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滿生離,據鞍兀兀離腸痛。
九歡新寵,變作高唐夢。
揮手孤城,依約青山擁。
西風送。
戍樓寒重。
初品梅花弄。
好不容易才從連綿不斷的噩夢、美夢、淫夢、悲夢、異夢、時空夢中醒轉過來的汝寧茫然地睜開了雙眼,一時之間似乎搞不太清楚今夕何夕、此地何地的樣子。
她遲疑地轉動眼珠子,腦袋齒輪依舊卡住無法動彈,唯一的認知是她從未來過這種地方!不過,她倒是曾在電影上、卡通裡看見過啦!不就是一千零一夜裡的某個民宅場景嗎?
她試著緩緩坐起來,感覺全身既疲憊又酸痛,彷彿剛剛跑完十公里的馬拉松似的。她再次轉頭打量四周的景象,極力想要回憶起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她會在這裡?這裡又是哪裡?還有,最重要的是——她是誰,
哦!對了,她是裴汝寧嘛!
可是……然後呢?
然後……然後……然後……啊!想起來了!就是她那個混蛋唐朝丈夫想要娶小老婆嘛!對,就是這麼一回事!
另一個可是……她怎麼會跑到這裡來的?這裡又是哪裡呢,
她爬下床——其實床褥是直接鋪在地上的,感覺到有點無力,她試著伸伸腰、甩了甩手臂,省悟到自己終究還是活著的。她徐徐走到窗邊往外一探……只見土耳其式的建築,男人穿著寬大的長衫和裡著厚厚長長的頭巾,女人則是披戴頭套遮住面部。
我哩咧!她不會莫名其妙的又被轉移了時空,冤冤枉枉的被送到不曉得是土耳其或伊朗或印度的哪一朝、哪一代去了吧?
不對,天使之翼不在她手中呀!
那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
突然,她若有所覺地猛向後轉,恰好瞧見一個女人從一道門簾後走出來,那個女人的面巾是放下來的,所以,她那高鼻藍眼、輪廓分明的五官面容也一目瞭然,一看就知道是洋貨。
難不成她真的被移轉到外國去了?汝寧正在疑惑間,那個女人卻跑過來對她嘰哩呱啦說了一大堆她有聽沒有懂的話。她兩手一攤,很乾脆的表示不懂,於是,那女人開始比手畫腳。
好半天之後,她才懂得一點點大概。簡單的說,就是她病了,這一段日子都是那女人在照顧她的,而且最重要的是,她肚子裡的孩子也沒事,等她把身體休養好後,那女人就要帶她去某個地方,那個地方或許有人懂得她的語言。
好吧!反正就算她抗議!那個女人也聽不懂,就乖乖聽話先把身體搞好再說吧!
於是接下來的日子裡,她除了吃睡之外,就是到附近去探險,結果被她發現了一件很奇妙的事,這兒居然也有突厥人和吐魯蕃人,雖然很少,但這也就表示這兒可能也有漢人的存在。
可惜她不敢走太遠去找,因為怕迷路,所以只敢每天多走一點,試著想要記住那蜘蛛網似的巷道。
不久,在她醒來後又過了四、五天左右的某個清晨,那個女人突然替她換上了一件長袍,再套上頭巾,然後帶她出門,在密集的建築物所形成的小巷中鑽來鑽去。每條巷中都有很多分叉,分叉出去又有分叉,陽光在巷中玩著光與影的遊戲,汝寧越來越覺得自己是跑錯一千零一夜的場景了。
好不容易出了巷子!眼前卻是一楝類似皇宮之類的建築,女人又嘰哩呱啦說了一堆,汝寧聳聳肩,跟著她往皇宮側門走去。不一會兒,那個女人把她交給了另一個衣著較為華麗的女人,而另一個女人繼續把她往裡帶。
左拐右轉,終於,她們來到一個大房間裡,富麗堂皇的裝潢讓汝寧確定了這兒八成是皇宮沒錯了。那女人把她扔在那兒後,就逕行離去了。她呆呆的站在那裡片刻,直到把整個房間都打量個夠之後,她終於忍不住一把扯掉遮面巾,上前跪坐下去——當然是避開主位上那個華麗的絲質坐墊,「很禮貌的」自己請自己享用葡萄、水蜜桃、櫻桃,吃了個不亦樂乎。
