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杯美酒下肚後,緊張與不安感竟然都奇跡般的不翼而飛了,劍拔弩張的對峙場面在幾個加油添醋的陳年趣談之後,更是化成泡泡消失在空氣中。
「你還記得你把毛毛蟲放到那位……她叫什麼來著……玉仙,不,不對她叫玉瓊,還是……不管了,反正你放到她衣裳裡頭,結果嚇得她嚎啕大哭的事,你記不記得?」
「呵呵。」雨蓉拍著手高興地說:「當然記得,她哭得花容失色,連眉毛都掉下來了,噢,不是眉毛應該是睫……睫毛吧?」她敲著竹筷說:「因為她老喜歡往你身上滾來滾去的,我當然要讓她嘗嘗看被毛毛蟲纏上的滋味囉!」
「真敢說。」他捏捏她的鼻尖,「想當年你在營區頑皮的事跡,那可真是一籮筐、一籮筐講都講不完,該叫你『大膽蓉妹』才對。」
「嘻。」她打個酒嗝,「透露一個小秘密給你知道。」
「你又做了什麼好事?」
「那時候出征到鄭國時,有個你看上的、很漂亮的鄭國姑娘,還記不記得?」
「嗯……你是說那個有著豐滿身材,笑起來很甜的姑娘?」
她哼了一聲,「你滿腦子只有這個嗎?」
「我記得我找她找了兩、三次,可是有一天她突然就失蹤了。」他用竹籤撐起自己眼皮,從眼皮下睨看她說:「難道是你搞的鬼?」
「沒錯!」她嘿嘿笑道:「我呀,一看見她就曉得她肚子裡有鬼,她那麼故意的接近你勾引你,老是在你面前拋眉弄眼的,原來呀……她是個間諜。」
「間諜?」他皺著眉。「有這種事?」
「你只看見了你想看見的部分,當然沒空理會她在你背後鬼鬼祟祟的動作囉!要不是我機靈的擋住她,你那時候就倒大楣了。」
她雙手抱胸,洋洋得意,「你曉得嗎?我捉到她在你營帳裡偷偷摸摸的翻箱倒櫃呢!」
「現在我知道為什麼好好的『反間』計劃,竟然憑空失敗了。」席毅搖著頭,遲來的恍然大悟。
「什麼反間計劃?」
「就是利用鄭國的間諜竊取情報,但那是我們故意餵給對方的假情報。當時我們只知道鄭國派出手段最高明的間諜打算潛入營中,卻不知道對方何時會來盜竊,特地安排了這個計劃,所以所有的情報在那段時間特別容易得手,但是我們苦等了十幾天,鄭國卻毫無動靜,當時我們還直納悶,以為對方已經知道我們的計劃了。」
「啊?」她張大嘴。
「你最後是怎麼對付那個鬼鬼祟祟的間諜呢?」他好奇地問。
講到手段……紅著臉,雨蓉支吾了半天才說:「我在她的飯菜裡下了很重的藥。」
「藥?什麼藥?昏迷藥?」
「哎喲!就是會讓人肚子不舒服,一直找……找……茅房的藥啦!」
聽到這個原因後,席毅笑得前仆後仰,雨蓉自己一想起那位鄭國姑娘臉色發青的模樣也覺得又可憐又好笑,難怪他會笑得如此誇張了。可憐的鄭姬,如果讓她曉得整得她如此淒慘的,原來是女扮男裝的十七歲少女,她一定會氣得更怒不可遏。
笑聲融化隔閡了數年的冰層,不知不覺兩個人又交換了數杯黃湯下肚,搖曳的火燭朦朧著彼此微妙的距離,醺醺然的除了身體外,飄浮起來的靈魂也在迷迷糊糊間笑唱人生難得幾回醉,且把煩惱拋九霄吧!
