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曲如眉,未有團圞意。
紅豆不堪看,滿眼相思淚。
終日劈瓜瓤,仁在心兒裡。
兩朵隔牆花,早晚成連理?
是誰?好耳熟的男性嗓音,彷彿上輩子曾經聽過。
為什麼背對著我?你是誰?
在層層籠罩而下的雲霧中,她緊追著前方的白影不放,但愈是追,距離愈是拉遠。
她不死心的跑著,伸長手臂拚命的、渴望的想觸摸到那人影,心彷彿就快裂開一般。
別走!是你嗎?是你嗎?你可知我好想你,好想,好想……好久了,為什麼還不來見我?你究竟在哪裡?
「別走,不——」伴著一聲尖叫,軟榻上的人兒彈坐而起,蒼白的面頰沁著冷汗。
「姑娘,怎麼了?」彩兒衝進「暖香樓」,忙不迭的直問。
那是一張獨一無二的絕色容顏,眉心鑲著一粒殷紅欲滴的硃砂痣,她眨著翦水雙瞳,茫茫然的瞅著彩兒,老半天才開口。「我又作了同樣的夢,沒事的,你別擔心。」她兀自懊惱的說。
「姑娘,真的不要緊嗎?」彩兒關心的端詳她,取來濕毛巾幫她抹臉。
相思點點頭,揉揉眉心,振作起精神。
「姑娘,你今天氣色不是很好,要不要我跟倩姨說一聲,讓你今晚休息一下,不要出去應付客人了。」彩兒已經服侍這位「丁香園」頭牌花魁兩年了,機靈的她對這份工作不敢稍有懈怠,要不是相思姑娘施以援手,自己早就成為「丁香園」的眾多姑娘之一,出賣自身的靈肉過活了,所以,對姑娘自是萬分感激。
「不要緊,只是沒有睡好罷了,別驚動倩姨,否則她又要緊張兮兮的找大夫來了。」說完,相思忍不住掩唇輕笑,秋水般的瞳仁閃耀著淘氣的光芒,「倩姨老把我當雪人般,活像太陽一照就融化掉了似的。」
「那是因為她關心姑娘,把姑娘當作自己親生的女兒疼愛,這樣不好嗎?」彩兒不得不抗議,園子裡其它姑娘可羨慕死了,誰都想當倩姨心中的一塊寶。
相思移步到梳妝抬前坐下,攏攏肩上如雲的髮絲,「好,怎麼不好。彩兒,你就是太正經了,一點都開不起玩笑,真不好玩!日子已經夠悶了,連說個笑話也不會,好無聊喔!」她雙手支著下巴,對著鏡中的自己又是蹙眉,又是嘟嘴的。
若有人見過她的美貌,一定會想起詩經(碩人篇)中的佳句,手如柔師,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娥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但可惜的是至目前為止,還未有外人真正的瞧過她的容貌。
出道以來,她之所以會紅遍整條秦淮河,原因之一就是她的神秘感,每當地出現,臉上一定罩著面紗,若隱若現更添魅力,不管實際容貌如何,便已博得秦
淮第一名妓的美稱,但她也真的當之無愧。
更由於她向來賣藝不賣身,傳聞有許多達官富人願意出高價為她贖身,只是沒有人成功,反倒令更多人想一窺究竟的湧進丁香園。
「姑娘,人家是認真的。你老是作惡夢,我看一定是太累的原故,最好休息個十天半個月,身體要緊嘛!我想嬤嬤也不會反對的。」彩兒為她編著髮辮,有把握的提出建議。雖然很多客人都是衝著一睹相思姑娘的風采而來,但她偶爾沒出現應該還不致妨礙到生意才對,畢竟健康是最要緊的。
相思睨著她,嗔怪的說:「誰說是惡夢?至少我不覺得有害怕的情緒存在,反倒是整顆心像快炸開般,疼待全身都好難過。」她捧住胸口,精緻的秀眉輕顰,「彩兒,他究竟是誰?為什麼老是在我的夢中出現?可是他又不面對我,任我千呼萬喚也不轉過身來,到底有何用意?」
「或許是姑娘前世的心上人也說不定。」她異想天開的胡謅一通。
