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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陽光明媚的照耀大地,和風徐徐吹拂,輕輕掀動了薄薄的白紗,卻拂不去隨風舞唇角始終掛著的笑意。

  為了避免自己那對綠色的眼睛惹來不必要的麻煩,所以,她在帽簷加了一層薄紗,望著路兩旁仍不斷對他們行注目禮的行人。

  瞧他們臉上各個避之唯恐不及的表情,隨風舞心知肚明「罪魁禍首」就是她背後的男人,她又歎了一聲氣,最後忍不住道。

  「寒哥哥,你的表情就不能自在點嗎?瞧你把他們嚇得仿如見了惡鬼似的。」

  水猶寒的目光正掃過一名菜販,在與他一對眼之後,菜販驚慌的打翻了菜籃子。

  「我的表情干他們屁事?」他陰沉的語氣一如他臉上的神色。

  隨風舞張口欲言,但自咽喉處突感不舒服,讓她馬上改變主意的以袖遮口。

  但是她的動作仍不夠迅速,背後的他並未錯過那第一聲的輕咳,他攏緊的眉頭將額前的十字疤擠得變了形。

  「我真搞不懂自己為什麼要答應你?」自從那天之後,她整整燒了七天七夜、昏迷不醒,好不容易才在第八天終於有了退燒的跡象。然而,身體才稍微好一點,她便要求他帶她前來市集。

  他實在不該讓自己屈服於她的淚水之下,他該死的真的很怕見到她落淚。

  感覺咳嗽不再困擾自己,隨風舞放下衣袖,順了順氣開口道:「聽菁妹妹所言,燒餅鋪前有一個布商,每年這時候總會帶著一批上好的布料在那擺灘販賣,不僅質料好,而且價格公道。」

  「既然如此,你何不托她替你跑這一趟?」他發現她不再輕咳,擰緊的濃眉亦不由得鬆懈下來。

  「可是,我想親自為你挑選。」

  水猶寒揚眉的想不出這其中到底有何不同?衣服穿在男人身上還不是一個樣?

  可他沒有再開口,因為,目的地已經到了。

  率先躍下坐騎,他扶著地下馬,然後,牽著坐騎走向圍滿不少群眾的鋪子。

  「老闆?」見得不到回應,隨風舞又喚了一聲。

  「老闆?」她的語氣略顯提高。不過,布販老闆好像失了魂般,她只好改口對她身旁的男人低語。

  「他被你身後那把大刀嚇壞了,你該將它留在馬背上的。」

  「我出門一向刀不離身。」他瞪了嚇壞的布販一眼,「我夫人在問你話。」

  這一聲比招魂旗還管用,只見布販跳起來,忐忑不安的問道:「是……是!夫人,你想買什麼?」

  水猶寒陰沉的哼了一聲。「你這裡除了一堆布,還能賣什麼?」突然,他不經意的瞥過街角,並倏然止口。

  她瞧出他的神色有異,她輕扯他的衣袖,「寒哥哥?」

  水猶寒目光猶豫的在她和街角之間轉了一圈,最後他對著布販道:「我夫人想買幾塊布,你好好招待她,她若有任何閃失,小心我背後那把刀會對你不利,舞兒,我去去就回來,回來再向你解釋。」

  事出突然,待她茫然回過神來,水猶舞與他的坐騎已消失了蹤影。

  「老闆……」

  「我知道,夫人,你想買塊布,我這裡的布料物美價廉、價格公道,它們可是京城裡上好的貨色,不僅御寒保暖,穿在身上既輕盈又舒適……」

  隨風舞欣喜的摸著質感不錯的布料,剎那間抱怨已教她拋於腦後。

  她一邊聽著布販千篇一律的生意經,一邊精挑細選著,人群又漸漸圍了過來。

  時間不知不覺地流逝,最後她高興的向老闆道了聲謝,手中抱著三塊布,滿意的轉身。

  一匹快馬在這時由遠馳近,猶沉浸於自己打算中的隨風舞全然沒有注意到,當她錯愕地聽見布販發出的警告聲,馬蹄已在她背後高高揚起——

  「姑娘,小心!」

  隨風舞感覺到有東西涼颼颼的掠過她的耳畔,而在這時,她讓一股衝力拉向一旁,硬生生的撞進一個男人的懷裡,瞪著飛奔而過的快馬。她駭然圓睜雙眸,這才猛然瞭解到方才掃過她耳際的是什麼?

