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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怎麼會這樣?
  夕陽西下,亭蘭乘轎自康親王府偷偷返回家中,滿肚子疑惑與挫敗。
  那面會動的鏡子真的不見了!她今天整個下午都在康親王府東摸摸、西碰碰,試圖找到上回誤打誤撞的鏡門密道,可是沒用,鏡廳內八八六十四面大小不一的各式鏡子她全摸遍了,沒一扇鏡子可以像門似的推開。
  怎麼會這樣?
  鄂倫岱甚至懷疑她根本不曾發覺過什麼密道,宣慈說不定只是為了替她做個「有助查案」的表面功夫,因而替她掰點功勞來撐撐場面。要不是因為他對宣慈人格的信賴與景仰,自己推翻了這項假設,她真的差點當場無地自容。
  為什麼那面鏡門會突然「失效」──推不動了?還有那個什麼「八卦鏡陣」又是啥玩意兒?只是個掛了很多鏡子的廳堂而已,哪來那麼多名堂啊?
  「攔下轎來!」
  「不准前行!轎內坐的是何許人也?」
  亭蘭突然被轎外兇猛的吆喝聲與停轎的陣式嚇回了神。怎麼回事?透過轎門的布幔,她甚至可以聞出至少有十幾二十把火炬狂燒的氣息。
  布慢霍地掀開,一把火炬倏地湊進一照,她嚇得差點大叫,還好對方在那一瞬間叫得比她狂猛,把亭蘭那聲很沒面子的驚喘掩蓋過去。
  「亭蘭格格!找到亭蘭格格了!」
  剎那間,所有的火炬全向轎子這方疾奔而至,一大群執火炬的侍衛全跪在轎前。亭蘭嚇呆了,她正想偷偷溜回家去,怎會突然碰上這莫名的陣仗?
  「亭蘭格格,請速回王府。王爺、福晉正等您赴見。」
  完了!亭蘭臉色一白,小手還來不及掩口,就被這一大票侍衛強制請往碩王府正廳內。這一路上儘是跑出來尋找她而半途下跪的僕役們,阿瑪和額娘八成把家中所有的人全挖出來找她了。
  她死定了!
  果然,她一回到府裡踏入正廳,一陣咆哮就迎面衝來。
  「你給我說!你整個下午跑到哪兒去了?我一直找你,你來聚會的朋友們也都不知你上哪去,你為什麼一聲不響的跑出去,啊?」
  亭蘭被碩王爺狂暴的口氣震退了兩步,微微縮著雙肩,怯怯懦懦的看向王爺。王爺是真的發飆了,這也幾乎是她生平第一次看到自己的阿瑪如此凶她。
  「你有事為什麼不跟阿瑪講?受了委屈為什麼不講?你還當不當我是你阿瑪?我疼你十幾年全是白疼了,啊?」碩王爺怒吼的共鳴震得窗欞喀喀作響,偌大的正廳充塞著濃重的火藥味。
  「阿瑪,我……」
  「你不要叫我阿瑪了!你也不必認我這個阿瑪!你想做什麼隨你自己去,我不管了!」碩王爺氣得喉頭都要噴火。
  「這是怎麼回事嘛?我只不過是……」她被逼得快掉淚,委屈至極,一眼橫掃周圍,才發現在座所有家人各個愁雲慘霧。
  「你向來不是有話就對阿瑪說嗎?現在呢?你長大了,翅膀硬了,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你還要我這個阿瑪幹嘛!」碩王爺一隻巨掌正高舉在亭蘭頭上,順勢一刮便會打得亭蘭鼻青臉腫,可是他怎麼捨得?
  「阿瑪,我知道錯了,您不要這樣對我。阿瑪……」亭蘭兩隻小手揪著碩王爺的短褂衣角苦苦搖晃,一臉嬌弱哀求的可人模樣。她顯然根本沒被嚇到,而是不願王爺用如此態度對她。「阿瑪,您打我吧。如果您打了就不生氣了,那我讓您打就是了,好不好?」
  碩王爺一看寶貝女兒哀憐的求他息怒,那一掌懸在空中,根本沒了力道。可是心頭一把怒火又不知往哪燒,一掌重重往身旁小几一擊,幾上茶具碎的碎、響的響。
  「我不管你了!從此以後隨你去了!」碩王爺憤然一轉身,火爆的踱回座前,一屁股氣狠狠的坐下去,猛哼一聲,偏開了臉,氣得不想再看亭蘭一眼。
  「下午有大事發生。」靜靜坐在一旁的碩福晉淡然開口。等老頭子火氣發過癮了,大家再來冷靜談正事。
  「額……額娘?」亭蘭恭敬的站在座前,不敢抬頭挺胸,像以往一樣。
  「下午宮中傳來懿旨,你被太后指婚,許給和碩豫親王府三貝勒宣慈。」
  碩福晉冷言完畢,亭蘭僵在原地。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會突然由太后傳旨,要把她許給宣慈?宣慈都已經把她踢出心門外了,都已經不在乎她了,她的心也死了、涼了,卻在這種狀況下將她許給一個不要她的男人?