相思羞紅了臉龐,沒好氣的橫她一眼,「方纔還在說你這丫頭做人太正經,怎麼沒一會兒就跟人家開起玩笑,我哪來的心上人嘛!胡說八道!」
「彩兒沒胡說,說書先生不是常講一些故事,一對男女前世不能結為夫妻,來世便會尋找對方,再結前緣,或許那人正是姑娘前世的心上人。」彩兒為她挽上了高髻,綴以金珠瓔珞,掛明金耳環。
「想不到你想像力這麼豐富,可以改行當說書的了。」她打趣的笑說。
「姑娘別笑彩兒了,彩兒哪有那份本事。」她服侍相思套上紅羅織金胸背小袖袍。束腰以紅絹。那是金陵有名的雲綿所纖。白襪,赤皮靴,風華絕代的妝扮更是襯得人兒眉目如畫,清靈動人,轉盼如波眼,娉婷似柳腰,活脫脫是天上謫仙下凡塵,一時令人震俊了眼。
「好美呀!姑娘,若真讓男人見到你這模樣,怕是傾家蕩產也要贖你離開,絕不讓你流落在風塵中。」彩兒衷心期盼的表示,按理說,有人要替自己贖身,讓是高興才對,但她就偏不看在眼底,一個個全拒絕了,著實令人猜不透她的心思。
相思伸手推開窗,夜將沉,華燈初上,又將是通宵達旦的開始。
其實她也想離開,對這種送往迎來的日子並不眷戀;但她內心總有種期待,期待有個人真心的愛她,那麼,她將為他洗去鉛華,為妻為妾都甘願。
只是那人何時才會出現?又是在何處?
「那麼你就為我祈禱那位有心人快出現,否則我只好一輩子賴在這兒不走了,等到人老珠黃的時候,只有到廚房去當廚娘了。」她調皮的轉動眼珠子,幽彩兒一默。
「誰要去當廚娘了?」一位年約四十左右,仍是風韻猶存的美婦人進屋來,身穿綢緞鳳尾裙,五彩繽紛,光鮮亮麗。
「倩姨,我正在跟彩兒說笑,要是將來沒人要,我就要到廚房去當廚娘了,到時可得收容我喔!」她親熱的挽著倩姨的臂膀,有些孩子氣的膩在她身上撒嬌,不時磨蹭著。
這美婦人就是丁香園的園主,人人稱她「倩姨」,她對相思有如母女般的深厚感情,自然另眼相待。
「你這孩子還真想一輩子待在這兒呀!倩姨不讓你下海接客就是要你有好的歸宿,要是有好對象,就別再東挑西撿,趁早脫離這是非之地的好,我可不要養你到老喔!你還是早做打算吧!」她輕捏相思白嫩的臉頰,神態滿是說不出的疼愛。
她扁起小嘴,「知道了嘛!又不是人家愛挑,可是真的不喜歡,教人家跟他過一輩子可是很痛苦的事,倩姨也會心疼的是不是?他們娶我並非是真心愛我,只是因為我的美貌可以四處去向人炫耀;男人都是虛偽、好面子的,我可不想所嫁非人,換來終生的痛苦。」
「你這張小嘴就是好辯,無理也要辯到有理為止,男人怎麼受得了?這性子得改一改,免得將來吃虧。」
「是——」她刻意拉長尾音。「對了,倩姨找我有事?」既然她不聽我長篇大論,於是趕緊轉個話題。
倩姨從寬袖中掏出帖子,遞到她面前,「有人出錢請你到這艘畫仿上為客人彈琴,我接下了,你準備準備,轎子正在門外等候。」相思看也不看,蹙緊蛾眉說:「倩姨,您明知我不喜歡這樣,要聽就到園子裡來,幹嘛還費事邀我上船?我不去,那人安什麼心眼我還不知道嗎?您就幫我回絕了吧!」
「相思,你總該先看看是誰再決定,這人你一定非常樂意見到的。」她別有含意的指指帖子。
「還不是一樣,不是當官的大人,就是哪家闊少,讓人倒盡了胃口不說,哪有心情彈琴——呀!是他?!」她攤開帖子,瞧見下方的署名,驚喜的叫道。
倩姨含笑問:「你還真以為我會隨便讓你出門應酬啊?這約你去是不去?」
「當然去,倩姨是明知故問嘛!那今晚——」
「今晚你就跟你義兄好好聚聚吧!放你一天假囉,否則還能怎麼辦。快去吧!」她催促著說。