  隨風舞雙腿發軟,身子一癱,險些跌坐在地上,所幸她的手臂被方才救她一命的男人給扶持住。

  意識到男女授受不親,她連忙挺直身子,急急離開對方的懷抱。

  「姑娘,你沒事吧?」

  「多謝公子出手相救,」隨風舞從薄紗後方抬眼一看,哇!除了水猶寒之外,他是她所見過第二位長得最好看的男人了。

  「既然姑娘沒事,那麼在下先告辭了,保重。」轉眼間,白衣男子修長的身影已淹沒於人群裡。

  隨風舞收回規線,輕輕蹙眉,此人談吐溫文爾雅,一副書生樣,但是,他方才拉她的氣力倒是不小。

  「舞兒?」

  隨風舞聞聲,綠眸馬上為之一亮,她瞧見翻身下馬的水猶寒,欣喜的迎上前去。「寒哥哥!」

  「發生什麼事了嗎?」他看到一見到自己就急忙躲到布堆後方的布販的舉動,知道一定有事發生。

  「剛……剛才一堆嬉鬧而過的小孩子險些撞倒了舞兒,害老闆虛驚一場。」

  隨風舞本想實話實說,但想起水猶寒打從一開始就反對她到市集來,於是她臨時又改了口。

  水猶寒沉默的靜視片刻,上前為妻子拉攏凌亂的披風,拍了拍灰塵,然後抱她上馬,自己再跟著坐了上去。

  「寒哥哥,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她訝異地感覺某樣東西冰涼地接觸著她的肌膚。

  「是個熟悉的背影……」隨風舞邊聽邊瞧著手裡的禮物,那是條手工精緻的銀鏈子,精巧的鏈身鑲嵌著十來顆珠潤圓滑、色澤奇美的翠玉。

  「好漂亮喔!」她愛不釋手地撫摸著,忍不住低語,「謝謝你,寒哥哥!」

  他仍可由她略嫌瘖啞的嗓音裡聽出她心中強烈的喜悅。

  他本來可以盡快趕回的,但購買這條鏈子卻讓他耽誤了回程,不過一切都是值得的。

  水猶寒僵持的俊容今天首次綻露出笑意,軟化不來的表情更增添了他非凡的風采,輕喝一聲,他攬緊隨風舞,緩緩驅馬離去,他還是討厭熱鬧的地方。

  輕柔的裙擺在蓮足的移動下掀起陣陣的波浪花紋。

  白瓷玉碗隨著疾走的步伐,發出互相碰撞的輕響,顯示出端碗者的急切之情。這可是她生平第一次熬湯,隨風舞興奮的朝水猶寒所在的書房疾步而去。

  突然,她聽見有人敲門,她蹙眉看了大門一眼,想起薛老今日出門去了。

  遲疑了一下,她下了石階,先將手中的瓷碗暫擱於石桌上。

  是誰?他們在這裡根本沒有認識的人,討厭!打擾她的大事。

  是他!隨風舞立於敞開的兩門之間,驚訝的忘了合上嘴巴。

  她迅速回復過來,記起水猶寒的交代。「請問……閣下可是李公子?」

  「在下正是李昱。姑娘是……」

  她綻放的笑容如曇花般教人不禁為之驚艷。「隨風舞,是水猶寒的妻子。」

  「原來是嫂夫人,失敬,失敬。」李昱拱手作揖,眼中已無驚怪,現在,他對這名美麗的女人充滿了好奇。

  「李公子毋需客套,請進,我家相公早已久候多時。這位是——」瞧見李昱背後另有一名一身俠女裝扮的女子,隨風舞問道。

  「小弟失禮了,這位是小弟的遠房堂妹。她乃習武之人,由於擔心小弟的安危,執意充當我的護衛工作,伴隨小弟至開州洽談生意。念慈,過來見過水夫人。」

  握劍少女微笑抱拳上前。「叨擾了,念慈希望水夫人不要介意。」一如正常人的反應,她的目光在隨風舞綠眸上多停留了一會兒才移開。

  「李姑娘言重了。快快請進!」隨風舞可說是立刻就喜歡上這名長相嬌俏的少女,「兩位請隨我來。」

  李昱與念慈對望一眼,含笑尾隨其後。