「蓉兒。」
「嗯?」她瞇瞇笑開了醉眼。
「其實這是有預謀的。」
雨蓉歪著頭,拍拍他的臉頰說:「什麼事那麼嚴肅啊?再多喝兩杯吧?」
他握住了她的手,掙扎在半醉半醒之間,「我是故意要讓你喝醉,因為有些話我想問你,人說:『酒後吐真言』,在這種時候你應該會告訴我實話吧?」
當她慢慢聽懂了他的話後,一度她像是受了傷害,睜大的失措美眸,但是她隨即掙扎起來,試圖甩脫他的手,「我不知道你說什麼,你醉了,放開我。」
「不放,我要你看著我,雨蓉!」他猛然握著她雙肩,一手執起她下巴說:「看著我然後告訴我──為什麼?為什麼在四年前你突然一聲不吭的和龍翼私奔了?你和他之間從什麼時候開始……從什麼時候開始背著我和他花前月下,你說愛我的同時,你也告訴龍翼同樣的話嗎?我想了又想,我真的不明白,四年前我到底是被一個無情女子所騙,或者你有什麼其它理由才那麼做呢?」
天啊,她無法用腦子去想……這個時候她編不出美麗的謊言,雨蓉扭開了下巴,但旋即又被他捉了回來,他在她耳邊嘶吼著:「告訴我,我要知道真相!你真的變心愛上了龍翼而與他私奔,是或不是?如果不是,你的理由呢?原因呢?讓我知道為什麼一個前一夜還親吻我道晚安的女子,隔天卻與我最要好的朋友消失,從你十歲到了席家之後,我幾乎是看著你成長的,我無法相信這就是我心愛的蓉兒,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如火的眸子燙傷了她的心,她的心灼痛著哀鳴著,她的頭也隱隱作痛,不要逼她,她不能說出來的,理由或原因,龍翼與小忠義,她都不能說也不可以說的!酒精沸騰她的血,但是席毅卻在燃燒她的人。
「不,不要逼我……龍翼,救我!」她抬起手遮住自己的臉,克制不住地低喚著:「龍翼,龍翼。」
席毅臉色發白的注視著她,「你果真那麼深愛著他?」
「原諒我,都是我的錯,你不要問了,求求你。」雨蓉推著他,熱淚在眼眶中打滾。她不能說出口,絕不能說出口。
「你愛龍翼……多久了?」他沙啞地問道。
她搖著頭,不肯回答他。
「過去我一直像個傻瓜似的,」席毅自嘲地放開了她的手,「看著你那純真熱情的眸子,以為你……」他停頓了一下,搖搖頭,「原來你對我只是感激,原來你一直那麼強迫自己接受我的吻,原來你真愛的人是龍翼。當時我說要結婚一定讓你嚇壞了,所以你才會私奔的,就是這樣。我,只是個自以為是的傻子。」
「不是,不是。」
「事到如今,一切都清楚了,我只想要一個答案。」他背轉過身子,「放心,我不會再打攪你的。」
不!她的心在泣血,不,她不想要他離開,她一直不想要離開他的!壓積已久的思念與情愛,瞬間引燃了雨蓉深埋已久的衝動,她已經忍耐了四年了,她不想再忍耐下去,或許放鬆的酒解脫了她一部分的自制,但無論如何她管不了那許多了──就在他轉身朝門口走去時,雨蓉從後面撲過去緊緊抱住了他,「不要走。」
席毅整個人都僵直了,「你……」
「不要走,別留下我一個人。」她埋在他寬背上,雙手牢牢困住他的腰,十指交握在他的腰間。「留下來和我一起。」
和她一起?席毅腦中震盪著這句話,她曉得她在要求什麼嗎?
