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恩的計策一舉奏效,然而其後所帶來的問題卻是始料未及。
「元卿貝勒向你提親?」虹恩大驚,茶水不小心倒到桌上去。
「啊。」禧恩哀怨地咬著核仁酥。「現在全京城都知道我和他在教堂被大哥逮到的
事,還謠傳我們早就在教堂裡不時幽會,互訴衷情咧。」
「這、這……」虹恩的烏溜大眼眨到傻了。
「偏偏我之前就已常常到教堂遛達,他偶爾也會去那兒走動,這下跳到黃河也洗不
清。」
事情愈搞愈離譜了,該怎麼收拾呢?
姊妹倆味咋嚎嚏地邊吃邊煩惱,不時推薦一下手邊還沒動用的糕餅。教堂風淡之後,
阿爾薩蘭勉強與虹恩達成協議,容許禧恩進蘭王府來找虹恩,省得她一個人閒到只會成
天找他麻煩。
「你不是很喜歡元卿貝勒嗎?」為什麼還這麼悶悶不樂。
「問題是,他喜歡我嗎?」禧恩垂頭攪著糖連子粥。
「你瞧,事情一爆發,他隔天就請人上門賠罪提親,想也不想地了結了終身大事。」
虹恩沉恩一會兒:「可他的確是個君子,完全顧到了你的名聲。」
「我才不在乎名聲,我在乎的是他的心。」
「哦。」想到自己和薩蘭的問題,不由得跟著歎息。
「那你是打算拒絕這門親事了。」
禧恩吊起靈活的眼珠。「不太想拒絕。」
兩人沉默一陣子,隨即害羞又興奮地咯咯竊笑成一團。
傍晚一近,禧恩便趕著要走,省得幢見阿爾薩蘭。她沒虹恩那個膽量去面對他,甚
至只要他一回府,禧恩在老遠的院落裡就會寒毛豎立。
「禧恩姊,明天再來玩。」
「不行,我哪能天天來。額娘最近強逼著我多念詩詞歌賦,說該學學人家府裡的風
雅裕格們,辦個詩社什麼的。」累死人了。
「喔。」虹恩不敢表現失望,只能渴望地一笑。她也好想有個額娘對她嘮叨,讓她
可以抱怨一下、撒嬌一下。
虹思一路送客到大門,驀然回苜,府裡一片淒清。風聲蕭蕭、雪花飄飄,沒人能陪
她談天說笑。醒也無聊,醉也無聊,日子愈過愈寂寥。
「我想見蘭王爺。」
虹恩被快合上的大門門縫間這句話吸引住。「誰?」
「除非王爺允許,咱們不見任何訪客!?」門房冷然閉緊大門。
「等一下,她不是要找王爺嗎?幹嘛不讓她進來等人?」
門房完全不搭理虹恩,逕自離去,她也懶得哆嗦,自己動手開門。
「你找蘭王爺有什麼事嗎?」見來者是位老婆婆,虹恩問得格外親切。
「要事。」
虹恩當場被對方的疏離潑了桶冷水。
「你別亂開門放人,省得惹禍上身!」土匪似的壯碩門房砰然壓回大門。
「可是對方只是個老人家,沒必要這麼無禮。」
「王爺的命令就是命令,即使天王老子來了我也照樣不開門!」
真是的,吼這麼大聲,門外的人一定也聽見了。她無奈一歎。「那好,你放我出去,
我陪她一起在門口等王爺回來。」
門房傻住,不知該如何處置。
「這樣你對王爺好交代,我也不會讓客人太難堪,怎麼樣?」
門房沒想到小小的一個娃兒也有膽跟他討價還價,他當年可是威震江北的大土匪。
虹恩自個兒開門出去,搓呼著兩隻小手。「我陪你一起等蘭王爺吧,老人家。」
「你是誰?」對方神色不善地上下打量虹恩。
「我是蘭福晉。」她勉強一笑。不錯,現在已經笑得出來了,看來跟這一府無禮惡
霸的人住久了,耐力會被磨得忒強韌。如果為了這點小事就受挫難過,哭死了也沒人搭
理她。
「你是哪位?」
「月嬤嬤。」
「怎麼沒人陪你老人家一起來?」她張望四面,「這麼冷的天,你就用走的來?」
「你到底是哪來的蘭福晉?」阿爾薩蘭怎會娶這種女娃兒為妻。
「是他不小心娶錯的。」過事也設什麼好瞞了。「他本來是想娶我姊姊,卻不料娶
到我這個沒多大用途的代嫁新娘。」
「是嗎?」月嬤嬤懷疑的昧起冷眼。娶錯了大可丟回她娘家去,將錯就錯,可不是