  鮮少笑語出現的飯桌上,令晚競意外的瞧見水猶寒一張冷傲的俊容上,不時浮現少有的笑容。

  隨風舞深情款款的目光自水猶寒臉上移開,感激的望著客人。

  「想不到李公子與我家相公還有這麼一段淵源。」

  她盡職地在對方杯中再次斟滿酒,微笑道。

  「我記得當日夜裡,小弟因悶熱而無法成眠,那時見月色明朗,於是就到客棧外散步賞月。沒想到走著走著竟迷了路,後來我瞧見遠處林內有火光隱現,在好奇心驅使之下,便上前一探究竟,卻發現林中圍坐營火旁的那些傢伙各個手持兵器,面相凶殘,小弟確實嚇壞了,當我在害怕之餘,驚慌的想悄悄轉身離開之際,卻覺得腦後一陣痛擊。人便昏死了過去,待我再次醒來,人已在地牢內,身邊則多了兩位同伴,水兄弟與胡堡主。」

  至於水猶寒和胡堡主之所以會走在一起,那也是一段巧遇。

  五年前,胡堡主行經蘆縣,無意間聽說在半個月前一名空手制伏無惡不作的姦淫大盜——毒燕子的大英雄就與他住在同一問客棧裡,於是,他帶著好奇與敬佩的心情,來到水猶寒的身前邀他參與剿匪行動。

  但水猶寒這個人向來獨來獨往慣了,自是不可能一次就答應,然而胡堡主發揮鍥而不捨的精神,不斷說服他。

  明白胡堡主的為人義薄雲天,再者成功剿匪後,他同樣也可領獲一筆為數不少的賞金,這就是為什麼他會在那一晚與胡堡主一起躲在一旁伺機而動,準備等待對方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尾隨他們回到盜匪主巢,然後直搗黃龍,一舉殲滅匪類。

  李昱的介入出乎他們意料之外,而胡堡主透露,他是李家堡的三公子,更是讓一旁的水猶寒大感意外,最教人意想不到的是,水猶寒根本不知道拖們的行蹤是何時暴露的?當時,惡賊拿臉色灰白且昏死過去的李昱的生命作為要脅。

  若以水猶寒的個性來說,他是不可能讓一個跟他毫不相干的人當作威脅他的工具,但是胡堡主與李昱的父親和有數十年的交情。

  水猶寒吃驚的發現隨風舞不正常的神色,連忙不動聲色的取走她手裡的酒杯。

  「我們三人被困了數十天,最後在李兄弟的機智下,方得以由地牢內脫因而出,並大破飛天幫總寨,事成之後,我們在降龍堡狂飲了三天三夜,自此成了莫逆之交,舞兒,你喝了幾杯了?」他望著她酡紅的嬌顏,語氣透著擔心。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在你說話的時候,她已替自己斟了四次酒,而你手上那杯剛好是第五杯,水兄弟。」李昱饒富興味地笑看著眼前這一幕。

  「你愛不愛我?」隨風舞已醉得忘了在場還有其他人在,對水猶寒嬌嗔的問。

  「你娘子在問你愛不愛她呢?水兄,」李昱忍不住出聲,「不過,水兄,你的妻子還真是特別,尤其是她那對罕見的眸子,在市集時,你並未提及何時娶了位這麼奇特的女子?」

  水猶寒正忙著應付他那醉意濃厚的妻子,根本撥不出時間來回答朋友的問題。

  「看來我得先失陪了,希望兩位不要介意。」匆忙間,水猶寒險些撞上又端來幾碟小菜的阮菁菁。「阮姑娘,麻煩你替我招呼兩位。」

  「呃!好……」阮菁菁眨著眼,吃驚的望著擦身而過的水猶寒背影,以及一對在半空中不斷抗議踢動的繡鞋。

  回房的路上,水猶寒眼明手快的抓回一條企圖飛過他眼前的腰帶,他忍不住低吼:「天啦!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女人!」

  她顯然並不清楚,否則她也不會笑得這麼……誘人!

