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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長相思,長相思。欲把相思說似誰,淺情人不知。
  「乓」,門發出巨響被人大力的打開,碰撞到牆面又反彈回來。
  傲都心裡有所準備地迎上冷堇堇憤怒的視線。
  「為什麼?為什麼姐姐會從這裡哭著跑出去?你知道我花費多大功夫才讓她來探望你嗎?瀧大哥說了些什麼讓姐姐傷心成那樣?為什麼明明兩個人可以和好,卻偏要把這種機會給搞砸呢?我不懂!為什麼!為什麼!」一口氣地爆發出胸中的不滿,堇堇衝上前兩步。
  「虧我一直把瀧大哥視為偶像般的崇拜,可是你真太令我失望了。連現有的機會都不懂如何把握,你……你是大苯蛋!」
  氣得胸口劇烈地起伏著,若不是她一口氣喘不過來,傲都相信她會不斷地罵下去。心直口快的堇堇每個問句都敲擊在他心中,但他不願去正對那些問題的答案。
  「小堇,大人之間有些事是你不瞭解的,也輪不到你插手。」他淡淡地揮揮手,「去吧!沒有其它事的話,讓我一個人靜靜。」
  「是呀,我是不懂什麼大人不大人的事。把我當成小孩子看也好,因為我的確不懂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麼困難,又這麼複雜。姐姐和你之間的關係,我們全看在眼中,雖說瀧大哥在某方面而言是我們姐妹的恩人,但是你對姐姐的所做所為,我真是看不下去了。非得這樣折磨彼
  此才叫′愛′嗎?若是如此,我一輩子也不想成為大人,一輩子也不思瞭解什麼愛不愛的問題。」
  傲都勾起唇角微微地笑著,「愛?這種東西並不存在薰子與我之間。」
  「胡說!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你對姐姐嘯寒問暖的態度,和你對其他人的都不一樣。你說你不愛姐姐,那為什麼會持續了六年都在她的身邊。為什麼送上門的親事卻拒絕了?為什麼與姐姐分手後的這陣子脾氣那麼差,我全都聽得到也看得到。你的態度就是最好明證,你是愛著姐姐的。」
  他真有表現到明顯得連小堇這孩子都看得出來?傲都對自己苦笑,該明白他心意的人不明白他,不該明白的人卻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這是他大不會表情達意嗎?
  「不要光笑而不回答我。告訴我,瀧大哥你就算失去姐姐也沒關係嗎?姐姐失去你之後,她表面上強裝笑顏和平日並無兩樣,但我可以感覺到她並不快樂。也許她想說服她自己,是快樂的,但其實她總是在夜裡獨自掉淚。就算姐姐那麼痛苦也無所謂嗎?」
  掉淚?憶起不久前薰子在他面前流下的淚水。自責讓她傷心,所以斷絕關係。「要求分手的人是她,她己經得到她想要的了,沒有理由夜裡傷心掉淚。現在她重獲自由,身邊追求者也不少,比起我,可以給她幸福的人多得是。」
  「你說這話呈真心的嗎?」堇堇不敢相信地瞪著他。
  真心?他的心早己遺失,哪有什麼真心?
  「薰子姐另結新歡你也無所謂嗎?真的沒有關係嗎?」握緊拳頭,堇堇很想很想動手修理這頑固的男人。為什麼不肯稍稍退讓一下,只要肯讓步,姐姐就會回到他身邊!
  「給她我的祝福,祝她找到一個比我更好的男人。」
  幸好薰子姐不是親耳聽到龐大哥這麼說,否則不知會有多傷心。堇堇點點頭,「是嗎?很好,既然瀧大哥說得出這麼薄情的話,我己經完全明白你的意思了:既然姐姐另結新歡你也無所謂的話,那你放心好了,下一個出現在姐姐面前那位尊貴的人物要是看上薰子姐,我也會極力鼓吹叫姐姐接受人家的好意,忘掉負心無情的人,重新過她幸福的日子。」
  「你長大也明事理了,堇堇,總算熏子也可以不必為你擔心了。」如此,堇董也可以放他一個人清靜,不再緊咬著他的尾巴不放了吧!
