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傳儀?"
一個低微不可辨的聲音,叫住了正從化妝間走出來的君傳儀,她直覺地尋找出聲的人。
"我是,請問……"那是個形跡可疑的陌生人,臉部表情因為刻意壓低的棒球帽而無法看清。他身著一襲黑色風衣掩飾身形,聲音模糊難辨。這樣的人出現在這個名人聚集的宴會上,顯得非常格格不人。
"跟我走。"陌生人抓起她的手,直接往外衝。
"喂,你幹什麼?我們認識嗎?"君傳儀莫名其妙的被人抓著往外頭跑,她慌張的回頭,看見籐臣朝陽正和企業名流人士聯絡情誼,無暇顧及她,所以她必須自力救濟。
"你到底是誰?"她慌了,邊怒斥邊掙扎著。
她沒有和人結怨,也沒有遭人綁架的本錢,這個人到底要做什麼?
"少囉唆!再多說一句,我就把你的腦袋轟下來。"陌生人尖酸地冷笑著,得意地揚起手中的槍枝。
"刈谷彬!"掙扎中的君傳儀終於看清了那張不懷好意、被仇恨佔據的臉。
"沒錯,就是我,想不到我會在這裡出現吧?"能堂而皇之的進入籐臣家的地盤,讓他對自己的智慧頗具信心。
"你快走吧!否則朝陽不會放過你的!"他的眼神充滿暴戾之氣,教人打從心底害怕。
"籐臣朝陽?就算他不來找我,我也要找他,他居然敢設下圈套引誘我上勾,這筆深仇大恨我是刻骨難忘!"他今天會淪落至此,全拜籐臣朝陽所賜,他得好好教教他,什麼是"薑是老的辣".他等著報復籐臣朝陽,據說他對這個即將成為他妻子的女人寵愛有加,那麼就讓他看看所愛之人,在地面前掙扎死去的模樣!
"你想幹什麼?"她生氣地大喊。
她為什麼沒及早發現呢?籐臣朝陽併吞了刈谷集團,又將他貪污、官商勾結的證據交給警方,現在他從醫院裡逃走,一定是為尋仇來的。現在她落入了刈谷彬的手裡,只求千萬別連累了籐臣朝陽。
"你還真是天真,如果換作是你,你會怎麼對付把你害得這麼慘的敵人呢?"刈谷彬冷笑的逼近她的臉龐,低聲威脅道,"我倒要看看驕傲精明的籐臣朝陽,會為你做到何種程度的犧牲?是跪地求饒?還是捨棄性命?"
光是想像籐臣朝陽向他伏首認輸的模樣,就讓他的血液沸騰。
"不,你不能這麼做,他不會聽你的!"一想到籐臣朝陽會被他牽制,她的心就忍不住揪痛。
"哼!他囂張得夠久了,我被他外表的虛弱表相給矇騙,才會輸掉這一切!不過,他處心積慮的不讓外界知道你的存在,而且秘密的為你籌備婚禮,想出其不意的將你納入籐臣家的保護下,讓你免去成為外界箭靶的危險。但是,他
的計謀完全不出我所料,我非要他栽一個大跟頭不可!"刈谷彬仰頭大笑,為自己的完美計劃而興奮不已。"你別胡說八道,這一切全是你的想像。"她簡直不敢相信,刈谷彬想報仇想瘋了。"是不是胡扯,我會讓你看見。"他敏銳的發現,四周已有人開始杯疑他們了,他不能再拖下去了。
"跟我走。""不!"君傳儀拚命的掙扎,她看到站在大廳中央的籐臣朝陽已經鑄向她,這一刻,她竟然不想讓他發現自己的困境。
"由不得你說不!"刈谷彬未持槍的手掌擊向她的腦袋,然後扯住她的長髮,讓她不禁痛得縮緊脖子。
"乖乖的跟我走到你的男人面前……哈!他已經自投羅網了。"
籐臣朝陽心疼地望著君傳儀,見她沒有受傷,才轉向刈谷彬。
"放開她。""可笑呵!冷漠無情的籐臣朝陽竟然真教這女人給迷住了。"刈谷彬享受著貓捉老鼠的樂趣。
"你想要什麼?"為了君傳儀,他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爽快!籐臣朗陽,你接收了我畢生的心血,害得我身敗名裂,再加上玩弄我女兒久美子的感情,這些你要拿什麼來還?"刈谷彬獰笑一聲,以槍枝抵住君傳儀的腦袋。
"一條命夠不夠?"籐臣朝陽嗤笑著。
"不!"君傳儀震驚的瞪大雙眸。
"我的一條命來換她的安全。這個交易,你絕不吃虧。"籐臣朝陽向君傳儀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即使身處這樣的情況,他俊美的笑靨仍然是讓她心神安定的力量。
"朝陽。"她喃喃地低語。他的眼神堅毅,似乎已經做了最妥善的安排,而她所能做的,就只是相信他。
"你的一條命?哼!這還不夠讓我消氣,我要讓你和她一起下地獄!"刈谷彬對他的氣勢心存忌撣,沒想到他在這種處境下,還敢和他談交易。
