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好,風景舊音愔,
日出江花紅勝火,
春來江水綠如藍,
能不憶江南?(白居易憶江南)
弘治八年蘇州茶館內,人聲鼎沸,座無虛席。
兩三名夥計周旋在食客問,又是吆喝,又是打揖,忙得不亦樂乎,不愧在蘇
州第一大茶館,見他們樓上樓下跑,一刻也不敢懈怠的招呼著上門的財神爺。
此刻雖已過午膳,店裡的生意卻未受影響,好得令人咋舌,再瞧瞧附近的幾
家門可羅雀的慘狀,不得不得人好奇,究竟這家茶館有何特殊之處,為什麼能經
營得如此有聲有色?
有人會說店家祖上積德,也有人道是店家懂得經商之道,在茶餘飯後時,仍
能不計成本的提供娛樂給大眾,或許這就是成功之道。
一對像父女的男女在廳前一站,穿著有些寒磣,他們仍保持乾淨的外表,兩
人彎身一揖,手抱琵琶的姑娘坐下,略帶憂鬱的臉蛋掛著淺淺的笑,向在場的客
人微一頷首。
嘈雜聲漸漸靜了下來,只剩下微弱的私語聲。
中年人往前一站,道:「各位客官,小女今天準備的曲目是白樂天的詩《琵
瑟行》,請多指教。」
現場的人有人鼓噪,「又是這個,前天唱過了,聽都聽膩了。」也有不少人
附儀。
稟持著客人永遠是對的原則,中年人低聲詢問女兒。
「既然各位客官想聽點新鮮的,那小女就來曲《葬花》,請各位多多指教。」
掌聲如雷響起,眾人品嚐著茶,聆聽著小曲兒,真可說是人生一大快事。
彈琵琶的姑娘輕拔一段前奏,哀怨的曲子才由她口中軟膩婉轉的唱出。
一首曲子唱得柔腸百轉,蕩人心弦,顯得淒艷而不俗。
唱罷,又是一陣叫好的掌聲,讚許她音色的優美,及唱作具體佳的演出。
父女倆同時答謝回禮,順利完成今天的一場演出,開始一桌桌要著賞銀。
談笑喧嘩聲再度響起,食客來來去去,穿梭不停。
蘇州人講究生活的情調,不管有錢沒錢,人人手上一杯上好的太湖綠茶「碧
螺春」,聽聽小曲兒,過得好不愜意。
可是坐在一樓的海棠而言,「愜意」絕不是她目前的心情。
出谷已經有半個月了,想找個人猶如大海撈針,談何容易,而且說不定小妹
早就回百花幽谷。不禁要怪自己性子太急,沒有思慮清楚就衝出門,現在後悔也
來不及。
不過,既來之則安之,人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不如趁機遊覽一番,
將來好留個回憶也不錯,就這麼辦了。
一雙皓腕捧起茶杯,將杯沿湊向紅馨的朱唇吸了口茶,眼角掃到幾位不速之
客。
這一路行來,要說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美貌引起多少愛慕的眼光,那是不可
能的,不過大多只是遠觀,沒多大的威脅性,但方纔一進這家客棧,就覺得芒刺
在背,好幾道淫褻的眼光不時投在她身上,讓她不大舒服。
海堂鳳眼微轉,波光生媚,在不經意間散發嫵媚的風情,看得來人心癢難搔。
「這位姑娘,一個人嗎?」三人中推派出的代表誕著臉問道。
遇到這種好色之徒。大可以「用力」的教訓他們一頓,不過她心情正好,有
時間跟他們玩玩。看開口這個人,全身上下金光閃閃,有錢怕人家不知道嗎?