  「不可能……這不可能!我……我和元卿已經有婚約,怎……麼……」她腦筋混亂到連語言能力都有問題。她只是出門一下而已,怎麼一瞬間整個人生全變了?
  「太后可不知道你有婚約在身。」坐在一旁的大貝勒思麒神情淡漠地閉上雙眼。
  「怎麼會把亭蘭跟他扯在一起?」碩福晉也是一想就歎氣,眉間雙滿了反感與不悅。
  「聽說是豫王府的老福晉從中穿針引線。」思麒在朝堂上眼線多,這方面的消息也只有他能由側面弄到手。
  「老福晉?」不就是宣慈的祖母嗎?
  宣慈家是皇族中的一支,同姓愛新覺羅。豫親王在眾多皇族中最有作為,又建功頗多,皇上特賜「和碩」以顯尊貴。
  宣慈祖父在世時,是豫親王一門權勢盛期之始,他就是當今皇上的叔父。因此豫王老福晉以皇上嬸母之尊,進宮向皇太后建議,幾乎可說只用了茶餘飯後的工夫,就輕輕巧巧的把亭蘭的終身大事說定。
  「可是……宣慈他祖母為什麼要把我和他湊在一起?」
  「你為什麼不問問你在元卿家裡和宣慈做了什麼好事!」碩王爺又是一句獅吼震天,一掌拍在桌上,差點又拍碎了碩福晉寶貝的茶具。
  「我和宣慈……那是……」怎麼這事現在連全家都知道了?當著所有人的凝視之下,亭蘭困窘得直想把頭鑽到地板下,她真不想活了!
  「要不是我逼問你那票詩社的朋友,到現在都還不知道你被宣慈非禮的事!」碩王爺霍然憤怒起身,架式火爆的追逼到嬌小的亭蘭跟前。「你受了委屈,為什麼不馬上跟阿瑪說?你在狩獵場上又被那混小子欺負了,為什麼不坦白告訴我?阿瑪不能保護你嗎?你當阿瑪已經老了、沒用了是嗎?」
  亭蘭捂著雙耳,耳膜差點被震破,碩福晉也急忙趕上來拉住碩王爺壯碩魁梧的身子。
  「再這樣罵下去,女兒都要給你嚇壞了。你冷靜一點行不行,老頭子?」
  「阿瑪……」亭蘭緩緩抬起楚楚可憐的小臉。「阿瑪,您儘管罵我吧,可是……我從沒覺得阿瑪老了、沒用了。是我自己不乖,您衝著我罵就好,我自己錯了,理當挨罵,我受得住的。」
  一看到女兒就像小時候一樣,做錯事就老老實實的在他跟前討罵,那副惹人憐愛的委屈模樣,碩王爺憤恨的心都快融化了。
  「你現在才認錯,要阿瑪怎麼救你?指婚之令都已成定局,外頭流傳你和宣慈的風風雨雨也那人盡皆知。你說,到了這種地步,阿瑪還能怎麼替你擋駕、替你抗命?」碩王爺的火氣已被女兒嬌弱的神情消弭殆盡,滿臉儘是苦惱與無奈。
  「阿瑪……」亭蘭小臉一皺,再也忍耐不住的就任淚水奔湧而出。驟然慟哭的架式怎麼擋也擋不住,碩王爺一看,心都快碎了。
  「小心肝哪!」碩王爺兩臂一擁,把亭蘭的嬌小身子完全抱在寬廣的懷裡。「阿瑪知道你害怕,可是我想救你也無能為力。我又何嘗捨得把你嫁到豫王府那窩狡猾分子手裡?你是我的心肝寶貝啊……」
  聽到碩王爺啞然蒼老的聲音,亭蘭的淚意更是氾濫得無邊無際。她的小腦袋猛抵著王爺的胸腔搖蹭。「不是的!不是的……」
  事情並不是像阿瑪想像的那樣。
  在元卿家那時,是她主動回擁宣慈,怎能稱為非禮?在狩鹿慶典上,是她百般羞辱宣慈的,怎麼會是宣慈欺負她?可是一看到阿瑪對她的極度偏愛袒護,讓亭蘭的感動中,被羞愧占走了絕大部分。
  她不像阿瑪想像中那麼乖巧完美,她早就變壞了。可是阿瑪還是拿她當寶一樣的寵溺疼愛,天底下還有哪個男人會像阿瑪這樣信任她、包容她,給她無窮無盡的呵護和關愛?
