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水氣和山嵐飄進屋內,夢蝶被心涼的空氣喚醒,身畔的男性氣息,和圈住她的結實臂膀讓她憶起昨夜的一切。看著熟睡中的宋天豪,無法將他和昨夜那個粗暴的男人聯想在一起。他原本剛毅的線條因放鬆而緩和,整齊濃密的睫毛遮住一向犀利的眼眸,時常緊抿的唇露出和順的弧度,此時的他不再是昨夜那個狂暴的男人,由他胸膛上傳出的意令她眷戀,不想離去……
她是怎麼了?難道忘了昨夜他那樣對她,在她的身上一定留下許多瘀痕,她的靈魂似乎是被吸乾似的,很麻木、很冰冷……
也許她該忘了。就讓這一切結束,當做這幾天發生的事,是一場夢吧!現在,就是夢醒的時刻。
夢蝶想將他的手移開,卻不能動他分毫,她只好朝他的臂用力地咬下,這才驚醒了這頭正在熟睡的猛獅。
「昨夜,你的承諾。」夢蝶冷冷說道。
天豪不發一語地看著她,修長的手指輕輕撫上她頸項上的瘀痕。「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我很抱歉。留下來,不是為了我倆的交易,而是為了我。」一份深切的摯情充塞在他深邃的眸中,彷彿欲融化她冰封的心。
夢蝶將頭別過去,閃避他的目光,淡漠地說:「我們之間有的只是交易,再沒有其他,你別自作多情。」
天豪的臉上浮現出痛楚的神情。他愛上的是個空洞的靈魂,也許一開始他就不該提這場交易,他是要得到她的心,卻……
宋天豪從床上起身,披起晨褸,大步走出臥房。在門口處,他回頭,冷漠地說:「你可以帶走這屋內的一切。」語畢,他即走出房間,將阻隔在兩人這間的那一扇門重重關上。
夢蝶走到鏡前看著自己。她的手撫上自己的頸項,彷彿還能感到他手指的餘溫。閉上眼,迦溢在心中的是他渴求的黑眸,她感自己心亂如麻,思緒紊亂,心跳得厲害,彷彿失去主宰自己思緒的能力。猛然的,她跑入了浴室,將水龍頭開至最大,任冰冷的水從頭上淋下,想衝去他留在身上的印記,卻發現淚水奪眶而出。
她靠在角落無聲的哭了起來。
透過淚光的簾子,她朦朧地發現一張無形的網,早已綿綿密密地網住她,讓她無從逃脫。
在簡陋的屋裡,空氣中彷彿飄著瑩透的幸福感。
江浪的手撫著懷中的嬌柔的人兒,水芸正熟睡著。昨夜,他們談了許多話,他愈瞭解她就愈愛她。他凝望著她那細膩而白皙的臉龐,長長的眼睫,彎彎的眉毛,和那薄薄的嘴唇,他伸出了指尖延著她的唇際滑行,然後掬起柔細的髮絲放在唇邊細吻。
水芸慢慢睜開了雙眼,她的唇旁有著一抹動人心的笑。江浪的吻來到了她的耳際,並且在她的耳畔傾訴愛意。
「水芸,將來我要建造一個大牧場,養著牛群和羊群,過著自足的生活。水芸,你願意和我共度這樣平凡的生活嗎?」他想要和她共組一個幸福的兩人世界,絢爛後歸於寧靜的生活是他所嚮往的。
水芸並沒有立即回答他,而是為難地說:「阿浪,我的眼睛星期三就要動手術,我怕到時我依然看不見,我擔心不能當個稱職的妻子。」
他執起了她的手放到頰旁,承諾說:「不管你將來能否看見,我都要娶你。水芸,我們在你眼睛動手術的前一天舉行婚,禮答應我。」他希望往後的黎明、黃昏都能與她共度。
「我……」她猶疑著。
「難道你不想當我的妻子,不想和我在牧場上共度一生?那麼,除了你,我將終生不娶,永遠等待你。」