他才剛剛弄清楚她深愛著死去的龍翼,就算這是新婚夜,他也沒辦法擁抱一個心中還有著幽靈相纏的女子──但她不是別人,她是雨蓉啊!是他的雨蓉。
「你醉昏頭了,我不是龍翼,雨蓉。」他咬緊牙關,強迫自己扳開她的手。
雨蓉死命的纏著他,「不要,我不放手,你太殘酷了。就算我醉了,也是你……是你將我灌醉的啊!」
「我不當代替品,放手。蓉兒!」席毅與其說是與她爭,不如說是和龍翼的亡魂搏鬥吧!但這戰場注定是不公平的。
「是你……一直是你……從來就沒有別人。」
她的低語讓他一怔,席毅迅速的轉過身子,搖晃著她的肩。
「剛剛你說什麼?你再說清楚一點,什麼叫做是我?你到底想說什麼?」
但是她卻不願意再說了,她伸手摟住了他的頸項,在他激動不已的執問她時,用她柔軟而略帶點鹼鹼淚水味的唇,封住所有的疑問。
席毅起初尚且努力遠離這個強大的誘惑,不問出個水落石出,他要如何消受這份美人恩呢?但是雨蓉那孤注一擲般的熱情卻毫不肯罷休,她絕望地以舌尖輕舐過他的唇角,鑽入他半開遲疑的口
中,火熱的與他的舌頭交纏共舞,在那一吻中有種說不出口的無言力量在催促、渴求著他,牽引他拋棄所有的疑問與顧忌,和她一同投入那威脅著吞沒他們的耀眼激情,共舞人類對愛最原始的需要,忘情於動人心魄的巫山雲雨鄉。
輕輕呻吟一聲,席毅投降了,他的手環住了懷中的佳人,不再猶豫地抱起她往身後的大紅喜床上走去……「到明天我們會後悔的。」
張開一雙因為激情而顯得璀璨的明眸,暈紅的頰半是酒氣、半是因為他,雨蓉綻開美麗淒楚的笑,抬起雙臂拉下他,「抱住我,毅哥,什麼話都……別說了。」
他回以一個同樣苦笑,這是個冒險,但也是個他不得不冒的險,這是逆水中的浮木,這是唯一將她趕出他血液熱火的機會,或是再也無法掙開這種癡戀的枷鎖,但不論如何他都無法放手了,當事已至此……他無法不伸手要他渴望已久的一切,那就是她。
伸手到她衣頸上的盤扣處,席毅察覺到自己的手微微顫抖著,他不是第一次解姑娘的衣裳,他有過無數次練習的機會,但是雨蓉卻讓他回到青少年期的青澀,這種深入心田的慾望對他這情場老手而言,既是最初也是唯一。
雨蓉凝視著他幽深的面孔,不由得輕輕顫抖起來,他會想起來嗎?會想起在四年前的一個雨夜,想起她……隔了這麼久,她記憶中那唯一一次的雲雨之歡已經變得宛如一場不該存在的幻夢,留下來的模糊感受只有那銘刻心弦的撕扯感,作痛的身子被佔有的震撼,還有兩人合而為一時落淚的感動。
如今,好像舊夢重演,她再次躺在他懷中,折磨她的是同樣的緊張與不安,而那段只藏在她心中的回憶,成為她此刻最珍貴的依靠了。她不會後悔的,就像四年前的雨夜一樣,她不後悔。
以一個溫柔蟄猛的吻,他阻斷了她的思緒,從這點開始,他們已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啟動的烈火任誰也無法澆熄。
衣衫隨著纏綿的熱吻落了地,隨著每吋曝露在他灼熱目光下的玉膚,他以讚歎與輕吻、撫愛來增添她體內的溫度,安撫她羞澀的不安。