  「阿瑪,我不要嫁!我一輩子都要留在您身邊,我只要阿瑪!」亭蘭瘋了似的緊緊回擁老父的身軀哭叫。
  「小心肝哪!」碩王爺和她緊緊擁著,哇哇大哭。
  碩福晉在旁邊氣得青筋爆綻、咬牙切齒。這個死老頭,該談的正事沒談,不該亂髮洩的情緒倒是洩得徹徹底底。
  父女兩個哭調大合唱,連屋頂都快震翻了。一臉暴怒待發的碩福晉,在一旁和僕役們一同感動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莉桐,大貝勒看得臉色是愈來愈冷,一副頭痛得想殺人的模樣。
  「額娘,今晚的正事到底還談不談?」思麒臉皮顫抖的僵硬笑容,顯示他的火氣已瀕臨爆破邊緣。
  「死老頭!你哭夠了沒有!今晚大伙聚在這裡就是為了聽你『唱戲』的嗎?」碩福晉率先引爆戰火,掀起王爺的大肥耳就開始發飆。
  「夫人……痛啊!」
  「額娘,不要欺負阿瑪,他已經夠可憐的。」亭蘭已和碩王爺站在同一陣線。
  「你少囉唆!今晚大家聚在這裡就是為了處理你的婚事,你已經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還有閒情哭哭鬧鬧?」大貝勒第二個猛然開炮,卻被身旁淚眼迷濛的老婆莉桐出聲阻撓。
  「你太過分了!亭蘭和阿瑪如此父女情深,你怎麼這麼不近人情?你的殘酷實在太令我失望了。」
  「你到底在胡扯什麼?」
  「額娘,我不准你欺負阿瑪!」
  整座碩王府徹夜燈火通明、烘烘鬧鬧。每個人對陣叫罵、哀求、吵鬧,足足鬧了一整夜,卻始終沒人記得該討論的正事是什麼。
          ☆          ☆          ☆
  城郊·海會寺
  在亭蘭尚未與宣慈大婚前,雙方按例應不得隨意見面,亭蘭卻極力懇求芙蓉幫忙,才得以藉進寺廟參拜的機會,私下約出宣慈秘密會談。
  她原以為宣慈會回絕,沒想到芙蓉的回復是:宣慈想也不想的就一口答應。為什麼?
  宣慈是因為好奇?還是因為閒著無聊,順便出來透透氣?或者是像她一樣,心底一直有股隱隱想見對方的強烈渴望?
  亭蘭突然緊緊揪著披風在胸前打的花結,覺得心臟劇跳得彷彿要蹦出來。一想到此,她連血液都幾乎沸騰、渾身滾燙。
  別開玩笑了,這怎麼可能!她倏地給自己的熱切潑上一桶冷水。如果宣慈真的也想念她,怎會在狩鹿後的這麼長一段日子裡對她不聞不問,連點口信也沒有?宣慈上次中毒受傷時她就是這麼對他,現在這次她落馬了,宣慈是不是正趁此機會報復一下,讓她嘗嘗這飽受相思煎熬的滋味,就此兩不相欠?
  「找我有事嗎?」
  就在她於寺廟後林中陷入沮喪的等待之時,身後一個熟悉的聲音喚回了她的注意。一回身,亭蘭就失了神。
  宣慈!這是她所見過最神采奕奕的宣慈。俊偉挺拔的身影全籠罩在華貴的黑色大氅內,精緻富麗的正式裝扮襯得他更加英武尊貴。
  他的氣色很好,容光煥發,雙眸炯炯有神,看來他過得很愜意。與她每天心裡所受的折磨相較,她一定相形之下變醜、變憔悴了。
  亭蘭悶咳一聲,阻止自己狂奔不已的思緒。不准再想宣慈曾經給她的熱情擁抱,不准再想他喃喃醉人的耳話,也不准再想他狂野的吮吻和強烈的氣息……
  那些都已經過去了。他此刻淡雅的迷人笑容已不再代表感情,而是嘲諷吧。是她自己排斥、疏離他在先,難道現在還敢奢望他像以前那樣深情地圍繞在她周圍?