他對她是如此的執著、如此深情,她怎麼能再拒絕他,再逃避自己內心深處的願望?緩緩地,她點下了頭。
「小芸,你答應我了!答應我了!」他狂喜地注視她,此時的他,宛如世上最幸福的男人。「水芸,為我生孩子,我要看著他們在原野上遊戲追逐。」說著,他忽地沉默下來了。
水芸意識到他的改變,不禁問道:「怎麼了?阿浪,你怎麼不說話?」
他黯然地說:「生孩子很痛,我不要你受到痛楚,也許我們沒有孩子一樣可以過得很幸福,只要有你在我身旁。」反正他已經從上天那裡得到太多了。
「我不怕痛!我要孩子,我要你的孩子。阿浪,讓我們一起看他們在這片牧場上成長,好不好?」如果世上有永遠,她渴望將她的一生托付給他。
江浪將水芸緊緊擁入懷中。「我會給你最幸福的未來!」他的吻印在她的額頭上,許諾著愛的誓言。
水芸仍是擔憂著。「我是個瞎子,有可能一輩子都看不見。」清瑩的淚珠從臉龐滑落。
他眼光深切,整個臉孔都被熱情燒得發亮。「那麼,就讓我用這一生來當你的眼睛,是上在讓你走入我的生命,就讓我來當你的枴杖,陪你一生。」
水芸長長的睫毛微往上揚,淚珠浸濕了她的眼。她伸出手探索他的面頰,江浪吻著她的指尖,眼光中濃情如酒……
夢蝶在平復自己的情緒後,便開始收拾行李,她並沒有帶走任何他所饋贈的物品。
她想帶走的不是珠寶、服飾,而是失落的心。
她的心境不再像從前那般對愛情沒有任何奢求,一開始她就不該答應這場交易。現在她再也不是當初那個對愛情無慾無求的白夢蝶了,但她知道自己會忘了他。
夢蝶走到了大門口,忍不住回頭一望,這時,她看見了站在樓上窗前的宋天豪,時光彷彿在這一刻凍結。
她想離開,還是不想離開?她知道自己會走,但她內心的另一個聲音是不願意的。她不是個會為愛情改變自己的人,況且愛情只是生命中的一部分-何必太認真。
她對自己的嘲諷地一笑後,便轉身離去。
宋天豪有股衝動要衝下樓阻止她的離去,但他不會這麼做。他該讓她走,不論他的心裡有多麼的不願意。
他不但沒得到她的心,反而在自己的心底深深地烙印上她的身影,那誘人的馨香,彷彿還纏繞在他的身旁。
他點著煙,煙霧瀰漫在空氣裡,憂鬱和淒涼也彌溫在空氣裡,他知道今生將忘不了她,這一場交易,記她帶增了他的感情。
窗外一隻飛舞的蝶,飛在了窗前令他想起那清艷的臉龐。
蝴蝶從他的手中飛走,感覺自己的生命也被帶走了一部分。
夢蝶回到了家門口,看到門口一輛重型機車,這時她並沒有拿出鑰匙,而是按下門鈴。
叮鈴-
水芸聽到了門鈴聲,立即從床上起身,並且推了推江浪。「你快起來,不曉得是誰來了?」她的神色慌張。
江浪飛快地在她的唇上啄了一下,輕笑道:「不管是誰來,反正我們都快結婚了,還怕什麼?老婆大人。」
「貧嘴!」小芸起身,在下床之後,手插在腰上向躺在床上的他偽怒道:「如果你再不下床的話,我們結婚後,罰你三天不准進新房。」她眼底眉間的笑意,遮掩不住捉弄他的神采。
江浪靠近她道:「好呀!還沒嫁我,就開始妻管嚴,看我怎麼懲罰你。」他的手探向她的腑下。
水芸笑著躲避他的進襲,身子卻被他撲倒在床上,他忘情地注視臉上染著嬌羞紅雲的小芸,正當他的唇欲靠近她時,門在這時再度響起。
「我該去開門了。」水芸從床上起身,摸索著放在床旁邊的枴杖,然後走出屋內。
這個時候會是誰業了呢?