  「你打算在大庭廣眾之下,誘惑你的夫君嗎?」

  一隻繡鞋飛越過他的頭頂,他無能為力的看著它掉落在走廊的雕欄外,另一隻接著從他右側身邊低飛而過,這次它落在一棵綠葉茂盛的桂樹間。

  水猶寒咬牙咒罵了一句,但是,當隨風舞忙碌的雙手不耐煩地拉扯他的衣物時,他緩緩綻露出笑意。

  「如果不是有客人在場的話,我是絕對不介意你喝醉的。」他低柔的喃喃輕語,然後一腳踢開了房門。

  這晚,水猶寒和李昱在書房徹夜長談到天亮。

  飛濺的水滴在乾燥的地面拉出一條長長的痕跡,隨風舞將重心大部份放在未受傷的一手,她表情吃力的提著笨重的水桶,腳步不穩的穿過拱門。

  「我來吧!大嫂。」

  她神情微露訝異,看著對方輕鬆的接走水桶。「李公子?你總是這樣神出鬼沒的嗎?」

  「唉!顯然是它讓大嫂『專心』到不及注意到週遭。」他揚起他手中的木桶。

  園圃裡的菜苗已冒露出鮮嫩的綠葉,見到如此景象,一旁的她不禁興奮地綻放出笑容來。不久之後,她就能嘗到自己親手栽種的蔬菜。

  成就與喜悅霎時充滿隨風舞的胸口,她忍不住伸手小心翼翼的輕觸那些脆弱的嫩葉,美麗的臉龐因喜悅而閃耀著亮麗的神采。

  陽斷春江欲盡頭,杖藜徐步立芳洲。

  顛狂柳絮隨風舞,輕薄桃花逐水流。

  隨風舞輕愣了一下,她抬首注視著吟詩的李昱。李昱瘦高的身材宛如玉樹臨風,瘦削好看的俊容露出燦爛的笑容,更顯其英俊面相。

  「嫂夫人的名字讓小弟突然想起了這首詩,希望不會因此冒犯了你?」他的一對眼眸閃爍著光彩。

  「哪裡,李公子乃是博學多才之人。對了,聽聞李公子打算後天啟程回鄉?」她的嬌顏猶透羞紅。

  「不錯,小弟此次前來開州,是來向丁家莊的丁莊主收取貸款,既然貸款已收齊就不便再叨擾水兄及大嫂,這幾天承蒙大嫂盛情款待,小弟感激不盡,他日務必讓小弟也好好盡盡地主之誼。」

  「李公子千萬別這麼說,你來訪的這段時日,我家相公的笑容也變多了,妾身才是那個該感謝的人呢!」

  如果可以的話,她還真希望他能再多待些時日。「我剛剛做了些糕點,不知李公子可願嘗嘗?」

  「榮幸之至,大嫂先請。」

  「李公子請。」

  用完點心,掩上房門,李昱臉上溫煦的神情立刻轉換為另一張面孔——那是冷酷的。

  「如何?」坐了下來,他替自己倒了一杯茶。

  一條纖細的身影由陰暗一角步出。「不在他房裡,主人。」

  那男人又將它帶在身邊了嗎?李昱毫無溫度的雙眼掠過一抹凶光。

  「下去吧?」他陰沉低喝一聲,茶杯被重重的放回桌面,濺出了一大片水。

  李昱森冷的表情,泛起深沉的殺意,然後,他的唇角露出一抹難解的冷笑,詭譎得令人感到不安與邪惡。

  但他絕對想不到,他已因一時的疏忽,竟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書房裡,水猶寒不敢置信地瞪著他的發現,一直到他彎身探手將不小心被遺漏於桌腳下的證物握入掌心,他才難過的相信了。

  一片桑葉,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是他?為什麼是他?

  想起是誰在他之前來過這裡,水猶寒衝出了書房。「阮姑娘,」他拉住險些讓他撞倒的女人,「我們的客人呢?」

  阮菁菁手撫著胸口,她讓水猶寒臉上難看的神色給嚇著了,「在……後花園裡,和舞姐姐在一起,水大哥,你沒事吧?」

  水猶寒已詛咒地放開她,轉身朝後花園飛奔而去。

  心驚之餘,阮菁菁亦疾步緊跟在後頭。

  水猶寒很快便瞧見在涼亭內談笑風生的兩人,他的目光在李昱後方的女子身上停駐片刻,猜測著她的可能性後,水猶寒心中有了個底。

  他微斂表情,放慢腳步走了過去。

  「舞兒,你過來,我買了一樣東西想讓你瞧瞧。」

  「寒哥哥!」見是水猶寒,隨風舞臉上的笑容瞬間燦爛如星,她欣喜的自石椅上起身,完全沒注意到他的語氣透露著不對勁。

  然而,站在一旁的李昱注意到了。

  不過,既然身為「羞堂」的堂主,怎麼能沒有一點能耐?