  「臨時私下找你出來,是因為有事要談。如果給你帶來不便,請多包涵。」嗯,很好,就是要如此,客套而大方、鎮定而穩重。反正大家是來就事論事,不必再自作多情。
  「好說。」宣慈始終微笑著將主導權由亭蘭掌控。他不想打破兩人靜默對峙時,彼此間不斷流轉的奇異感應和強烈的牽引力。
  而且他喜歡看亭蘭。就算兩人默默不話,看她臉上呈現的內心情緒變化,也是種享受。
  「我找你來,是想問清楚你祖母為何要在太后面前將我們湊成一對。」
  宣慈一臉無知的聳聳肩。「等你嫁過來後,直接問她不就明白了。」
  「要是等到那時候,我今天幹嘛還──」不行!要冷靜沉著。亭蘭馬上將氣憤的語氣轉為淡漠。「那你呢?你又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態和我成親?」
  「奉旨行事。」只是他的行為沒他現在的表情老實。太后指婚之事,說是他藉祖母之力,自己一手促成的也不為過。
  「只是奉旨行事?」亭蘭覺得喉頭好像被一塊什麼東西梗住了。「你如果不願娶我,可以像抗拒與雍華的婚約那樣的抗旨不從啊。只要你願意,我們雙方可以向太后表明這是場誤會,說我們都已各有婚約……」
  「我就奇怪今兒個天氣怎麼忒冷,原來又飄雪了。」他仰頭迎向陣陣輕盈繽紛的雪花,享受它們飄落臉上的細微觸感。
  「你反正對我也沒什麼興趣了,又何必硬要奉旨完成我們兩家都深惡痛絕的婚姻?」
  「我對你還有沒有興趣,輪得到你來下結論嗎?」他一轉視線,緊盯著亭蘭冷笑。
  「還有什麼興趣可言!我受了重傷在家休養那麼多天,你對我的生死不聞不問,連句問候也沒有。這就足以……」
  「你現在總算明白我中毒復元時的心境了吧!」
  他的優美笑容,穿越片片雪花,直直刺入她的心房,讓她的心又開始狂跳。
  「你不要太得意。我阿瑪和大阿哥會想辦法讓這樁婚事……」
  「元卿的眼睛好多了吧。」他又若無其事的挑開話題。
  「就算是太后指婚,我阿瑪他還是有……呃?元卿?」她連珠炮才發到一半就被打個彎。「元卿的復元情況很好啊。顧太醫說他只消再為元卿連續扎針三個月,就可以完全復明。」
  「那真是太好了。」宣慈迷人的雙眼彎如新月。
  「你不要打斷我的話!」可惡,差點中計!「我阿瑪和大阿哥在朝堂上有足夠的勢力與太后的……」
  「大阿哥?啊,是大貝勒思麒吧。」宣慈恍然大悟似的,讚賞的拍著手掌步向亭蘭。「他最近在朝堂上可風光了。尤其是不久前於干清門特開的御前辯論中,在浚海口及屯田的答辯裡佔盡上風。這次朋黨較勁,儼然是他大獲全勝的局面。」
  「沒錯,我大阿哥本來就是個人物,我二阿哥更是位英雄。雖然他人遠在邊關,可是最近官復原職、晉爵賞銀,也是風光得很。」亭爾的下巴馬上仰得比天高。
  「是啊,這麼美好燦爛的人生,若因你的抗旨悔婚而全毀了,那你還真不是普通的罪過。」他親切異常的和煦笑道。
  「什麼意思?」不會吧。宣慈這話中所指的,該不會是說這一切的好運全是他在主導的吧?亭蘭腦中混亂的攪著,沒注意到宣慈已經近在跟前。