  「我會明事理的。」
  旋過身,打算跨出門外的堇堇心冷已極,沒想到瀧大哥會是這樣無情的人,而她還拚命拉著姐姐過來。狗咬呂洞賓都是她這個狗頭軍師出的狗主意!苯!笨死了!
  「最後告訴我一件事,我就不打擾你了。」臨走前改變主意,堇堇再度轉過身子,「龍大哥是不是覺得我姐姐……是……賣笑女,所以不值得你付出真心與真愛相待?從頭到尾,姐姐都只是你的……玩物?」
  瞇起一眼,憤怒隱約可!「即使是你,堇堇,問這樣的問題,我也會生氣。你說得夠多了,出去吧。」
  「我只想確定而已。」
  「確定什麼?我是世上最差勁的混蛋?你眼中的我就是以這種身份出現,且如此論人價值的傢伙?我己無話可說了。」
  堇堇咬往下唇,曉得自己完全惹怒瀧傲都了:「我問錯話,向你道歉。」
  朧傲都並不理會她的致歉,低頭看著自己手上的書簡。
  「在我走之前,只想告訴瀧大哥一件事。」堇堇並不認為瀧傲都有辦法改變事實,但是她就是覺得有必要讓瀧傲都知道:「皇上要接見姐姐,也許就在這一兩天。萬一……」
  萬一真有什麼,那又如何?要瀧傲都去阻止嗎?就算是瀧幫幫主,不能敵得過的人還是敵不過,心中的聲音如是說道。堇堇最後搖搖頭否定了自己的問話,「我也沒什麼好說了,打擾你,抱歉。」
  「等一下!」傲都在她關上門前喊住她:「說清楚一點,為什麼皇上要見薰子,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會……」堇堇回過身,淡淡地說:「皇上是聽謙謙姐誇讚了薰子姐,一時好奇想要召見姐姐,還沒說定在什麼地方會面,不過依我看應該不會在宮中,我與謙謙姐雖然都擔心
  皇上見了姐之後,說不定會有非分之想。但,薰子姐卻不怎麼把這個顧忌放在心上,她都稱它為無稽之談。」
  臨走前,堇堇以無比遺憾的聲音說:「本來我多少對瀧大哥抱點希望,盼你能讓姐回心轉意。但到如今……也許真像你說的,會有別的人讓姐姐幸福吧。只是,我從沒相過姐姐從這個牢籠再被關入另一個更大的籠子裡。富貴榮華不是姐姐想要的,她想要瀧大哥的心無人可比。」
  門被關上後,瀧傲都脫下無動於衷的面具,雙手掩住了臉。
  「可惡!可惡透了!」對著自己這麼說。
  點起水煙,緩緩地葉出一囗紫色的濃霧。透過那層霧色,彷彿依稀可見薰子沾淚的柔嫩臉龐。
  可惡。想要對她溫柔,但是心中的憤怒卻不肯饒她。不想惹她哭的,至少不是用那樣飽受心傷,被他蹂躪的自尊般傷心的淚。
  想見的是她於春花飛舞的微風中,快樂美麗的笑容,想見的是她那如同陰晴月缺時有雙勾明月般,變化多端的喜怒哀樂.
  想見的是她璀璨明亮、充分受到感情滋潤,散發出光輝般,向陽花似的容顏。
  不再有悲傷、不再痛苦、不再難過、不再負擔那許多那小小肩頭無法承擔的種種事物。把那一切全都交給他來為她承擔。該死,明明心裡是這樣想,為什麼不告訴她,卻把她和自己逼瘋了似的,重重地撕裂她,把她從這裡趕了出去!
