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燭秋光冷畫屏,較羅小扇撲流螢。
天街夜色涼如水,臥看牽牛織女星。
唐 杜牧
轉眼時序已進入秋季,濃情來到袁家堡也有三個月了。
濃情坐在廊下的石階上,雙手托著下顎,唇上漾著恬靜的笑容。
「今晚的夜色好美、好安靜,彷彿天地間就只剩下你和我,不會有人來干擾我們,大少爺,你說是不是?」
與她同坐在石階上的袁不棄望著她臉上的柔笑,有些目眩神迷,恍惚間並沒有聽見她說什麼,只是沉溺在濃情安詳滿足的麗顏上。
她隔過頭來,眨著扇般的羽睫,「大少爺?」
「呃,你……剛剛說了些什麼嗎?」他暗惱自己定力不夠。
她嘟起小嘴,微紅著臉說:「大少爺都沒在聽人家說話,好話不說第二遍。」方纔的話等於是在向他示愛,可惜他沒聽清楚。
自從濃情領悟了對袁不棄的感情後,心中不再迷惘,只是女子的矜持讓她無法直接表白愛意。
袁不棄急了,「對不起,請你再說一遍,這回我一定會仔細聽。」
「奴婢不說了。」濃情害羞的咕噥。
他還以為白已做錯了什麼,拚命思索著該如何道歉、如何哄她開心。
濃情看著他蹙眉不語的表情,不禁又心軟了,將小手覆在他粗厚的手背上,感覺到他微微的戰慄。
「奴婢不是在生你的氣——」話還沒說完,袁不棄下意識的便要把手抽回,卻被她緊捉著不放。
「濃情,不要——」從她的手心傳來的柔軟觸感讓他羞慚。
她澄澈的美眸深深的瞅進他眸底,輕輕的捧起他不同於人類的大掌,撫著上頭每個指節,真實的感受覆在上頭的每一根細軟的毛髮,那動作是如此的溫柔,溫柔到幾乎要讓人掉下淚來。
袁不棄眼眶整個泛紅,嘎啞的問:「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麼嗎?」
天哪!他該推開她才對,在他能控制自己體內的獸性之前,應該將她趕離身邊,不要再讓她接近,可是……天知道,她的憐惜卻是他渴望多年的珍寶,有誰能告訴他,他該怎麼做才是對的?
濃情揚起羽睫睇了他一眼,便湊下唇往他的手背上印了個吻,就聽見一記抽氣聲,袁不棄耗盡了所有的力氣,強硬的將手抽回去。
「你瘋了!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從石階上彈起,受驚似的躲得遠遠的,對她咆哮道。
「大少爺不喜歡奴婢嗎?」她羞怯的問。
袁不棄神色遽變,咬牙切齒的重叱,「你真的是瘋了,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奴婢的頭腦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般清楚了。」她的眼神滿含情意,「奴婢願意一輩子留在這裡伺候大少爺——」
「不要再說了!」惶恐、震懾的表情在他臉上交相出現,他一個箭步衝上去,握住她的肩頭,威嚇的吼道:「我要你把你剛才說的話全都收回去——收回去!」
他的指甲陷進濃情的肌膚裡,可是她不喊疼,只是昂起下巴對他搖頭。
「奴婢不收。」她可以感覺得到他是喜歡她的,可是依他的死腦筋,只有靠她主動出擊了。
「為什麼要說這些違心之論?是不是奶奶慫恿你這麼說的?」他想到這是唯一的可能性。
「沒有人慫恿奴婢,這全是奴婢的肺腑之言。」她的口氣更加堅定。
袁不棄疑心大起,瞠目怒叱道:「不可能!沒有人會願意一輩子跟我這種怪物關在一起,如果不是奶奶的意思,難不成是我娘要你這麼說的?她給了你多少好處,讓你這樣委屈自己?」