好不容易,她滿足了,慵懶地伸了個腰,轉了轉頸子……「喀!」一聲,頸子卡住了,就卡在面對那個男人的方向上。她眨了眨眼,慢慢把身子也給轉了過去,而後開始打量那個倚柱抱胸,不曉得偷看她多久的男人。
老實說,這個男人實在是超優的,三十出頭年紀,頎長英挺的身材、雍容高貴的氣勢、瀟灑俊美的五官,彷彿地中海般蔚藍的眼眸更是迷人得不得了,總而言之,這是個足以打一百分的男人。
那個男人突然微微一笑,而後說了一句她依然聽不懂的話,可至少她分得出來那是吐魯蕃方言。
「聽不懂,」汝寧老實說:「我只會說漢語。」
那個男人微感詫異地愣了一下,而後再出口的便是漢語了。
「你不是吐魯蕃人?」
「為什麼我必須是吐魯蕃人?」汝寧反問。
「當時你穿的是吐魯蕃人的服飾。」那男人以理所當然的口氣說。
「漢人就不可以穿吐魯蕃人的衣服嗎?」汝寧辯駁道。
那男人微微一挑濃濃的眉,然後慢慢走過來,在那張華麗的絲墊上坐下。
「唔……你說的也沒錯。」
汝寧也不客氣,又拿了一顆櫻桃扔進嘴裡。
「我能不能請問一下,這裡究竟是哪裡?」
「疏勒國。」那男人也學她扔了一顆櫻桃進嘴裡。
汝寧恍然大悟,「原來是疏勒啊!」繼而愕然的問:「可是我怎麼會跑到這裡來的?」她不是在南疆北部嗎?怎麼跑到西部來了?
「你家在哪裡?」
「交河。」
「原來如此。」那男人挑了一顆水蜜桃啃著。「我有事到阿勒泰,回程上在野林裡發現你和另外兩個女人,你是病得半死,而那兩個女人卻已死透了。回來後,我就把你交給皇宮總管,讓她找人照顧你,之後我差不多已經忘了你了,總管卻來告訴我說你已經痊癒了。」
「忘了?」汝寧喃喃道:「老天!我才忘了該問一下我到底病了多久了?我是說,我離開伊州時是五月底,那現在是……」
「八月十八日。」
哇歎!整整三個多月耶!她怎麼那麼會睡?
汝寧不可思議地搖搖頭,而後對那男人露出感激的笑容。
「謝謝你,是你救了我。」
那男人聳聳肩。「是皇王宮裡需要很多侍女來做事。」
咦?這人很吊喔!「你是……」
「卡達,疏勒王。」
汝寧愣了愣。「疏勒王?你就是疏勒王?」
卡達傲然地頷首。「沒錯。」
難怪那麼拽!汝寧皺皺眉、眨眨眼,「哦!」而後若無其事地也撿了一粒水蜜桃啃起來,卡達反倒傻住了。
「哦?就這樣?」
「要不然要我怎麼樣?」汝寧含糊不清地說:「下跪?磕頭?膜拜?親你的腳丫子?」
卡達蹙眉。「應該是要那樣子,可是……」
汝寧嗤之以鼻。「真俗!」
「俗,」卡達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你說我俗?」
「不是嗎?斤斤計較於這種表面上的俗禮,這不叫俗叫什麼?」汝寧兀自品嚐得津津有味。「做個朋友平起平坐不好嗎?」
「朋友?」卡達凝視她半晌。「你不覺得我的身份很高貴嗎,」
汝寧聳聳肩。「算是吧!」
「算是吧?」卡達喃喃道:「那……你不覺得我很出色嗎?」
汝寧忍不住失笑。「你很臭屁耶!」
「臭屁?那是什麼意思?」
「就是……你很自傲啦!」
「我沒有自傲的資格嗎?」卡達辯駁著。
汝寧撤了撤嘴,點點頭。「應該是有吧!」
「那……」卡達深深地凝視著她,「你沒有想過要入我的後宮,我保證會很寵你的。」他非常認真地說。
「嘎?」吃了一半的水蜜桃滾了下去。「你說什麼?」她聽錯了吧,
「我喜歡你。」卡達的語氣更認真了。「也許一開始我是想讓你在宮裡擔任打掃侍女的工作,你知道,當時你的模樣實在很慘……很……呃……難看。可是剛剛我看著你在那兒毫不拘束地吃著水果,神態是如此的自然奔放,我才發現你有種很特殊的氣質,是我從來沒有在任何人身上看見過的。你……非常獨特、非常吸引人,我想我是迷上你了。」
劉季寒怎麼就不會這麼迷她啊?