她佯裝羞澀,勾起一絲媚笑,「小女子正感到寂寞,公子是……」
雖然她才說了幾個字,但噪音嬌慵無著力,聽得人意亂情迷,難以自持,更
不用說那三位公子哥兒,人人一副癡呆樣,口水都收不住了。
「公子,怎麼不說話呢?」色狼!登徒子!本姑娘今天就替蘇州的婦女同胞
們懲戒你們,讓你們曉得女人可不是弱者,花采多了,總會被刺扎到的。
帶頭的公子哥猛嚥著口水,兩眼發亮,「姑娘是外地人吧!咱們在蘇州可是
大大有名的蘇州三少,我姓楊,木易楊——」
「換我說了,姑娘,我姓簡,簡單的簡,不是我自誇,咱們簡家在蘇州——
不,在江蘇可算是第一錢莊。」第二名公子哥兒迫不及待的插嘴,不讓他的死黨
專美於前,他那兩顆大爆牙,讓海棠噗哧的嬌笑出聲,他還沾沾自喜,以為博得
美人笑。「古人云:」回眸一笑百媚生『,真是一點都沒錯,大美了!「我笑你
的大頭鬼,待會兒讓你哭不出來。
「小女子只是平凡之姿,公子謬讚了。」她半垂眼瞼,努力的做出不勝嬌羞
的模樣。
「該換我了吧!」第三名公子哥兒不堪被冷落,排開兩人,上前道:「姑娘
別信他們,論有錢有勢,誰也比不上我王守財,我爹專交朝廷權貴,要風得風,
要雨得雨,他們兩個算什麼東西,姑娘,你跟我回去,我會好好疼你的。」
「喂!王兄,你說的什麼話?難道我家會比不上你家嗎?」爆牙公子老羞成
怒的質問他,「你爹都要懼怕我爹三分,不信你回去問問看。」
「胡說,是你爹怕我爹,上個月還送禮到我家,拜託我爹介紹幾位大人給他
認識,少給我裝不知道。」他馬上反唇相稽,輸人不輸陣,要比大家一起比,尤
其在美人面前,可丟不起這具臉。
「你才胡說八道王守財,去年是誰來向我爹借一萬兩的?我可有借據做證,
不信我回去拿給你看。」爆牙公子不服輸,開始互揭瘡疤。
原先帶頭的楊公子倒是比較聰明,人家鵡蚌相爭,他漁翁得利,準備來個坐
享其成,管他什麼蘇州三少誰得到美人,誰就是勝利者。
「姑娘,讓你見笑了,這兩個人姑娘怎麼會看上眼呢?不如跟我回去,包你
吃穿不盡,奴婢成群,你覺得如何?」他厚顏無恥的欺近,瞧著她那白潤的肌膚,
恨不能咬上一口。
海棠稍稍避開他噴下的鼻息,忍住一陣噁心的感,她向來愛乾淨,身上絕不
願意沾染上討厭的味道,尤其是厭惡的男人氣味。
「公子的盛情,小女子心領了,小女了不忍心破壞你們之間的友誼,還是算
了吧!」她婉惜的歎道。
「什麼友誼,我根本不認識他們,姑娘就不必顧慮了。」為了面前這大美人,
就算和朋友鬧翻了也甘願。
「楊志中,你說什麼?!好哇!原來你是這種人,算我看錯你了,這美人我
要了!」王守財認清了好友的真面目,想搶人,他也不會輸的。
「哼!你慢慢等,美人我要定了,輪不到你的份。」爆牙公子嘲笑其他同夥
道。
「你們兩個算什麼東西,我楊某人要的東西誰敢跟我搶?她是我的。」
「你放屁,她是我的。」這下連粗話也籠了。
「我的,她是我的。」
三人開始爭奪共有一個根狗骨頭,鬧到不可開交。
海棠自顧喝著茶,觀賞著你爭我奪的戲碼,像個旁觀者,而不是肇事者;甚
至看到精彩處,還鼓掌叫好。
「大好看了,再吵了一點,還不夠刺激,簡公子,那兩人看不起你呢!怎麼
你無動於衷?罵回去啊!楊公子,你不是很聰明嗎?這個笨蛋也奈何不了,太沒
用了吧?王公子,還是你最行,背後有大官撐腰,可別丟臉喔!」
她邊喝茶,邊煽著火,善盡她狗骨頭的職責,搶得不夠熱烈,顯示不出她的
價值,反正只是動動嘴,何樂而不為。
誰說美人不是禍水,尤其像她這種兼具美貌與聰明的女人,不就是活生生的
證據嗎?看看那三人互咬著對方不放,恨不得反對方咬死的情形,這就是惹上她
的下場,只能怨他們自己羅!
