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男人是禍水,只要扯上他,就絕對沒什麼好事。
這是絳棠進聶府至今,對她未來的夫婿聶青翼研究過後,所得到的唯一結論。
自從那日被聶青翼嫌過她的胸部發育不良後,從那口起,每天清早就有嬤嬤捧著染大娘親自漿的健胸湯藥來到她的房門前,而那位相當盡責聽命於聶青翼的嬤嬤,非得要她把湯喝得見底後才肯走人,若是她看了噁心欲嘔抵死不喝,嬤嬤便會把她的剋星聶青翼給請來,讓他以高壓手段叫她喝得乾乾淨淨,次次湯碗都見底朝天。
不只那些每日必備的健胸湯藥,她還要照三餐把名目多得記不清的補湯給喝進肚子裡,而她會被迫灌下那些玩意的原因,全都是因為聶青翼覺得她的身子過於單薄,需要好好滋補一番。當然,以上這些理由,純粹又是他的個人觀點,只是他單純過於雞婆的好心。
真的挺不住了,再照這樣沒日沒夜的給他灌下去,她沒被水嚇死也被撐死了,然而那位聶家大少,最近可能是嫌整她整得還不夠,又對她頒布了一個新的噩夢般的命令——
他說,他要和她培養感情。
這世間再怎麼可怕的噩夢也敵不過他的這個命令,有生以來,絳棠從不曾覺得自己的命運是如此悲慘坎坷。
那個宣稱要愛她一輩子的男人,他與她培養感情的手法,就是先把抗拒不從,硬著脾氣也不說一聲願意的她給扔進池子裡,在她快溺死之前,才涼涼的蹲在岸邊問她願不願意,讓喝了過多的水快被嚇死的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委屈不已的說願意。
更可悲的是,整座聶宅的人,包括她親愛的小妹,居然沒一個人願意伸出援手拯救她,全都眼睜睜地任她被聶青翼威脅得逞。
她想逃婚、她想拒婚、她想毀婚,她好想剁了聶青翼那年指定她的手指!
被迫必須與聶青翼培養感情的絳棠,實在是很恨自己當時為什麼不在池裡溺死一了百了就算了。在接受了他的威脅後,除了他上茅房、淨身、就寢這三件事的時間之外,她必須時時刻刻與他相處,不然他不只會把她剛洗去顏色才還原好的長髮給再染得五顏六色,他還會讓她從早吐到晚,因此現在每當她目光晦暗地睜開雙眼來面對她不見天日的每一個清晨後,她都要與這個把她吃得死死的男人混在一塊形影不離。
絳棠發現,她最近愈來愈有做草人插針的衝動,不然什麼巫術或是蠱毒,也都在她用來考慮對付聶青翼的行列中。
「別臭著一張臉。」
聶青翼伸指彈了彈絳棠嘟得老高的芳唇,對這個今早跟他一到練染坊報到,就直擺著一張彷彿他欠了她八百萬兩臭臉的小跟班提醒。
「我的臉本來就這麼臭。」絳棠沒好氣地嘟著小嘴,「不滿意的話,你大可換個未婚妻,我絕對會舉雙手雙腳贊成的,拜託你千萬不要跟我客氣。」
「你的名聲呢?不顧忌了嗎?」他放下手中的攪料棒,洗淨了雙手來到她的面前笑問。
「名利於我如糞土。」她看破地攤攤兩手,一改先前的勢利。「現在我既不在乎名也不在乎利,就算我的名聲會被眾人唾棄、扔到陰溝裡發酸,我也無所謂。」
名聲?名聲有啥用處?那玩意可以解救現在連逃都沒有力氣再逃的地嗎?更何況,在這個男人面前再玩那套虛偽不實把戲的話,她只會被他整得更加水深火熱,已經夠了,她的皮不癢,才不想再繼續吃苦頭下去。
聶青翼滿意地輕吻她的額際。
「很高興你終於想通了。」才短短幾天就有這種成果,讓她的性格徹頭徹尾的改觀,看來他的心血的確沒有白費。
「不只想通了,我還很不想再被虐待下去。」絳棠一把推開他湊過來的臉龐,邊阻止他的毛手毛腳邊慎重地向他表示。
「虐待?」他笑得很假,裝作很受傷地撫著胸坎,「怎麼這麼說?那是我愛你的表現。」
絳棠早就不上當了。「我可不可以請你不要再雞婆了?」他的愛是虐待,他的好心是災難,只要他能夠離她遠一點,她願意去廟裡發大願,茹素一輩子以感謝上蒼的恩澤。
他固執地向她打回票。「愛你是一輩子的事。當然不可以隨口喊停。」他還沒全面向她展現他的愛意呢,怎麼可以因為一點小挫折就宣告放棄?