相思蒙上與衣衫相配的紅色面紗,只露出一雙盈眸,巧笑情兮道:「情姨,謝謝你,我不會待太久的,午夜前一定趕回來。」
「去吧!路上小心。」
※ ※ ※
秦淮河每到入夜,燈船蜿蜒似火龍。
其中一艘畫舫內,一對有如金童玉女般的男女正依偎著彼此。
「公子,這杯酒敬你。」海棠拋著媚眼,學著那些青樓女子獻酒。西門颭雲佯裝打個冷顫,一臉不敢領教的表情。
「海棠,我根本不認識她們,你就放我一馬,別跟我吃這種飛醋了嘛!」
她假笑的貼向他,「不認識她們?那為什麼那群女人一副跟你很熱的樣子?原來你在這兒真的這麼吃香,每個姑娘都是你的紅粉知己!既然你喜歡人家那樣伺候你,我既是你的未婚妻,當然得學著點,你說是嗎?」
「唉!我有那麼大的能耐就好,誰教你未婚夫名聲太響亮,她們會有那種反應是正常的,不過,我可是只愛你一人,沒人比得上你。」他看情形不對,趕緊灌起迷湯來,免得等一下河東獅吼,他可就真的吃不完兜著走了。
海棠一拳打下去,「少來這一套,你這大眾情人。說!你還有多少紅粉知己被你藏起來?一次叫她們出來,讓我一次氣完,不然我跟你沒完——」他勾住她的小蠻腰,拉到懷裡安放好,「我有了你,還要其它女人做什麼?你要相信我嘛!」
海棠只顧著閃躲他的炙吻,鳳眼噙著水氣,嬌嚷道:「也許……我該嫁個平凡點的男人,省得老擔心……有人跟我搶……」
西門颭雲哭笑不得的細吻著她,「老天!別胡思亂想了,我已經是你的人了,你想不負責任嗎?海棠,相信我,我只要你——」他堵住她的朱唇,密密的深吻,像是要表達內心的感情,沒留意到海棠嘴角揚起的得意弧線。
她像貓似的磨蹭著他,逗得他粗喘咻咻,幾欲失控。「天呀!除了你——誰還有辦法——讓我控制不住?」那嗓音粗嘎低啞,蘊含著克制。
他將她拖到一旁坐下,調整氣息,也順手幫她拉好衣衫,以免春光外洩。
「雲郎,你會不會覺得我太善妒?我可不想以後因犯了這七出之罪被你休了。」她頗為憂心的問。沒辦法,她的個性就是這樣,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傻瓜,我就是喜歡你這樣,生活才有樂趣,你要是改了,我反倒不習慣了。」西門颭雲寵愛的琢一下她,自認為有充份的智能來對付她。
她睨了他一眼,「你這話是讚美嗎?」
「當然,當然,我哪會欺騙娘子你呢?」他慌忙的討好,無辜的說道。
「嘻!嘻!」艙外響起兩聲輕笑聲。
西門颭雲微赧的瞪向聲音來處,說:「人都來了,還不趕快進來,莫非還要為兄的出去請你不成。」
「當然不敢勞駕了。」只見布幔被撩起,寬大的紅色袖口內是一隻纖白素手,接著走進一位蒙面的紅衣女子,裊娜纖細的移進艙內。「很抱歉打擾兩位的甜蜜時光,只是從沒見過我這位義兄對一名女子如此疼惜過,一時站在外頭忘了先通報,還請未來嫂子多見諒。」
「好了,你就會趁機消遣我,過來,我幫你們介紹。」相思娉婷生姿的走上前,揭下面紗,
「小妹早已聽過許多傳聞,想必這位就是花海棠花姑娘吧!」
海棠暗歎眼前的女子擁有如此出色的姿容竟出身於風塵,真是可惜。
「你就是相思姑娘?」
「叫我相思就好,我是否該改口叫一聲嫂子了?」她詢問的望向義兄。
西門颭雲看著未婚妻的眼神滿含愛意,「你可以先練習,反正她是迷不掉了,我說是不是?」海棠臉頰微暈,「那可不一定、在還沒拜堂前,事情還沒個准哩!等見過我大姊再說,萬一她反對,就有得拖了。」
「就算她反對,你也非嫁不可,咱們的孩子可不能沒爹呀!」他故意說道。
「你——怎麼在相思面前胡說八道,哪來的孩子?相思,你——別聽他的。」她羞紅著臉嬌叱,這種事怎能亂說!