「我美麗的蓉兒,你美得令我無法呼吸了。」他凝視著她雪白的胴體,大手徘徊在她平坦的小腹間,「你是我的。」
他喜悅歎息的目光讓她不由得輕顫,他令她覺得美麗無與倫比,她的每吋肌膚都散發出熱力,她輕輕握住他的大手無聲地覆住她作痛的蓓蕾,他性感而沙啞的笑了,雨蓉立刻害羞的放開他,但是他卻親吻著她的唇並抵著她說:「不要緊,我很樂意滿足你每一吋的需要。」
而後他的唇滑下她的頸項,勾起一陣潮濕又火熱的敏感歡愉。
噢,他的確很瞭解該如何挑動一個女人的渴望,她的身體因為需要而弓起,緊繃而作痛的蓓蕾驕傲地挺立著,當他終於含住她柔軟的小山丘時,雨蓉幾乎要為那不可言喻的感受而呻吟出聲。
「沒關係的,放輕鬆。」他的黑眸也因激情而更暗沉狂野,他輕吻著她的唇,因為練武而粗糙的掌心撫過她脹痛的部位,「我喜歡你發出的輕吟,不用感到害羞,我甜美的小蓉兒,你知道自己有多麼美麗嗎?」
不,她不知道,但是在她眼中沒有人比得過此刻的他美麗。是的,粗獷俊美的五官染著激情的黑眸,濃眉間沁著晶瑩的汗珠,充滿著掠奪氣息的獸性、狂野又動人的捕獲了她,當他用這麼專注的目光渴望著她時,她願為他付出一切,甚至是她的生命。
他滑下她的身子,大手幾乎覆住了她小巧平坦的腹部,他的雙眸似火焰狂燒,然後以靈巧的指尖奪去了她所有的呼吸與意識,她不再是她自己,她成為他手中一簇自有意識的野焰,隨著他每個深入的碰觸釋放出一波波強烈的光度與熱力,她在他的手下低喊、擺動、戰慄,放蕩的反應著他邪惡的挑逗。
「噢……我的天,你對我做了什麼。」當她再度恢復意識時,她只能紅著臉注視著席毅的笑臉,他似乎很愉快,但同時也有一絲痛苦的表情。
他伸出食指摸摸她的唇,「你第一次品嚐到快樂嗎?」
她紅著臉沒有回答他。
有把妒嫉之火猛然襲中了席毅,他腦中想起了另一個「曾」與她有過親密關係的男人,他也曾擁抱過──不,不!席毅硬抹去那不請自來的身影,低頭對雨蓉微笑說:「剛剛只是前奏,卿卿。這次,我要全部的你。」
當他需索的吻住她,心中的聲音暗自的發誓著,他會讓她永遠忘掉別的男人,從今而後紫雨蓉將是他一個人的,他會讓她忘掉的!
透過濛濛燭光,雨蓉心跳加速的看著他解開衣衫,從沒想過男人的體魄是這麼的美麗,那僅有的經驗中她根本不敢看他一眼,但是今夜……他非常美麗,勻稱的骨架寬長的臂膀,就算沒有和其他人比較過,她也曉得那身勁瘦賁起的肌肉完美無瑕,雨蓉紅著臉轉開視線,害怕自己再繼續往下看會……「膽小鬼。」他嘲笑道。
「我才不是──」她掉回視線,馬上發現自己掉落陷阱,她瞪大雙眼。
他毫不掩飾他亢奮的慾望,那對她而言,是副驚奇而又萬分刺激的景像,她無法想像自己曾容納過這麼驚人的慾望,雨蓉搖了搖頭。「不,我不能,不可能的。」
火熱的吻,堵住她所有疑惑與抗議,再度點燃另一次更強烈、更激情的烈火狂愛,他的唇變得貪婪而且佔有,他的手精準的挑動每一分他剛剛尋找出來的敏感地帶,呼吸變成了夢想,喘息與呻吟成了唯一的聲音,濕熱的空氣籠罩著他們之間,交換的每一吻都將他們逼向更深層的喜悅。
