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嘯月夫人那一關,得到會見兵書主人的許可令後,律滔在嘯月夫人兩腳
一走,便立刻把握時間捉來葛府的下人,軟硬兼施地套來一堆關於那名喚作葛沁
悠的女人的大小消息。
聽說,她大部分的時間都將自己關在書齋裡寫作著撰;律滔開始在心底自動
衍生出一副靜若處子的形象。
聽說,她為了她正在寫的寶劍錄,曾經走遍大江南北,被她拜訪過的人都對
她有不少好評;他又開始在心中刻畫出一個圓滑會做人的大家閨秀。
聽說,她的嗓音極為纖細,身子瘦弱風柳;這讓他聯想到弱質纖纖。
聽說,她對自家下人都拘謹有禮得如外人,不但寡言少語,也鮮少在臉上出
現笑意;他又自動聯想到了羞澀靦腆。
當他被領至書齋見人時,卻意外地撲了個空,雖沒在裡頭見著她,但他可對
那宛如藏經閣的書牆,結結實實地開了次眼界。
他甚感欽佩地看著那一櫃櫃涉獵甚廣的書籍史冊,如果她曾把那些千百本的
書全都看過一回,那他恐怕要在對她的印象裡再增添學富五車這一項。
走出了讓他看得頭昏眼花的書齋後,先前領他來找人的下人早就不知哪去了,
於是他也老實不客氣地在偌大的府院中搜索他所要找的人,就在他快把整座葛府
給逛遍時,他來到府後的花園。
一幅奇異的畫面佔據住他的眼瞳。
他最先看到的,是一雙飄蕩在空中的蓮足。
蕩鞦韆,她在蕩鞦韆。
雖然這是京中富貴人家女子們時興的活動,並不足為奇,也沒什麼好大驚小
怪的,可是……
她正用不要命的高度與速度在蕩鞦韆!
律滔心驚膽戰地看她以疾快的速度,用看似危險的姿勢來回在高空晃蕩,每
當她高高擺盪起,他就不由自主地屏住了氣息,眼看她愈蕩愈高,他不禁為她捏
了把冷汗,很擔心她若是兩手一個沒捉穩握索,下一刻,她就將被力道凌空甩飛
出去,再重重落地,摔得難以拼湊。
但在看著她做高危險動作時,他的心神卻也不由自主地游離。
秋陽底下,宛如緞質般澤澤閃亮的烏絲,在空中滑出一道優美的弧度。
隨風飄飛的髮絲掩去了她的面容,讓他看不清,但在她迎風而上時,那張麗
致的嬌顏,卻清晰地映至他的眼底,讓沒半點心理準備的他,幾乎被她奪走呼吸。
略過她粉雕玉琢的容顏,他的眼眸被那雙黑白分明的水眸吸引住,下意識地
跟隨著她的擺動而游移,忘了該怎麼自她的身上離開。
她的眼睛像星辰。
莫怪聖上會策封她為星辰郡主,她就像是遺落人間的一顆迷途的星子。
正自得其樂的沁悠,在發現有人站在花園角落旁觀時,放緩了力道減下鞦韆
的速度,而後借力使力,在蕩向高處時凌空躍起,並以完美的姿勢安全落地。?