抑下心裡的疑惑,她將門開啟,立刻聽到的聲音。
「水芸。」夢蝶喊道。
「姐姐,你回來了。」水芸驚喜的喊道,不久,她臉上的紅暈蔓延到頸項上,因為江浪正屋內。
「姐姐,我……」她囁嚅得說不出話來,就在這時,屋內傳出了聲音。
「水芸,你和誰在說話?」江浪的聲音從屋內傳出。
夢蝶拍拍妹妹的肩膀,溫和地說:「你不向姐姐介紹嗎?」
夢蝶牽著水芸的手走入了屋內。
江浪看見和水芸一起走入的夢蝶,從她們相似的外貌猜測出她們的關係。
「大姐。」他喊道,從水芸的口中,他知道她對水芸無微不至的照顧,他心底也充滿了敬佩之意。
夢蝶看著他們兩人,開口對江浪問道:「你和水芸對未來有什麼計劃?」只要妹妹能過得幸福,她願意將妹妹托付給他。
江浪深情地凝視著水芸。「我們打算在水芸動眼睛手術的手一天結婚,明天我要給她一個隆重而難忘的婚。禮婚後,我要開一座牧場,和水芸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我不會再涉入歌壇的。」
水芸雖然看不見她眼神,但她聽得到他的心,在她心湖裡,飄著愛的花朵。
妹妹得到了屬於她的幸福。他們是如此的相愛,連她都感受的到他們之間濃濃的情意。
「明天,你們要在哪裡舉行婚禮?」夢蝶問道。
「上午十點在真理教堂,我會派人送來,而且會接水芸到教堂。」江浪答道。
「江浪,你要好好善待水芸,帶給她幸福。」
「大姐,相信我。我會給水芸幸福的,她就是我這一生夢寐以求的真愛。」江浪走近水芸,握住她纖柔的手。「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他承認地說,而後低下頭吻她的手腕。
夢蝶在一刻明白,或許,愛帶給人的不全然是傷害。
翌日,天未破曉,水芸就醒了過來,她將枕頭放高,靠在牆上,若有所思。
不久,夢蝶也醒了,看著妹妹糾結的眉頭,她問道:「水芸,怎麼了?」
她擔憂地說:「姐姐,我感覺這一切顯得那麼的不真實。我真的可以成為阿浪的新娘嗎?我好怕我只是在作一場夢,一切在現實生活中不會實現的美夢。」
夢蝶笑言:「水芸,你得了新娘恐懼症,別擔心,你很快就會成為江浪的妻子,以後你的生活會幸福得像是作夢一般,你和江浪會有一個幸福的家庭。」
水芸的眉頭並沒有因夢蝶的話而得到舒解,她憂心地說:「可是,昨夜我夢到江浪帶我到蘇澳,我夢到江浪變成滔滔浪水,消逝天際。我好擔心阿浪會離開我。」她閉上了雙眼,感覺自己的心頭有股不祥的預兆。
夢蝶輕摟她的肩,說道:「不會的,你們今天就要結婚,你該高高興興地當一個快樂的新娘。來,讓姐姐幫你打扮,說不定,等一下江浪派人來接你到禮堂的車子就到了。」她牽起水芸的手到梳妝鏡前,慢慢地梳弄她細柔的髮絲。
「姐,我的臉色會不會很蒼白?」水芸舉起手,撫摸自己的臉頰。
「不會,相信姐姐,你會是最美麗的新娘。水芸,明天你的眼睛就要動手術了,你該對自己有信心。記住,不論發生什麼事情,姐姐都會陪在你的身旁。」
「嗯!」水芸回給姐姐一個燦爛的笑容。
在夢蝶為水芸化好妝後,門口也來了氣派的禮車,上面貼著紅色的喜字。
夢蝶自司機手中接過禮盒,而後對著妹妹說:「江浪正在教堂等你,姐姐現在就幫你換上婚紗。」
水芸的臉上浮著兩朵嬌羞紅雲。
在夢蝶幫水芸換上婚紗禮服後,她緊緊地擁抱住妹妹說道:「祝福你!」
水芸的眼睛浮泛著晶瑩的淚光。「姐姐,謝謝你。」她的聲音哽咽。
夢蝶放開了妹妹的肩膀,說道:「別哭,今天你是渡浪最美麗的新娘哦!」語畢,她牽著妹妹走出屋內,迎接屋外明亮的陽光。
夢蝶坐在禮車內看著前方白色教堂的屋頂,同時也看見了屋頂上七彩氣球組成的字體-
芸,你是我今生的戀人,讓我們攜手一生。
夢蝶輕聲地告訴水芸江浪為她所做的事,水芸的唇旁漾起甜蜜的笑容。
不久,車子來到真理教堂,夢蝶帶著水芸下車,但並沒有見到江浪。
江浪應該早就在教堂,為什麼不見人影?