「三位慢慢聊,不用急,我沒空陪你們了。」海棠看久了,也感到無趣,四
周圍觀的也看得不亦樂乎,她的目的也達到了,該走人了。
三位撕破臉的蘇州三少這才警覺的住了口,總算恢復了神智,再看看其他人
悶頭大笑,才恍然大悟,原來他們被一個女人耍了。
「不准走,你敢耍咱們?」這下可好,三人很快的連成一氣,堵住她的去路。
海棠無視於擋在前頭的三個門神,嫣然一笑,嬌艷動人。
「腳長在我身上,你說不准走,我就得乖乖聽話嗎?說我耍你們,要不是你
們心甘情願被耍,我又怎麼耍得動你們呢?公子的話有語病呢!」
「臭娘們,沒人敢耍咱們三兄弟,今天你休想走出這間客棧一步。」爆牙公
子說得口沫橫飛,暴跳如雷。
她挑高一雙柳葉眉,佯不解,「變得可真快,才一轉眼,你們又稱兄道弟起
來,忘了剛才自己說了些什麼嗎?」
「不要中了她的挑撥離間計,先把她抓起來,帶走再說。」
「嘿,嘿,大美人,乖乖的跟咱們走吧!不然有你苦頭吃了,這一身細皮嫩
肉要是受了傷,少爺我可會心疼的不得了。」
一旦色慾熏心,就準備用強硬的手段通她就範。
數只魔掌同時探向她,海堂嗔哼一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長袖向他們掃
去,「啪!啪!啪!」不多也不,剛剛好三聲,一人一個耳刮子,打得他們七葷
八素,眼冒金星。
「好,姑娘打得好。」
「這三人該打,再來一個。」有人大叫安可。
看來,這三人在地方上的惡名遠播,早引起共憤,自已不過給他們一個教訓
罷了。
海棠拍拍衣袖,像怕沾上穢氣般,嫌惡的蹩著眉尖。
「這一巴掌算是小上的懲罰,上天有好生之德,本姑娘不喜歡見血,不然可
沒那麼輕易放過你們。」這種包膽包天的小人,沒在他們臉上劃幾道留做紀念,
已經是大恩大德了。
「你這臭娘們,居然敢出手打人,咱們也不用對她客氣了。」有錢加有勢的
王守財吞不下這口怨氣,吆喝道:「各位,只要能幫咱們抓到她,本少爺賞五十
兩銀子。」
「咱人兩人也各賞五十兩,總共一百五十兩。」其他兩人忙跟進,就不信有
錢不能使鬼推磨,何況一百五十兩,尋常人家可以過一年好日子了。
只聽現場一陣桌椅撞聲,好幾名大漢逞匹夫之勇,衝著銀子要試試看,就不
信奈何不了一名弱女子。
這大騷動引起店家關心,掌櫃的忙來勸阻。
「楊少爺,王少爺,簡少爺,求求你們高抬貴手,咱們做小本生意的禁不起
各位一鬧,三位行行好,千萬不要鬧事。」
「閃開,有任何損失,本少爺有的是銀子賠,怕什麼?大家還不。快上,一
百五十兩不想要了嗎?」王守財推一掌櫃一把,手兩個鼻孔瞪人。
「還不給本少爺上,第一個抓到的另有獎賞。」一不做二不休,面子可得討
回來才行。
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海棠蓮花玉指仔細一數,一、二。三、……六、七、
八,喝!整整八名大漢一擁而上,不是她怕不過,要她浪費力氣跟他們對打,弄
得香汗淋漓,壞了她完美的形象,多不划算,還是識時務者為俊傑,犯不著跟小
人一般見識,累死自己。
「慢!」她嬌叱道。
所有人在她的指示下止住不動,若不為了面子,誰能狠心對一位美人出手,
要是她自動投降是在好不過了。
「美人,怕了嗎?沒關係,你只要答應本少爺走,我絕不會為難你的。」自
尊總算扳回來,蘇州三少異口同聲的道。
她無限柔弱的拍著胸口,嗔怨道:「人家好怕喔!你們幾個大男人就會欺負
我這弱女子,羞也不羞!起碼得等人家準備好嘛!」