阿爾薩蘭的行事風格。接下來的漫長等待,全是虹恩一人自言自語,沒辦法,戒備十足
的月嬤嬤什麼都不肯淡,她只好自個兒談。談娘家生活、兒時趣事,談整頓蘭王府庭院
大計,談下人的值分安排、談年節事宜的打點……什麼都談。
等到他回府時,己是深夜時分。他面色凝重地與月嬤嬤進入書房密談,虹恩理所當
然地又被隔絕在外,無法參與。
一鉤新月幾束星,夜闌猶未寢。
她躺在床上寂然歎息。有好多事想問薩蘭,好多話想和他談,可他根本不會體會她
的用心,只會覺得很煩。再忍一忍、再等一等,事情總會好轉。
「是啊,屢敗屢戰……。」她喃喃著安神父的鼓勵,沉入夢境。
巨大的黑影漫入她房裡,凝視她甜美的睡顏許久,移往小桌旁的一疊書冊翻動。裡
頭記載著每天的觀察及計劃!
後花園最好種梅,冬日庭院便有梅花落盡千千片。西院種山茶,東院種牡丹。她的
院落前方,要種桂花,取其芬芳;薩蘭的書房前可種竹,取其風骨……
合上書冊,黑影悄悄移上床,輕柔地將她包圍在胸懷裡,細細呵護。她像只安適的
小動物,嬌弱地蜷著,偎向偉岸的歸宿。
虹恩隔日一早醒來,呆呆坐在床沿揉眼睛。這些日子以來,她很習慣獨眠,薩蘭一
定在風花雪月那兒徹夜狂歡。這早已司空見慣,沒有必要大驚小怪,但總是會有種怪的
不舒服感。
可能是因為沒吃早餐。
「您起床了?那就開始梳洗打扮吧。」
虹恩的大懶腰打到一半,愣住。直到一雙快手剝向她的睡衣才確定她沒聽錯。
「月……月嬤嬤?你這是做什麼?」
「伺候您梳洗。有什麼不對嗎?」她老大不高興地瞪著。
「為什麼……你不是來找薩蘭嗎?」怎麼當起她的下人了?
「我暫居此地的這段日子,得充當您的僕役。請問,您到底換不換衣服?」
「你原本只打算來此作客的吧。」她突然怒火中燒。
「這真是太過分、太沒良心了。」
「蘭福晉。」
虹恩想也不想地衝往風花雪月的院落,果然在春意盎然的內房裡逮到正在泡澡的薩
蘭。四大美女衣衫單薄地替他梳理辮子、捶肩按摩,蒸菜溫酒、撥琴伺候,一幅糜爛景
象。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虹恩嬌憤罵道。
阿爾薩蘭隨意挑挑眉。「累了一整夜,當然想泡泡熱水,活絡一下。既然這麼想加
入就過來吧,我這兒還有位置。」他大方地展開雄健雙臂。
「我不是在跟你講這個。」討厭,她的臉一定又漲紅了。「我問你,月嬤嬤是來府
裡當客人,你為什麼叫她當下人?」
「反正她閒著也是閒著,我們這兒也正好缺人。」
「就算人家閒著也是閒著,也輪不到你來使喚!我告訴你,我很本不需要人伺候,
我已經很習慣凡事自己來……」
「哦,我倒完全看不出來。」他頹廢地觀賞著她披頭散髮的小模樣。四大美女僅著
薄紗,他瞧也沒瞧一眼,卻盯著虹恩頂在中衣底下的甜美乳頭,心馳神蕩。
「你……真的該改改這副惡霸脾氣。」她感覺被他盯得通體透明,直想找地方躲起
未。「而且對方是老人家,昨天被關在門外等你大半夜就已經夠可憐,你還這樣折騰
她……。」
「是我自願要在這兒找點事情做。」月嬤嬤的老嗓霍然由外頭傳入。「我不想在借
宿此處的日子裡白吃白住,當個老廢物。」
「可是……你實在不必委屈自己當伺候我的下人……」
「你如果嫌我老太婆笨手笨腳,你直管說。」
「沒有、沒有!我只是……」
「既然沒事,還不快回房裡去!衣衫不整地跑來跑去,成何體統。」簡直不像話。
虹恩尷尬地僵在原地,任薩蘭邪邪地看她糗到底。
「問題解決了嗎?解決了就快滾出去吧,好讓我這個冷酷無情的大壞蛋暗自飲泣。」
「那……我先回去了。」
「不送。」
羞死人了,她到底在衝動什麼?莫名其妙她跑來這裡出洋相給人看,丟臉丟到關外
八百里!