  「若你真的抗旨不從,先不說你阿瑪會遭到什麼樣的處罰,單就你大阿哥而言,我看他從此再也沒有在朝堂上耀武揚威的餘地。因為我家的政治勢力,沒必要再為他手下留情嘛。」他擺出天真的笑容。
  「胡說!我大阿哥他……他是憑真本事奮鬥出……」
  「喔,還有你二阿哥。」宣慈一指輕點下唇,悠哉游哉的搖頭晃腦。「我既然有辦法讓他洗刷先前的污名,官復原職且晉爵賞銀,當然也有辦法再一次摘下他的封號和官職,讓他一輩子流放在外。」
  真是他做的!最近她家中日趨鼎盛的運勢真是他操縱的!亭蘭嚇得呆愣著一張臉,直直看著宣慈離她愈來愈近、愈來愈陰沉的笑顏。
  她知道宣慈家的勢力很龐大,也知道宣慈一族辦事的手腕很高明,但她從未如此確切體會到他的功力竟如此狠准強勁,沒有多餘的佈陣,就可以直逼她的要害。
  「可惜的是元卿。」他支起亭蘭的下巴,眼中流露無比惋惜。「雙眼重見光明的日子就在眼前,要是顧太醫突然被召回宮中看照太后嬪妃們的小病小痛,不得出宮,那之前對元卿的辛苦診治,算是前功盡棄了。」
  「宣慈,你……怎麼可以做出這種事?」她口氣上雖然還在逞強,身子卻不自覺的一步步後退,最後被宣慈逼靠在一棵冰冷的樹幹上,進退不得。
  「啊,我差點忘了。」他紮實地困住亭蘭,雙唇正在她的鼻前游移。「目前仍是帶罪之身的月軒居士,正是你大嫂的父親吧?有這種姻親關係是很危險的。」
  「你……你怎麼會知道?」他怎麼連這種極為私密的事都查得一清二楚?該不會連他阿瑪私下收藏月軒居士畫作的事也……
  「你得提醒你阿瑪小心一點。私藏罪犯畫作,判的處罰可不輕喔。」宣慈輕笑而出的鼻息,溫熱的掃過亭蘭嚇得合不攏的雙唇。
  「不要!你走開!」亭蘭猛一偏頭,閃開宣慈即將覆上的雙唇。「卑鄙小人!你居然用如此惡劣的手段脅迫我?你有沒有良心?你有沒有想過元卿也是你的朋友?」
  「這些人的人生全掌握在你手裡,我讓你自由決定,還不夠體貼、有良心嗎?」他的視線只盯在她雪白嬌靨上,毫無妝點的柔嫩朱唇。
  「什麼自由決定?!你根本讓我沒有絲毫選擇的餘地!你玩夠、鬧夠了嗎?我認輸了行不行?我承認我已經拜倒在你迷人的風采裡了行不行?」
  「不行!」他已經被亭蘭奪走了整顆心,就得用她的那顆心來賠。其它什麼尊嚴、面子的,他才懶得搭理。
  「你到底想怎麼樣才甘心?我說我已經愛上你了,你已經成功擒到我的感情了,你可以收手了吧?」她完全被宣慈困住,根本沒多少掙扎空間,偏頭閃開他的吻,卻反讓他直接往她的頸項進犯。
  「除非嫁我,其餘免談。」他空出一手靈巧一扯,亭蘭整件輕曖的雪狐大氅就翩然落地。
  他飢渴的舔吮著亭蘭滑膩的頸項,順手解開了她的領扣,讓他有更多進犯的領域。
  從支開所有侍衛走到後林來和她會面時,兩人對眼的那一剎那,他沉積的相思與愛慾情狂霎時翻湧而上。亭蘭出落得比他記憶中的更動人、更嬌艷,她那雙經歷情慾洗禮過的琥珀色雙眸,變得更加柔媚、令他癡迷。
  「這裡是佛門淨地,你竟然如此放肆!」亭蘭急得幾乎要跳起來,偏偏力氣就是比不過他。
  「你應該比誰都清楚,我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誰。」他突然貼在亭蘭面前直瞪著她,急促的氣息翻滾出狂亂的白煙,讓他看起來更像匹野獸。