他是指揮者,但她卻掌握有他每一分慾望,他或許是表面上的贏家,但是她的回應才是真正的報償,他們墜落到永不得翻身的慾望之巢內,但是她卻能給他一雙翅膀,讓他們共同翱翔回到天際。
隨著他的帶領,雨蓉緩緩為他敞開,接納他的所有,激情、狂野的進佔,溫柔的給予,持續直到永恆的璀璨高峰,在戰慄的緊縮與爆發中,他們攜手同赴星月都無法到達的地方……那是愛鄉。
驚濤駭浪的激情過後,幾乎是立刻地,雨蓉屈服於酒及親熱的影響,沉入了甜甜睡夢中,就連席毅小心地離開她,她都未曾發覺。
「蓉兒。」他為她撫去汗濕的長髮,難以置信她竟然已經睡著了。
剛剛他們共同經歷的,不僅是用獨特可以形容的,他相信自己往後都無法再滿足於其它的女人了。與雨蓉比起來,他過去的花天酒地簡直是荒唐,他不懂自己為什麼浪費在那種毫無益處的發洩精力上,只能說他太傻了。
在她額際印下一吻,席毅從未感覺這麼美好過,以前辦完事後,他從不戀眷,總是下一刻就起身為繁忙的公務或是其他雜事傷腦筋,但是她卻有一種讓他內心平靜的力量,就像是大海中的撒下的錨,緊緊繫住他漂泊的心。
不可以愛上她!理智告訴他,再愛上她,只會再嘗到背叛的苦果。
四年前當她與龍翼一起失蹤時,他就誓言不再相信任何女人,特別是她。讓人騙一次是正常的,但讓人騙第二次就是愚笨。他不會再笨到相信她,絕不。
或許她不肯說出理由是好事,他不真的想聽見她親口說她深愛著龍翼。愛,太脆弱,但是慾望卻很強悍,他將利用這一點緊緊地捉住她。
「不要再背叛我,蓉兒,否則你會發現……你從未見過的另一個席毅。」
☆ ☆ ☆
「什麼?」席老太太的手在碰到茶杯的同時,摔落了杯蓋。
「你……你再說一次,席貴。」
「是,少爺昨天派人稍的家書說,他成親了,就在咱們靠近凌城的別館。娶的正是四年前和龍翼少爺一起失蹤的雨蓉姑娘。」
「這……這簡直是……太胡鬧了。」席老太太氣得咬牙道:「我們堂堂席家的人怎麼可以娶那個小孤女,而且還是一個不顧名聲和人私奔的女人,別說是血統、地位,就連少爺的裙邊她都沒資格碰的。我以前就說過──」
老太太閉上了嘴,憤怒地看著窗外,僅有跟了她多年的席貴,知道她有多不贊成毅兒收養那個小孤女。她一眼看見那小孤女,就知道她是個大麻煩,別的不說,她那股硬脾氣……記得當年席毅將她帶回家裡來,當然首先要拜見的就是爹、娘。那小孤女下巴抬得高高的,一身子破爛,但是氣質卻像個公主似的,見了她也不跪下,只是硬邦邦的說了聲:「老爺、夫人好。」
也不知席毅他爹是著了什麼迷,竟然稱讚那小野人的骨氣很好,一不偷二不搶寧可餓死,也不可以屈辱自己的尊嚴,所以排除她不贊成的意見,爺兒倆以一對二不顧她的想法,讓席毅收容了這小丫頭。
但是當年她就知道這是問題的根源。一個看不清楚自己地位,不懂得自己身處的逆境,這樣的小野丫頭一定會有非分之想,加上那從小就看得出來的美人胚子,種種原因加起來,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會惹麻煩的!
不出所料,在她十七歲的那年──哼,毅兒的腦袋是壞了罷?像這樣的壞女人何必再撿回來呢?