阿爾薩蘭大笑地聽著她的跑步聲,愉快地仰頭枕在澡桶邊上,四大美女卻沉下臉色。
「王爺,昨夜上哪快活去了?怎麼一大早才回咱們這兒梳洗休息?」
憶及虹恩在他懷中不可思議的嬌小、細細的依賴,氰氳的水氣不覺更加熾熱澎湃。
「王爺可是把我們當婢女看待了?」
「嗯?」他懶懶地沉醉在虹恩誘人的無助嚶嚀裡。
「蘭福晉入府後,我們似乎只有照顧您更衣吃飯的份。您還記得我們都是您的人
嗎?」
「我以為我們好,不牽絆彼此。」他仰頭閉目地說。
「那你為什麼不來牽絆住我們呢?說一句你需要我們也好,騙一句你很珍惜我們也
好,為什麼你什麼也不講?」
「花鈴。」大伙趕緊拉住情緒失控的妹妹。
「女人不該靠男人珍惜,而要靠自己珍惜。」
「可我希望你疼我、你要我、你愛我啊!」
「你是人還是狗?難道非得要男人天天摸你的頭、逗你玩、說你乖、抱你在懷,這
就叫愛?」
「你已經把我們的人和心都占走了,才來講這些話!你好殘忍。」花鈴氣得淚水直
下。
「夠了!別再說了。」姊妹們都有些訝異她的反常。
「我為什麼不能說?那個小丫頭就是成天在王爺耳邊咭咭呱呱,才讓王爺變了,把
他從我手邊奪走。」
「你打算怎樣。」他依舊閉目養神,語調舒懶。「要我正式納你們為妾嗎?」
「這還差不多——」
「不需要,王爺!」風鈴冷然打斷花鈴的得意。「當初您由朱老爺那變態色魔手中
救走我們時,是我們自願要獻身報恩,沒理由再反過來向您追討人情。」
「風鈴,你——」大白癡,竟把快咬到嘴邊的肉吐出去!氣得花鈴臉發紫。
「想想你的斤兩吧,花鈴。」風鈴深沉地提醒。這一句,點破所有姊妹的妄想。
當年風花雪月四人由朱老爺同時買下,天天整得生不如死,被阿爾薩蘭搭救時早已
是殘花敗柳之身。他收容她們、安養她們,任她們自由度日、自由來去,久而久之,早
已忘了自己的身份,以為府裡的優渥生活全是她們應得的。
「可是我把我的感情、我的青春、甚至我自己,全都付出去了,難道還不配得到
你?」
「啊,全都付給我了嗎?真是榮幸。」
花鈴被他詭異的笑容嚇得一震。他不會知道她偷偷在外頭姘上戲子的事吧?
阿爾薩蘭只是靜靜瞅她,冷冷地笑,美得令人心頭發寒。
「準備用膳吧,我餓了。」
這廂的風花雪月伺候得顫顫巍巍,那廂的虹恩則被月嬤嬤訓得無地自容。
「你到底在當什麼蘭福晉?有沒有搞懂狀況?你以為這府裡的人真的全是任你使喚
的下人?」她惡狠狠地札著虹恩的頭髮,痛得她不敢叫。「若不是看在你是王爺的人,
沒人會把你放在眼裡!」
她也不懂誰曾把她放在眼裡過。「可是……我也很想多知道這府裡和薩蘭的事,卻
沒一個人肯跟我說,教我如何搞懂狀況呢。」
「你不會一個個試著問哪。」
「我……試過了。」好痛!不知發害梳好後,頂上長髮還會剩幾根。「不過沒什麼
成效,所以我打算下次改問元卿貝勒。他人似乎滿好的,對我也很親切——」
「你最好多提防著他,他可沒你想的那麼善良。」
「是嗎?」月嬤嬤怨毒的眼神彷彿和他有深仇大恨。
「但是和這府裡惡形惡狀的人相較,他——」
「這府裡任何一個惡形惡狀的人都比他強!」月嬤嬤憤然破口大罵。「你以為二總
管是壞人嗎?以為那些橫眉豎眼的侍衛是土匪嗎?是,這府裡每一個人都不是什麼好東
西,可是他們放下屠刀,別人卻不允許他們立地成佛!把他們的自首說成是官府圍剿有
功,把官府的強取豪奪栽贓到他們頭上、任他們背黑鍋!」
「月嬤嬤……。」
「哪裡出了人命,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就先逮捕他們,哪裡被偷了東西,就先搜他
們的住所。他們有意改邪歸正,那些自以為正義的人卻將他們喘入更污穢的角落!」
「所以薩蘭收留他們?」
「他們全是抱著報答的念頭伺候王爺,心服口服,你有什麼好值得人佩服?」還笨
得想以元卿那隻狐狸為參謀!