相思掩唇而笑,看來她這義兄是賴定她了,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這位海棠姑娘與他又甚為相配。
「雲哥,你可別把人家氣跑了,不然老婆、孩子都沒了,那可是虧大了。」她巧笑嫣然的說。
「哈——」他仰頭大笑。
「你還笑得出來!我打死你。」海棠說著又是一陣捶打伺候。
西門颭雲求饒道:「好——娘子饒命,為夫的下次不敢亂笑了,你別打了,要是動了胎氣還得了。」
「你——你壞死了!」她嘟起唇,氣得撇開臉不同他說話。
真是一對歡喜冤家!
相思有些羨慕的凝視他們,那是一種埋藏在內心的深沉渴望,盼望自己也能尋覓到一位朝夕共處,恩愛一生的伴侶。
但它也只能是個夢想罷了,因為以她的出身,有哪戶好人家願意接納?儘管生得再美,終究是為妾的命運。
看著義兄在未婚妻耳邊好言相勸,那親熱的模樣就彷彿生命終於完整,再也沒有缺憾,令她更感淒涼。
何時她也能找到自己的另外一半,有人願意誠心的接受她的一切?
怕是難了。
「對了,雲哥,這兒有兩封信,一封是淮南送來的家書,一封則是你剛找回的三弟讓人送來的。」她將信遞給他。
西門颭雲迅速的看完。「原來是我大哥要成親了,我娘叮嚀我非回家一趟不可,這樣也好,等咱們到百花幽谷見過你大姊後,剛好夠時間回淮南。」想到要見未來的婆婆,海棠不免有些緊張。「嗯,那另一封呢?是不是單飛和我三妹出了什麼事?」
「倒也不是,三弟說他們被你大姊趕出谷,似乎是你大姊不同意他倆的事,要找我商量應對之策。」
「這點我早有心理準備了,大姊可不是那麼好對付的人。」
「別擔心,等咱們會合以後,再討論應對的方法。」他轉向義妹,「相思,真是麻煩你了。」她螓首一點,
「哪兒話,誰教咱們是兄妹呢!只是將來喝不到雲哥的喜酒,有些美中不足,在此以這杯薄酒先向兩位祝賀,祝雲哥和嫂子白頭偕老,恩愛……」
「多謝。」他舉杯一乾而盡。
同是女人,海棠當然瞧得出她眼中的失落,卻又有些疑惑,為什麼西門颭雲沒有為她贖身,任她墜落風塵中,莫非另有隱情?