「大少爺這番話不只侮辱了奴婢,也侮辱了大少爺自己,你為什麼不願意相信是因為奴婢愛上大少爺了呢?」濃情兩手交握在身前,拋開矜持向他表白,「還是……還是因為奴婢只是個下人,配不上大少爺?」
「好!那麼你告訴我,你愛上我哪一點?有什麼理由讓你來愛像我這樣半人半獸的怪物?」他的怒吼聲響遍了整座影子居。
她的心因感應到他承受的巨大創傷而抽緊,她閃著淚光說:「會愛上什麼人是誰也無法預料的,可是愛上就是愛上了,奴婢說不出理由,也不想編個謊言欺騙大少爺。」
袁不棄被她話中的真情撼動了,可是,不行!理智再次提醒他。
「你只是因為我們朝夕相處,一時產生了錯覺,等你遇見更好的男人時,就會後悔說過這些話了。」他不敢相信她會愛他。
濃情聞言後自嘲的思忖,她曾經也以為遇到世上最好的男人,可是他卻為了一己之私不惜毀了她的名譽,險些逼得她以死明志,讓她體會了何謂金玉其外、敗絮其內,那樣的人比什麼都可怕。
「對我而言,你就是最好的了。」這是她的真心話。
他無法克制的大吼:「你不要再安慰我了,像我這樣的人怎麼會是最好的呢?我甚至不敢下山一步,就怕看見鎮民們異樣的眼光,如果讓人知道你跟我在一起,他們會如何看待你?」
「我不在乎。」她意無反顧的說。袁不棄在原地踱著步,以發洩內心激動的情緒。
「那是因為你沒有遇到,只怕真的遇到時,你會恨不得長出一雙翅膀飛走。」
「那麼我們不妨來做個實驗,明天我們就下山一趟,到鎮上晃一圈,看奴婢是不是會反悔?」
他瞪她的表情好像她頭上長了兩隻角。
濃情舒了口氣,繼續往下說,「當然了,如果大少爺不放心的話,可以披上那件黑斗篷,奴婢是不會反對的。」
「你還是沒有聽懂我的意思——」袁不棄有點生氣。
「我想不懂的人是你,大少爺,你擔心的人不是我,而是你自己,你害怕面對別人的眼光,所以拚命的找借口,其實是因為你膽小、懦弱!」
「住口!住口!」袁不棄額上青筋暴跳,似乎像是頭野獸要撲過來似的。「你懂什麼?你什麼都不知道?你以為我心裡不怨、不恨嗎?你根本不知道我心裡有多苦,有多痛恨這樣的自己——」他用那雙像動物毛皮的大手掩住臉孔,任眼淚狂噴而出,道出埋藏在內心深處的恐懼和憤恨。
濃情忍住不讓自己哭出聲,紅著雙眼將他的手從臉上拉下來,輕柔的用絹帕替他拭乾淚水。
「你笑我吧!我是這麼沒用、這麼怯懦——」他真想狠狠揍自己一拳。
她用纖指蓋在他嘴唇上,阻止他繼續貶低自己。
「我不會笑你,因為我們不是神仙,我們只不過是平凡的人類罷了,既然是平凡人當然就會害怕、恐懼,再說這世上也沒有絕對堅強、打不倒的人。」
「濃情,你讓我感到好羞愧。」她眸中的光芒洗滌了他晦暗的心靈,讓他重獲生機。
「我倒寧願你能愛我。」濃情嬌羞的喃道。
袁不棄緊閉一下眼,「我不想耽誤你的青春,更不想害了你,跟著我是沒有任何未來的。」
「要我向大少爺證明我的決心嗎?」她說。
他疑惑的挑眉,不解她要用什麼方法證明。
濃情往前邁了一小步,示意他把頭低下,因為他實在是太高了。
這下袁不棄的困惑更深了,不過還是照做了。
不期然的,濃情兩手抓住他的衣服,踮起足尖,將紅潤的朱唇笨拙的蓋在他嘴上,接下來根本不知道該怎麼進行,只能本能的含住他的下唇啄吻,這對一名末出閣的姑娘來說是多麼羞人啊!可是為了證明自己的心意,她只有不顧羞恥的做了。
「濃——」袁不棄整個人都愣住了,只能瞪著那兩排如蝶翼般顫動的睫毛,一時無法作出反應。
他不喜歡嗎?否則為什麼身體僵硬得像尊石像,動也不動呢?
還是他把她當成不知廉恥的女人了?