汝寧傻傻地看著他片刻。
「可是……難道你不知道我已經懷孕了?」
「我知道。」
「你知道?!」汝寧幾乎要尖叫了。「你不在乎?」
「我已經有世子了。」
「嘎?」
「我已經有正統的世子了,所以,多幾個其他的兒子也是無所謂的。」也就是說,只要汝寧生下來的孩子不會有機會繼承王位就不要緊。
汝寧又愣了好半晌。
「拜託!那我老公呢?」
「老公?」
汝寧哀歎了一聲。「丈夫啦!丈夫啦!」
「他死了!」卡達不假思索地說。
「嘎?」汝寧頓時目瞪口呆。「他死了?」怎麼有麻煩的是她,可她沒死,反倒是他先死了?
「沒錯。」卡達同情地瞄了她一眼。「根據我的判斷,你是在商隊裡遭遇打劫的,在那種情況下,通常是男人被殺,女人和貨物被劫走,那兩個被輪暴而死的女屍也很符合我的推論,你則是病得奄奄一息,所以才被扔在那兒。我想!你應該是隨同你夫婿出門的吧?所以,他一定也被殺死了!」
汝寧頓時鬆了一口氣。「原來如此。」這人腦筋不錯,可惜還是比不上柯南。
「我想,你的親人大概也會認為你死了吧!想想你當時病得那麼嚴重,以常理而言,你應該無法承受那種波折才對,所以,你能挨到這裡我已經夠驚訝的了,如今竟然還能夠完全痊癒,甚至連孩子都保住了,簡直可以說是奇跡了!」
認為她死了嗎?也許……那樣正好吧?汝寧暗忖。
「如何?」卡達又問:「你的夫婿已死,我也願意照顧你的孩子,那你呢?你願意讓我照顧你嗎?」
汝寧懶懶地瞟他一眼。「我又不愛你!」
「我喜歡你就夠了。」卡達說:「何況,時間久了之後,你也會慢慢愛上我的。」
汝寧猛一翻白眼。「臭屁!」
卡達雙眉一揚。「我有這個資格。」
「誰理你!」這個人頭殼壞去啦?
「是你剛剛說過我有資格的,不是嗎?」卡達抗議道。
「我收回!」起手無回大丈夫,起手有回小女子!
卡達注視著她好一會兒,才又開口。「漢人說,救命之恩……」
「STOP!」汝寧舉起手作阻止狀。「漢……」
「STOP?」
「停止!」汝寧不耐煩地翻譯。「漢人也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所以,就算我耍賴不報恩,你也沒轍,因為我是女人嘛!」其實,就算他不救她,她也應該不會死才對,否則就不會出現那封信了。所以,算他……嘿嘿!雞婆,或者說是犯賤也行啦!
卡達呆了呆,隨即爆笑出來。「沒錯,你真的是一個很獨特的女人,所做的事和所說的話,沒一樣是我想像得出來的,我越來越喜歡你了!」
汝寧突然瞇起了雙眼。「你不會是想……用強的吧?」
「不會!」卡達亳不思索地回道:「對別的女人或許會,對你……」他搖頭。「絕對不會,否則我就不會問你,直接把你納入後宮就行了。」
汝寧吁了一口氣。「那你會送我回去嗎?」
卡達皺眉。「你想回去了?」
「當然……」汝寧倏地頓住,隨即改口道:「不想!」
卡達瞭解地點點頭。「沒錯,你夫婿都死了,親人也以為你死了,你回去又有什麼意義呢?」
汝寧若有所思地凝視他片刻。
「這樣吧!我和你交換條件如何?」
卡達笑了。「說說看。」這還是頭一回有人膽敢和他「交換條件」呢!可她就是這點迷人,她既不是故作姿態,也不是驕傲看不起人,而是很自然的以平等的態度對待自己和任何人。
「我給你……」汝寧沉吟著。「兩年半的時間,在這期間內,你不能勉強我、逼迫我,屆時,如果你能讓我愛上你的話,我自然會主動進入你的後宮,可若是不能……」
「如何?」
「你要放我自由離開。」其實,就算他不放她離開也無所謂,她自己也能「離開」。
卡達略一沉思。
「唔!還算公平,那你的條件是?」
「你要先幫我拿回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
「我放在婆家的一樣東西,」汝寧神情嚴肅,語氣更是凝重。「而且你要帶我親自去拿。」那種不應該出現在「現代」的東西,最好還是不要讓其他人瞧見比較好,否則真不曉得該如何解釋哩!