「那麼你也是被逼得無處可躲,才逃來此處暫住的?」月嬤嬤心頭一惱,把手上細
發用力一絞,痛得虹恩失聲尖叫。
難得她終於被裝粉成嬌貴典雅的福晉模樣,一張淚顏卻像小媳婦似地楚楚可憐。正
想去安神父那兒轉轉、吐吐苦水,不料半路卻遭人攔截。
「不要命的傢伙,竟敢攔我們的路!」被派做虹恩貼身侍衛的二總管當場拔出雙刃。
「憑你也配跟我交手?」對方一哼。
虹恩掀起轎簾一驚。「等一等,二總管,他是我大哥。」
「你叫這種人總管?」看他一副凶神惡煞貌,絕非善類。
「不叫我總管,叫我爺爺也成。」哼,龜孫子。
「你好大的膽子!」
「大哥,別鬧了,這裡是大街上!」怎麼辦?該把戰場轉往哪裡?「我們有話到教
堂再說吧。」
不只大貝勒和二總管吃驚,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怎麼會情急之下做出這種建議?上回薩蘭帶她到教堂的事就己惹得御貓和元卿十分
反感,過日她竟把他們的死對頭都帶過去。
她完了,也不知道後果該如何收拾。
「做得好,虹恩!你打破了世人仇恨的藩籬,將薩蘭的死敵帶進這裡,你果然有很
強的靈命。」眾人一進教堂,安神父感動得雙眼燦爛。
「什麼靈命?」大貝勒眉頭皺成一團。
「啊……大概……就是很有慧根的意恩吧。」她為難地回安神父一笑。
或許也只有安神父會如此嘉許她的衝動之舉。
「人不應只愛自己的親人,更要愛自己的仇人。虹恩,沒想到你竟自己悟出了真
理……。」
「喂!我可先聲明,我對洋教沒興趣,而且上次這個洋教士私通薩蘭那幫傢伙的帳
也還沒算清——」
「大哥!」都什麼時候了,還耍流氓。「對不起,安神父,其實我只是想借個地方
和我大哥談談。」真是不好意思,枉費他熱切的期待。
「啊……那你們儘管談吧,我就在後頭和教友們收拾東西。」他笑笑,也不多問,
逕自離去。
「他在後頭鬼鬼祟祟地搞什麼?」
「大哥!」她難堪地拉住他探頭探腦的勢子。「你到底半路攔我有什麼事?」
「虹恩,你給我老實說。」他突然嚴厲地抓住她的雙肩。「阿爾薩蘭是不是私下脅
迫你替他掩飾罪行?」
「脅迫我?」
「你別裝了,你以為我會看不出教堂幽會風波是出自誰的主意?」
大哥識破了?她當時從頭到尾都沒露面啊。
「我只差一步就能將這幫小人一網打盡,你為什麼要壞我的事?你難道還不陰白阿
爾薩蘭他們如何心狠手辣、殘害無辜嗎?」
「我也一直想向薩蘭問清這件事……。」
「你為何要幫他?你到底站在哪一邊?老實告訴大哥,是不是他逼你非得幫他不
可?」
「沒有,是我自願的。因為當時……」
「你自願的?你是真的自願還是在幫他頂罪?你最好把那套嫁雞隨雞的該死觀念丟
到茅坑裡。如果他是正人君子,你大可隨他,可是他殺人作惡、製造禍端,你也笨得甘
願做他的幫兇?」
「大哥,所以我說我會找他談……」
「談你的頭!現在再來談有什麼用?他人都殺了,你也確實幫他了,你等於間接砍
下一名無辜少女的腦袋,你懂不懂!」
虹恩震住。「那天……我只幫忙他聯絡上元卿貝勒而已,並沒有……。」
「就在我和元卿那系人攪和時,他已經趕往他們當夜的目標,砍下第八名少女的
頭!」
他真的跑去殺害無辜少女?真的削掉人家的腦袋?「你也變成兇手了,虹恩。」
一道雷電轟然劈進她腦門。是的,她是兇手,她早就隱約明白這點,卻一直努力找
借口。也許阿爾薩蘭不是去殺人,也許他們的計謀根本與少女斷頭血案無關,也許……
「你間接殘害了一條無辜生命。」
強烈的恐懼感、罪惡感、內疚感,洶湧地翻捲襲上她心頭。她殺人了,怎麼辦?她
是個兇手!