枉費她當年花費那麼大的心思將她掃出席家大門,雖然最後不完全按她所設想的進行,不過好歹那小孤女總算是離開了,送走這個專惹麻煩的掃把星。
不成,她絕不能讓毅兒再度被那樣的女人纏上。她都已經為毅兒找好親家了,談親一事也都進行順利,只差安排妥當訂下娶親之日,在這種時候她不允許有人破壞她的計畫。
突然,一個灰暗的念頭竄入她腦中……那個小孤女會不會將當年的事說出來?要是她在毅兒耳邊說了些什麼,那她──「席貴,去替我準備好車馬。」
「老夫人您要出門?」
「我要去找毅兒,還用得著問嗎?」席老太太憤怒的以枴杖用力點地說:「快點去備馬,聽到沒有。」
「是。」
來得及嗎?席老太太慌張的想道:她的毅兒該不會已經被那小孤女玩弄在掌心上了?這麼多年了,毅兒為什麼還會去找那孤女回來?她不明白,一點也不明白。
☆ ☆ ☆
以渴望的目光,雨蓉望著席毅駕馭著一匹高大的黑色駿馬,騎乘奔馳過牧場中心,朝草原的另一端前進。頂著初春微涼的風,他僅著薄衫的身體,卻仍舊顯得那麼精力充沛朝氣蓬勃的。
真是不可思議,有時想想真不知道他是怎麼辦到的?彷彿一把永遠不會熄滅的野火,永遠旺盛的燃燒著,四周的人無不感受到他如火般的魅力,就是這股強盛的氣魄讓他在戰場上成為敵人聞風喪膽的「炎將軍」,以及屬下心目中最勇猛善戰的長官。他那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精神,向來等待著更高的挑戰。
她真的和他結為夫妻了嗎?雨蓉仍然有點不敢相信,但是每夜在房中他熱情需索的回憶,提醒了她這個千真萬確的事實,她已經成為席毅結髮一輩子的妻子,從別人的眼中看來,他就是她的一片天了。
從新婚之夜後,他就不再追問她有關龍翼的過去,絕口不提那夜醉酒中兩人激烈對質的一幕。雨蓉必須承認她真的鬆了一口氣,她希望席毅多少因為喝醉了,而不復記憶他們之間的對話──反正這也不是頭一次了。
另一方面他卻流露出她未曾預料到的佔有慾。
他好像永遠都不滿足似的,每當她與他獨處,他就會逮足了機會親吻、愛撫甚至更進一步……雨蓉微微紅了臉,過去她曉得席毅是個熱情的男人,他身旁總是不缺乏女人,而那時她年紀還小,所以對這點吃醋不已。但是她從來不知道他可以專情於一個女人,並且如此熱情。
她總是必須在事後不斷提醒自己,對於席毅來說他只是「物盡其用」而已,他在床畔耳鬢廝磨時的甜言蜜語也都是一種手段,這與「愛」還差得很遠。他對於「過去」的蓉妹或許還可能論及情感,但是她肯定現在的他只是需要她的身體,他所要的也只有雲雨之歡罷了。
席毅是個愛恨分明的人,他絕不可能再愛上曾經背叛過他的她,這一點……雨蓉苦澀的對自己笑了笑,她在奢想什麼呢?現在,她已經非常幸福了,比起過去遙不可及的思念,她不該有太多的要求。
由遠而近的馬蹄聲讓她自沉思中抬起頭來,瞇起眼遮住驕陽,抬起頭迎上他的視線,高高在上的騎士正對她皺著眉,「把小義交給月見,他已經睡著了,你沒發現嗎?」
低頭看看懷中的兒子,不懂他突然皺眉的理由,「我知道小義睡了,但是外頭陽光這麼好──」
「外頭風大,萬一孩子著涼不好。」席毅知道他的口氣很凶,但是他就是無法克制,當他騎著烈火駒從場邊繞過時,他看見了蓉兒臉上的表情,那是有點甜蜜卻又苦澀的模樣。
是誰讓她露出這樣的笑容?不自覺地,妒火熊熊燃燒起來,會是龍翼嗎?她又在想念她私奔的情人,那拋下她,而逝去的情人。
他怎麼敵得過已死的人,一個對雨蓉而言是她真心所愛上的人。