這時,一個牧師走向她們,向她們問道:「請問,你們之中有位叫白夢蝶小姐的嗎?教堂內有她的電話。」
「我就是。」夢蝶答道,並轉身對水芸說:「你在這兒等姐姐,姐姐馬上會回來。」
她走入教堂,疑惑地拿起話筒說道:「喂,我是白夢蝶。」
電話那一頭傳出了一陣粗澀的聲音。「江浪在黑鷹宋天豪的手中,你準備替他收屍!」電話迅速被掛斷,只聽到哮的聲響。
夢蝶先是呆愣住,然後,她的心被一股怒焰取代。
江浪有危險!
他怎麼可以在今天在破壞妹妹的婚?他們之間已經了無瓜葛,他還想做什麼?
夢蝶在怒火的駛使下,撥電話到宋氏大宅。
「喂,我是白夢蝶,請找宋天豪。」她抑下怒氣說道。她不懂宋天豪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們之間的關係早該結束了。
電話那一頭傳來了他的聲音:「夢蝶。」他試探性的問道,分別的這幾天,她一直糾纏著他的夢境,但他的傲氣讓他放不下身段去找她,他也怕再見到她時,會不顧一切地將她留在身邊。
「為什麼你要派人帶走江浪?今天是我妹妹和他的婚禮,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她不懂他這麼做的目的,是要驅使她再一次向他屈服嗎?難道他的承諾不算數?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你為什麼要綁走江浪?為什麼要這麼做?我的妹妹不能沒有他。這一生我從沒求過人,但是我求你放了江浪,我的妹妹不能失去他,我求求。」為了妹妹,她放下尊嚴,向宋天豪求道。
他沒料到她的語氣是如此的卑屈,更何況他並沒有派人綁走那個人。「夢蝶,我江沒有綁起江浪,但我會為你找到他的,你不用求我,因為……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情,信任我,夢蝶。」說完,他即掛下了話筒。
夢蝶握著話筒,聽著另一端的嘟嘟聲。她不知道該不該信任他,但她似乎別無選擇,只能夠祈禱江浪平安無事,不然,她不知道水芸能否勇敢地面對一切。
她掛上了話筒走出教堂。她該怎麼告訴水芸?她明天就要動手術了……不!她不能讓水芸知道這個消息。
她走向水芸,看著妹妹浴在金色陽光下的美麗倩影,她的心中一陣不捨。
「水芸,江浪……」
「姐姐,阿浪他怎麼了?」水芸著急的問道。
「江浪他被某些事情耽擱住了,剛才就是他打來的電話,他要你原諒他無法在今天給你一個盛大的婚,禮他說:『等你的眼睛動完手術,會再和你舉行婚禮』。」
水芸的表情先是失望,後又閃透著堅毅的神采。「我信任他,一定是某些事情讓阿浪無法在今天來參加婚。禮也許明天動完手術後,我就可以見到阿浪了。姐姐,是不是?」她開朗地說,臉上卻有抹黯然。
看著妹妹故作堅強的表情,夢蝶心疼地點頭,而後帶著水芸坐上車。她回首看著教堂上的七彩氣球,發現它們似斷線的漫天飛舞,轉瞬間就消逝不見了。
------------------
lyj 錄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