  「可是……你不是不想見我,根本不在乎我了嗎?」看他似乎沒有她一樣也能過得很好的情形,亭蘭在他心裡的份量,根本沒有他在她心目中那般重要。
  「若真如此,我還來會見你做什麼?」
  他的柔情低語攫走了她的注意力,等到她發覺領口一陣寒氣逼人時,才赫然發覺他的一隻毛手已穿越重重束縛,撫在她肩窩上。
  「住手!這……這是什麼地方!你居然敢……」她的兩手竟在不知不覺中已被宣慈另一手扣在背後。
  「別怕,我早就吩咐好咱們的侍衛,不會有人來殺風景的。」那些受過良好訓練的一流僕人,不僅不會在主子未召喚前自行探視,還會很忠心的把會干擾到主子下的「獨處」命令的閒雜人等清走。
  「我不是在擔心這個!」亭蘭又急又羞,整張臉紅得幾乎要爆炸。
  宣慈的雙唇貼在她鼻尖低笑,他以結實的身子抵住她所有的反抗,以他的左手進入亭蘭衣襟內細膩光滑的雪膚上探索。
  真是意外。他知道亭蘭身材不錯,之前藉探險、查案,明的暗的吃她不少豆腐的經驗足以證實這點。但穿透層層束縛以手親自去感受時,才發現她人雖瘦,豐潤飽滿的胸脯卻足以引爆男人原始的慾望。
  「不要亂來!否則我立刻叫所有人過來!」他竟敢碰她那……從沒有人碰過的乳房。
  「不好,咱們這場面給一大票人看到了,多尷尬啊。」他一邊喃喃輕笑,一邊以左手完全覆在她渾圓柔軟的右乳上摩挲。
  亭蘭嚇得直想哇哇大叫,只可惜還來不及出口,就全被宣慈的吻接走。
  他的手似火一般的盤旋游移,引發她體內一波波前所未有的戰慄。當宣慈以拇指挑撥她柔嫩蓓蕾的一剎那,像是一肢強勁的電擊衝進她腦中,她覺得自己快被沖昏了頭……
  「啊!」宣慈突然抽回手,退開一步,皺著眉頭掩住口。
  等亭蘭莫名其妙的回神急喘望向他時,才發覺……她竟在不自覺中狠狠咬到他的舌頭!
  她怎麼會這麼做?亭蘭自己比宣慈還訝異。
  「這是你給我的信物嗎?」他以衣袖抹去唇上所有血跡,邪邪的揚著嘴角凝視她。
  「不……我……呃,沒錯!」她忽而狂傲的雙手叉腰與他對峙,沒注意到她解扣的衣襟正若隱若現的透出雪白的肌膚,撩人遐思。「我正是在警告你,休想佔我便宜!」
  「啊,真的?我這人最講求禮尚往來,收了你這珍貴的定情信物,當然就得回禮。」他快手一擒亭蘭兩肩,立即將她貼向自己。
  「不行!你不可以咬我!我……」亭蘭怕得連忙討饒,只是討饒的話還沒說完,就突然扯破嗓子尖叫。
  他的頭正低埋在她敞開的胸口,雙唇往她雪白豐滿的右乳上狠狠一吻,烙下一記粉嫩清晰的紅暈。
  「這是我送給你的信物。」他在亭蘭胸前抬起眼,朝低頭看著他、不知所措的亭蘭得意一笑,彎身揀起地上的雪狐大氅迅速地將她包裡起來。
  「格格、貝勒,出什麼事了?」
  一票訓練有素的侍衛立即衝過來應侍,亭蘭僵直地抓著大氅襟口,一動也不敢動。
  「送格格回府。」他吩咐一句,便瀟灑地轉身揚長而去。行至遠方,還不忘回頭笑著丟下一句:「咱們大喜之日再見了,別忘了帶著信物啊!」
  這到底在搞什麼?她找宣慈出來到底是為了什麼?不是要把反對指婚的事及解決之道好好攤牌的嗎?這牌攤到哪去了?