就在濃情傷心的想放棄時,她感覺到身子被緊緊的嵌進一座暖和的懷抱中,那鉗住她的功量幾乎快讓人透不過氣來。
得到回應,她也從主動變成了被動——
老天!這是不被允許的,可是想碰她、吻她的慾望戰勝了理智。
袁不棄用舌尖輕舔過她櫻花般的唇,不過為免失控,他不敢停留太久,繼續唇舌並用的舔吮那小巧的下巴,並小心的不讓獠牙刺痛她。
「嗯——」她發出嬌弱的呻吟,身子因激情而輕輕抖動。
情慾征服了他,袁不棄喉頭發出一聲低吼,沿著她雪白的項頸一路灑下細吻,直到大掌由腰際滑向她圓翹的臀——
彷彿被一盆冰水當頭澆了下來,他陡地張開雙眼,隨即將濃情一把推開。
「呀!」根本沒料到他會推開自己,她一個沒站穩就摔倒了。
他也同樣嚇了一大跳,「濃情,摔傷了嗎?」
「還好——」濃情左手的手心因為擦到地上,有些破皮。
「該死!」他懊惱的咒罵自己,「讓我看看!」
她不想引起他無謂的自責,「沒關係,待會兒上個藥就沒事了。」
袁不棄不由分說的橫抱起她就往屋裡走。
☆ ☆ ☆
「這點小傷沒事的,大少爺——」濃情不只一次的解釋,可是幫她上藥的男人壓根兒聽不進去。
「我傷了你。」他不只想揍自己一拳,更恨不得能打死自己。
濃情眼光一柔,執起他的大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你沒有,只不過是輕微的擦傷罷了,我可不是一碰就壞的瓷娃娃。」
「在我眼中,你比任何東西都來得珍貴。」他可以為她而死。
她臉上散發出絢麗的光彩,「這代表你肯要我了?」
「濃情——」他喟歎一聲。
「你吻了我。」她說什麼也不能容許他再退縮。
袁不棄垂下眸光,「對不起。」
「我不要你的道歉,你吻了我就得要負責到底。」她近乎耍賴的說。
他不禁啞然失笑,明明是她先主動吻他的,怎麼到最後好像變成他的錯?
「一定非要我負責不可嗎?」他輸給她了。
濃情笑得嬌美無比,「不負責任也行,反正奴婢這輩子都是你的人,大少爺若是真的不要奴婢,奴婢就只好削髮出家了。」
「你這是在威脅我?」袁不棄故意齜牙咧嘴的問。
她咯咯嬌笑,「沒錯,奴婢成功了嗎?」
「成功了一半。」他也笑了。
「那另外一半呢?」
「濃情,我無法給你一個正常的家、甚至一個——孩子。」他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吐出最後兩個字。
「可是我擁有你的心、你的忠誠,還有你的愛,不是嗎?」
袁不棄震動了一下,將她從椅凳上拉起,濃情順勢坐在他膝上,讓他有力的雙臂圈住自己,兩顆心又靠近彼此一步。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用激動的口吻道。
她綻出喜孜孜的笑容,「只要說你愛我。」
「我愛你,打從第一次在後山見到你,我就已經無可救藥的愛上你了。」他將臉埋在她頸間,但願時間停留在這一刻。
濃情詫異的抬頭,「為什麼到現在才告訴我?」
「我只想默默的愛著你就夠了,並不想造成你的困擾。」這是他有生以來最幸福的一刻。
「真傻,剛才奴婢還擔心得要命,以為大少爺根本無意於我。」原來他那麼早就愛上她了,她高興得快要哭了。
袁不棄輕點下她的唇瓣,「不要自稱奴婢了,也別再喊我大少爺。」
「那要喊你什麼?」她愛嬌的問。
「就喊名字吧!」
「不棄。」
他動情的將雙臂圈得更緊,感謝上蒼的厚愛。
「我何德何能蒙你青睞?」在感受幸福的同時,心底的陰影並未完全消逝。
「應該說是緣分吧!月下老人的紅線早就繫在我們兩人的小指上,不然我也不會大老遠的來到大華山,意外的碰上了你。」若她沒有逃婚離家,也許他們這一生就這麼錯過了。
兩人就這麼依偎在一起,桌上熒熒的燭光映照著濃情洋溢著愉悅滿足的臉龐,以及袁不棄深鎖的愁眉。
☆ ☆ ☆
「可不可以讓我進去見見大哥?」袁詠光反覆思量後,還是找上了濃情。