  「李公子?」隨風舞訝然地望著突然出手制止她的男人,而李昱只是將她推給他背後的女子。

  「水兄,瞧你一副緊張的神色,莫非有了什麼重大的發現?」李昱迷人的臉龐依舊掛著笑容。

  隨風舞聞言一愣,她望向水猶寒,目光與他的在半空中交會,驀然,她的心頭一驚,瞪著李昱的背影,她驚慌的想要回到水猶寒身旁,卻不知自己雙臂何時已被念慈牢牢束縛,根本動彈不得,而念慈的表情冷到極點。

  這是她所認識的,那位甜美可人的李姑娘嗎?

  「放開她。」桑葉在水猶寒手裡變為粉碎,飄落在腳側。

  水猶寒咬牙地就要衝上前,但一把倏然架在隨風舞脖子上的匕首教他驀然神色大變地收住腳步。

  李昱微笑地打開手中的扇子,「猢二這傢伙果然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當年,你在降龍堡的出現在我的意料之外,更沒想到你會撞上處理善後的猢二……唉!我早該下手解決掉那壞事的傢伙。」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水猶寒問的是他為何要對曾經和他們舉杯共飲的胡堡主下此毒手,並罔顧上百條人命?

  李昱搖扇輕擺,對著熾熱的太陽輕蹙起眉頭。

  「李家堡所鑄的兵器聞名遐邇,全國盡知,生意來往各地,這當然也包括與我家裡那老頭交情匪淺的胡雕。雖然我同樣是李老頭的兒子,但也不過是一名個妾所生,李家就算財大物大,也輪不到有我作主的一天。於是,懂事後我開始為自己的將來著想,並暗地裡設法招兵買馬,野心的想建立起自己的勢力範圍。一天夜裡,我正巧行經書房,無意間聽到已有九分醉意的胡雕正在向李老頭透露藏寶圖之事,驚訝中,我忽然有了一個不錯的主意。」

  李昱臉龐綻露出笑意,迎上水猶寒冷冽的目光,揚眉繼續道:「在地牢裡看見你是我第一次的意外,這使得我不得不改變計劃;水兄,而當我從猢二口中知道水兄身上有胡雕向來不離身的獨門武器『雪刃』時,那是小弟我第二次感到驚訝,於是,我決定讓猢二兩兄弟暫且留下一條命……胡雕視如生命的寶貝何以會在水兄身上了小弟我實在感到好奇。」

  其實,那把刀是降龍堡胡總管在臨死前交給他的,當時,他在河邊發現奄奄一息的胡總管。但是,水猶寒並打算告訴眼前這個泯滅人性的男人。

  「區區一張紙皮,就讓你狠心下手奪走百條人命?」他並不知道在他發現胡總管之前,一位小女孩被送上一條破舊的小船,隨波逐流而去。

  「如果能換來一筆富可敵國的寶藏,那就值得,你真該看看,當我把刀子插進胡雕胸口時,他臉上的表情真是有趣極了,至今我夢到仍不禁會心的一笑!」

  「畜生!你簡直禽獸不如。」

  李昱收起扇子,仰頭大笑了起來。

  「不!你錯了,至少我絕對捨不得動你這如花似玉的娘子半毫。不過——」他瞇了瞇眼。「我可不保證我的手下是否與我一樣懂得憐香惜玉?」

  語畢,隨風舞馬上感覺到一股熟悉的刺痛感劃過頸項,濕濡溫熱的液體順著肌膚而下……為什麼她老是處在這種情況下?

  「叫她住手!」水猶寒殺氣騰騰的眼眸駭然掠過一抹驚慌,他氣憤的將「雪刃」用進手中。『你不過是想要這把刀。」

  舉高握扇的一手,李昱滿意的笑開。「我就知道你一定見不得自己心愛的女人有絲毫損傷,把它放在石階上,然後退開。」

  水猶寒握緊拳頭,在李昱揚眉的動作下,他僵直的遞上「雪刃」。

  「我一直很好奇姓胡的到底會把那塊紙皮藏在何處?當猢二提及你背後的大刀時,我突然想到了……」

  李昱擰起了眉頭。「你沒擅自動過這把刀吧?」

  水猶寒耳畔突然響起胡總管臨終前的交代,他以冰冷的眼神作為回覆。

  李昱走到一旁,仔仔細細地檢視看手裡的兵器。

  不愧是出生兵器世家,他立刻發現到刀柄上的詭異!

