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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戲台上的戲子們哀切婉轉地訴說動人故事,觀戲樓裡的雍華卻心思縹緲,什麼也聽不進去。
  搞不好他在料理寶兒後事之前,就得先料理自己的後事。
  他早就知道太過簡單的任務必有詐,只是沒想到「四靈」會惡意刁難他到這種地步。
  「四靈」指示要燒燬的四法王經,是四卷由大唐時期流傳下來的殘經。「四靈」明知他嗜書如命,卻要他去燒燬如此珍貴經卷。其中最棘手的,莫過於四法王經分別收藏的地點,竟在「四靈」的死對頭「四府」手裡。
  「雍華,雍華,他們後來會怎樣?」寶兒眼睛直盯著戲台,抓著他的衣袖猛扯。
  他不耐煩地暗地彈開她的手,一齣戲聽下來,她問的問題比戲子唱的還多。
  「那個娘娘會死嗎?她要是死了,皇上怎麼辦?」
  整個觀戲樓只有雍華八風吹不動,其他女眷侍從都不時瞥望寶兒,無心看戲。
  「皇上好愛她啊。」寶兒癡迷地對著戲台夢囈。「若是娘娘死了,不知道他心裡會有多難過。」
  她自艾自憐地陶醉半天,忽而殷殷望向雍華。
  「要是我死了,你會怎麼樣?」
  「放炮慶賀。」
  「不是這個啦。我說的是,你會不會像皇上那樣地心痛和難過?」
  「你現在就已經讓我很難過。」
  「你的神經也未免太纖細了吧!」這麼嬌貴。
  「是啊,所以請別再虐待脆弱的我,快閉上你的狗嘴好嗎?」鄰桌不自然的乾嘔聲,打斷他淡然品茗的動作。「二嫂?」
  「沒事……」二少奶奶俯在桌邊,又是一陣反胃。所幸雍華溫柔有力地推撫著她背脊,緩和了些許不適。
  「最近還是一直嘔吐嗎?」
  「吃過你給的藥方……這已經算是改善很多的狀況。」她故作勉強地笑笑。
  「你坐直,我替你通穴道。」
  寶兒頓時不再被戲台吸引,愕然凝望著雍華的溫柔體貼。
  「真是不好意思……」二少奶奶舒懶地任雍華按壓著後腦各個穴位。「你好心替我點了出戲解解悶,我卻這麼掃興……」
  「別這麼說。」
  「你聽說那個流言了嗎?」
  雍華不語,專注於替二少奶奶通暢血氣。
  「你二哥他居然懷疑我肚裡這孩子是你的。」她柔媚感歎。「我也希望他真是你的。」
  寶兒呆若木雞,張著小嘴呆看他倆情懷隱隱的絕美畫面。氣質溫順、纖弱秀麗的二少奶奶語重心長,為情所苦的心境表露無疑。她和雍華……到底是什麼關係?
  「你二哥他連疼惜我都做不到,又怎會疼惜我的孩子?」
  「二哥是個直腦筋、直腸子,不懂女人心,但他確實很重視你。」
  「沒納側室並不代表他就很重視我。我懷疑,他對女人根本沒興趣,只熱中在朝堂上爭權奪利。我不過是他擴張權力的聯姻工具,負責傳宗接代而已。」
  「你想太多了。我替你換出熱鬧點的折子戲吧。」
  「可別點孫猴子大鬧天宮。」
  「怕肚懷的小猴子依樣在裡頭鬧翻天?」
  二少奶奶咯咯嬌笑,風情萬種,雍華也揚著迷人嘴角,為她按壓掌心穴道。
  「來人,叫戲班子換出──」
  「雍華,不要換戲,我要看完這出結局!」寶兒不甘示弱地衝過來湊熱鬧,嚇得二少奶奶抽手驚叫。
  「別讓她靠過來,雍華!」
  寶兒怔住。幹嘛一副嚇壞的德行?