他和林婉築的婚事可以說是訂下來了,就等父親從京城回來幫他們主婚,既然袁家下一代的香火必須由他來延續,那麼困擾了袁家數代以來的詛咒有可能會繼續應驗在他所生的長子身上,袁詠光自認不是堅強的人,他希望能聽聽大哥的意見,從他身上吸取經驗,讓自己有勇氣和心理準備來面對未來。
「現在嗎?」她正經十足的表情不像是隨便說說而已。
袁詠光用力的頷首,「是,能不能幫我進去問一聲?」
「好吧!那麼請二少爺在外面稍等。」她說完便進屋去。
濃情不確定袁不棄聽了之後會有什麼反應,雖然他已經不再像過去那般封閉自己,甚至慢慢去接受自己嚇人的外貌,可是殘留在他內心深處的陰影一直是無法克服的障礙。
她甫進入屋內,就見袁不棄伏在案前揮毫,專心的神情不免令人好奇,悄悄的挨近他身後一看,宣紙上是他剛勁有力、揮灑自如的筆跡,而那優美的詞句也同時躍進了眼簾。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渡。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濃情不自覺的吟誦出來,美眸與他相接。
「這闋詞——是要送給我的嗎?」她眼波流轉,似羞似喜的問。
他的表情微窘,「我沒什麼東西可以給你——」
「不要這麼說,如果這闋詞代表的就是你的心意,那便是我要的,再也沒有任何東西比得上,我會永遠珍惜它的。」她將宣紙拿起來吹了吹,等墨汁干了,才小心翼翼的折起,並揣進胸口中。「可是我身上沒有什麼東西好回送給你——」
「不用了。」袁不棄說。
「那怎麼行呢?」濃情靈機一動,也提起沾了墨汁的狼毫筆,袁不棄霎時明白她的意思,於是起身將座椅讓給她。
就見她娟秀的字體一一在宣紙上浮現——
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葦蒲葦韌如絲磐石無轉移
當濃情點上最後一劃,滿意的放下狼毫筆時,小手便被袁不棄緊緊包在大掌中,不需要言語,已表達了他內心的激動。
她含笑的讓細緻的面頰摩挲著他粗糙的掌心,此時無聲勝有聲。
「啊!我差點把正事給忘了。」好半晌才想起還在門外等著的袁詠光。「不棄,外面有個人想見你。」
袁不棄手一顫,「誰要見我?」
「是二少爺。」她說。
他眉峰深攏,二十多年來,他可以說從沒和這個同父異母的親弟弟正式見過面,曾經有一度自己非常嫉妒他,同樣是袁家的子孫,兩人之間相差不過三歲,卻有著天壤之別的命運,心裡的不平衡幾乎讓袁不棄憎恨起他,不過,那只是一時的想法。
「他見我有什事?我不想見任何人。」
這早在濃情的預料之中,也許是時機還未到。
「那麼我出去跟二少爺說一聲——」
「不必說了,我已經自己進來了。」袁詠光大剌剌的跨進門檻,這番突兀的舉動讓袁不棄根本來不及隱藏自己。
他迅速的背過身去,「出去!誰讓你進來的?」
「二少爺,你先出去——」濃情本能的想保護袁不棄。
「濃情,你不要阻止我,我有話要跟大哥說。」袁詠光堅持不肯移動半步,「大哥!你先聽我說——」
袁不棄喝斥一聲,「我不想聽,你馬上給我出去!」
「不!大哥,你還要逃避到什麼時候?」他將濃情推到一邊,又朝袁不棄邁了一大步,「你已經躲在這裡夠久了,最起碼也該出來見見奶奶、爹、大娘,還有我,因為我們是一家人不是嗎?」
「袁詠光,你沒有資格跟我說這種話。」他叱道。
「不錯,我現在是沒有資格。」袁詠光也火大了,一古腦兒的把心裡面的話全說出來。
「大哥,你以為這些年只有你一個人在痛苦嗎?你有沒有替別人想過,奶奶日日夜夜為你誦經祈福,就是怕悲劇重演;大娘因為對你懷著罪惡感,身子一直好不起來;爹為了我們一大家子的生計,鎮日在外奔波操勞,苦於無人幫他分擔重擔;而我又不是個經商的人材,能幫得忙也是有限,再說不久之後我就要成親了,我和婉築第一個兒子或許也和大哥一樣難逃詛咒的捉弄,難道我們心裡就有一天好過嗎?」
濃情見袁不棄的肩頭輕輕抖動,便退到一邊,讓兩兄弟敞開心胸長談。
「如果你是因為不想讓我看見你的長相,事到如今我只好老實說了,其實在很多年前,我就見過大哥不只一次了。」他說。