「謝謝你,相思。」她不知該如何問起,才不至於傷到她的自尊。
西門颭雲看出她的困惑,於是用眼神暗示她別問。
「相思,近來好嗎?看你比前陣子清瘦不少,是病了嗎?」他換上兄長的臉孔,關切的問。
她臉上蒙上一層淡淡的輕愁,「沒什麼,不過是近兩個月都沒睡好,老是被夢糾纏著,吃了些安神的湯藥也沒什麼效用。」
「夢?什麼夢?」他問道。
相思欲言又止,怕說出來又被取笑一番。
「醒來就忘了,也不記得夢了些什麼,不過是夢而已,不礙事的。」
「是嗎?沒事最好,有什麼事就要跟我說,咱們是兄妹,可別跟我客氣;還有,你見到三爺了嗎?他可來找過你?」他口中的三爺即是三王爺朱佑豪。
「他要來金陵嗎?我好久沒見到他了。」她是少數知道他身份的平民。
西門颭雲不以為然的說:「你要是見了他,勸他盡早回京,他的身份尊貴,多在外面一天,就多一分危險,不要替身邊的人惹麻煩。」相思順從的頷首,「我會勸他的,不過三爺那脾氣你也知道,沒人強迫得了他,非得他自個兒願意才行。」他無奈的歎口氣,誰教他要認識這一號人物,他的朋友滿天下,三教九流都有,偏又包括這種皇親國戚,唉!只有大歎交友不慎。
「算了,咱們只有祈禱他不會出事的份。」好歹他是個王爺,誰動得了他。
相思看看天色已不早,準備告辭。「雲哥,我還有事先走一步,有機會咱們再聚,替我向乾娘問安。」「我會的,路上小心。」他途她上岸後,船繼續往前走。
海棠目送著她,忍不住問道:「為什麼讓她留在青樓?你沒辦法贖她出來嗎?」西門颭雲交代船夫朝目的地行水,和海棠相偕回到船艙內。
「不是不贖,而是另有原因。你以為我高興她留在丁香園嗎?相思雖然只是賣藝不賣身,待在那種地方總不太好,不過,她因為感念倩姨的養育之恩,心甘情願的留下來,我想阻止也沒用,只盼望有一天能出現一位真正愛她的男子,不計較她的出身,疼惜她一輩子就好了。」
「一定有的,她是那麼的美好,就像一朵出污泥而不染的蓮花,若不說明,誰又能看得出她的身世?老天總有一天會眷顧到她的。」她衷心希望這麼好的姑娘能跟她一樣,尋找到一位終身伴侶。
兩人都不再言語,聽著划動的槳聲,摒棄船外陣陣的笑鬧聲,沉溺在自身的甜蜜中。
※ ※ ※
又是個笙歌達旦的夜晚。
丁香園內座無虛席,人人風聞今夜相思姑娘將親自獻奏,更是擠破了頭也要進門。
彩兒完成最後的打扮,滿意的欣賞著自己的成果。
「姑娘今晚這一身白羅綃衫裙,鐵定迷倒在場的人。」她的口氣是與有榮焉。
相思微微一哂,沒有絲毫的驕傲。「迷倒又如何?還不全是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男人,我該慶幸的是不需要去應酬他們,否則難保不潑他們一身的酒,到時可沒人敢再上門來了。」
「姑娘才不會這麼粗魯呢!」彩兒嘟著嘴說。
「那可不一定,倩姨就怕真有那麼一天,所以才將我跟客人隔起來,不然對付那些想輕薄我的人,我可不會留情的。想不想開開眼界?」她美目盼兮,頑皮的逗弄著彩兒。
果然彩兒大驚失色的叫道:「姑娘,萬萬不可,要是把客人得罪了就糟了,咱們生意也就甭做了,不成的。」相思噗哧笑出聲,瞟她一眼。「你還當真呀!說你太過正經還不承認,我哪敢把倩姨的客人得罪了,況且,能來丁香園的人都是些有頭有臉的人物,我又怎會不知輕重的惹惱人家,傻子!」
「姑娘,你老是愛捉弄人家,明知道人家會當真的。」她不依的嚷。
「是,下次不敢了。」相思笑不可抑的賠禮。
「咱們該出去了,時候也到了。」她自知說不過她。
相思襲上一方白紗,遮去花容月貌,在彩兒的攙扶下來到前廳。
倩姨迎上前,仔細叮嚀道:「今晚來了幾位有錢公子,全都是慕名而來,結束時出來敬杯酒表示謝意好了。」身在歡場,有時候不得不妥協,只要不過份,她都可以盡量配合客人的要求。