  現在的她會做傻事,傻到從這個籠跳到另一個籠也說不定。
  若真讓堇堇說中了,皇上看上了薰子,他是絕不會容許的。他放縱她自由,並非為了要讓她被別的男人擁有,更不是要皇上拿那層層深宮內院的鎖鏈加諸於她。既然從他這裡得了自由,他更不許她如此浪費這用生命換來的生機。
  就算是天皇老子,他也不容許!
  扣扣!門外又傳來打擾的聲音。哪個傢伙竟挑他心情最惡劣的時候來煩他?龐傲都將菸管丟到一邊。「不要來煩我!」
  「這是很重要的事,就算你再煩也得聽。」門打開了,輔副座臉色沉重地走進來。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很抱歉,但我這可不是在放屁,明知道你心情不好,我也不敢在虎口拔毛。簡單地告訴你,情況似乎變得嚴重了。封藏那傢伙存心跟咱們扛上了。他派了重兵封住所有運船出入口,不許咱們瀧幫的船在那兒進出,你說該怎麼辦?」
  可惡,這些煩人的事沒完沒了。「他是來真的嗎?」
  「那些拿刀舞槍的軍夫可不是到運河邊遊玩的,」一副公事的口氣,輔副座告知他。
  「既然如此,想要硬碰硬的話,我也不反對。」正好,挑到他心情不好的時候來煩他,封藏也太不會挑時機了。
  「告訴所有弟兄到運河碼頭齊集,所有咱們的船也一樣。順便把大夥都召來見我。」
  「你打算怎麼辦?」輔副座不喜歡目前瀧微都眼中的神情。
  「對方想要我怎麼辦,我就怎麼辦?轟轟烈烈地來場遊戲也無妨。」冷酷的目光宣告暴風雨即將來到。運河這邊齊娶的船隻越來越多,每艘船上都懸掛著象徵瀧幫的號志,顯明的「瀧」字飄揚在力道強勁的運河強風中。大、小船隻加起來不下上百艘,而那景象簡直像是大戰前的武裝對峙,嚇得一般漁民船夫都避而遠之。
  相對峙於岸上的,封藏派遣出來的軍隊也有著不下於對方的氣勢,領軍在前的將士們都收到命令,在對方有什麼作亂的舉止之前,僅要好好地固守河道,不允許瀧幫的船隻進出即可。
  無法卸賃與裝貨的港囗碼頭邊也堆積著這兩天大量囤壓下來的貨物。那龐大的數量下禁讓人擔心耽誤運輸時間,對於船東與物主所造成的損失。
  從遠離河岸的高樓,俯看著自己一手命令下所造成的狀況,封藏滿意地放聲大笑,「我就不信我一個宣撫使無法對付小小的瀧幫。瀧傲都這些都是你自找的,想要與我作對,就表現出你的本領,讓我瞧瞧現在你這靠行走水旱兩地叱呻縱橫於南北的攏幫幫主,缺了最重要的營生工具,還要怎麼撐下去?哈哈……」
  一旁,宣撫使的軍師卻面露愁容:「封大人,屬下還是認為在事情尚末擴大之前,最好適可而止,」
  「囉唆,你懂什麼。」心情正痛快,卻潑他冷水!