看她以那種方式降落地表,律滔差點以為自己的心臟停止跳動了。
落地後的沁悠,隨意將長髮往後一甩,一手持著裙擺,不似尋常女子般的蓮
步輕移,反而踏著穩健的步伐直直向他走來。
望著她走來的模樣,律滔不禁聯想到某位詞人曾寫下的詞句。
窈窕燕姬年十五,慣曳長裙,不作纖纖步。
他忽然發現他先前對她所建立的印象,似乎都已經改觀了。
靜若處子?刪掉。
弱質纖纖?剔除。
大家閨秀?外表像而已。
沁悠落落大方地來到他的面前站定,微微仰著螓首,愛笑不笑地瞅著他。
「你過了我娘那一關?」真難得,娘親居然沒多刁難他,這麼快就讓他放行。
羞澀靦腆這個印象,也馬上被他刷掉。
瞧她看人的這雙眼,坦坦直視不閃不躲,對於他這個初次見面的陌生人,她
也沒有女子該有的嬌羞,反倒還興味盎然地打量著他。
他開始覺得,她們這對母女,似乎早就對他的到來有所預期,並且嚴陣已待
許久。
等了老久卻沒聽見他有句回應的話,或是有所反應,沁悠不耐煩地兩手環著
胸睨視他。
「雖然耐心是種美德,但你要一直沉默到天荒地老嗎?」她刻意挪出時間來
見這位貴客,可不是來陪他一塊發呆的。
津滔努力排除心中因她而起的種種雜念,習慣性地先對她漾出一抹笑意。
沁悠默不作聲地分析著他臉上公式化的笑容。
好假。
又可說是……皮笑肉不笑,只是在做人。
「你配不上那柄劍她搖搖螓首,眼中充滿了失望。
「什麼?」對於她沒頭沒腦的話,律滔直揪緊劍眉。
「你的辟閭。」沁悠垂下螓首,揉揉仰望過久而有點酸澀的頸項,「你沒有
資格擁有它。」像他這種人,辟閭跟在他身邊算是可惜了。
律滔著迷地看著她頸後漾出的一片粉嫩膚澤。
「曾有人對我說,寶劍還需贈英雄。」好不容易命令自己收回目光,他笑意
淡淡地說出他能擁有辟閭的原因。
她抬首直視進他的眼底,「你不是英雄。」
地選擇不欺瞞。
是的,他之所以會想要太阿兵書,的確就是為了野焰。
野焰雖然在西戎治軍做得不錯,戰役也場場告捷,可是,野焰卻還是少了一
樣東西,那就是自信。
遲早有一天,三內將會在戰場上相見的,可是野焰並無敵得過鐵勒和霍韃的
自信,總認為自己敵不過那兩個皇兄,他會想得到這部太阿兵書,就是為了要建
立野焰的信心不讓他喪志,唯有護野焰自信無窮的站起來,這才能鞏固束內的軍
防,與西內、南內的大軍一較高下,也因此,他必須拿到那部兵書交給野焰不可。
沁悠甚是遺憾地聳聳香肩,「我說過,不給也不借,所以野焰恐怕收不到你
的這份禮了。」他要送禮那是他家的事,與她無關。
早就預料到她會再度拒絕,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的律滔不以為杵,也不肯輕易
就打退堂鼓。
他拉長了深富磁性的暖暖嗓音,低首朝她探問。
「聽說……你在寫寶劍錄?」方才與那些下人在言談問,他就已經獲得了所
需知道的情報。
「是啊。」她回答得很爽快。
他更是彎低身子,與她眼眉齊對,「如果你願為我譯兵書,我就將辟閭借你
把玩數月,讓你完成寶劍錄。」
「談條件?」盯著他黑黝的眼瞳,她挑了挑黛眉。
「成交嗎?」他沉沉低笑。
「那本寶劍錄,我可以不寫。」她笑吟吟地再度讓他嘗到踢鐵板的滋味。
生平首次,律滔發現自己笑不出來。
「別再來找我了,我不會把太阿兵書交給你,當然也不會為你譯文。」沁悠
覺得已經談得差不多了,於是伸指向他指點,「我家大門在那個方向,慢走。」
「拒絕我的理由?」律滔一個箭步衝上前,在她欲走前拉住她的柔荑。
「我一定得讓你死心就對了?」她沒料到他那麼執著。
「沒錯。」就算他拿不到手,也會有下一個人來向她拿,而他非常不願那部
兵書落到舒河或是朵湛的手裡,因此他非拿到手不可。
她歎了口氣,「好,我就給你理由。」
他也合作地鬆開她的手,等著聽她有什麼冠冕堂皇的理由。
「因為你是個偽君子。」沁悠走至他的面前,用一種剖析的眼神看著他,「
我天生就看偽君子不順眼。」
「好理由。」他沉吟地撫著下巴。
「你可以死心了吧?」好極了,收工沒事。
「只可惜這個理由打發不了我。」律滔一把將她拉回原位。
她很不耐煩,「好吧,再給你一個理由。」
「在下洗耳恭聽。」對於她的不耐煩,他開始察覺她似乎是個急性子的女人。
「那本兵書,是我爹要留給我當嫁妝的。」
天地霎時寂靜無聲,只有秋風寥寥吹過的徐音。
律滔錯愕地望著她,好半晌,就只是站在原地與她大眼瞪小眼。
嫁……嫁妝?她老爹……把一部價值連城的兵書,留給她當嫁妝?她爹到底
有沒有價值觀?