  「沒事的,二嫂。」他回望寶兒瞬間,溫柔的容顏轉而冷冽。「你站遠一點。」
  寶兒原想反擊,卻在不想回去挨打的念頭下乖乖聽命,返到遠處呆呆佇立。
  「真是……說也不說一聲地就湊過來。」二少奶奶神魂未甫地撫著肚子,氣息微亂。「要是我不小心給她碰到了,難保生下的不會是個怪物。」
  雍華淺笑,揉捏二少奶奶僵硬的後頸。
  「你也真是的,為何要放個藍眼珠的東西在身旁?」
  「奉命行事。」
  「你就別再跟那什麼『四靈』攪和下去了。一群不正經的人,成天淨幹些不正經的事,你何必聽他們擺佈?」
  雍華不予置評,任二少奶奶自言自語。
  「額娘這幾日在私下對你頗多批評。她認為,五弟覺華近來一心想加入『四靈』是受你影響,想在這方面跟你一較高下。」
  「冰糖蓮子好嗎?」他閒適地點選甜品。
  「雍華,真是你慫恿五弟這麼做嗎?」
  「或者甜的不妥,你想吃酸的?」
  他像沒聽見她說什麼似的態度,令她識相地轉了口。「就冰糖蓮子吧。」
  「趁著懷孕初期,想吃什麼就吃什麼,別忌諱,再過幾個月,你要禁口的東西才多,趁現在好好享受。」
  二少奶奶深情款款地凝望他。「雍華,幸好你自始至終都是這副格格扮相。你連身為女人模樣都如此吸引人,真不知你若恢復男兒身,我還把持不把持得住自己。」
  「恐怕躲我都來不及吧。」
  「躲你?」
  他深思地勾起一邊嘴角。「我可是個雜種喔。」
  「我不在乎。」她急切道。「我也從不介意你的卑賤──」
  「而且和這種人搞上,也滿刺激的,是嗎?」
  她花容失色地掩口抽息,彷彿受不了如此赤裸裸的事實。
  「二嫂,別再向人放那些曖昧的流言了。你不介意別人懷疑你肚裡的種是誰的,可也得顧及我從不隨便落種的名聲。」
  「我沒有散佈流言,說這孩子可能是你的。是他們聽者有意,扭曲了我的話。」
  「現在府裡上上下下,都以為我和你不乾不淨。」他冷笑。
  「無知的人們。」她側倚在扶手邊苦笑。「像我這麼沒有魅力的女人,哪來的本事和你不乾不淨。」
  「二嫂言重了。」
  「那你為何不接納我?」她哀切地質問。「我暗示那麼多,努力那麼多,我甚至願意豁出一切,真的和你不乾不淨,你卻老是無動於衷。我是不是太沒魅力了?」
  「你很有魅力,只是太寂寞。」
  「那你為何不來安慰我?」
  「我已經在這麼做。」
  但這不是她要的方式。為何她仍是打不動雍華的心,為何他完全不被她的美麗吸引?
  「算了。」她輕撫額角。「我累了,想回房裡休息休息。」
  雍華一勾指,侍從立刻上前。
  「不,我要你陪我回去。」二少奶奶的手結實地抓住他衣袖。
  他凝望半晌,和煦一笑。「好啊,不過寶兒得跟我一道去。」
  「不行!」她慌亂的態勢,有如怕什麼玷污了她的領域。「我不許她接近我的院落,你先叫她回冷泉苑去!」
  「不成,她必須跟在我身旁。」
  「為什麼?」二少奶奶望望他,又瞥瞥寶兒。「她是什麼人?有必要讓她跟著嗎?」
  雍華並未回答,而是順著二少奶奶排斥的視線一起望向寶兒,專注得令寶兒臉紅心跳。
  不會吧?雍華該不會說她是他很看重的女人吧,或者像剛才戲裡那樣演的,是他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的對象……
  他哼笑。「她是我的搭檔。」
  「搭檔?」二少奶奶皺眉。
  「『四靈』派她來協助我,並且得隨時學習。」
  「就這樣而已?」那雍華為何一直盯著那小雜種看?「你每次接到他們送來的新手,不都交給三昧處理嗎?而且你們現在又沒在出任務,何必讓她處處跟著?」
  「別緊張,二嫂。」
  可是她失去了雍華的視線,教她如何不緊張?
