有過的傷痛。
如果日子是一本可以自己安排的日曆,願是一頁頁空白。想不起自己何時變成了痛恨假日的人。不知如何排遣假日的人。
大概是玫首先開口的邀約吧!?
「Hi!聽說您是學長,以後請多多照顧。」
「學長,聽說您還是公司賞鳥社的成員,我想加入,您可以領我入門嗎?」伊睜著大大的眼睛問著。此時才注意到伊有對漂亮眸子。
陳秀玫,剛自大學畢業,進公司半年多,笑起來很開朗的女孩。
於是有了草嶺古道之行。之後看了幾場電影,羅丹來台灣展覽的時候,還跟她去擠了一次。她有意無意會在上班時投個微笑過來;被老闆靴完後的難堪,也每每被她以關懷的眼神化解著。於是開始跟她中午一道去覓食,心中似乎有某種情愫發酵著。
只是終究是她的上司;辦公室戀情本來容易被渲染宣傳;跟她的關係就這樣保持著若即若離,比同事親密一點,又不真是男女朋友。
是場新的戀情嗎?心中如此暗暗想著,或說,期待著。
其實心中一直不願承認,跟蘭已經結束。期待那樣一個週日清晨,她又打電話來吵醒我,逼著我匆匆背著登山背包出門,殺計程車到集合地點。
「天啊!你還在睡呀!?」用她少有的誇張的語調。
只是電話,一直沒響。
新的戀情,蘭會怎麼講?
「恭喜你,也祝福你……祝福你們……」
不會不會,不像她的口氣。那她會怎麼講?
問題可能是,我會讓她知道嗎?
跟莉的那一段,我有讓她知道嗎?不!不!不!連「告知」她的機會都沒有。
面對玫燦爛的笑容,心中有份期待。卻又有份奇異的罪惡感。心中老想著,蘭會怎麼想?彷彿被特赦出獄的犯人,面對自由的不知所措。
知道自己不能如此下去,否則永遠無法站起來,破繭而出。自己已厭煩耽溺苦痛自怨自艾,是該收拾一下自己的情感了。
「學長:明天放假,要不要一道到山中走走?玫」
伊的紙條夾在待閱卷宗中。看看她,她投來一個微笑,屬於年輕女孩的熱情大方。是該去走走了,好久沒有休假的心情了。
狂風自耳側呼嘯而過。氣溫26.5度C。心情多雲轉晴。
兩人共乘一部125CC。伊的長髮飄逸,拂得我臉龐發癢。兩人約好她先騎,我候補。
「這樣才不會騎得太累!」她快樂地說著。
陣陣輕柔的髮香飄來,心中為之輕輕一蕩。多久沒有過的感覺了?
跟女孩一路說笑著,車上仰德大道就遇到塞車的車流。她熟練地在大車小車間穿梭著,我笑稱她是「恐怖份子」。
「才不呢!這是在台北生存的法則。」她快樂地辯駁著。
在華岡吃過午飯,跟她來到一處展望點。
「哎呀~~空氣太髒了,什麼都看不到!」她抱怨著。
「看夜景就可以了呀!」我安慰著她。
「才不!人家晚上要到士林夜市吃東西。」
「好!呵呵~~風景誠可貴;吃飯價更高。」我鬧著她。
「再說我踢你呦!」她語氣凶悍地說著。
狂風自耳側呼嘯而過。氣溫28度C。心情晴。
兩人換乘。來到陽明山國家公園。人潮散佈在湖邊草地。跟伊慢步走著,聊著生活種種。話題一轉,聊到了蘭,也聊到了莉。
心中瞿然而驚。何時已能坦然談這曾錐心的過往,如同轉述著別人的故事。
是緣已盡,情已了,一切切過往荒唐只剩飯後空餘笑談?
亦是自己定要把所有塵塵埃埃攤開,期冀能定位出什麼,還我雲淡風輕?
滿山五節芒隨風搖曳,似雪。
不是有過與她登頂大屯山巔,震攝於芒海搖曳的感動?