「這下你可以走了吧?」沁悠覺得自己已經很仁至義盡了,至少該給的答案
也都給了。
忍不住爆笑的衝動,低沉的笑音突地自他的胸腔中爆發出來,並且一笑不可
收拾。
沁悠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一陣沒來由的笑,原本想走的腳步,也因他的這陣笑
意而停頓了下來。
「你方才說,那本兵書是你的嫁妝?」律滔揉了揉笑久過酸的臉龐,為求慎
重起兒,又再度問她一次。
「嗯。」這很好笑嗎?
他整理好一臉的笑意,平順過氣息後,一瞬也不瞬地打量著她,在近距離下,
他又嗅到她身上那淡雅的清香。
她很美,美得像朵帶著晨露的清新茉莉,而他也意外地發現,這香味很對他
的胃。
沁悠被他的眼神看得很不自在,忍不住模模小瞼看是否有東西沾在上頭。
律滔輕柔地挪開她潔白的指尖,以一指勾起她小巧的下頷。
「我娶你。」
當下怔愕的人換成了沁悠。
才見一次面,而且,還是為了部兵書,這個男人就想娶她?
「那你得看我願不願嫁。」她想也不想就拍開他的手,對於他的提議絲毫不
考慮也沒當真,轉身撩起裙擺就往院裡面走。
「你願的。」他追索不放的話音,如鬼魅般緊跟在她的身後,字字句句敲進
她的耳底。
沁悠微微側過身子,難以理解地盯著他自信十足的笑容。
他一個字一個字的向她保證,「我會讓你心甘情願。」
☆ ☆ ☆
「我娶你。」沁悠反覆地讓這三字在她的唇齒之間滑動。
生平頭一次遭人求婚,她並沒有欣喜之情,或是洋洋得意的快感,她居然感
到……很沮喪。
對,沮喪,而她沮喪的來源,就是那個只打過一回照面的男人。
聽聽,我娶你,這句話聽來就是句平鋪直述句,根本就不是請求,也不是什
麼委婉的求婚,反倒像是他在告訴她一件簡單、必定會執行、也一定會發生的事。
真是太過狂妄了,隨隨便便扔下一句話就想要她嫁他?還是他以為只要他開
口說出這句話,全天下的女人就會欣喜若狂、快樂無比地答應他的命令?他願娶
她就願嫁?他老兄以為身為皇子就了不起嗎?要比身世背景,她的也不差呀,他
算哪根蔥?皇帝老子都沒有他的氣焰這麼囂張。
最是讓她沮喪的,就是他會萌生想要娶她這念頭的主因。
她哪會不知他主要的目標是在於那部太阿兵書,娶她只是「順便」而已?他
老兄要的就只是她的嫁妝,可是她沒料到,他竟然願意把自己的終身大事,輕易
浪費在一部兵書上頭,他做事到底有沒有經過大腦?那部兵書真有這麼重要嗎?
這幾日來,她每日睜眼閉眼,想的都是同一句話,雖然她不想把它當作一回
事,可是律滔那張笑得假假的俊容,總是會在不經意間自腦海裡跳出來,讓她想
忘也忘不了。
她沮喪地撫著額,「那個男人一定是會下咒……」可惡的男人,沒事對她撂
下那句話做什麼?
「誰會下咒?」正在打掃書齋的春蘭探頭過來。
「一個我不想再見到的男人。」沁悠連提起他的名字都不願意。
「這幾日我看你常在嘴邊念著我娶你、我娶你……」夏荷也放下手邊的工作,
好奇地跑來湊熱鬧。「小姐,你到底要娶誰?」
「這個話題就此結束,別問了。」她連連打發掉她們兩人,免得她又要繼續
沮喪下去。
不過話說回來,那個男人已經好些日子沒再上門來自討沒趣了,難道他不想
要那部兵書了嗎?