那副醉人的嬌態,看傻了在場的人,只聽見好幾個喉頭的吞嚥著,眼珠子既
也捨不得眨一下。
「準備什麼,美人?」有人呆呆的問道。
「準備——」海棠輕撩起裙擺,吐出結尾。「跑哇!一群笨蛋。」
話聲剛落,她反身奔向窗口,裙擺掀起層層波浪,像一尾美人魚,急於投向
大海的懷抱。
跨過窗權,朝下喊道:「下面的人快讓開,壓死恕不償命——」
「快抓住她——別讓她跑了——」身後將近十個人黑壓壓的欺過來,害她顧
不得樓下有沒有人,縱身躍下。
照理說,她的輕功從二樓跳下還綽綽有餘,偏偏底下正好有人經過。
「那是誰?。快閃開……啊!」她尖細的大叫,完了!我不殺伯仁,伯仁卻
為我而死,她已經提出警告了,閃避不及也怨不了她。「哎」海棠呻吟了一聲,
半睜眼,不敢想像目前是什麼情況。
慢著!她敏銳的察覺腰扣上著一隻巨掌,斷定是……男人的手,她倒抽口氣,
鳳眼上揚,瞅上敢吃她豆腐的男人。
老天!迎面的是一雙足以媲美女人的漂亮的眸子,漾著興味的注視她,探幽
不見底的眼珠讓她芳心一悸,再打量他整張俊逸非凡的臉孔,即使潘安再世也該
自歎弗如,劍眉飛鬢,鼻樑挺直,傅唇起優美的弧形,束髮,特別在兩側留下長
長的鬢髮,顯得格外不羈。
他抬頭望一眼二樓的窗口,又低下頭瞧她,眨眨眼睛問道:「姑娘是在表演
跳樓嗎?在下是不是妨礙了姑娘的表演?」
海棠清醒過來,紅暈著雙頰,暗罵自己看個男人也會看呆了。
「本姑娘跳樓干你什麼事?色狼,快放我下去,聽見沒有?放開我——」一
串小拳頭捶在他臉上,掙扎著要下來。
而那無辜者只好照作,他只是盡救人的本份,怎麼知道人家會那麼凶的回報
他,好人難為啊!
「本姑娘沒空理你,以後再找你算帳。」誤她逃跑的時間最可恨了而客棧內
的一夥人追上大街,帶頭的蘇州三少全青著臉,身後尾隨著領賞銀的人,浩浩蕩
蕩的追了過來。
海賞一見苗頭不對,這些男人就不懂得什麼叫放棄嗎?
「都是你害的,我不管,你負責給我搞定他們。」她抓緊墊背的人,爭取逃
亡的時間。
「姑娘,究竟發生什麼事?他們又是誰?」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的「玉笛公
子」西門展雲怎樣也料不到會遇上這麼奇怪的姑娘,好心的救了差點摔死的她,
現下又被捲人一場紛爭中,不過,要幫忙總得弄清楚狀況才行。
她白他一眼,咳道:「這還用問嗎?光瞧他們那麼多人圍攻我一名弱女子,
當然是想欺負我,這也要我來說嗎?廢話少說,人家殺過來了,快擺開架式應戰
啊!」
蘇州三少嫉妒地望著他們,美人和冒出來的男人如一對壁人,男的俊挺,女
的嬌美,實在讓人看不下去。
「小子,本少爺勸你別多管閒事,把你身旁的大美人交出來,就放你一條生
路,不然——」王守財有限不識泰山,沒能認出眼前這美男子的身份。
海棠往前一步,挑釁道:「不然怎樣?哼!他是我家官人,當然會保護我到
底,才不怕你的威脅,相公,人家說的對不對?」她一聲「相公」叫得令人雙腳
酥軟,眸子還對他猛眨,頻頻暗示著別拆她的台。
「相公?!」眾人驚喊。
「相公?我?」西門展雲挑起軒眉,懷疑的望向他的「娘子」。
這名女子是少見的美人胚子,古人云柳眉挑臉不勝春,薄媚足精神「,比喻
在她身上真是貼切,她媚而不妖,不是刻意而是渾然天成,絲毫不矯揉造作,雖
然身著尋常的青衫裙,但腰間束上一條帛帶,下裾飄飛,面窈窕,一頭青絲縛成
桃心髻簪,已難有幾名女子比得上。
敢情他是在嫌她?要不是事態緊急,她幹嘛委屈自己,還不見他兩下子武功,
否則等下輩子吧!