  「你也明白,搭檔之間向來不允許有任何曖昧關係存在,我甚至根本不拿她當女人看待,沒什麼好擔心的。」他故意對著寶兒震愕的蠢相笑道。
  「那也犯不著讓她跟我們一同回去啊。」
  「這是避嫌,以防別人又說我們倆處在一起怎麼了。」
  「避嫌?!」寶兒大嚷。「你要我跟著就只為了避嫌?」
  「閉上你的狗嘴。」他慵懶睥睨。
  二少奶奶絕望地審視雍華。她正是希望能惹出點什麼嫌疑,更希望雍華乾脆把嫌疑化做事實,與她繾綣一場,他豈會看不出她的用心良苦?除非……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她蕭索起身。「丫頭們陪我回去就成,不必煩勞你了。」
  「可以嗎?」雍華仍不改溫柔。
  二少奶奶嫌惡地斜睇寶兒,緊蹙蛾眉。「我不想讓不乾淨的東西踏進我屋裡,失陪。」
  寶兒張口瞪視她離席的陣仗良久,才回神追住雍華遠去的腳步。
  「雍華,她剛才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喂!」
  「別隨便叫我名字。」他打開寶兒意欲纏上來的小手。「給你胡口亂叫,愈叫愈廉價。」好像什麼阿貓阿狗都能爬到他頭上來。
  「可是我又沒惹到她,她幹嘛那樣對我講話?」
  她聽不到他任何回應,只見他哼聲低笑的高挑背影。她失落地步步跟隨,垂著沮喪的小腦袋,喃喃自語。
  「我還以為外頭的世界會很好玩呢,結果還不是跟以前待在主子小跨院裡的狀況一樣。」每個人不是看她像妖魔鬼怪,就是稀奇的雜牌玩意兒。
  她沮喪不了多久,又開始扯著他聒噪。
  「但是雍華,為什麼搭檔之間不允許曖昧關係存在?什麼是曖昧關係?你上次吻我摸我那樣算不算?」
  雍華終於停下腳步,但斜睨她的冷眼比冰雪還酷寒。週遭隨侍的僕役全都僵著臉皮,努力裝做什麼也沒聽見。
  「你這問題也擔憂得太早了吧。」
  「為什麼?」
  「你還算不上是我的搭檔。」
  「我哪裡算不上!我這幾天來很努力地在練基本功,竊換四法王經的程序也早已背熟,而且你現在在府裡走動時處處都會帶著我,這不就代表我已經是你的搭檔了?」
  「那,把四法王經寫給我看。」
  「明泰法王經、摩矩辭法王經、盧伽法王經、瑜罕難法王經,我全背起來了!而且啊,我發現這四經書我以前好像──」
  「我叫你寫。」
  她傲慢的小臉馬上扭成一團。「我……不但把四法王經的名字都背下來,連它們分別收藏的四座府邸宅院佈局也背下來了。行竊當天的任務,包在我身上,絕沒問題!而且這四本書我──」
  「寫不出來,何不直說?」
  「亂講!我當然寫得出來!」她死要面子地抓起小樹枝在軟土上塗鴉,奮力畫出她拚命記下的那幾國字,塗得活像雜線球。
  「等你把字認清楚了,再來擔心曖昧關係的問題吧。」他轉身就走,疾速丟下又追又叫的寶兒。
  「喂,你要去哪裡?不是說好今天要去東大街附近探查形勢嗎?」為什麼卻往王爺的書齋遠去?
  寶兒一路哇啦哇啦亂叫地跟到底,看見他和書齋兩位新進丫頭親切攀談時,整個人僵在門外。
  「你先回冷泉苑去,我要出門時自會派人叫你。」
  「可是──」她才比手畫腳到一半,就被台上的門扉隔斷。
  雍華這到底是幹什麼,他屋裡已經有一票艷姬了,為何還在府裡處處勾搭侍女?他這麼喜歡親近漂亮女孩嗎?既然如此,雍華為什麼從不對她這樣?
  她忽然捂向自己驚慌的小臉,慘白地摸索著眼睛鼻子嘴巴。
  ……
  算了,他有多少女人,根本不關她的事,她只是來做他任務上的搭檔。哼!