只剩故事了。可以讓她睜大眼睛,偶下評論的故事了。
繞著公園一圈,回到原點。坐在椅上休憩。伊取出防曬油擦著。蘭不擦防曬油的,突然想了起來。心中暗責此無意識的比評,索性將目光轉向草地上嘻笑的人群,拉回思緒。約莫是高中生的年紀,玩著伊說「好好笑」的遊戲。是來電五十一類的遊戲吧!?屬於少男少女的靦腆,對異性的好奇與渴求。自己已經忘了,何時開始有這樣的想求?久遠以前吧!?國中,還是國小?
回首望著她補著妝。幾滴汗珠凝結鼻頭,長髮披肩,大而烏亮的眼眸。粉紅色針織毛線衣,黑色牛仔褲,套上白色外衣。全身綻放著屬於少女的,青春與亮麗。完全不同於蘭、莉的女子。
伊是玫。
我該追伊嗎?該是不該?
伊妝補畢,朝我嫣然一笑。兩人走下步道,牽了摩托車。
「人好多!不好玩!」伊抱怨著。
「那咱們找個無人所在好了!」
「好呀!」
騎上摩托車,狂風自耳側呼嘯而過。氣溫28.5度C。心情晴。周圍山樹呼嘯而過,烈日驅走了山風的寒意。
「……每上升一百公尺,氣溫降低零點六度……所以山上應該降低六度……」伊在後座計算著。覺得心頭盤倨的寒意似乎為她的熱情逐步驅去冰釋。
「喂~~我們要騎去哪?」她問道。
「行到水窮處……」
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這份生命的豁達,自己還剩幾分?
四周車潮已消失。只剩我跟伊,還有我們的老摩托車,穿梭在鄉野林間,柳暗花明又一村。路上只有單騎,林蔭夾道,和風吹來,很是舒暢。彷彿來到曾經熟悉的景致。
是了!是那部電影中最後一幕。湯馬斯跟特瑞莎開著貨車,也是在這樣的景致淡出……淡出……。但我不再是湯馬斯,伊也不是特瑞莎,亦或莎賓娜。伊是個愛笑,明朗,眼睛清澈明亮,我可能再愛上的女子。
狂風自耳側呼嘯而過。氣溫26度C。心情晴轉多雲。
來到淡水,再次匯入重重車潮中。時間下午四點。
跟伊下車,走在堤上,打量著釣魚人的魚獲。
「知道附近有個燈塔嗎?要不要去走走?」我問道。
「好呀!」
來到海堤。五點鐘。艷陽失去了它的威嚴,溫柔得可用肉眼直視。海風吹來,陣陣寒意。為了貪看夕陽,攙著她的手爬到防坡堤上。伊有幾分懼怕。
「沒關係,你把手遞過來,慢慢走過來。」
「掉下去怎麼辦?」她有點害怕。
「不會啦!再說,我會救你!」我鼓勵著她。她像下定決心似地,跳了過來。
「Good Girl!」我稱讚著。
在防坡堤坐定。夕陽似乎燃盡它最後一分熱力,慢慢模糊不見。她望著夕陽,輕輕哼起歌來,旋律依稀熟悉。我們並列坐著,不知何時,夕陽已然消失不見。海風陣陣吹來,有點涼意逼人。
「冷麼?」我輕聲問道,她搖搖頭。
我自背包取出外套,想想,為她披上。手臂就趁勢摟著她。似為這夕陽的隕落感染了一絲傷逝氣氛,兩人不語,只是望著海濤發呆。傍晚漲潮,波濤洶湧,擊打著防坡堤,捲起千堆雪。海風陣陣吹來,帶來涼意,以及她身上散發的幽香。我不禁吻上伊的頸項,伊只是定定任我輕拂著秀髮。
不同於蘭亦或莉的芳香。
裘飛蝶舞的無情蜂,是不是要吻盡芳華,采盡情種方休?
內心起了股奇異的罪惡感,卻是不能抑遏的。想找些話題打破沉默,卻感到心中有什麼羈絆似地說不出口。只得摟緊了她的身軀,但似仍不敵冷冷海風的吹打。
「晚了……走了吧!?」伊輕聲說著。
四周已然漆黑,滾滾波濤夾雜著海風。仿若夜航的漁舟,摩托車在海堤上奔馳著。她輕摟著我的腰,動作生澀。我也生澀地回憶熟悉車後有重量的感覺。
或許這是愛情。
或許不是。
氣溫20度C,心情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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