「是的,倩姨。」她知道倩姨會這樣要求也是不得已的。
拾級而上,來到琴桌前,四周披瀉著輕柔的白慢,隔絕台下那些色慾的眼光,不受其干擾的專注在彈琴上。
一聲如雷掌聲響起,她微施一禮坐下,定了定神,纖指輕撥,一曲「春江花月夜」揚聲而起。
曲中描述一位女子思念著情郎,望著落月餘暈,灑滿江岸樹梢,情郎仍還未回轉,只有在夢中與他相會。
只見她低眉信手續續彈,弦弦掩抑聲聲思,琴音中流露出濃冽的情意,想起那夢中的身影,竟也如癡如醉,此時更是無聲勝有聲。
賓客們聽得癡狂,隨著音之起伏搖頭晃腦,摟著姑娘,喝著醇酒,好個色不迷人人自迷。
一曲終了,聽眾再度報以掌聲。
「多謝各位大爺賞光,相思敬各位一杯酒。」她蓮步輕移,從布幔後走出,現場一片嘩然,很多人是頭一回如此近的見到這傳聞中的第一名妓。
「相思姑娘,我敬你一杯。」有人迫不及待的站起想撲上前去,可惜被園子裡請的護院打手攔住,以致沒有得逞。
「相思姑娘果真名不虛傳,能見到姑娘真是三生有幸。」較有風度的就只有在原位誇讚罷了。
她持著酒,盈盈一福,笑說:「多謝各位不嫌棄,相思先乾為敬。」
「這算什麼?有誠意的話就該拿下面紗讓大家瞧一瞧,怕是咱們花一大把銀子卻用錯了對象,那豈不是浪費了?」言下之意,有人想趁此鬧場,逼她取下面紗,展示出真面目。
「公子喝醉了嗎?」她見那人醉眼迷濛,已呈醉態,於是順水推舟的說,不想將場面鬧僵。
那華衣公子腳步不穩的朝她走去。「公子我為了你花了不少銀子,就是為了瞧瞧你的長相,說不定你只是個東施,蒙著臉冒充西施罷了,到時我可要你們把所有的銀子吐出來,否則就告到衙門裡去告你們騙財。」倩姨趕忙過來解危,「歐陽公子,這事可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您這樣說豈不是要咱們別做生意?我派幾位姑娘伺候您如何?」他揮開倩姨的手,指著相思說:「我就是要她伺候我,不然我要你這家丁香園關門大吉,你們全流落街頭!」
「歐陽公子——」倩姨急著想安撫他,這位歐陽公子財大勢大,得罪不起。
「廢話少說,你給我過來!」他蠻橫的伸手就要抓相思。
眼看雙方僵持不下,一條手臂陡地扣住華衣公子的手腕,將他往後拉。
「歐陽,你真的喝醉了,你再鬧事的話,你爹會怎麼對付你?怕不把你禁足個把月才怪。」說話的是名俊朗的公子哥兒,一身昂貴的雲錦緞衫,使他像陽光般耀眼。
他的話像是震醒了那華衣公子,他甩甩混沌的頭腦,醉倒在僕人的身上。
「還不扶你家公子回去,別讓你家老爺看見。」他仔細的交代著。
「是的,木公子。」僕人們立刻扶著那名華衣公子離去。
倩姨含笑說:「原來這位是木家的公子。相思,來謝過木公子。」她滿意的瞧著眼前的年輕人,眉清目朗、身材挺拔,不失為一位上好的人選,若相思能嫁入木家該有多好。
「相思謝過木公子。」她感激的道謝,幸好他及時出手,否則遲了些恐怕她就要出手教訓那人了。
木宇桀回禮道:「哪裡,是小生朋友的錯,讓姑娘受驚了。」他純粹的欣賞,這位始終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名妓,雖只見到她臉部的上半部,但那雙清澈晶瑩的烏眸,卻是令人印象深刻,不似在風塵中打滾的女子,尤其眉心那一點硃砂,更具特色。
「相思再敬公子一杯。」她啜口酒聊表心意。
「小生的榮幸。」他仰頭飲盡,對於自己竟然對這美人毫無遐思念頭感到好奇,難道是他不正常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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