  「目前這樣對峙下去,雖說瀧幫那方會蒙受不小的損失,但是損失最慘重的卻是民生物資呀!這幾天城內己經傳出短缺食糧的說法,要是再沒有辦法紆解這個問題,日後會造成多大的……」
  「囉唆,這我知道!」揮揮手,以不耐煩的態度,封藏愉快地笑說:「我也沒打算封它多久。運河豈是可以隨便封運的!我還想保住腦袋。只要那姓瀧的到我面前跪著認錯向我道歉,那我馬上就重開運河。姓隴的也不是苯蛋,他清楚我要什麼,他若還想讓瀧幫好好生存下去,一定會前來見我。」
  這不會有點小看了瀧傲都嗎?軍師心中這麼想,但也深深瞭解此刻告訴封大人,無疑自尋死路。若不出什麼大亂子就好了。
  「瀧幫那邊還有什麼動靜沒有?陳了瀧傲都都吩咐所有主要幹部齊聚他家外。」封藏摸摸鬍子,再要不了多久他相信瀧傲都一定會來向他下跪求情。
  「不,這兩天那些主要幹部一步也沒離開他的屋內,不知在商議些什麼。我已派人去查了,但是還看不出任何端倪。」這正是軍爺心中最掛意的一件事。對方面臨這麼重大的事件,卻連一點慌張都看不出,若不是胸有成竹……
  「哼,除了抱頭痛哭外,還能做什麼。」封藏得意的笑說:「無所謂,如果他們打算來場暴動,我就命令重兵鎮壓,到那時瀧幫的財產都將收歸國庫,瀧做都就一無所有了,這樣更好。我要他充分為自己出言無狀侮辱到我的事,付出最昂貴的代價!」
  師爺一個勁地猛搖著頭,背對著封藏喻倫歎氣。跟了這麼個糊里糊塗又處事莽撞的主子,也算是自己運氣不好了。
          ※          ※          ※
  避免過分引起眾人矚目,聽取謙謙意見的皇上終於改變在皇宮內公開接見薰子的初衷,改以私下場侖的非正式會面。地點也並非在禁衛森嚴的紫禁城,而是皇上微服假意到洞庭湖釁黃花,與薰子等人不期而遇。
  謙謙這些煞費苦心的安排,主要還是不想讓大多人注意到薰子。皇上一個人已夠顯眼,要是讓人知道與他會面的是前姑蘇名妓冷熏子,那絕對會落入民間那些唯恐天下不亂的說書人口中,被天花亂墜胡說一番的。
  依照約定時間,謙謙帶著薰子來到湖釁一處出名的賞花園內品茗。居高臨下的山坡可以望見遍地紅花綠意盎然,迎風吹來陣陣花香,遠處可眺見宛如一片翡翠明鏡的湖心,上飄著點點遊船,若非今日有要事在身,真是個心曠神怡的好游天。
  「不需要那麼緊張,謙謙,瞧你都滿身大汗了,來用杯茶吧?」薰子倒很氣定伸閒的安坐涼亭內。
  「不緊張?教我怎能不緊張。」繞著花桌直轉的謙謙腳步急促地四處張望著。「一想到等一下姐姐與皇上見面……應該不會有問題吧,姐姐你……要記得千萬小心應對。最好暗示他你已經有意中人或是婚約了。」
  薰子微笑著:「你還在擔心這件事嗎?這麼不相信我?」
  「我不相信的人是皇上!」姐姐不是那種可以天天在宮中看著皇上如何與那些大小嬪妃們周旋的人。鎮日處理龐大有煩雜的國事,卻還有精力和那些後宮佳麗們大玩愛情遊戲的人,教人怎能不小心點。而且皇上言談之間也常常對她……
  「謙兼你怎麼了?臉好紅。」
  「不,沒什麼。」慌張的否認,謙謙轉個頭擦著額上的汗水說:「八成是日光太強,熱得我都有點中暑了。」
  「這樣呀……姐姐怎麼沒這種感覺呢?」薰子心想涼亭內不是挺陰涼的嗎?罷了,謙謙想必是急熱昏頭了。
  「好了,靜下心,姐姐奏一曲琴給你聽吧。」
  撥弄了兩三下琴弦,雪白的纖指靈動的彈奏了一曲短歌行,接下來是白居易的憶江南。
  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大,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
  江南憶,最憶是杭州。山寺月中尋桂子,郡亭枕上看潮頭。何日更重遊?
  江南憶,其次憶吳宮。吳酒一杯春竹葉,吳娃雙舞醉笑蓉。早晚復相逢?