「為什麼一定要你自己去拿?」
汝寧受不了的翻個白眼。「廢話,因為那是我的條件!」
卡達愣了一下,隨即又笑了。「你實在很有趣。」
「謝謝誇獎。如何,你的答案?」
「成交!」卡達毅然決然的道:「我們九月就動身……」
「等等、等等,為什麼不能立刻動身?」開玩笑,拖得越久,越有可能被那個佔據她那一半床鋪的人發現那個東西,到時候可就不好玩了!
卡達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姑娘,只有瘋子才會在南疆的七月天裡趕路,就算是趁夜,也是不得已才會那麼做的呀!」
啊!對喔!差點忘了西域的氣溫在夏季裡,特別是七月中時高得嚇死人,大概足以煮熟一個小女人和她肚子裡的胎兒了吧……呃!也許裡面還不太熟,但可能外皮都燒焦了!
汝寧無可奈何地噘了噘嘴。「好吧!九月就九月。」只好碰碰運氣了,希望那個小女生只顧忙著享受她丈夫的憐惜呵護!千萬不要太勤於整理臥室,特別是床底下。無論如何,她什麼都可以不要,就是不能沒有天使之翼!否則她就回不去了。
沒錯,她決定放棄那個唐朝丈夫了!起初她還認為劉季寒只不過是唾棄裴家大小姐而已,卻沒想到,原來他早已有個論及婚嫁的意中人,那她還有什麼鬼希望?
或許他對她的態度的確有所改變了,但那也可以解釋為劉季寒本來就不是個惡質男人,所以,他只不過是終於想通了而已,想通了既然她只是個無辜的裴家子孫,怎麼樣也沒道理將憤怒發洩在她的身上吧!
好吧!既然劉季寒喜歡的是那個溫柔小女生,既然她才是不受歡迎的第三者,她自動退出應該是上上之策吧?至於這個孩子,就當作是贍養費羅!瞧!她是多麼的通情達理呀……
該死!達理個屁呀!其實她好想大哭一場!想把那個男人給閹了!想叫人去把那個小女生給輪暴了!但是……理智告訴她,只有她退讓才能皆大歡喜……去!她會歡喜才叫有鬼呢!哦!老天,有時她真恨自己這麼理智!
☆ ☆ ☆
疏勒位於塔克拉瑪干沙漠西緣一塊水源豐富的綠洲上,又是塔里木盆地南北兩條絲路的匯合點,因而成為南疆西部最鼎盛繁榮的小國。
濃郁的阿拉伯風情、高鼻藍眼的人種和複雜的風俗背景是疏勒的特點,譬如疏勒人是古代撒迦人的後育,說的是東伊朗語,文字源於印度,建築是土耳其式的,主要宗教卻是小乘佛教。
在西域,安西都護府是朝廷統治西域各國的根據地,其中包括焉耆、龜茲、疏勒、于闐、都善和莎車等,也就是說,那位高高在上的疏勒王卡達也是有俯首聽命的對象的。
不過憑良心說,卡達對汝寧還真是不錯,知道汝寧怕熱,便命人遠從音蘇蓋提冰川掘取來冰塊好提供她一個冰涼舒爽的環境;知道她愛熱鬧,喜歡新奇事物,又難忍室外日毒燠熱,便索性命令巴扎的攤販和商家們輪流進皇宮裡來讓她解悶。
在卡達盡心盡力的照拂下,大病過後的汝寧反倒更健康豐盈了。有時候,她都會很過意不去的希望自己能愛上他也是不錯的,可她又很明白那是不太可能的,至少,當她的心仍被某人死死地霸佔住的時候是不可能的。
那個她為他而來,也將為他而離去的某人,每每在她想到他時,她依舊會心痛、會苦澀、會無奈,所以,她不願意去想到他,卻又常常會不由自主地思念他,而這是一種痛苦的折磨,痛苦得連卡達都發現了。
卡達悄悄地來到她身邊,澄藍雙眸仔細的審視她望著窗外,卻視若無睹的眼神。
「又在想你逝去的夫婿了?」
「好像是吧!」汝寧漫不經心地回道。
對卡達,她從不隱瞞自己的想法,因為他對她有恩,卻也對她有所企圖,而且是非常不良的企圖。開玩笑,居然想要她作妾?而且是十幾個妾待中的一個!我哩咧,他自己為什麼不去作龜公?