"想想看,殺了我們,你的下半生還是要在牢獄裡度過,如果你放了她,或許我還能保你將來逍遙自在。"籐臣朝陽雖然仍是笑著,心頭卻陣陣發涼。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他的一生全在算計別人中度過,到頭來,卻報應在刈谷彬的手上。
刈谷彬有點動搖,他環視四周,他們早已被人牆圍住,殺了他們,他也沒有逃脫的機會。
"你有辦法讓我不再被通緝?""是的。"籐臣朝陽仍然維持笑意,視線卻越過眾人,凝視在不知名的某處,似在傳遞無言的訊息。
"好,我先解決她,再來跟你談條件。"讓籐臣朝陽終生悔恨的最有效辦法,就是除去他最重要的東西,而他在乎的,只有她。
"住手!"籐臣朝陽驚駭的看著刈谷彬將槍口對準君傳儀的太陽穴,他不顧一切的奔上前。
君傳儀瞪著飛奔而來的籐臣朝陽,心頭湧上一股莫名的暖流,她只希望,在另一個世界裡,她還能擁有完整的他。
"砰"的一聲,刈谷彬手中的槍歪了。在他扣下扳機的剎那,君傳儀只覺得耳膜被震得彷彿快要裂開了,但身子卻
沒有感覺到痛楚。
"該死!"刈谷彬一擊不中,便將槍口對準近在咫尺的籐臣朝陽。反證他本來就沒想過能全身而退,所以他要他的頭號敵人跟著陪葬。
"不!"站在他身旁,第一個發現他意圖的君傳儀驚駭地尖叫。她轉身搶奪槍,往下一拉-"砰!。
"砰!砰!"一連三聲槍響之後,現場一片寂靜。
埋伏一旁等候救人時機的千葉介楓和警方的子彈射向刈谷彬,結束了他瘋狂的舉動,也結束了他的一生。
而刈谷彬的槍卻射中欲拯救君傳儀的籐臣朝陽,子彈打穿他的胸腹間,血液狂肆的奔流出他的身軀……
"朝陽!"君傳儀衝上前抱住他,她的感官和意識彷彿全在這一刻遠離她的身體。
所有人蜂擁而上,滿臉焦急。有的人心有餘悸的瞧若刈谷彬死不瞑目的屍體,有的人關切籐臣朝陽的受傷狀況。
"不!朝陽,你不能有事,我是那麼的愛你,你不能丟下我一個人。"君傳儀慌張的想止住血,但鮮紅的血不斷地從他的體內流出,他的生命也跟著一點一滴消逝……
籐臣朝陽臉色蒼白,不停地急喘著,但臉上的神情卻無比地沉靜,他甚至還扯出一個平靜的淡笑,"我沒事,只要…你沒事…就好。""救護車!求求你們,快叫救護車啊!"她忍不住向圍觀的人吶喊,緊緊抱著逐漸降溫的他。
"我送社長去醫院。"千葉介楓有效率的掌控現場,排除了不必要的觀眾後,大步來到他們面前。
君傳儀沒有異議地退開,而籐臣朝陽硬撐的緊張神情,也因他的到來而鬆懈了下來,眼看著他們就要坐上救護車"我也要去。"她正準備跟上卻被千葉介楓一把攔住。
"不!你回去,準備送你回家的人,已經在門口等著了。""回家?你要我回哪裡?沒見到朝陽脫離險境前,我絕不會離開他身邊。更何況,有他在的地方,才是她的家。
"你還有很多事要做,光是在家裡等你的律師就有好幾個,要是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了錯,你要我怎麼向社長交代?"千葉介楓關上車門,命令救護車盡速離去。
"但是…""君傳儀擔心籐臣朝陽,什麼也聽不進去。
"聽著,"千葉介楓扳回她蒼白的臉,以前所未有的嚴肅口吻道:"社長已經為你安排好一切,包括繼承籐臣家所有的產業,以及結婚種種事項,你必須在最短的期間內,辦好所有的手續,不然就來不及了。""我不懂,這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要她繼承?她不懂也不會,更何況,他還生死未卜。
"社長在一個星期前就已預立遺囑,上頭載明瞭在他死後他所有的一切,全部給你。"為了防止在婚前有任何的意外,籐臣朝陽把一切該有的準備全做好了。現在,這個意外雖然比他預計來得早了些,但他還是在昏迷前,把所有的事都托給千葉介楓,所以千葉介楓拚死也不能事負他。
"遺囑?為什麼要立那種東西?"她狂亂的抓著千葉介楓。她還要和他組一個幸福的家,生好幾個可愛的寶寶呢
"你還看不出來嗎?社長的身體已經到了極限,他只是一直硬撐著,他要給你一個婚禮,讓你名正言順的受到籐臣家的保護。他把一切都給了你,你卻不知道他快要死了!"千葉介楓無法克制的朝她大喊,為她的遲鈍而難過,也為籐臣朝陽的犧牲感到不值。
他快要死了?