  「喂,鬧脾氣就鬧脾氣,別亂踢東西。」冷泉苑外正在摘取茉莉的胖丫頭低斥。
  「雍華為什麼到哪兒都得黏上女人?」
  「他又不是你的男人,吃什麼飛醋。」胖丫頭訕笑。「自己的主子到哪兒都吃得開,是多麼有面子的事,做奴才的高興都來不及了。哪像你,沒見識地淨在抱怨。」
  「我……我才沒有在抱怨,只是問問而已!」
  「走開啦,別老礙著人家做事。」才從衣服庫抱來大疊衣棠的瘦丫頭叫道。
  「喂,小雜種說格格又搭上女人了。」胖丫頭興奮地跟瘦丫頭嚼舌根。
  「我就知道。」瘦丫頭得意一笑。「像他那種男人,凡是沒碰過的女人都想挑戰。男人嘛,吃著碗裡看著鍋裡,貪得很。」
  「這麼說,我們的機會快了?」
  瘦丫頭搓揉雙手。「我最近偷用了些格格一直沒動的西洋玫瑰霜,皮膚變得細膩多了。」
  「啊,你好賊!非得分我用一些不可。」胖丫頭合掌夢囈。「格格他費了好大工夫才把我們由王爺的書齋拐騙到他名下服侍,他一定是很喜歡我們。」
  「對呀,說不定他是愈中意的對象愈不輕易沾染。他之所以一直不碰咱們,正是所謂的憐香惜玉。」瘦丫頭精明道。
  「正是如此!」胖丫頭熱烈回應。「所以那些成天巴著他的歌妓舞孃們,在他眼裡全是廉價品!」
  寶兒不高興地瞪眼扁嘴。那她呢?那她呢?雍華是怎麼看待她的?
  「咳!」一直輕哼的聲音終於忍不住大咳。
  「啊,五少爺。」胖、瘦丫頭連忙曲膝。
  「你們忙你們的,我有話跟寶兒說。」兩個丫頭才退去,覺華的倨傲立即轉為熱切,拉寶兒坐上苑前石椅。「告訴你大消息,我探到一些雍華搭檔的秘密。」
  「喔。」
  「你不知道,我可是花了多大工夫才探到這些。」他興奮地為自己歌功頌德了近半個時辰,才轉入正題。「雍華不喜歡行事上有搭檔,是因為他吃了幾次搭檔的虧。」
  「嗯。」她厭惡地審視自己雙手。
  「因為任務的成敗,關乎他們在『四靈』面前的功跡。雍華不在乎這些,常手下留情,他過去的搭檔們卻很在乎這些,常替他趕盡殺絕,好搶得功勞。結果他老因辦事不周被罰,搭檔卻因盡職有功而受賞。」
  「啊。」她真不該空手爬樹,也不該練功過度,害手心變得好粗。
  雍華會不會不喜歡粗手粗腳的女孩?
  「他當然會不喜歡那些送來這兒做他搭檔的投機分子。」覺華忘我地嘰哩呱啦。「處罰多了,下面那些新手難免會開始狗眼看人低──」
  她也好想偷一些什麼西洋玫瑰霜來用用。
  「他本事雖好,卻老揀些爛差使──」覺華被寶兒伸來的小手嚇得抽息,差一點便到。
  寶兒使勁摩挲著他擱在石桌上的手背,摩得他渾身燥熱。
  「我的手是不是很粗?」
  「不……不會啊。」
  「我是不是長得很醜怪?」
  「這……」他快被她執著的小臉逼得向後倒。「還好……」
  「那雍華為什麼對別人都那麼溫柔,對我卻這麼冷酷?」
  「我……我怎麼會知道。」
  「為什麼雍華和搭檔之間不能有曖昧關係?」
  「你……別這麼靠近我。」高大英挺的覺華被逼困成一小球。「訓練者……本來就不能與受訓新手有任何糾葛,搭檔間更是如此,以防感情用事。而且……」
  「而且什麼?」
  「這……不方便對姑娘家說。」
  「給我說!」她悍然捧回他撇開的紅臉。
  老天,如此艷麗的娃兒近看幾乎不像真的。怎會有人雪白滑膩到這種地步?不知這粉嫩嫩的臉蛋摸起來是何種膚觸。順著這念頭往下一想,就想到她那豐潤酥胸被掌握住的觸感……
  「你快說呀。」
  「通常……」他不適地暗咳。「被差來受訓的都是處子,因為她們的童貞有時也是項武器,訓練者沾染不得。」
  「什麼?!」寶兒緊張地更加捧緊覺華俊臉。「之前雍華的搭檔也全是女的?她們漂不漂亮,是不是很厲害,雍華對她們是不是像對我一樣壞?她們後來跟雍華怎麼樣了,有沒有藉斷絲連?」
  「你快放手,別這樣……」
  「你非給我個答案不可!」否則她會睡不著覺。
  「我不知道,你……何不直接問他算了。」
  「我要是問得出答案還何必問你,快說!」
  啊,不行了,她身上散發的甜美氣息……「你再不放開我,你會後悔的。」
  「你再這樣婆婆媽媽,會後悔的是你!」她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寶兒!」覺華猛然起身,緊緊反箝住她嬌小雙肩。「其實,我早就有話想對你說。」
  「喔?快說快說!」她好興奮。是雍華的什麼大秘密?