「你到底是愛我哪一點?」絳棠無力地杵著額,非要得到個會害自己這麼痛苦的原因,「我是做了什麼才這麼得你所愛?」
「你的眼、你的眉、你的唇……」聶青翼拉過她,修長的手指在她的小臉上愛憐的輕撫,「你的每一個模樣,你的每一分脾氣,都是我愛你的原因。」
愛一個人是不需要原因的。
對他來說,愛情是個很模糊的概念,不一定要戀得很艱難或是很辛苦,才會知道自己已經身陷入情網中了。可能只是她在首日見到他的那個片刻時,她流轉的眼波,或是她揚起唇角的模樣勾起了他那份想要追逐的慾望,他不得不說,誘人的色相,是她引來他第一個心跳的起因,是招來他第一個眼神的渴望。
在知道她的本性之後,惆悵並未使他完全失望,因為愈是挖掘她,他每天就有一個新的發現,她為他所帶來的有很多,皆是心靈上的饜足,在忙碌繁瑣的生命裡,她為他帶來了新生的力量,是種會讓他滿懷著愉悅的心情,為了她而微笑的一份感覺。漸漸地,他開始發現他離不開這歡樂的泉源,只想這麼與她挽著手,一塊在人生的旅途相偕地走下去。
當他深陷愛戀而不想離開她時,他才知道,他戀愛了。
就這樣,不需要原因。
絳棠終於發出了不支的呻吟,「我要撞牆……」
原來有問題的人不是她,而是這個從頭到腳每根筋都不對勁的男人,他的視力和腦子都出了岔。
「我的愛讓你這麼痛苦?」聶青翼很認真的反省著,但就不知自己是哪裡做錯。
她掩著臉很想悲泣,「拜託……那叫生不如死。」緊掐著她的弱點天天整她,她能夠挺到現在就已經很不可思議了。
「會讓你有這種想法那就是我的不對了。」他又開始撫著下巴動起腦筋。「也許我該改進我愛你的行為,讓你過得更好才是。」
「你還要改進?」絳棠聽了轉身就想往旁邊的池子裡跳,「不要攔我……」
聶青翼不火不徐地拉回她,並用一束似雪絮又似銀花的絲紗緩緩地圈住她的身子。
她拉起身上一絲從沒見過這種顏色的絲紗訝問:「這是什麼?」怎麼會有這種顏色?她織過不下千匹的錦,就獨獨沒見過有這種色澤的絲紗。
「我為你所染的絲紗。」他滿足地看著她抓著絲紗的模樣,感覺她那亭亭似梅的印象又回到他的心底了。
她仰起頭,「這是……」
「梅的顏色。」
「你花了多少功夫才染出這種顏色?」善於織錦的絳棠,在仔細的看過要染成這種色澤需要花費多少心神的絲紗後,眼神裡多了份動容。
「從見到你的第一日起,我就一直在染它了。」他將她拉至一旁圈在懷裡一塊坐下。「我搜集了全金陵城最好的梅,利用數萬片最頂級的花瓣練色,再用雪水、露水漂洗百日,才製成了這麼一束。「
絳棠的語氣變得有些柔軟,「你又在討好我了?」討厭的男人,每次就會耍手段來拉攏她,而她自己也很可恥,次次都敗在他的攻勢下受他的招攏。
「我在向你表示我的愛意。」他埋首在她的發中,深深吸嗅著那清洌的香味。
「我以為你一直都很恨我。」不然她幹嘛要受那麼多罪?