這一定不是真的!
"我還是要去醫院!"她哭喊著。他要丟下她了嗎?
"說了這麼多,你怎麼還是不懂?剛才的槍傷已經將社長僅剩的生命消耗光了,如果你不盡快完成與社長的結婚手續,他的希望以及一切的安排,就會全部落空,你知道嗎?"千葉介楓緊皺著眉,不耐地看著她顛上那兩道清澈的淚水。
"無所謂,就算真的會這樣,也無所謂了。"當不成他的新娘,她只覺得遺憾,但要她在他生死關頭的時候拋棄他,她辦不到!,她笑了,笑容卻是無比的悲傷,"我很擔心他,我伯要是沒有人陪在他身邊,他很可能會這樣孤獨地離開人世了。"千葉介楓被她的話震住。
"你也知道的,不然,你不會一直阻止我陪在他身邊,反而勸我接受他的安排。你也認為他現在五孤獨地、一點一滴地死去,不是嗎?"她抹去自己的淚水,笑得無比淒涼,"如果我們都放棄他了,他又怎麼會在意自己的生命呢?我不容許他就這麼孤獨地走了,他要死也要死在我面前!"千葉介楓張口結舌,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你會幫我,是吧?因為你是那麼地崇拜他、喜歡他。"
她的輕語,破碎了他對她的所有防衛。他終於明白,籐臣朝陽為自己找了一個多麼出色的人生愛侶。
震驚全日本的頭條新聞連續報導了三天,刈谷集團前董事長刈谷彬槍殺了籐臣企業的社長籐臣朝陽,造成一死一重傷,而受重傷的籐臣朝陽仍然躺在加護病房中,尚未脫離險境。
君傳儀已經三天未合眼了。穿透籐臣朝陽胸腹間的槍傷,一度造成他大量失血,雖然經過緊急救治後,總算從鬼門關前撿回了一條命,但他依然是昏迷不醒,更嚴重的是,他的心臟舊疾若在此時發作,隨時都有生命危險。
籐臣本家沒有親人,只有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籐臣朝露住在台灣,醫院已數度發出病危通知,但君傳儀仍然沒有通知她。至於旁系的親戚倒是一天來好幾趟,看籐臣朝陽到底死了沒,好瓜分他的財產。而君傳儀始終沒在結婚證書上簽字,因為那些身外之物對她一點也不重要,她只要他好起來。
她憔粹地坐在病床邊,愣愣地看著昏迷不醒的籐臣朝陽。
"下雪了,早上落下了今年第一場冬雪喔!如果我們現在在京都的話,泡一壺咖啡,坐在離宮老宅的屋簷下看雪,多浪漫啊!朝陽,不要不理我嘛!睜開眼,看看我好嗎?"她撫摸他蒼白的臉。罩住他半邊俊臉的氧氣罩正提醒著他的虛弱,而她則一遍遍的傾訴她的深情。
"你的表嬸剛剛又來了,她很難打發,因為她想知道她
的兒子到底可不可以成為籐臣企業的新社長,多虧千葉介先生藉詞拖延,否則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呢!"她又哭又笑,在他床前叨念著瑣碎的事,如果不對他說說話,她會覺得自己快要被逼瘋了。
"千葉介先生每天面對各種不同的壓力,有來自公司股東的,有來自旁系遠親的,還有……我的眼淚,他快要吃不消了,真對不起,這個時候,我什麼忙也幫不上,幸好千葉介先生很能幹。"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偷偷告訴你,高澤先生看上千葉介先生的辦事能力,而且揚言要挖角,但千葉介先生拒絕了,因為他不想放棄你,你知道嗎?""千葉介先生說,你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只要我簽下名字,你的一切都是我的了,可是我不要啊!我要的只有你,而不是那些象徵身份地位的東西,你為什麼總是不明白呢?"淚水就是止不住,又模糊了她的視線。
"你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卻只漏了你自己,明知道自己的身體不好,為什麼不好好休養呢?你明明答應我要到醫院作徹底檢查的,為什麼你食言了呢?"君傳儀盈滿淚水的眼中,儘是令人心碎的堅強。她把被淚水浸濕的小臉輕柔的貼在他的胸膛,感受他雖微弱但仍在跳動的生命。
淚一顆顆的落下,浸濕了他的胸膛,"你好壞,明知道我擔心你,為什麼還不睜開眼看看我,我就快要撐不下去了,還是你想見那個佔據你所有心思的女子?"君傳儀舉起發抖的手,撫過籐臣朝陽額上垂落的髮絲,用幾近絕望的口吻對他傾訴:"你的心願是為她找出荻野青,如今高澤先生也同意了,你就快完成心願了,怎麼可以選在這時候倒下呢?她會不高興的,為了她,活過來好嗎?"