「當然是你了,相公,你的愛妻受人欺侮,難不成你還忍得下這口氣嗎?還
不幫人家。」她跺著腳,不滿的嗔怪。
這樣子就沒人不信她的話了,試問哪個姑娘家敢隨便叫人相公?若不是真的,
豈不毀了自己的名節。
西門展雲有兩秒的失神,即使他閱過美女無數,連場州名妓沈芊芊都是他的
紅粉知已,卻也不像她這樣作風大膽,而又出奇的迷人,一向古井無波的心徹不
禁被吹皺了。
「是,娘子說的是。」他拱手問道:「請問我家娘子是否得罪了各位?若是
的話,在下跟各位陪個不是,請勿為難我家娘子。」他說的彬彬有禮,談吐優雅,
正好給那三名好色之徒一個台階下,畢竟人家已經是羅敷有夫,頓時三人胃口大
減,也沒了性趣。
海棠樂得做壁上觀,這個墊背的還真有兩下子,三兩下就唬得他們一愣一愣
的,女人要懂得凡事不要強出頭,善用有用的人力資源,省去一些麻煩上身才是
最要緊的,這道理全在娘身上得到過見證,可不是瞎蒙來的。
蘇州三少你看我,我看你,算他們還有點腦子,大街上調戲有夫之女可不是
件光彩的事,傳揚出去可難聽了,況且人家給了他們台階下,笨蛋才不懂得利用。
「算了,要不是念在你們初來乍到,不懂得規矩,不然沒那麼輕易放過你們。」
王守財揚著倆個鼻孔趾氣揚的說。
「沒錯,咱們蘇州三少可沒那麼好惹的,下次眼睛睜亮點。」其他兩人也幫
腔道,喪失一親芳澤的機會雖然可惜,但美人又不只她一個,還是先保住面子再
說吧!
西門展雲的顏悅色的說:「我謝三位公子給在下一個薄面,在下保證絕不會
再犯了。」他往前一站,擋住海棠不服的舉動。
「沒事了,咱們走吧!」蘇州三少見面子保住,不再久留,便率眾離開。
海棠兩手叉著小蠻腰,跺著小腳道:「下次再讓本姑娘撞見,就讓你們好看,
別以為女人好欺負,哼!」
「娘子別生氣了,人家都走遠,聽不見了。」他對眼前這辣椒美人感到有趣,
一時間竟還捨不得下戲。
所謂美人他是見多了,像沈芊芊的媚更是一絕,另外就是他的義妹,「丁香
園」的花魁相思姑娘,她出污泥而不染,猶如蓮花般的雅致清而讓人憐惜,而眼
前這一位則是擁有顛倒眾生的空顏,個性卻又帶點辛辣味,會讓人上了癮。
聽到他一聲「娘子」,海棠緋紅著臉啐道:「誰是你的娘子啊?別隨便亂喊
叫的,戲已經演完了,你該下台一鞠躬了,本姑娘還有事要辦,沒空跟你閒扯談,
告辭了,公子。」
她柳腰輕擺,婀娜多姿的朝另一頭走去,沒走兩步遠,赫然響起一聲叱喝,
夾著木窗震裂聲大作。
「西門展雲,往哪裡走!」兩條人影從客棧內射出,一時刀光劍影網向他。
街上的驚叫聲不停,霎時只剩下四個人。
西門展雲文風不動,只是抽出腰際的玉笛,輕佻劍眉,鏘鏘兩聲,格去兩把
利刃的殺氣,衣衫微擺,然後又飄下原位。
「你們不是那賣唱的父女嗎?」海棠難掩臉上的詫異,敢情這對父女是假冒
的不成。她識相的退到一邊,人家八成是來尋仇的,自己還是閃遠點,免得遭池
魚之殃。
果然那父女一掃在客線內那使人同情的模樣,中年漢子冷笑道:「呵……咱
們在這恭候多時,終於還是讓咱們等到『玉二笛公子』大駕光臨。」
扮演他女兒的姑娘撕下臉上的偽裝,竟是名約三十多歲的美婦,一雙眼珠子
在他身上一轉,滿含著意道:「師兄,咱們說好的,藏寶閣歸你,這人可歸我。
今1 日見,才知道江湖傳言不假,『玉笛公子』果真是世間少有的美男子,殺了
未免可惜,只要你願從我,咱們師兄妹就燒你一命。」
不待西門展雲開口,海某已聽不下去,好歹人家剛幫過他,自己也不能袖手
旁觀,而這老女竟在她面前吃她「相公」的豆腐,這口氣她怎麼忍得下?