  「好,好一曲憶江南。詞好意境佳,聲音更宛如黃鶯出谷、撓梁三日。曲中有情,歌沖有意。好一曲憶江南!」隨著掌聲響起,一名輕搖紙扇、倜儻不羈的翩翩公子從花叢小徑處緩步走來。「不要為了我而掃興,繼續唱下去。」
  「皇——」
  「哎!」以紙扇輕掩住謙謙的唇,那人輕皺了下眉,「現在不是在宮中,我也不是以那身份出遊。不許把宮中的那套帶到外面來!」
  「但是臣——」
  話再度被阻止下來。他微笑地望著謙謙說:「稱呼我為皇公子,我也稱你為冷公子,至於這位應該就是令姐冷薰子冷姑娘吧?」
  「是的。」恭敲地,謙謙讓出半步,「皇公子」越過她走向薰子。
  「方纔一時聽得人迷,若有唐突佳人,失禮之還請多包涵,」
  「不,皇公子客氣。小女子淺薄的彫蟲小技若能傳入皇公子耳中,倒是小女子的榮幸了。」
  「好、好,太好了:容姿兼備、怡色柔聲,好個風華絕代美佳人。」皇公子毫不客氣地坐到亭中,「能否再為朕奏上一曲?」
  「皇公子想聽什麼?」
  「朕偏好蘇東坡的詞,挑一曲你會唱的就可以了。」
  「那薰子獻醜,再唱一曲,水調歌頭。」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朱閻,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暗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此次靜靜地拍著手的皇公子微笑著說:「一聽此曲,就知道姑娘必是有情人。能將詞中惰意唱得如此委婉動人。我可以明瞭令弟何以如此護姐情深,甚至不惜為了你而罷宮請辭呢!」
  「讓皇公子見笑了。謙謙她平日深思熟慮,我也沒料到她竟會說出如此莽撞的話,得罪皇公子之處,還請皇公子看在她年幼無知的份上,多多包涵,薰子沒學過什麼高深的學問,也不會說漂亮話,但這片心意是真的,蒼天可為我證。」
  「好個蒼天可為我證。不過,要罰一杯茶!」
  「罰?」薰子不解地看著眼前身份高貴的人。
  「沒錯。你說自己沒什麼高深學問,我卻說你擁有比高深學問更重要的東西。你有謙謙這麼一位好弟弟,比起高深學問還更有用呀!難道不是嗎?」
  恍然大悟的,她點點頭微笑,「我確是說錯話了,那,薰子心甘情願受罰。」她親手為皇公子與自己斟了杯茶水,「先乾為敬。皇公子,請!」
  「好、好。痛快!不僅人漂亮,性子也好。冷公子,我對你這位姐姐越來越喜歡了,現在朕回去後不但不罰你,而且還要大大的加賞你,擁有這麼獨特的姐姐,你會誇耀也是自然的。那些譭謗的進諫書文,我會置之不理的,你無需擔心。英雄不論出身低,你既已為兩榜進士,
  又是狀元,沒道理不重用你。至於令姐現在也已退隱了,不是嗎?」
  「是的,現在薰子只是平庸的鄉下民婦,不再接觸紅上世事。」
  摸著下巴,皇公子以風流而不下流的口氣說:「那豈不是大暴奪天物,像這麼好聽的曲,我還想多聽幾回呢?最好是放在我家中,天天都聽得到。」
  完了!謙謙一旁臉色發白,她最擔心的個晴況終於發生了!