  「哈,瞧這是什麼?」扇子讓李昱丟於石桌桌面。

  李昱臉上因這個發現而有了勝利的喜悅,他緩緩的轉動刀柄機關,中途小小的挫折讓他微蹙起眉頭。

  水猶寒則靜靜地等待著救回他妻子的絕佳機會。

  「喀達!」一聲,刀柄被打開了,一陣硫磺般的黃色氣體同時衝了出來,直直撲往近在咫尺那眉開眼笑的李昱的眼、鼻之中。

  李昱痛苦的大叫一聲,燙手般地丟開大刀,改抱著自己的臉孔,並跌跌撞撞的摔出涼亭外,痛苦的哀嚎翻滾著,念慈則讓眼前的突發狀況嚇得閃神一愣。

  水猶寒乘機縱身上前,半途不忘拾起那被棄於一角的大刀。

  李念慈——不,該說原是怡春坊陳元元身旁的丫鬟李嬌奴,由眼角赫然驚見水猶寒的逼近,她立刻做了反應,握刀的手一個使力,她打算割開隨風舞的喉嚨。就算要死,她也要拉著這女人和她一起下地獄。

  水猶寒刀法之快是李嬌奴沒有估計到的,轉瞬間,她只感覺臉上一陣涼意,匕首從她手裡脫落,她不敢置信地瞪著迅速落於她眼前的水猶寒。

  下一刻,李嬌奴摔出涼亭外,鮮血由她額前一條長及胸口的傷口噴了出來,心有不甘的嚥下最後一口氣。

  「寒哥哥!」隨風舞顫抖的撲進水猶寒懷裡。『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她無法揍受眼前發生的一切,她從他胸前抬眼看了亭外七孔流血早已氣絕身亡的李昱一眼——

  天啊!她曾是這麼的相信他。

  水大俠,無論如何千萬別打開刀柄上的機關!

  水猶寒不禁抬首看向遠方天際,胡堡主,你終於為自己報了仇。

  「痛吧。我帶你敷藥去。」

  此刻,他心中除了懷裡的女人外,他對世上已再無任何牽掛了。

  水猶寒唇角輕彎起一道弧線,攔腰抱起他珍惜如生命的女子。

  他知道自己很久以前就愛上奇特的她,但絕不像現在這般毫無保留,他清楚的瞭解到的是,在這一刻,他真的愛上她了!

  而在現場另一隱密角落,有一條纖細的身影被遺忘了,那是在驚嚇過度中不知不覺昏厥過去的阮菁菁。

  晨曦透亮了昏暗的室內,然而,僵坐於椅凳上的女人不知所措地用自己那對眼眸,猛盯著她身上那雙光滑修長的美麗裸腿直瞧。

  怎麼可能……哦,天啊!怎麼可能?

  她纖長的玉指敬畏地探觸著自己細膩的肌膚。

  「雖然我不知道你到底在那裡坐了多久?但是,如果你不馬上回到床上來的話,我發誓你一定會為此而後悔的,女人!」薄帳後方傳出一個男人惱火的咕噥聲。

  隨風舞的雙眼綻放出既驚愕、又感動、又不信的神采,她跳起來衝回床前,爬上了床榻,然後跪坐在水猶寒身側。

  「你愛我對不對?」她劈口就這麼一句。

  「該死,你怎麼又渾身冷得像條冰棍!」水猶寒劍眉不悅的輕蹙起來,二話不說的將她拉入懷裡,蓋上棉被,咕噥的準備閉上眼睛。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她掙扎的在他懷裡挺起上半身。

  「我以為你比誰都清楚!女人,」水猶寒用溫暖厚實的雙掌為她摩擦著她冰涼的雪背。

  是啊!「什麼時候……什麼時候?你……」

  哦!天啊!她的血咒獲得解除了!因為……她一整天都未再變身耶!