袁不棄身軀一震,「你已經見過我了?怎麼可能?」
「我小時候最大的願望就是能有個兄弟姊妹陪我玩,記得在我八歲那一年,當我知道自己居然還有個大哥,你可以想見我有多高興,所以我就常常在夜裡不睡覺,偷偷的爬牆進來想看你一眼,大哥如果不信的話可以去問駝叔,他可以幫我作證,我就被他逮過好幾次,駝叔還交代我不許讓人家知道我到影子居來的事。
「我承認剛開始看到大哥時真的嚇了一大跳,因為大哥長得跟我們不一樣,那時駝叔還騙我,說大哥生了一種很奇怪的病,怕會傳染給別人,所以才不能跟大家住在一起,我信以為真,就呆呆的等著大哥把病治好,到時就可以出來陪我了,長大之後才曉得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大哥,就算你的外表再駭人,仍然擁有一顆屬於人類的心,而且我們是親兄弟,我再怎麼樣也不會因為長相而嫌棄你,你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自己的親人。」
袁詠光把話說完了,企盼著他能轉過身來面對他,濃情也同樣的屏息以待。
似乎經過了一個世紀之久,也許是被他的話感動了,也或許是兩人之間血濃於水的親情激勵了他,袁不棄終於有了行動。
「大哥!」袁詠光叫道。
袁不棄瞅著面前俊逸開朗的年輕人,天生的血緣親情迅速拉近彼此的距離。
「你罵得對,這些年我只會顧影自憐,以為受苦的只有自己,從來就沒想過奶奶和爹娘心裡有何感受,我太自私了。」
「對不起,大哥,我不是故意說那些話來教訓你。」袁詠光懺悔的說。
「不,我要謝謝你罵醒了我。」他嘴角微微的牽動,連眼神也在笑,似乎心中一部分的痛楚在笑意中釋去了。「詠光,謝謝你願意來看我。」
袁詠光喉頭一梗,張臂抱住他,「大哥——」
他眼眶紅潤,有許多話塞滿了喉嚨,就是說不出來。
濃情靜靜的走出去,並順手帶上房門,兩人都沒注意到她的離去。
「大哥……我好害怕。」袁詠光哭得像個小孩。
袁不棄拍著他的背,沙嘎的說:「我知道,雖然明知會很痛苦,可是既是袁家人的命運,我們只有試著去接受它,去學著與它相處。」
袁詠光嗚咽著,「我需要你的幫助……」
「我會幫你的。」簡單的五個字,卻有了奇妙的效果。
袁詠光的情緒鎮靜下來了,宛如溺水者抓到了浮木,大哥便是他的支柱。
兄弟倆相談甚歡,像是要彌補失去的時光,談天說地的足足聊了兩個多時辰。
就從那天開始,袁詠光成了影子居唯一的客人,幾乎每天都會來報到。
到了第三天,袁詠光抱來了一堆帳本,在桌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袁不棄斜睨著它們,臉上似笑非笑,「這是什麼?」
「我知道大哥不僅聰明,而且又是經商的頭腦,這些一定難不倒你的。」袁詠光諂媚的笑說。
袁不棄佯怒的瞟他,「別拍馬屁了,我看你是想藉機推卸責任吧!」
「呵、呵!怎麼會呢?我只要一看到它們頭就發脹,要是等爹回來,這些帳本還是一團亂,那我可就會死得很慘,大哥也不忍心看小弟有難,見死不救吧?」
濃情抿著如花笑靨,「依我看,是二少爺偷懶才是真的。」
「濃情,你怎麼專扯我後腿呢?人家說愛屋及烏,你也應該對我好一點,說不定大家以後都是一家人了。」袁詠光擠眉弄眼的笑說。
她雙頰灼熱起來。「不棄,你看他欺負我。」她嬌嗔的說。
這下又被袁詠光抓到了把柄,不禁取笑道:「哦!想不到你們的感情已經進展到這個地步了,大哥,你得準備給人家一個交代才行。」
濃情的小臉嫣紅似五月榴花,踱了下腳便奔出去了。
袁詠光可以由袁不棄戀慕的目光看出自己沒有猜錯,心中不禁為他感到高興,以後大哥應該不會再孤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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