  「養鳥的人都知道,野生的鳥兒要是被關入金絲籠裡,就會無法發出任何美妙的歌聲,最後抑鬱而終。若是真心喜歡聽這隻鳥兒唱歌,就不要把它捉回去,放縱山林,天天到山邊等候,或許還有機會再聽到它唱歌。」
  既不是薰子也不是謙謙,當那人身影出現時,她們兩姐妹誰也沒想到會是「他」——為什麼瀧傲都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大膽!誰准你闖進來!」
  一直都沒有注意到四周隱藏著護衛的薰子,一下子看到七、八名身強體壯的男子紛紛從暗處現身,嚇了一大跳。他們暗中保護喬裝改扮出遊的皇公子,全都是大內一等一的高手。
  「你是什麼人,為什麼闖進來打擾我的遊興!」皇公子目光冷峻的打量著眼前的男子,頗有一種值得玩味的氣質在裡面。
  「我只是路過的賞鳥人,沒什麼意思要打擾諸位。不過恰巧聽到這位公子發表的高論,覺得有必要把事實告訴你而己。」
  「賞鳥人?」皇公子揚揚眉,「怎不大像呢?既是賞鳥人,何以手中沒有鳥籠?你的鳥兒在哪裡?」
  「前些日子我放飛了。」瀧微都把目光移到薰子的身上,「她渴望自由,所以我讓她飛向天空去了。」
  「既是你的愛鳥,你怎麼捨得讓它飛呢?」
  「因為它己經不適合再養下去了,所以只好讓她自由自在地生存下去。以為用美麗的籠子,用充分的愛就可以滿足她一切所需,但恐怕還是不夠。失去了自由的空間,她變得痛苦,慢慢地不想唱歌也不願再進食任何我給她的食物,那麼,困著她,還有什麼意思呢?與其讓她連命都不要地痛苦下去,還不如給她快樂,讓她自在飛翔。」
  薰子的心像被人輕敲了一下,傲都的這番話是說給她聽的嗎?他是否己經能原諒自己求去的理由,他是不是願意重新接納她呢?
  「你的鳥兒飛走了,你不會覺得寂寞嗎?重就養一隻好了。」皇公子嗅到波濤暗湧的味道,目光輪流地在這名男子與薰子之間徘徊。
  「就算養滿一整園的鳥兒,我也不可能再找到另一隻比她更能擄獲我心的鳥兒了。假如沒有她在,我要一座空蕩的花園又有什麼用呢?一切都已經不具有任何意義了。」傲都深深地注視著她,目光透露出一種決心。「我不打攪你們了,還有別的要務等著我。希望你成為一位聰
  明的愛鳥人,不要試圖關起那隻鳥兒。」
  皇公子考慮地搖搖扇子,「你的話,我會好好考慮。」
  「失禮了。」微躬身,傲都消失在小徑的一端,薰子的目光一直追尋而去。
  黃雀在後的目光也追著她的視線。皇公子笑道:「真是奇特的養鳥人,我怎麼聽都聽不出他在談鳥經。是熟識嗎?冷姑娘。或許,你認識他養的那只『鳥』。」
  「皇公子是聰明人,有些事不必多言,你都看得出!」薰子間接承認他的推測。
  遺憾地歎口氣。「也許他說的也有點道理,我也喜歡見到鳥兒自在於森林中吟遊唱曲的模樣。鳥兒也有鳥兒的志氣,是嗎?今天好像被人上了一課似的。」
  傲都、傲都,他到底想告訴自己什麼呢?如今半顆心已隨他而去,薰子幾乎忘了眼前還有那「皇公子」在,迫切地想追過去,追問他到底那番話是什麼意思,他為什麼要用訣別的目光看著她,莫非……他不要她了,真要捨下她到什麼地方去嗎?
  「薰子姑娘覺得如何呢?」剛剛養鳥者的那番話?你也認為放鳥鵝自由比較好嗎?鳥兒在主人身邊不會比較幸福嗎?