她煩悶地咬著蔥玉般的指甲,「糟糕,辟閭還在他手上……」雖然說她是可
以不寫那本寶劍錄,但只差一筆就能完成的東西,要她就這般放棄,她真的有點
不甘心。
「小姐!」秋菊拉大了嗓,一路由外頭嚷進書齋內,而後頭,還跟了個淚眼
汪汪的冬梅。
「什麼事?」沁悠好奇萬分地看著她們兩人怪異的神色。
秋菊推推身側的冬梅要她開口,但冬梅卻兩腳突地朝她撲通一跪,未語淚先
流。
沁悠結實駭了一跳,忙不迭地想將她拉起來。
「你先別哭啊,好歹也先讓我知道是出了什麼天大地大的事。」事情有這麼
嚴重嗎?
冬梅抽抽噎噎的,「小姐,你……你一定要救救翼王!」
「救翼王?」她古怪地輕吐,黛眉也往上調高兩寸。
性急的秋菊拉著她的手,「快,跟我去翼王府!」
「慢慢慢……」她用力拖住腳步,「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翼王病了,他想見你一面。」一直以來都很崇拜翼王律滔的冬梅,愈想就
愈為崇拜的對象難過。
「喔,病了?」沁悠淡淡地哼了哼。
來了,那傢伙果然開始行動了,看來他的那句「我娶你」並不只是口頭說說
而已。
只是,他的葫蘆裡賣的究竟是什麼藥?這麼做究竟有何目的?
「聽說,翼王病得很重,就連太醫也說不樂觀……」冬梅說著說著又開始流
淚,站在一邊旁聽的女人們紛紛捐獻汲淚的手絹給她。
她開始有點感興趣了。
「連太醫也有份?」實在是太小看那傢伙了,懂得找來太醫製造這假象,就
不知那名太醫的荷包是否賺得鼓鼓滿滿的?
「小姐,你就去看看他吧。」天生同情心過多的春蘭,在見冬梅都哭成了淚
人兒,而當家主子卻還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也忍不住要加入冬梅的陣營。
去看他?別逗了,他老兄可是很認真的在演苦內計哪!她這一去,他不就得
下台一鞠躬了嗎?不行,看在他演得那麼用心用力的份上,她當然要繼續成全他。
她淡漠地輕瞥一眼,「我為什麼要去看他?」山不來就她,她又何必去就山?
「因為翼王在病榻上昏迷時,日日夜夜口中就是一直喃喃念著你的名。」冬
梅把打聽來的消息告訴她,並以一種看救星的眼神直直看著她。
沁悠輕撫著下頷,「怪不得這幾日我的耳根子特別犯癢。」
「小姐,翼王對你一見鍾情,自那日見過你之後,就一直對你念念不忘。」
冬梅擦乾了淚後,兩手緊緊握住她。
她朝天翻了個白眼,「是哦。」他是念念不忘她……的太阿兵書。
「翼王府上的太醫還說,他是因為過度思念你,所以積鬱成疾。」秋菊看向
她的神情逐漸演變成指控的目光。
看了看她們集體控訴的眼眸,沁悠心中老大不痛快地指著自己的鼻尖。
「你們的意思是……他的病全都是我的錯?」虧他掰的,還讓她來背黑鍋。
「翼王在昏迷時,不時惦著你就算了,他在醒著時,也不斷對旁人說他對你
有多麼愛慕、驚為天人,日夜魂縈夢牽的,就是想再見你一面。」冬梅一想到崇
拜的對象為佳人日漸消受纏綿病榻,就感到萬分的不捨。
她莞爾地問:「驚為天人?」是喔,他是沒見過天底下比她還難搞定的女人。
「嗯。」
「還魂縈夢牽?」八成連作夢都在想著那部兵書。
「沒錯。」
沁悠笑意盈盈地向她請教,「接下來你是不是要告訴我,他想念我想念到茶
不思飯不想的?」她已經可以全盤推演出他的台詞了。
「對。」
「對你個頭。」沁悠以一指用力點在秋菊的眉心,「那傢伙在騙人才是真的。」
這種騙三歲小孩的鬼話她們也信?