他突不期然地問:「現在你還很懼水嗎?」
她沒好氣地回頭睨他一眼,「每天被你那樣灌,動不動拉著我到水邊陪你下水工作,再不然就是和你在一大堆染料中練染拌汁,我哪還有機會再怕下去?」現在她是標準的水裡來水裡去了,即使她還是覺得很想吐,可是她還是得硬著頭皮去做。
「這樣不是很好嗎?」他眉飛色舞地笑,「我已治好了你的懼水症大半。」之前她是看到水都想吐,而現在她已經大大的有了進步。
絳棠不禁蹙起黛眉細細回想。
她怎麼沒想到,因為他,不知不覺中,她怕水的毛病好像真的減輕了一些,而且他給她的感覺,也不再似初時那般地噁心,反而像是免疫了般,已經不再有那份感覺了,反而覺得他的存在,就像他人一樣的自然。
他一手指向她的心房,「治好了你的懼水症後,接下來就是要治你的心。」
「我的心?」
「你不懂得愛人,也不知你值得讓人用一生好好呵疼愛憐。」聶青翼像是比她還瞭解自己,一眼就看穿了深藏在她心底的心事。「看慣了人情冷暖後,你對這人世很失望是不是?」她可以改變脾氣、放棄慣用了多年的表相,也可以改善她懼水的症狀,那麼,她又何嘗不能夠敞開心扉來接受他?
自小就在親戚間來來去去的絳棠,眸光不自覺地黯淡了下來。
她是個爭強好勝的人,即使被人當作是個包袱,被親戚這般踢來踢去,她仍是抱執著要堅忍活下去的念頭,因為什麼都沒有的她,在她的身邊還有一個責任,只要有那份責任在,即使她再怎麼對這個人世灰心不信任,她還是得在親戚面前厚著臉皮貪圖一頓溫飽,並且慢慢地經營出她的人生來。
只是,在這過程之中,她似乎已經忽略掉,她也需要人的關懷,她也需要有人來疼愛,因為那份感覺,老早就不存在她的心底,遙遠得令她憶不起來。
「至少我還有戀殊。」她難得老實地說出心衷。「只要有她在,我就能繼續走下去。」
「我呢?」聶青翼轉過她的芳容,指著自己,「你沒把我放在心底過?」
她搖著頭,「我應該嗎?」一樁指腹為婚的親事,她能抱著多大的期待?
「你該的。」他認真地向她頷首。
「我看不出來有這個必要。」戀人和夫妻之間是怎麼一回事,她不懂,也不明白,更不覺得嫁給他就有必要與他一樣,必須愛他一輩子。
「那就靠近一點看清楚。」聶青翼雙手捧著她的面頰,讓她看清那隱藏在他們之間的點點火花。
就著他的目光,絳棠有點想逃,方伸出手想推離他的懷抱,他卻將她柔柔的壓進他的胸懷裡,兩手環緊了她。
他在她的耳邊輕問:「聽見你的心跳聲了嗎?」
她聽見了,即使她很想否認,但她還是聽見了那流竄在她耳畔震耳的心跳聲,和那些因他而起的悸動感。
第一次,她覺得孤獨的感覺並不好受,這些年來,她走得那麼地艱辛,那麼地需要一片可以倚靠的胸膛,來止歇她的流浪。
「倘若沒聽清楚,那就再靠近一些。」聶青翼像是展開了保護的羽翼一般,擁住懷裡有些顫抖的她。「只要你想,這片胸膛永遠都會為你而敞開。」
素來,她都沒有浪漫的勇氣,可是在他溫暖厚實的胸懷裡,她突然有了挑戰的慾望,很想知道接下來的日子又將會怎麼地改變,是不是會像他所染的絲紗一樣,繽紛多彩,能夠恆久的留住一季的燦爛?