  站起身,薰子實在忍不住了,就算這樣會被責罵無禮,被降罪,她也不能就這樣放傲都離開。「對不起,皇公子。真的非常抱歉,突然想起來我忘記一件十分重要,絕不能不去做的一件事,你能原諒我先行告退嗎?」
  搖著扇子,皇公子才點頭,薰子己經飛奔而去。連謙謙都看得目瞪口呆。她慌張地單膝下跪,「真是十分抱歉吾姐的莽撞,但是聖上不要見怪。」
  「平身吧,愛卿,朕沒有生氣,況且我早看出那兩個人有問題了。既然名花有主,我也不會奪人所愛、強人所難。那人能有勇氣在我面前說那番話,朕也相當欣賞。罷了,今日遊興己失,回宮去吧。」他按著桌子起身。
  「謝皇上。」
  謙謙暗中放下心上一塊巨石,能如此安穩地落幕,實在萬幸。老天有保佑。
  「愛卿的姐姐的確是美人,不輸給愛卿的俊俏呢!」皇公子走沒兩步又回頭盯著謙謙,古怪地以意深味重的笑容說:「太可惜愛卿身為六尺男兒,否則肯定會是位美嬌娘。」
  「聖上您愛說笑了。」
  「哈哈哈。」笑聲隨人漸遠去。
          ※          ※          ※
  送皇上回宮後,謙謙整個人都虛弱了。才進薰子家門,就看到慌慌張張的堇堇正撓著屋子到處跑。
  「我回來了。」這麼說著,堇堇已經衝上前來,捉住她雙臂搖著
  說:「薰子姐人呢?她不是和你去見皇上了,她人呢?該不會……」
  「放心,她沒事。途中瀧大哥出現,說了一些話,薰子姐就失魂落魄地,過沒多久就追過去了。我想她現在一定是和瀧大哥在一起。」把自己拋入椅子內,謙嫌好不容易能休息一下了。
  「和瀧大哥……怎麼可能……不可能的!」堇堇自言自語著。
  「你說些什麼可能和不可能,我怎麼完全聽不懂。」煩得直跳腳的堇堇神色嚴肅地:「你聽到這消息可別嚇一跳,謙謙姐。」
  「我今天己經受夠了,你還有什麼好消息要告訴我的?說吧,反正我也認命了,今天肯定是我這一生中最不好受的日子。」
  「瀧大哥他,要把瀧幫解散!並且他可能會離開本土,朝南洋去。這是我聽輔副座說的,他說瀧大哥決心要放下這塊土地上所有有關聯的一切,重新到別的地方尋找起點。如果輔副座說的話沒錯的話,明天也許瀧大哥就離開咱們了!他打算靜悄悄不擊訴任何人的離開!」
  「什麼?」謙謙跳起來。
  「堇堇你……你剛剛說的事是真的嗎?」恰巧站在門口,把一切都聽進去的薰子臉色慘白如雪。「他真的要拋下我了。」
  「大姐!」堇堇沖討去扶住她,「你不是去追瀧大哥了嗎?」
  搖搖頭,「我沒追到他,他走得太快了,當我追過去時他己不見人影。我雖然有到瀧幫去找他,但那裡什麼人都沒有。我才想要回來問你一聲,知不知道他到什麼地方去了。」
  「嗯,我是說真的。」確認薰子的疑問,堇狠下心地往下說,「宣撫使封住了瀧幫的水道,不讓上瀧幫運貨。瀧大哥一氣之下,打算還以顏色,總之解散瀧幫己成定局。」
  瀧大哥把接下來的事都交代清楚了,只留下一艘他欲乘往南洋的船,停放在海港邊。
  「南洋?」那她還有機會再見到他嗎?「他不打算再回來了,是不?」
  「大姐,不要再遲疑了,你再不與瀧大哥和解的話,他會一輩子待在南洋,你就沒有機會再見到他了、這次是說真的。」堇擔心地看著她。
  人聲耳語都離她好遠好遠,薰了耳裡腦中只有一個聲音,他不打算再回來了,他會一輩子都留在南洋,他不打算再回來了……
          ※          ※          ※
  岸上與運測可港的對峙持續沒有任何變化,按乒不動的瀧做都開始讓封藏感到不耐煩。一周間沒有任何動靜,到底那傢伙打算惡撐到什麼時候才肯投降?