「小姐……」她們在她想走人時七手八腳把她拉回來。
她實在是很無奈,「他只是在作戲,你們別被他給騙了。」
「才不呢,翼王是個正人君子,為人至善至賢,他的品行再聖潔不過!」她
們動作整齊劃一地朝她搖首。
沁悠不可思議地問:「聖、潔?」那傢伙……有那麼好嗎?她們到底是怎麼
看的呀?還是只有她的眼睛是異常?
「對!」整齊的應和聲頓時充斥著她的耳鼓。
「他是給了你們什麼好處?幹嘛個個都這麼為他說話?」為什麼每個人都看
不出來那男人是個偽君子?他的騙術真有那麼成功嗎?
「因為……」她們還未接口,不遠處的門扉輕輕響起敲擊的音律。
「女兒。」來找人的嘯月夫人,臉色也比她好不到哪去。「我想,你最好是
趕快出來見一下客人。」
「府裡有客人來了?」沁悠排開眾人,一臉詫悶地走向她。
嘯月夫人以指比比外頭,「嗯,而且還來了一大堆,他們全部指名要找你。」
「那些人……不會是翼王派來的吧?」她沉吟半晌,大就能猜出指使人是誰。
「我看,你是非去見他一面不可了。」嘯月夫人頭痛萬分地擰緊眉心。
「為什麼?」難得娘親也有打發不了的人,律滔到底是派誰上門當說客?
嘯月夫人拉著她的手,帶她走出房外,讓她看看外頭那難得一見的景象。
「因為全東內的官員都到齊了。」她們家從來沒有比今日更熱鬧過。
站在門口的沁悠瞪圓了杏眸,愣眼看著那群穿著朝服,整齊跪列在她面前的
文武官員,正朝她深深的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她的下巴,恐怕還要很久才能裝回原位。
☆ ☆ ☆
人海戰術原來是這麼可怕,真是受教了。
此時此刻,沁悠坐在四人大轎裡,不適且搖晃地前往翼王府,又或者可以說
是……她正被押去翼王府。
在她的轎後,還有一群浩浩蕩蕩像在遊街似的百官的轎子,在她後頭監督押
陣,以防她中途脫逃。
真是愈想愈不甘心,那傢伙竟然讓東內所有的官員跑來她的面前給她行大禮,
宛如長江水綿綿不絕的懇求,也如魔音傳腦般一句句傳進她耳裡從不間斷,雖然
她這個人是軟硬不吃,但面臨這種不軟不硬的特殊狀況,她也只能不情願地坐上
這頂轎子,免得那些官員在她家跪地跪久了,會立地生根。
日想起那些憂心忡忡的百官,皆以期盼的眼神看著她的模樣,她才瞭解到,
律滔對東內而言真的很重要,也讓她懷疑起他否是真的病了,以他們這些人的神
情看來,並不像是在騙她,可是她就是很難說服自己這一切真的不是他的手段。
就在她兀自沉思時,轎身忽地一頓,接著翼王府的下人便動作快速地掀起轎
簾請她下轎,而那些跟著她一塊來翼王府的百官,也都紛紛停轎,就像是事先已
經排練好,恭謹地站在王府大門兩側目送她入內。
在他們的監視下,沁悠不得不快快移動腳步,免得那些人焦急的視線會燒穿
她。在穿過了重重迴廊庭院,才抵達律滔的廂房,一屋子女眷和家僕的哭聲,又
立刻讓她心煩得蹙緊黛眉。
「星辰郡主!」屋內的人們如潮水般朝她湧來,皆用一張哭喪的臉團團將她
圍住。
「好好,我知道了。」她趕在被淚水淹沒之前舉高雙手投降。
躺在病榻上的律滔,迷迷濛濛地睜開眼,並虛弱地朝她伸出一手。
「你來了……」連說話都還帶點抖音。
沁悠端著一張冷臉站在榻邊,上上下下打量著他的氣色。
他看來,面色蒼白血氣不順,的確是像個病人,不過他是用什麼方式讓自己
在短時間內病得這麼重,這點就值得好好研究了。
她不滿地伸手指指後頭的那群人,以他們兩人聽得到的音量問。
「你不覺得用這種方式太誇張了嗎?」算他厲害,懂得找她的罩門,找來一
大籮筐的人逼得她不得不來見他大爺。
「咳咳……」律滔忽然劇烈咳嗽起來,臉色也變得更加蒼白。
沁悠驟感不對,「喂,你不是在作戲?」難道他真的病了?