  他再也忍不下去了。如此嬌美可人,如此活潑靈動,如此爽朗率真……他從沒碰過像她這樣女孩,儘管她是個混血羅剎。
  「老實說,我打從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身後莫名傳來的壓迫感令他怔住,狐疑回頭的剎那,當場不自覺地推開寶兒,害她一屁股跌回石椅上。
  「喂,你怎麼這樣!」很痛耶。
  「五哥不是有話要對寶兒老實說嗎?繼續說啊。」雍華悠然斜倚樹旁。
  覺華難堪而傲慢地揚著下巴,力圖扳回局勢,腦子卻一片混亂。
  「你……你來這裡做什麼?」
  雍華聳肩。「回『我自己的』院落,通知『我的』人準備出門。」
  「我們要動身了嗎?」她馬上活力百倍地跳起來。
  「對,在五哥給我個交代後。」
  「交代?」寶兒不解,覺華卻僵紅了臉皮。
  「我沒有擅闖你冷泉苑的意思,只是有事要告訴寶兒一聲,才特地登門。」
  「寶兒,你好大的面子啊。」雍華淡笑。
  她驚愕捂頰。她的臉很大嗎?
  「難得五哥親自來訪,居然只是為了傳句話。」
  「沒錯,我就是為這種小事專程跑一趟,怎麼樣?」他受夠了雍華優越淡漠的姿態。「寶兒有事托我探查,我正是來告訴她結果,光明正大,沒什麼不能講的。」
  「寶兒寶兒,你叫得還真順口。」
  「她又不是你的東西,我為什麼不能叫!」充其量,雍華不過是她暫時的訓練者而已。
  「對呀,而且覺華是我在這裡的第一個朋友喔。」寶兒開心介紹。「我能把這整座府邸格局摸得一清二楚,都是他平常帶領的功勞。」
  雍華對著覺華挑眉。「原來你們倆已經發展到這種地步了。」
  「他還常應我要求地唸書給我聽喔。」她熱切地賣弄自己有多用功。「再過一陣子,我保證能把四法王經的名字寫給你看!」嘿嘿。
  「有勞五哥了。」
  「嗯,真的很偏勞他,誰教你不肯放外人踏進你冷泉苑一步。還好我們可以使用王爺的書齋,那兒也滿安靜的,不會有什麼閒人打擾。」否則她老挨週遭的隱隱窺伺,弄得她老大不爽。
  「那兒的確是清幽的好地方。」雍華曖昧一瞟。
  「你別想歪了!」覺華赤臉怒罵。
  「想歪什麼?」寶兒傻眼。
  「是啊,你們不是很光明正大,怕什麼?」
  「是……是你一直丟著她到處亂晃,我才不得不插手照料。不然誰願意成天跟個小羅剎處在一塊兒?也不想想她是什麼身份,我是什麼身份!」
  「寶兒,聽見了嗎?」
  她望望雍華不懷好意的笑容,眨著藍眼回視羞憤的覺華,陷入一片茫然。奇怪,他們說的每一個字她都聽得懂,為何組合起來會變成難以理解的句子?