「你要去拿的東西……和他有關嗎?」
「那倒不是,那是我從娘家帶來的。」
「哦!那麼……」卡達慢條斯理地說:「如果把那個東西拿回來,你就和他完全沒關係了吧?」
汝寧轉過臉來,笑了。「為什麼這麼說呢?無論如何……」她撫著自己的小腹。「只要有他的存在,我們之間的聯繫是永遠也切不斷的。」
卡達皺眉望著她隆起的小腹猶豫半晌。
「旅途不短,你真的要去嗎?」
「放心,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瞭解,何況我也懂得一點醫術。」汝寧笑著捏捏自己健康紅潤的腮幫子。「瞧瞧我為自己調配的補藥功效有多大啊!再過些日子,恐怕你就會改變主意,對我這只超級大肥豬不再有任何興趣了!」
聞言,卡達也笑了。
「好吧!那就我叫人開始準備了,等九月的第一場雨下過,我們就啟程。先去幫你拿回東西,再到天山、阿勒泰去,沒問題吧?」
汝寧聞言猛點頭。
「當然沒問題!」
☆ ☆ ☆
而劉季寒呢?在這三個月當中!他又混到哪兒去了呢?
在美麗嫻靜的秋霞小姐溫柔體貼的伺候下,愉快的度過炎炎夏日嗎?
「季寒哥,這是冰鎮雪蓮湯,」官秋霞放下玉盅。「很開胃,又補身,你盡量多喝點,你看起來瘦好多了呢!」
劉季寒勉強扯了一下唇角。「謝謝。」
看他只稱謝卻不動手,官秋霞悄悄地對爹爹使了個眼色,官則勳忙擺著手催促道:「來,賢侄,快動手啊!霞兒熬了很久呢!」
劉季寒這才暗歎著端起盅來輕舀一匙入口,官則勳滿意地拂鬚微笑。
「如何,入口吧?不是我自誇,霞兒那一手廚藝可是無人能及的,娶了她可有福氣了,而且!她又是如此的溫柔體貼,若是……」
眼看爹爹又開始舊事重提,惹得劉季寒眉頭直皺,官秋霞不由得暗暗擔憂不已。
「爹呀!您別再說了啦!哪有人這樣自誇的?何況季寒哥現在心情不好,您說這些……」
「就是因為他心情不好才得說呀!男人身邊沒有女人伺候著是不行的!」官則勳正色道:「所以,我才想勸他趕緊把你娶過門,好讓你能光明正大地照料他的身子。瞧瞧就這麼三個月而已,他已經憔悴成這個樣子了!」
最主要的是要趁這時候快快讓劉季寒把官秋霞給娶了回去,否則,若是等那位正室大夫人回來再提,這事兒可能就會像寡婦死了兒子沒指望啦!
官秋霞貝齒輕咬,遲疑了一下後才猶豫著說:「季寒哥,爹說的也沒錯,你瞧瞧你,臉色真的很難看呀!秋霞想……想替姊姊伺候季寒哥。你放心,姊姊回來若是不開心,秋霞……」
「對不起,」劉季寒突然打岔道:「汝寧沒回來,我……」他放下玉盅。
「我沒那心情。」
官則勳聞言,不禁收起了輕鬆的態度,「可是賢侄,霞兒……」他壓低了嗓音。「霞兒都二十有五了,她等得還不夠久嗎?雖然你們沒有定過親,但是,你應該知道她是在等你,才會推掉那麼多門親事的吧?」
「爹呀!您……」沒想到爹爹把這種事都給說了出來,官秋霞窘得臉都紅了。「您怎麼……不要再說了!」
官則勳沒理會她。
「我說了,皇上賜婚的事不怪你,可是這會兒霞兒都願意委屈了,你卻還要她再等下去,這就有點過分了吧?」
劉季寒為難的視線在官秋霞臉上繞了一圈,而後再回到官則勳的臉上。
「其實,三個月前侄兒就曾經說過,侄兒實在不好委屈秋霞妹妹,侄兒認為還是請秋霞妹妹另覓……」
「不、不!季寒哥,我可以等、我可以等!」眼看著劉季寒似乎又要當面拒絕這樁婚事了,官秋霞忙搶著說:「等到找著姊姊了,等到姊姊答應了,季寒哥再接我進門就可以了。」
「那怎麼行?」官則勳立刻大加反對。「男人家娶妻娶妾,女人家哪有置喙的餘地?只要賢侄意欲如此,她哪有反對的資格?要是她敢多加議論或無理取鬧,便是多言善妒,賢侄大可休了她,擔保皇上也無話可講!」
「爹呀!您到底在說些什麼呀?怎麼可以……」
「無論如何,我的意思是,霞兒等得夠久了,最好就是這兩天……」
「世伯,那是不可能的!」劉季寒突然打岔道:「您也知道侄兒這三個月來不只忙著找汝寧,還有其他重要的事要辦,根本沒有辦法分心做其他的事了!要是朝廷知道我在這種時候娶妾,恐怕也要判我一個怠忽職守的罪名了!」
官則勳一聽,不由得大皺其眉。劉季寒說得也沒錯,朝廷交辦事項,做臣子的卻只顧娶小老婆享樂,這罪名是可大可小,要是有多事人亂嚼舌根!降職是小事,丟官都有可能呢!