「我……」咳完一回合後,律滔氣虛地躺回床上,氣若游絲的不知在對她說
什麼。
「什麼?」她忍不住稍稍俯下身子想聽清楚。
他再試著對她說一次,可是音量仍舊是細若蚊鳴。
「我聽不清楚。」沁悠只好再度降低高度以縮短他們兩人的距離,直至他們
兩人的氣息都可以交融在一起。
律滔忽地一改病弱的前態,張亮了那雙黑眸,陰險地朝她露出一笑。
上當了!
察覺他在耍花樣的沁悠,當下就轉身欲走,卻被他拖住纖臂,並一把被他拉
下。
天旋地轉間,沁悠並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只覺得自己身上似乎有具熱烘烘的
人體,正親密地熨貼著她身子的每一處,想開口,卻說不了話,而在她的耳邊,
則傳來旁觀的官員們,陣陣訝然的驚呼聲。
到底是怎麼了?
她納悶地睜開眼,赫然發現律滔的俊容就近在方寸之前,而她無法發出任同
聲音的原因,是因為她的唇,正被他以唇……堵住。
爆炸性的空白出現在她的腦海裡,在那一刻,她的思緒被抽空得什麼都不剩,
呆愣愣的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隨著他唇舌的舔舐、輕吻、深深吸吮的每個動作,熱辣辣的紅霞迅速燒上她
的俏臉,同時也燒回了她的神智。
他竟然……
要命,那些朝臣該不會是以為……
沁悠迅即推開他回首看向不遠處的一干人等,恐慌地發現他們的臉上皆帶著
樂觀其成的笑意,甚至已經有人迫不及待地衝出房外,準備把這消息告訴那些還
在等待的百官了。
她再回過頭來朝上看著笑得一臉壞意的律滔,這才發現她在他的身上栽了個
大跟頭。
律滔徐緩地俯下身來,字字明確地說出他剛才所說但她卻沒有聽清的內容。
「我說,我是在作戲。」
☆ ☆ ☆
她被嚇呆了。
長到這個歲數,她頭一回被嚇得這麼徹底。
直至眾人離開律滔的房裡時,沁悠還是一百處於唇舌相親過後,還有受騙後
的震驚狀態,呆坐在律滔的床治不知該如何轉動她的大腦。
趁她還在發呆的這個空檔,律滔在床榻上坐正,運功活血力行筋脈,讓他的
臉色一改先前的蒼白如雪,又變回與常人無異的紅潤健康。
沁悠氣忍難抑地握緊粉拳。
這男人……什麼病重、積鬱成疾?他比一隻剛撈上來的鮮蝦還要活跳跳!
眼睜睜看著他把自己變回健康狀態的沁悠,實在是很想罵自己笨,幹嘛不堅
持不相信他病了的態度,反而在見到他時動搖起來,然後就被他這區區小騙術給
騙了。
「比較鎮定了嗎?」律滔舒適地伸展完筋骨後,壞壞地朝她咧著笑。
她偏遇芳頰,怎麼也降不下肚裡這把被暗坑過後而產生的滔天火氣。
「你,」律滔慢條斯理地扳過她的身子,輕點她的俏鼻,「這下慘了。」
「你,」她氣不過地一拳襲擊在他的下巴上,「是個混蛋,」
律滔不把她不具份量的綿軟拳頭看在眼裡,笑笑地鬆開她,以背靠抵著床柱,
滿意地欣賞她嬌容上仍未褪去的赧紅。
晶瑩的秀頰,像是撲上了兩朵淡淡的紅雲,被他淺嘗過的櫻唇,此刻看來艷
麗得宛如可口的紅莓,誘人得不禁很想再次品嚐一番,在他的唇間,還留有她那
芳香甜美的氣息。
刻意地,他用視線慢吞吞地睨著她,像是巡弋付出代價後所得的領域一般,
灼熱的目光滑過她的眼眉,她婀娜的嬌軀,以及那總是會引發他綺念的粉漾雪膚。
相較於他的閒適自在,被人看得滿心慍惱的沁悠終於沉不住氣。
「看什麼?」一直這樣看著她,他又是在盤算什麼暗算她的計策?