  他的劍眉輕蹙了一下。「這個問題對你很重要嗎?」他的眼光梭巡過她姣美的輪廓,最後停駐在她氤氳的美眸上,唇角的笑意隱隱若現。

  隨風舞愣了一下,然後笑開地低語。「我的眼睛……它們……它們是什麼顏色的?」她的心因期待而顫抖著。

  他靜靜的注視她,抬起的手輕輕撫過她熱淚盈眶的眼眸。「它們美麗得像一對寶石——如你烏黑,亮麗迷人如緞的秀髮。」

  是嗎?連她的眼睛也——「哦!寒哥哥!謝謝你……」她哽咽的俯首深吻著他,淚水禁不住地氾濫而下。

  「傻瓜,該感謝的人是我。是你讓我又有了愛人的勇氣,雖然,我仍舊很害怕失去至愛的那種痛苦,但……我更害怕自己不能好好愛你。」他動容地在她柔軟的唇上深情的低喃,然後以雙手捧著她絕倫的美顏,吻去她兩頰的熱淚。

  「你願意隨我到天涯海角嗎?舞兒。」他深情款款的目光緊緊鎖住她的。

  哦!老天,她好愛這個男人喔!好愛,好愛!

  「願意,哪怕是地獄,我也會跟著你往下跳的。」她撲進他懷裡,抱緊了他,即便是來生來世,她也不願放開他了。

  仿如詛咒般的記號——星形胎記,也自水猶寒的左肩胛骨處緩緩消失了……

  時序漸入冬意,在漆紅大門前——

  「舞姐姐……你和水大哥真的要離開這裡?」

  「嗯!」

  「可是,菁菁捨不得你們走啊!」阮菁菁抬手拭了拭懸淚的眼角,她的袖口早就濕了一大片。

  「我也捨不得菁妹妹和薛老……」隨風舞眼裡噙著淚水,感傷地將自己準備好的臨別贈品,分別放進阮菁菁和薛老的手中。「你們保重了。」包裹中的衣服是她連夜趕製出來的。

  「夫人、爺。」薛老抓緊布包,他抹了抹老淚縱橫的臉,望著另一頭的主子。

  水猶寒看了大宅最後一眼,對薛老道:「這宅子本來就是你的,你就安心在此居住下來吧!阮姑娘就麻煩你了,薛老,你們保重。」

  第一次!也是僅有的一次,水猶寒難得的在他們兩人面前笑了開來,擁著他心愛的女人,水猶寒低喝一聲,驅馬離開了阮菁菁和薛老的視線之內,毫不留戀的奔向無際的一方,等待著他們生命中的另一個奇跡。

  不錯!生活中有許許多多的奇跡……

  晨霧沉沉地籠罩著大地。

  週遭沒有一絲鳥鳴、雞啼,寧靜的大地散發出一股非比尋常的氣息。

  河畔旁,一名白衣少年靜坐在一塊平面岩石上,白皙的面孔正毫無表情的注視著河面,而他維持這樣的姿勢已經將近三個鐘頭了。

  露水沾濕了他的發以及他一身素白的衣物,他在等待著——

  不錯!他一直在等待著。

  一條破舊的小船緩緩地進入了他的視線內,在電光石火間,他迎上一對哭腫卻無一絲害怕的眼眸,而更可怕的是,那冰冷的眼眸中只有強烈的恨意,而這樣的眼眸竟是一位小女孩所擁有!

  破舊的小船進了不少水,半浮半沉的飄過他眼前,他瞧見她小小的身子禁不住寒意地顫抖著,臉色蒼白得比他身上的素白衣服還要雪白。

  小女孩並沒有開口求他救她,她別開視線,用那對失去純真的眼眸繼續默默的注視著前方。一如她之前所做的。

  在小船與河面一塊高起的岩石相擦時,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異動。

  他看見那個女孩染血的背影,以及一道劃過她左肩直達腰部,皮開肉綻的傷口,現在,他明白為什麼她身上衣服的顏色那般怪異了!

  他突然聽見背後傳來細弱的腳步聲——他等待的人已經回來了。

  「小主人!」一名壯漢兩手各提著一隻籃子,籃子上方由藍布包裹著,由樹林裡走了出來,他威武的身子如熊般生猛駭人。

  他瞧了壯漢兩手一眼。

  「走吧!」

  他甚至沒有再多看河面上的女孩一眼,起身往小船飄流的相反方向舉步離去。

  轟隆隆的水流湍急聲在他耳畔似乎變得愈來愈清晰。

  那是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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