「虹恩,既然知道自己已經做錯,就不該一錯再錯,還幫那傢伙掩飾罪行。」
「大哥,我……」
「別怕,大哥會幫你。現在最重要的,是盡早斷了和他的一切聯繫。」
「那麼我會先了斷你的性命。」
霎時所有視線全調往門口的身影。
「阿爾薩蘭,你也有膽在白天公然現形?」大貝勒俐落地將虹恩護在身後。
「你也挺有膽的,敢公然拐走我老婆。」
「薩蘭,這裡是教堂。」在他身後一同進來的元卿淡淡提醒。
「你的老婆?」大貝勒一哼。「你也不過是拿她當脫罪的道具看待。」
「大哥,他沒有。那天真的是我主動提議要幫他,他自始至終都沒有牽連我的
意……。」
「你難道忘了他是為什麼向咱們家提親?為了報復我砍了他一刀,為了遏制我調查
他的殺人密謀,記的嗎?」
「我記得。可是大哥你是不是忘了,他最後並沒有娶到真正有利的報復工具,而是
娶到沒啥用途的我。」
「虹恩?」
「讓我過去,大哥。」她早己不是只能靠人保護的小妹妹。
「你已經知道他的罪狀,還想助他行兇嗎?」
「我現在正想好好處理這件事。」她努力鈕著被他緊抓的雙臂。「大哥,放手!」
「你們兄妹情深的場面真教人感動。」阿爾薩蘭突然如狂風般一掌擊向大貝勒,他
機警一閃,仍讓猛銳的拳風在他頰上劃出一道血痕。
大貝勒想也不想地立刻暴烈還擊,激戰的拳腳聲威然展開。
「住手,這裡不是打架的地方!」
「滾開,虹恩!」
大貝勒在激戰之際猛然一推,若非另一隻巨掌火速箝住她的小手,她鐵定會和整排
長椅摔成一堆。
「大哥,住手!」她被薩蘭順勢捲入懷中應戰,猛烈的對戰攻勢就在她面前迎頭擊
來。
「大哥,不要這樣。」
她差點被自己嚇壞的尖叫羞死,可她真的怕到了,一掌掌往來的狠勁幾可打碎她整
個腦袋。驀地,暴怒的拳腳聲被氣惱的悶哼中止。
「抓著女人當擋箭牌,算什麼英雄好漢!」大貝勒憤然收手。
薩蘭勝利一笑,刻意摟緊懷裡柔軟的小身子。「沒辦法,我天生就是無膽小人。」
「薩蘭,你放開我,讓我們三人就此把話談開好嗎?」她已經糗得快起火。
「好啊,可是你得保護我不受你大哥突襲才行。」他很乾脆地鬆開手臂。「畢竟你
是我保命用的擋箭牌。」
「當然。」她立刻果決地面對大貝勒。「我不會讓大哥再對你動手。」
這個小傻子,連別人的譏俏也認真地拿來當回事!氣煞大貝勒。
「我已經受夠你們之間的恩恩怨怨,所以讓我們把所有問題一次談開,一樣樣解
決。」
「你既然受夠了,何不直接回娘家來?」大貝勒怒斥。虹恩深呼吸,好一陣子才睜
開眼。「大哥,我既然已經嫁出去,就絕對不會再依靠娘家;我只想好好建立薩蘭和我
的家庭,可是你們的問題一直梗在我們中間,我再怎麼努力也是白費功夫。」
「是呵,真傷腦筋!」阿爾薩蘭脾睨著大貝勒這根眼中釘。
難得薩蘭如此支持她,她興奮得愈來愈勇敢。「大哥,我並不想夾殺在你們的紛爭
之中,而且你們現在也算是姻親了,問不公事歸公事,私情歸私情?」
「誰跟他是姻親。」大貝勒不屑。
「你瞧瞧。」阿爾薩蘭懶懶一瞥。
「大哥。」她快被這兩座巨人的氣焰擠扁了。「先把什麼查案的事放下,單純地從
一家人的念頭出發,單純地設身處地為對方想想……」
「想個屁,面對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王,還有什麼好想!」