她淚如雨下,一次次不厭其煩的抹去淚水,她要把他看清楚,將他的身影全印在腦海裡。
"陽,你真的要棄我於不顧嗎?我可是會追去的喔!你忘了我們要不離不棄、生死與共的嗎?"她泣不成聲,倒在他身上嚎啕大哭。
"傳儀……"仿若夢吃的呢喃微弱地傳來,讓她不禁睜大了眼。
籐臣朗陽緩緩地掀開氧氣罩,氣若游絲地開口:"不離不棄,可以;但生死與共,我不准……"經過三天的煎熬,籐臣朝陽終於醒了,無限的相思全化為淚水,君傳儀忍不住傾上前,吻住了他的唇。
他虛軟無力的擁著她。他作了好長的一場夢,夢中有歡笑、有喜悅,還有一聲聲今他心碎的哭泣。因為那令他不捨的哭泣,使他重新燃起對生命的希望,他最放不下的人是她,是她讓他害怕自己的死亡。
這就是愛了吧,當年姊姊也是以這種心情來愛著莫霄,甘願為他捨棄一切雖然費了好長的時間,但他終於懂了。
籐臣朝陽醒來後的第二天,大雪依然狂肆地下著,硬是把東京街頭妝點成一片銀白色的世界。
當她扶著他坐起身,想餵他吃些流質的食物,好補補這些時日虛弱的身子時,一對出色的男女走進了病房。她一看到那美麗絕艷的女子;就知道她是誰那女子的美是種會令人自覺形穢、不忍逼視的美,而她身旁那高大英俊的男子對她的細心呵護,也是顯而易見的。
他們是那麼地相配、出色,那麼令人心生嚮往。
籐臣朝陽對於他們的來到,雖有幾分訝異,卻有更多的欣喜。
"姊姊,你們怎麼來了?""小子,這麼多年,看到我,連一聲姊夫都不叫,存心我我麻煩嗎?"莫霄跟他是死對頭,一開口仍是冷冷的。
"姊夫。"籐臣朝陽自然地脫口而出,連自己都訝異這心平氣和的語氣。
"終於開竅啦?"莫霄冷言冷語的看著雖然虛弱,卻仍然俊美的不像樣的他。
"早叫晚叫都得叫,我可不想將來死後才後悔。"他淡淡的笑了。
"朝陽,這麼大的事,怎麼不通知我呢?"籐臣朝露的表情也是淡淡的,所有的情緒全孩在平靜的面容下。
他低垂著頭,一聲歎息低低逸出,"我以為這次真的要死了。""不會的,我們會想辦法醫好你。"聽到這裡,君傳儀便悄悄的退出了。這間病房裡,根本沒有地容身的位置;籐臣朝陽對他姊姊是那麼地溫柔,他的笑容如此愉悅,當年的事,彷彿根本沒發生過。
她不禁揣測,將來他們的關係會變得如何?
不過,管他們的,反正她是賴定他了,而且她還得感謝籐臣朝露的出現,這樣他或許就不捨得放棄一切吧!
如果丟下他不管的話,他一定會孤獨地死去。他對這世界沒有依戀,他的世界太過孤獨,如果沒有人拉他一把,就算他的槍傷復元了,他心理的傷口還是會淌血。
她愛他,所以絕不願意見他糟蹋自己的生命,而他的心結,也該解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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