  「封大人,有變化了。瀧傲都現在登上一艘攏幫的主船。看樣子他們是打算跟咱們正面衝突了!」師爺急忙地前來通報。
  終於等到這一刻了。封藏步下高樓仰望台,「我要親自到前線去,看看那傢伙在玩什麼花樣。」
  港岸邊。
  一身黑衣,英氣颯爽、迫力十足的瀧傲都高高站在船頭,往下鄙夷著封藏。騎乘在馬背上的他,依然矮上瀧傲都一截,這讓他心中非常不爽,率先開囗挑釁了。
  「怎麼樣,想通了沒有?快快向我下跪求饒。瀧傲都;為你的失言付出代價,否則你所有的弟兄都要陪你一起付出代價,我隨時都可以出乓討伐像你們這樣一點都沒有紀律規則的烏合之眾,胡作非為的亂黨!」
  一腳曲膝跨在船頂,瀧傲都無謂的笑看著封藏那自我膨脹後的可笑面目,「亂黨,你搞錯了吧。封大人。瀧幫是規規矩矩做運輸買賣營生的平民百姓,我們怎麼會是亂黨?」
  「你糾結如此巨眾,不就是為了與我的軍隊一較高下嗎?」封藏指著他的鼻子罵道。
  眉一揚,搖搖頭,「嘖嘖,我可是尊重國法家規的人。怎麼會公然與朝廷作對了,我與那些公器私用的卑鄙小人是不一樣的。請不要把我和你混為一談。」
  「你!你竟敢辱沒朝廷命官,該當何罪?來人呀,把他給我拿下!」
  官兵才上前,瀧幫的人突然於四面八方湧出,紛紛擋住了那些人的去路,也讓他們根本無法靠近瀧傲都。
  「封大人,不需要以威勢服人的人,才是真正的領導者。憑藉著虛假的權利,所得到的一切都是短暫的。我向來不以錢財地位威嚇任何人,我的弟兄們都是自願與我和血淚打拚,他們是鐵錚錚的漢子,我感謝他們對瀧某這番赤誠,但為了攏某而若使他們失去營生工具,我怎能坐視這種事發生。當然不能。」
  「廢話別說那麼多,只要你向我投降,我就饒你瀧幫一命。」
  「哼,龍幫不算什麼的,不是瀧幫需要這個天下,而是這個天下需要瀧幫。沒有人幫忙南來北往的貨運,你以為這天下還能太平嗎?天子所吃所用無不來自平民百姓的辛苦耕耘,但你卻忘了米是哪裡來的。封大人,我今天就為你上一課,讓你親自體驗到一件事。」
  「口出狂言的惡徒,你……」封藏已然氣的臉部神經失調,連怒瞪的力氣都沒有了。
  「順你的心意,把瀧幫解散吧!失去了有組織效率在維持的貨運,你恐怕連身上穿的衣服與吃的東西都沒有讓你監視一下掌握在瀧幫各位兄弟,流血流汗才建立好的通道,到底對這天下有多重要。希望不是你和這天下人付出慘痛的代價後,你才搞清楚這一點。」他竟然有魄力解散瀧幫?十足沒預料到事情竟會朝此發展的封藏,全然愣住了。
  一手拔下瀧幫的旗子,瀧傲都大聲的宣示著:「所有瀧幫的弟兄們聽好!從今天起,瀧幫解散,你們各自回老家去吧!」
  「是!」萬眾一心的回答,顯示出他們都早有準備。瀧幫的旗子順手一射沒入了封藏的馬兒身前,瀧傲都帶著一抹不馴的餓野性笑容說:「再會啦,封大人,下次要尋私仇,尋到我頭上就好,別再找我兄弟的麻煩,否則你會發現自己置身的情況更糟糕。順便告訴你一聲,要找我到南洋來吧!我已經厭倦這塊土地了。」
  全部被擊潰了,當封藏看到龍傲都無視於他存在地,在兄弟的簇擁下離開時,他知道自己被擊敗了,這種沒有勝利滋味的勝利,是世上最難堪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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