他再怎麼嘗試也沒用嗎?雖然每一夜雨蓉總是沉醉在他們如火似水的交歡中,每一次他愛撫時,她也都發出忘情的呻吟,但那還是不夠,不能將龍翼的回憶自她的腦中拔出,無法將這個隔合驅出他們倆結合之外,因為他每次事後總在雨蓉眼中找到憂傷。
要怎麼樣才能讓她不再有那抹神情呢?席毅握緊疆繩。
「我很小心替他加蓋了毛毯,我當然不希望小義著涼。」她臉上浮起氣憤的紅暈,還是那麼敏感而容易受傷害。
「讓月見照顧孩子。」席毅放輕口氣說:「剛剛你一直在看我騎馬,是不是你也很久沒有騎馬兜風了?想騎嗎?」
她一臉意外,「可以嗎?」
「我讓馬房小弟替你挑一匹聽話的馬,如果你不嫌棄我這個相公無趣,那我們倒是可以共同騎到牧場外去散散心。」
她從席毅的眼神望見的可不是「無趣」這麼容易的字眼可以形容的。不知道為什麼最近她總是可以從他眉眼的無聲訊號中,清楚的瞭解他要什麼,就像他一定也很容易的探索出她眼底的點滴小語。她嘗試要對他藏起來,但他總是挖得越厲害,相反地他從不遮掩他的需要。
雨蓉讓自己的目光滑下他寬闊的胸膛,來到那雙執韁的大手,許多的夜晚那雙手曾牢牢的掌握她的喜悅,同樣將她束縛在他身下。他的腿長而強健,那些堅實的肌肉在夜晚總會與她的交纏,完全不同於她柔軟的肌膚,他是粗糙而結實,但卻給她溫暖的心安。
「需要考慮這麼久?」他微笑的回應她遊走的目光,挑釁的揚起一眉,「我以為這是個好提議。」
「提議是不錯。問題是……」雨蓉讓話斷在半途,她相信他聽得懂。
他咧開嘴,邪惡的笑容中有惡作劇的喜悅。「我不會吃掉你的。」
當席毅有心玩弄他的魅力時,雨蓉懷疑有多少姑娘能抵抗得了,那結合了邪惡男人以及半大孩子的笑容,可以騙倒許多芳心。
「姑且相信你一次吧。」她將小義交給一旁的月見,然後才回頭看著他說:「我進去換件合適的衣裳再和你一起去。」
他望著她遠去的背影,「我不會吃掉你,只是拿你飽餐一頓而已。」
以她最快的速度換好一套水綠短襖暖背心及柳青色長褲,穿上席毅為她新購的靴鞋,雨蓉小跑步地來到馬廄,席毅站在一匹栗色馬的身旁,恰巧看到了她。
「我太慢了嗎?」她微喘著氣,看著他默不作聲,以為他等得很不耐煩。
微笑著,他走向她,伸手拉扯她為求方便紮起的長辮子,「沒有,我剛剛一時間以為看見了十七歲時的你,臉還紅撲撲的像是糖球,真想咬一口。」
她的心漏跳了一拍,躲開他的大手,雨蓉看向一旁的馬兒,「啊,這就是我要騎的馬吧?喚什麼名字?」
「松果。」他站在她身後,越過她拍著馬兒,「很溫馴。」
「松果……好好玩的名字……呵,不要舔我的臉,呵呵呵。」
她笑著說:「我相信我們一定會變成好朋友的。」
「走吧,再晚太陽就要下山了。」
原野的美麗在於它的寬闊以及那份綠草連天的單純,各式各樣的飛禽走獸都在這片天地內,尋找生存的空間,開拓生命。
「看,是小狐狸耶。」雨蓉指向小山丘的一端,兩隻毛髮蓬鬆可愛的狐狸寶寶正在草地上打滾,互相捉弄對方。「真可愛。」
「比不上你可愛。」
她微微訝異的看向他,接觸到他那雙灼熱的眸子,不安地移開來,「我們……也該回去了,離牧場太遠不好。」
「慢著。」他越過兩人間的距離,拉住了她的韁繩,「還有時間你不用著急,有個地方我想帶你去看看。」
「可是小義醒來會找不到我,我想我還是回去的好。」
「只需要一下下。」他堅定專注的凝視她,「保證你不會後悔,來吧?」