  等她回過神,發覺宣慈早已遠去,自己的豆腐也被他吃盡,這才卯起來狂飆大鬧。
  與她隨行返抵碩王府的僕役們,沒一個不是鼻青臉腫的。
          ☆          ☆          ☆
  豫、碩兩親王府大喜之日。
  一方是皇族支系,一方是豪門貴胄,兩親王府辦起婚事,聲勢之奢華浩大,雖不比皇帝大喜,卻也不遜於公主出嫁的陣仗。
  由碩王府至豫王府的一路上,張燈結采,一片熱鬧騰騰。碩王府的婢女僕役們也全都身穿彩服,沿碩王府一路排列,等著恭送格格的出嫁隊伍。樂師們吹打著嘹亮喜氣的婚慶樂曲,全京城歡騰的氣氛直衝雲霄。白雪悠悠飄散,在一片紅彩高掛的景象中,增添了艷麗的對比,更顯華貴萬分,繽紛炫目。
  當初是碩王爺怒髮衝冠的對亭蘭的婚事大發雷霆,大喜這天卻見他腫著眼睛、紅著鼻子的坐在亭蘭的閨房內。
  「老頭子,你哭夠了沒?」碩福晉一臉受不了的拍打王爺的大肥手。
  「怎麼可以嫁出去……」說著說著,他又悲從中來。「我疼了十多年的心肝寶貝,養得漂漂亮亮的,可不是為了把她嫁給別的男人啊。」
  碩王爺連嗓音都哭啞了。從昨夜起,他就一直叨叨唸唸,今天看到盛妝待嫁的亭蘭,淚腺更是沒頭沒腦的發達起來。
  「女兒養大了不嫁出去,難不成要擺在家裡當骨董?」真受不了這個疼女兒疼過頭的老伴!
  「嫁給那個混蛋,還不如給我擺在家裡供著好。」
  「你啊,只要是會搶走亭蘭的人,你都一律統稱『混蛋』。」碩福晉一指推著碩王爺的腦袋。
  亭蘭房裡眾多婢女全在竊笑著,幾名近親也在碩王爺身旁苦口婆心的勸著,可是沒用,一看到端坐在床沿還未覆上大紅喜帕的寶貝女兒,他就傷心得不得了。
  任誰見了今天的亭蘭,都會驚艷得瞠目結舌失了神。
  她穿的不是鳳冠霞帔,而是比鳳冠霞帔更尊貴富麗的滿族吉服。頭戴精緻華貴的鑲珠朝冠,側綴著金鳳碧釵,手掛珠串。身著艷紅色的龍文繒袍服,繡著細緻四隻團龍的外褂,邊綴繁複彩繡,使得平日就艷冠群芳的亭蘭更加亮麗逼人。
  一股高貴的氣勢自亭蘭身上散發出來。與其說是她絕色的容貌與華麗的裝扮令人目眩,還不如說是這股強烈的尊貴氣質懾人心魄。
  「過了今天,你就是人家的福晉,再也不是額娘的小格格了。」碩福晉坐在亭蘭身邊握著她的小手。
  「我是人家的媳婦沒錯,但也永遠是阿瑪和額娘的女兒。」
  「不要嫁了!不要嫁了!」一聽到女兒貼心柔軟的話語,碩王爺又開始含淚發飆。「嫁進和碩豫親王府有什麼好?不要嫁了!」
  「老頭子,你要是再無理取鬧,被人扛了出去,可別怪我心狠手辣。」碩福晉瞇起蕭殺的眼神,閃出兩道隨時動手把碩王爺丟出去的冷光。
  「阿瑪,」亭蘭朝可憐兮兮的碩王爺伸出一隻玉手,像哄貓似的把王爺引到床邊的椅上坐著。「我要您在這兒陪我,所以您要乖乖的,別哭了。」
  「好。」身形碩大的王爺乖巧的紅著鼻子坐下,一直擤著鼻水。「阿瑪聽你的,阿瑪什麼都聽你的。」只是那副炫然飲泣的可憐相還是止不住。
  「亭蘭,之前大伙告訴你的事都記得了嗎?」碩福晉現在是全場中唯一能撐大局的人了。
  「記得。我知道自己嫁入豫王府後的地位和分寸,我會拿捏的。」亭蘭已經做好萬全的心理準備。嫁人政敵家不比嫁入其它人家,尤其豫親王一門也和碩王爺一樣,不怎麼甘願同意這門親事。
  只是太后懿旨,怎敢違逆?
  「聽著,嫁過去雖是人家的福晉,可是如果受了委屈,就立刻通知額娘,咱們全家人替你想法子、為你出氣。」碩福晉緊緊握起亭蘭的小手。
  「我明白的。額娘,你派這麼多婢女同我一塊嫁過去,就算我受了委屈不說,只怕你這些眼線也不會忘了暗中通報。」她頑皮一笑,縮起了肩頭。
  「你這丫頭!」碩福晉拿她沒轍的伸手往她額上輕輕一推。女兒真的長大了,連她施的什麼佈局,不用點明,亭蘭也能自個兒解破了。
  「亭蘭……」碩王爺坐在一旁心頭一感動,又忍不住兩眼一泡淚。「萬一日子過得不好,你就回來,有阿瑪罩你。」
  「不要!我長大了,我不想靠人家罩!」而且她已經打好主意,今後由她在豫王府裡來罩他們碩王府一家人。「大伙呵護庇蔭我十多年,今後換我來保護這個家。」
  前些日子她已經確實見識到宣慈的能耐。很好,也只有這等厲害人物才配得上她。亭蘭就不信豫王府內有她在,今後還敢如何明目張膽的對付她的家人。
  宣慈這個男人,值得嫁!