「笑話,憑你也動得了我相公,也不想想自己的年紀,起碼也比我家相公老
個二十歲,我家相公再怎麼飢不擇食,也不會看上你這老女人,回去照照鏡子再
說吧!」海棠小鳥依人般的偎在他身邊,挑明的諷刺她。
「你……你說什麼?!江湖上誰不知道西門展雲至今尚未成親,你又是哪裡
冒出來的野女人,敢自稱為他的妻子,我撕了你的嘴。」她雖已過三十,但風韻
猶存,沒幾個男人逃得過她的手心,她就不信西門展雲是坐懷不亂的柳下惠,能
躲得過誘惑。
中年漢子攔下她,「師妹,藏寶圖要緊,咱們在這窩那麼多天就是為了寶藏,
你可別壞了大事。」他投給她警告的眼光,要是她再亂來,為了完成任務他可會
翻臉不認人。
「好,師兄,那你對付西門展雲,這野女人由我來應付,我要毀了她那張臉
蛋不可。」嫉妒的瞪著海棠那無懈可擊的美貌,愈看愈氣。
海棠反唇相稽,「你是在說你自己吧!覬覦人家的相公才是野女人,我真替
你感到丟臉,沒人要的女人真可憐。」她說的好像人家真是她相公似的。
「娘子,你就少說兩句,到一邊坐著休息,這讓為夫的來解決吧!」西門展
雲無奈的說道,但瞧她吃醋的俏模樣,心中竟不覺得一甜。
她埋怨的白他一眼,「怎麼?你嫌我多管閒事嗎?還是你也年看上人家了,
好哇!那你去呀!本姑娘才懶得管你們這對姦夫淫婦,去呀!去呀!」她氣不過
的捶著他,真是好心被「雷親」了。
唉!什麼姦夫淫婦?什麼跟什麼?
「好……是我錯了,我不對,娘子別生氣。」他趕緊熄滅她莫名的爐火,真
是奇又怪,兩人不過認識不到半個時辰,她這飛醋是從哪裡生起的?委實令人不
解。
「誰是你的娘子,哼!咱們可半點關係也沒有,我只是個過路的,你們要打
就快打。」她往石階上一坐,取出手巾試著香汗,活像個沒事人。
美婦瞠大美眸,「不管你是誰,今天不毀了你的臉,我就改姓西門。」
改姓西門?!天底下有那麼好的事?
海堂嗤鼻哼道:「喲!你倒真會想,西門是我要的姓,可沒你的份,本姑娘
也不屑跟你共事一夫。」
啥?西門展雲怪異的瞅著她,她話中的意思真是他想的那樣嗎?
情況似乎失控了。
「慢著,在下——」
「別什麼在上在下了,有話待會兒再說。」海棠將手巾塞人懷中,輕移蓮步
來到他身邊,「有什麼本事應當使出來,別光只會用嘴巴說說而已,相公,好好
應戰,我在旁邊幫你助陣。」說穿了,她只想在一旁搖旗吶喊罷了。
「師妹,上!」中年漢子喝道。「等擒住你,不怕不交出藏寶圖。」
「在下真的沒有藏寶圖,更不想與兩位為敵。」看來,這種情形會愈來愈多,
非想個法子解決不可。否則永無寧日。
美婦嬌叱,「廢話少說,看你是要命還是要藏寶圖,隨你挑。」
「哈!咱們要命也要藏寶圖,你能怎樣?你們還是摸摸鼻了回去吧!別再出
來丟人現眼,貽笑大方了。」海棠口齒伶俐的譏笑她,要不是有十足把握這兩位
絕不是她「相公」的對手,她早就先落跑了。
「我先殺了你。」美婦一劍刺來,專攻致命處。
海棠連忙閃躲,嚷道:「喂!人家殺過來了,還站得這麼好看幹嘛?」她都
急跳腳了,這人還老神在在的,可別是她看走眼了,這人不是「大俠」而是「大
蝦」啊!