  「你有什麼好得意的!」覺華痛斥。「你不也拿她當個比你更低賤的雜種看!說好聽是訓練她、照顧她,骨子裡卻拿她當小畜生來養!」
  「你在罵人!」她猛然頓悟。
  「原來五哥心裡是這樣看待寶兒的。」雍華故作恍然大悟。
  「虧我拿你當朋友看!」寶兒憤吼。「低賤的雜種?小畜生?你既然跟其他人一樣地看待我,何不也跟其他人一樣地離我還點?!」
  「五哥這真的太過分。」嘖嘖嘖。
  覺華氣得咬牙切齒。他根本無意說那些渾話,真的沒有!可是給雍華輕描淡寫地一激,自己的嘴巴就不聽使喚。
  「你給我道歉!」寶兒喝道。
  「我幹嘛跟你道歉!你本來就是身份低賤的小雜種!」
  「我是不是很低賤、是不是畜生,輪不到你來批評!你血統純正又怎麼樣?血統純正就會比我多只眼睛、比我多張嘴巴,就有資格侮辱人?」
  「本少爺高興怎麼說就怎麼──」
  「少爺你個頭!你幸運,有個老子給你漂亮的少爺頭銜;我和雍華沒那麼幸運,就得承擔老子胡搞瞎搞的後果,但我們有什麼錯?為什麼要指著我們亂罵一遍,而不罵那些真正該罵的混帳父親?!」
  「誰跟你是『我們』了?」雍華冷嗤。
  「我又不是故意要那樣說你!」只是嘴巴失控。覺華急辯。
  「可你心裡確實存有這種念頭,否則你不會直覺地衝口說出那些話!」
  「好,我道歉!這樣總行了吧,這樣你高興了吧?!」打出生到現在,他這位少爺從沒這般卑賤過。
  「你這是什麼態度?」
  「我都已經道歉了,你還想怎樣?」應該趕快跟他和好啊。
  「原來你之前的友善是裝的,你的好意也是假的。我一直以為你和府裡其他人不一樣,結果你們全都把我看做一團爛泥巴,可以隨意踐踏!」
  「我哪時──」
  「你尤其不要臉!」她恨聲指責。「我寧可面對二少奶奶那種坦白的鄙視,也勝過你這表裡不一的騙徒!」
  「寶兒!」覺華急吼。
  「我們走,執行任務去!」不等雍華帶領,她直接大步殺出苑外。與覺華擦身而過時,被他慌亂拉住。
  「寶兒,事情還沒──」
  她狠手甩開,一個字都不屑聽,旋身就走。
  「寶兒!」他絕望吶喊。為什麼好端端的突然搞成這副局面?之前明明還談得很開心,為何轉瞬間就反目成仇?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告辭了,五哥。」
  雍華臨走前森魅的微笑,令他一震,突來的頓悟掀起洶湧的怒潮。
  是他,全是雍華搞的鬼!雍華憑什麼這麼做,幹嘛要害寶兒和他決裂?望著雍華飄然遠去,勾向寶兒手臂的親密態度,一把無名火點起報復念頭。
  「寶兒,等一下嘛!」覺華故作親暱地追上來。
  「別理他。」她頭也不回地拉著雍華手臂向前衝。
  「喂,你生氣就生氣,可是交代我辦的事還是得處理。」覺華由袖裡抽出原想佔為己有的小東西。「瞧,你的鞋,我替你找著了。」
  雍華的雙眸霎時凍為霜雪。
  「你也真是的,自己的鞋都穿不好,下回小心點。」覺華刻意斜睨著雍華說道。
  寶兒重哼,搶過小鞋,看都不看他一眼地遠去。
  「你呀,多吃點飯吧,上回抱你的時候根本摸不到幾兩肉,當心被風刮走。」
  「我的事用不著你雞婆!」她回罵。
  覺華哈哈大笑,勝利的笑聲迴盪在空中、在林中、在雍華寒煞的神色中,化為鐵拳裡抽緊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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