  「亭蘭,你臉好紅,熱嗎?」碩王爺傻呼呼的看著她快要失了神的嫵媚笑容。
  「沒事,我好得很!」不行,不可以一想到宣慈就心花怒放。她可是嫁過去迎接無窮盡的戰鬥,哪能這麼沒志氣的拜倒在宣慈那混蛋的可惡魅力下!
  「亭蘭格格!王爺、福晉……回來了!回來了!」遠處一片喧鬧興奮的叫喊沿路傳來。
  「誰?」亭蘭挑著眉毛,一臉莫名。
  直到一個高大強健的壯碩身軀,披掛一身戰甲,迎著冬日燦燦陽光大步邁入時,全屋子的人都忘情的失聲大叫。
  「二阿哥時?」她簡直不敢相信。
  「啊……」二貝勒思麟流露一臉風流倜儻的英俊笑容。「我就知道。天下美女之多,就是沒一個比亭蘭出色。」這張嘴巴還是跟他的笑容一樣,騙死人不償命。
  「二阿哥,你怎麼回來了?」亭蘭張大了嘴,連續眨巴眼睛好多回。真的是他!
  「思麟!」
  「你回來了!你總算趕回來了!」
  碩王爺和福晉喜不自勝的對他又摟又抱,這回換碩福晉兩眼帶淚。
  因為亭蘭的二嫂有孕在身,不便遠行,所以只有二阿哥思麟連同侍衛一路快馬兼程,自邊關口夜趕回京城,就為了送她出閣。
  「你趕回來就為了送我出閣?」亭蘭覺得心頭的撼動和今天一直隱忍的情緒都快翻湧上來,眼眶一片灼熱。
  「亭蘭,別哭啊!小心把臉哭花了。」碩福晉笑著連忙拿手絹按在亭蘭臉上,看女兒一副傻愣愣直掉淚的表情就忍不住擁她入懷。「小心肝哪,額娘的小心肝!」
  「亭蘭──」碩王爺淒厲一喊,就驚天動地的直奔過來,還來不及把亭蘭和碩福晉擁入懷,便被碩福晉一腳踢開。
  「死老頭!」這個時候還跟她搶女兒!「來人哪,把王爺給我押出去!」外頭賓客那麼多,這老頭就淨待在這裡哭耗!
  「額娘,我不想嫁了,我捨不得啊……」
  碩福晉還來不及哄女兒止淚,被拖往門外的碩王爺哭鬧聲就大剌剌的傳過來,碩福晉頭痛得直想衝出去宰人。
  「你回來做什麼?」好死不死,大貝勒思麒在這時候一腳踏進妹妹房裡探視。還沒見著亭蘭,就先和房內風塵僕僕的思麟怒目對峙。
  「回來送亭蘭出閣啊。」他一臉痞笑,瞥見大貝勒身旁的大嫂莉桐還不忘打個招呼。「嗨!大嫂,好久不見。有身孕了沒?」
  「她有沒有身孕關你屁事!」大貝勒一聲怒吼,差點衝破屋頂。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大阿哥。我比你晚娶老婆,現在老婆肚子早被我搞大了,你卻沒點『消息』。不孝有三,你得加把勁喔。」二貝勒苦口婆心的惡毒勸告。
  「放肆的東西!」大貝勒一掌呼嘯而去,二貝勒靈巧一閃,亭蘭的精緻木櫃就被強烈的掌勁打出個大洞。
  「你們幹什麼!這是我的房間耶!」竟敢打破她最心愛的寶物櫃。
  「別打了!別打了!」碩福晉還來不及阻止,雙手掩面就對著扭成一團的兄弟倆尖叫。「別砸呀!那是亭爾的嫁妝!」
  剎那間,屋裡屋外一片混亂。街上鑼鼓喧天、門內賓客滿堂,亭蘭房裡大開混戰,外加掙開了僕人押解哭著在廊外狂奔的碩王爺。
  「亭蘭,不要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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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自百草園,曉霜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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