「快出招,哇!左邊——小心右邊———」
他邊對付眼前的師兄妹,邊不慌不忙的道:「娘子,你這樣是在混淆視聽,
不是在幫我,你靜靜的看就夠了。」
她瞪眼噘唇道:「我是在幫你耶!我作別人,本姑娘可沒那麼多閒工作,你
還敢嫌?算我雞婆好了。」
大街上人人走避,一時石破天驚,塵土齊飛。
西門展雲力抗雙刀,他向來只用一支玉笛對敵,面對如此強悍的兵器仍一派
閒適,只聽得鏘鏘作響,兵刃交鋒,對方卯足全力,勢在必得。
等十招一過,雙方仍分不出勝負。
中年漢子見情勢不利於自己,西門展雲根本只使了五成功力對付他們,再戰
下去也不會贏,他朝師妹使了個眼色,美婦一接收到,螓首一點。
美婦刀鋒一轉,直攻向一邊納涼的海棠,想挾天子以令諸侯。
「喝!」她飛身縱去,眼看就要手到擒來。
「啊!」海棠從未有對敵的經驗,一下嚇呆了。
西門展雲心臟一縮,眼中寒氣一閃,也顧不得向來不傷人的作風。
他手掌一翻,看似綿軟無力的掌力往他胸前一擊,當場令中年漢子口吐鮮血,
若他能以退化解掌風便不至於傷得太重,可惜過於好強,硬生生吃一下掌,頓時
五臟六腑作移了位。
西門展雲足尖朝他刀上一踢,筆直打掉美婦手上的刀。
「鏘!」刀應聲掉下地,美婦難以置信短短數秒間,他能一下子完成所有的
動作,江湖傳聞他是平凡老人的得意門生,盡得他的真傳,看來傳言不假。
「你……」兵器既丟,勝負已分。美婦扭曲著的美麗的五官。
「西門展雲,咱們師兄妹今天敗在你手上,要殺要剮隨便你,不過,會有人
替咱們報仇的。」中年漢子運氣護住心脈道。
「你們走吧!在下不會為難你們的。」西門展雲收起王笛,於一攤,示意他
們自由離開。
中年漢子勉強撐著身體,灰白的臉道:「這筆帳咱們師兄妹記下了,但是一
天沒得到藏寶圖,咱們還會有見面的一天。師妹,咱們走!」在美婦的挽扶下,
兩人緩緩的走了。
「你心地真好,又放人家走啦!等下次死在人家手裡,看你後不後悔。」海
棠看得很不爽的說。
「得饒處且饒人,江湖上行走,多一個敵人不如多一個朋友,有益而無一害。」
他手捻鬢髮,臉上仍一副事不關已的模樣。
「哦?那得看人家當不當你是朋友,我爹說江湖險惡,凡中都謹慎而行,否
則等惹上殺身之禍就來不及了,我看你也是涉世未深,才那麼容易相信人,幸好
你武功不苟,不然會吃更大的虧,搞不好連命也沒了。」
西門展雲門笑,抱拳道:「姑娘教訓的是,在下以後會多加注意,絕對小心
行事,多謝姑娘關心。」
她清清喉頭,火速降下頰上沁紅的溫度。
「既然沒事了,海棠告辭了。」她嬌軀微擺,就此分道揚鑣。
叫住我呀!快叫住我呀!她在心底嚷道。
西門展雲想開口喚住她,隨即一想,兩人素昧平生,未免太過唐突,叫住她
做什麼?難不成自己對她動了心?
怎麼可能呢?他流浪江湖多年,曾幾何時真正對一名女子動過心?她不過是
特殊一點罷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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