和他獨處總是會讓她後悔的,但後悔也無法阻止她,這是雨蓉從小就知道的事。那種後悔與其說是悔恨自己做了,不如說是悔恨自己擋不住誘惑。他一直是個很大的誘惑,對各種年齡層的,三到八十三歲的,性別為女的,他就像是掛在高樓的繡綵球一樣吸引著大家。
越過一個小山丘,再經過一叢叢高大的林木後,霍然開朗的一條蜿蜒小溪自山谷間流下,兩岸邊開滿了初春無名的小野花,妝點出一片片萬紫千紅繽紛多彩的絢麗世界,那就像是閃亮的寶石令人眼睛為之一亮。
「我有次追著獵物越過山林,才發現這個地方的,很幽靜不是嗎?」他們一起下馬,將馬兒栓在樹下吃草,步行來到小溪邊。
「這兒也算在我們的牧場一角,所以……哪天如果我想找個地方退休,沿著這小溪築個小屋,也算是悠閒的人生吧?」
「這兒很美。」雨蓉真心的說:「謝謝你帶我來這裡。」
「不客氣。」
在那一刻,風像是靜止下來,他們的眼光交會在空中,心跳聲、呼吸聲融入四周潺潺流水聲與花草輕擺的沙沙聲,語言成了極不必要的存在,兩個寂寞的靈魂彼此呼喚。那一吻自然的發生了,她甚至連拒絕的想法都沒有。
情人的唇吻過她緊閉的雙眼、鼻尖,徘徊在她的唇邊,若有似無的輕觸著她,大手撫過她的秀髮,溫柔的梳理過那因為激情而潮濕打結的部分,這一切的一切都帶給她安全與溫暖的感受,讓她感覺……被珍愛著。
希望這樣的感覺能持續到永遠,但是陣陣涼風卻引起她一陣輕顫。
「你冷了,我們該走了。」
不情願的睜開雙眼,現實畢竟是現實,她不能一直做縮頭烏龜。
「別皺眉頭,如果你喜歡下次我們可以再來。」他懶懶地含住她的耳垂說:「我會帶一條大毯子,足夠我們兩人在上面盡情的嬉戲。」
對他露骨的挑逗雨蓉不禁微顫,「別開這種玩笑。」
「誰在說笑了?」他挑起一眉,「這兒又沒別人,你何時變得這麼拘謹?以前你可是最頑皮、不可救藥的小搗蛋鬼。」
「以前是以前。」她大聲叫道。
先前夢幻般的氣氛立刻幻滅了,席毅皺著眉頭,而她也不知該怎麼收拾這樣紊亂的心境,這些手段……美麗而浪漫的午後小憩,激情火熱的雲雨之歡,他正讓她加倍的往地獄之火中陷進去,這不公平。當他不愛她時,還對她笑得如此溫柔,太不公平了。
尷尬中她迅速的捉起散落一地的衣裳,以最快的速度將它穿好。
「你要去哪裡?」他終於在她上馬前拉住了她。
雨蓉努力甩開他的手,「回家。」
「回家?」他怒目一瞪,「哪個家?」
雨蓉啞口瞪他好一會兒,「當然是牧場……你以為我要回去那裡?」他那緊繃的神情回答了她,「我在晉國一樣會被你捉回來不是嗎?你到現在依然以為我會離開嗎?放下小義不管?」
有半晌席毅不知該如何告訴她,那種非理性的衝動就是無法相信她,無法認定她會留下,總是認為在某個深夜她會再度遠走高飛,脫離他鐵腕的控制。
「你能記得小義是最好的,我絕不會讓他跟你離開到任何地方去。」
雨蓉給他一個冷冷的、飽受傷害的眼神,甩開他的手,飛快的上馬離去。席毅詛咒著,上天為什麼會製造出這麼麻煩又美麗的女人,一面隨著她身後踏上回歸牧場的路途。
回程少了觀賞風景的時光,他們很快的在天色剛暗下來時,回到了屋子裡。
「少爺,夫人。你們總算回來了,客人等你們等很久了。」總管成丹走上前來,「他們正在大廳奉茶。」
「客人?」席毅不記得他有請誰來。
「老夫人,還有兩位自稱是少爺的朋友。」
娘親?席毅沉著臉,「請他們稍候,我換件衣服後就去見他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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