「賢侄是指咄陸的事嗎?朝廷究竟是如何表示的?」
劉季寒未語先歎。「皇上年底將赴泰山封禪,漠北薛延陀族的真珠可汗之子大度設有集結兵力的跡象,似乎是想乘機作亂,如果猜測無誤的話,他們可能是要對李思摩部發動攻擊。所以,皇上的意思是要我調查清楚後再上報,免得兩邊同時掀起戰端,朝廷會疲於奔命。」
官則勳點點頭。「所以你才要親自去調查?」
劉季寒默認。
「可是這種事你應該是派親信屬下去調查就好,根本毋需親自出馬吧?」官則勳不以為然地說。
劉季寒無語!倒是官秋霞幫他說話了。
「季寒哥是想順便找姊姊,對吧?」
劉季寒微微頷首,官則勳無奈地搖頭。
「如今調查得如何了?」
「很麻煩。」劉季寒一語斷定。「咄陸作了幾次案子之後,因為我追緝得很緊,所以,他便改弦易轍,不再作案了。他一方面仍然企圖統一突厥兩部,一方面鼓動焉耆王栗婆准的堂兄弟薛婆阿那支反叛朝廷,還有龜茲王蘇伐疊,他抱持著觀望的態度,雖然沒有同意,可也沒有拒絕。疏勒王卡達卻是一口就回絕了,而且說得相當不客氣,惹得咄陸很不愉快,當場就放言不會輕易饒過疏勒王。」
「果然是很麻煩,」官則勳喃喃道:「如此一來,已經不只是突厥部的問題了,即便是那些歸順的藩王都可能成為禍患。更糟糕的是,要是哪天他們心血來潮一同聯手的話,那……」
他突然噤聲,而後與劉季寒面面相覦,良久後,他才又問:「你上報朝廷了嗎?」
「上報了。」
「朝廷如何回應?」
「尚未有任何指示。」
「那就只有等羅?」
「是的。」
官則勳突然瞄了官秋霞一眼。
「那霞兒的事不就可趁此機會……」
劉季寒驟然跳了起來。
「對不起,侄兒還有事,先告辭了!」
「且慢、且慢!」官則勳也跟著跳起來。「不是說要等朝廷的回應嗎?怎麼……」
「侄兒接到消息,據說以富裕出名的疏勒王,每年秋季都會到天山沿途購買珍貴藥材,接著再繼續北上到阿勒泰挑選名貴寶石。而這一回,很可能就會在半途撞上咄陸的報復,劫財又劫命,下一任疏勒王可能就不敢不聽他的了,算是一舉兩得。所以,侄兒必須盡快趕去看看,以免太遲造成遺憾。」
說得有理,也的確很緊急,所以,官則勳只得暫時放人了,只在劉季寒臨去前又問了一句,「你那媳婦兒—」
劉季寒的臉頰頓時痛苦地抽搐不已。
「我只查到當時她病得很重,未免被她拖累,咄陸便將她丟棄在某座野林內等死。」
官則勳的眉宇倏地皺起。「那她會不會已經……」
劉季寒驀地咬緊了牙關,「我說過,生要見人,死……也要見屍,否則我絕不會放棄的!」語畢,他飛身上馬就待離去。
官則勳卻又一把拉住了韁繩。
「賢侄,你可曾考慮過,那……那山林內野獸繁多,若你那媳婦兒是被……」
劉季寒突然用力地扯開官則勳的手,神情極端不悅。
「即使她是被野獸啃食了,我也要剖開那野獸的肚子找出她的屍首!」
「可是……」官則勳頓住,而後驚呼,「難不成你想剖開整座山上所有野獸的肚子?」
「如果有必要……」劉季寒策韁前奔,只留下兩個毅然的字眼飄蕩在飛揚的風沙中。「我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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