律滔笑了,傾身靠向她,並在她防備的想逃開前將她拉至身畔,低低的在她
的貝耳旁輕喃。
「或許你有滿腹的學問與智慧,但那些東西,在這上頭是不管用的。」
「這上頭?」他是指哪方面?
他提醒地以指點點她的紅唇。
「你這麼做有何用意?」沁悠羞憤地以兩手捂著唇不再讓他侵犯領地。
他嘻皮笑臉的,「我愛慕你呀。」
「少來。」她才不像那些人眼盲心也盲才會被他騙。
「我只是要全朝上下的人知道,翼王律滔已經有了心上人,而那心上人,就
是你。」律滔的指尖在空中轉呀轉的,最後轉指至她的身上。
她很想咬掉他的手指頭,「我不是。」
「你是,別忘了剛才還有很多人為我們見證。」她以為他大費周章找來那些
人是做什麼的?
「我可以死不認帳,讓你自己去演獨腳戲。」沁悠老早就想好了退路。
「恐怕不行喔。」他惋惜地搖首,微瞇著黑眸,眼底漾著得意的神色。
「停。」她突地伸出兩手掩住他的雙眼。
律滔頗為訝異地拉下她的柔荑。
「不要用那種陰險的眼神看人。」她最討厭他這種眼神了,看來雖然無害,
實際上可不是那麼一回事,就跟他在人前的模樣一般,虛假又不真實。
律滔怔了怔,暗自為她的觀察力深感驚心。
他沒料到她看人能夠看得那麼細,驚訝之餘,一股征服和追求的渴望,開始
在他的心頭漸斷髮酵。
「我想,方才目睹咱們如此親密的王公們,可能在離開翼王府後就直接上我
父皇的翠微宮去了。他如她所願地撤去那種目光,故意搖頭晃腦地對她丟出個問
號,「你猜,他們去那裡做什麼?」
「在聖上面前為你……」聰明的沁悠臉色直褪為雪白,「說媒?」
「答、對、了。」他很欣賞她的聰穎。
慘了,這事要是被聖上知道了,那她不就……
她十萬火急地跳下床榻,打算在一切還來得及前叫她娘親去向東宮娘娘解釋
清楚,免得她就這麼不明不白地多了個夫婿。
津滔矯捷的步伐隨即追上她,在她未開啟房門前,以結實的健臂將她困在他
的胸懷裡。
「我說過我會讓你心甘情願。」他滿意地嗅著她一身的馨香,銳目狂放地直
視她的眼底。
「這哪算心甘情願?這叫勒索!」他們的認知差別太大了!
他無所謂地聳聳肩,「等聖旨一下來,你就會心甘情願了。」只要有了那張
聖旨,就算她不心甘情願也不行。
「開門。」被他這般按抵在門板上,著實有著不小的壓力,沁悠呼吸不甚順
暢地啟口。
律滔有風度地撤開雙臂,但在她就要走出去前,他忽地憶起一件事。
他一手摟住她的纖腰,「慢著,上回忘了給你。」
「給我什麼?」礙於門外正有一堆人看著他們,羞窘的沁悠忙不迭地想扳開
他放在她腰際上的大掌。
「偽君子的見面禮。」他俯下頭來,精準地攫住她的櫻唇,熱烈地焚燒著她
所有的知覺。
沁悠現在知道為什麼會有人說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因為,黃河本來就是黃的,
無論她再怎麼洗,她也別想洗清這一身剛攬上的大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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