「大哥,你的調查尚未定案,不要這麼快就在薩蘭身上定罪名。」
「他的殺人是事實、娶妻報復是事實、拖你一同趟這渾水也是事實,現在更明目張
膽地拿你當擋箭牌。虹恩,老實說,我是絕不可能會看在你的面子上輕易饒過他。」
「為什麼?你們只是在這件案子上立場對峙而已,又不是什麼深仇大恨……」
「因為你大哥是『四靈』的走狗,專門與我們『四府』對立,壞我們的事!」薩蘭
狠笑。
虹恩眨著迷惑大眼,聽不懂。
「簡言之,『四府』是替皇上暗中辦事的一群人,而『四靈』則是專門從中破壞的
傢伙。」一直靜靜觀戰的元卿冷然開口。
「那……大哥是在替壞人做事了?」
「我不是替壞人做事,而是阻止『四府』獨攬大權、作威作福的一分子。」
「他們哪有作威作福?薩蘭就沒有……」
「一,敬謹親王府的元卿貝勒濫用職權,四處包屁他的人馬;二,碩王府的麒麟雙
生貝勒一文一武,在各自的位置上結黨營私;三,和碩豫親三府的御貓貝勒乘皇親國戚
之便,橫行霸道,甚至替該殺頭的傢伙脫罪,也就是第四府的王爺——你的阿爾薩蘭!」
阿爾薩蘭懶懶環胸挑眉。「不錯,很用功。要不要我摸摸你的頭,獎勵一下。」
虹恩腦袋裡的漩渦愈轉愈混亂,為什麼看似簡單的事會愈扯愈大?
「我不清楚這些……我只聽過京裡有′四府美男子′……」
「就是那『四府』只不過不懂狀況的市井小民將他們美化了。」大貝勒嚴厲指正。
「虹恩,你不明白這世界的混亂,分不清好人壞人,就不該聽信阿爾薩蘭的片面之詞。
你該相信的是我,一直疼你、護你的大哥。」
「你這說法又何嘗不是片面之詞?」薩蘭冷笑。「你是可靠的好人,凡是你看不順
眼的就叫壞人,啊?」
「夠了,你們別再吵了。我聽不懂,你們說的我完完全全聽不懂。」她愈發激動。
「我只是要我的大哥和我的丈夫和好相處而已,為何要把事情搞得那麼複雜?」
「我來替你把事情單純化。」大貝勒知道該如何應付她。「我,是負責伸張正義、
懲好除惡的人;他,則是負責濫殺無辜。手段殘暴的人。」
「薩蘭不是,他一點也不殘暴……」
「他殺人,這是無可否認的事實。」大貝勒一舉擊中虹恩一直逃避的要害。
她的信心動搖了。是的,一切跡象都顯示他的確是殘殺少女的兇手,甚至連她都淪
為幫兇。生命何其寶貴,他卻毀了一條條無辜的靈魂。無論她再怎麼建立和諧的家庭關
系,這項罪孽永遠無法磨滅。
她抬頭凝望阿爾薩蘭時,他被她眼中破碎的勇氣懾住。
這雙眸子不曾如此看過他。儘管爭執、挫敗、難過,她始終有著全心全意的信賴,
盈滿期望。不知為何,她瞳中的矛盾與絕望,令他有種墜入地獄之感。
他知道她想問,卻又不敢問;想依賴,卻又不能依賴;想逃避,卻又不願逃避。事
實終究會粉碎自欺騙人的妄想。
她將所有信心全投注在他身上,此刻他卻瀕臨失去這一切。
莫名的陰影猛然湧上心頭,寒冷、空洞,他必須盡快抓住些什麼!
「我沒有殺人,虹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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