「往後,你可以卸下你的責任、你的偽裝。」當絳棠在他懷中放軟了身子倚向他時,聶青冀笑撫著她的發,「你所有的負荷,由我來為你擔。」
「不要那麼雞婆……」她伸手環住他的頸項,將有些哽咽的聲音埋在他的胸前不讓他聽清。
「沒辦法。」他笑聳著雙肩,「對你,我恐伯永遠也改不了。」
男人,難人。
在絳棠的眼中,那些男人生來就是來為難她們女人,並且讓她們女人自相殘殺的。
雖然說她還是很不確定自己要不要那個像是雞肋般,食之無味棄之又可惜,並且最近常在她心頭上繞、夜裡夢的聶青翼,但青菜蘿蔔各有所愛,像聶青翼這種缺德、雞婆、奸惡又頑固的男人,還是有很多女人搶破頭想要的。
最近聶青翼和步千歲因年終批貨大事,常一塊出去拋頭露面的關係,他們這兩個金陵城搶手鍍金的單身漢,不但引來了一票又一票女人上門來向她這個無辜的第三者學織錦,來往的人潮幾乎都快把聶府大門擠破,還讓他們聶府絲紗的生意異常的好。
就像今日,在那些登門上府的女人中,有一半是為了看那個腰纏萬貫的步千歲而來,但另一半,則全是衝著猶未完全死去的聶青翼而來的。
已經習慣了被聶青翼引導出來的真本性,懶得繼續在人前虛偽人後真實的絳棠,一改平日雍容的氣度,不再在來人面前漾出美麗的笑靨,只是又悶又嘔地坐在椅上應付著眼前這些借學織錦之名,實際上卻是來搶聶青翼之實的女人們,並且再次在心底暗咒——
該死的聶青翼,行情居然好到這種程度……這些女人是都瞎了眼嗎?
前來聶府探看綽棠?又名情敵,並且十分希望能把聶青翼搶到手的梨繡容,顫抖著聲音,兩手掩著哭泣的臉龐,既傷心又難過地再次問向絳棠。
「你……你確定聶大哥……愛的人是你?」
絳棠一手撐著粉頰,再次當著眼前哭得梨花一枝淚帶雨女人的面,大大地打了個阿欠。
「是啊,他還說他會愛我一輩子。」果然是姓梨的,哭了快三柱香的時間淚水卻還是沒斷過,她有天分。
「你騙人……」梨繡容聽了哭得更加嚎啕不可收拾,並且因久哭過度變得有點倒嗓。
「有疑問的話儘管去問他。」不想讓耳朵繼續接受摧殘的絳棠趕緊派一旁的戀殊去帶走她,並揚手招喚下一號來找她挑戰的女人。「麻煩下一個。」
隨著被打發走的人愈多,排隊排了很久,鼓足了勇氣前來的蘇若蘭,在兩腳一站定在絳棠面前時,便開始不爭氣的發抖起來。
她怯怯地開口,「今日,我……我不是來跟你爭什麼的……」
「我知道,我明瞭,你們當然統統都不是來這裡和我搶男人的。」絳棠頻頻點著頭,然後翻著白眼告訴她,「只是時間很寶貴,麻煩請說重點,後面還有很多人。」等這位姑娘的開場白說完了,那今天也收工了,她沒體力第二天再來接見這些女人一回。
「我……我已經芳心暗許聶大哥很多年了……」蘇若蘭兩手緊絞著衣衫,囁囁嚅嚅地道出來意。「我只是想告訴你,只要能讓我待在聶大哥身邊,即使是做二房……我也願意……」
絳棠大方地攤著兩手,「相信我,那個雞婆男人真的沒你想像中那麼好的。沒嫁他,是你的運氣,千萬別糟蹋自己去做什麼二房,你若那麼想不開要我這位置的話,來,給你,讓給你。」
「讓給我?」這倒有些出乎蘇若蘭的意料之外。「為什麼你不想嫁聶大哥?」
「哼哼,嫁他就有苦頭吃了。」深受其苦的絳棠冷冷低哼,將十指陰森地板得喀喀作響。「嫁給他後,我保證你會後悔你曾經看走眼過,到時你家的牆可能就不夠你撞了。」
蘇若蘭不禁有些動搖,但還是很猶豫,「可是……」
絳棠朝她張大了自己那雙帶有血絲的杏眸,「別可是了,你看看我這雙誠懇的眼睛,我的樣子像在騙人嗎?」被虐待成這種程度,再看不出來,她就是瞎子了。
「不……不像……」好……好可怕的雙眼……她到底是幾日幾夜沒睡過?
「所以說,你應該趕快去廟裡燒柱好香,感謝我為你消受了聶青翼這個災難才是。」絳棠兩手一拍,極度誠心的向她指點明路。「別再想著那個會引來花癡的雞婆男人了,快去找別的好男人才是正事。」
「好……謝謝……」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蘇若蘭,莫名其妙地點著頭同意。
「下一個。」終棠直接打發她跳至下一個看來虎視眈眈的女人,並且意外地睜大了眼。
這個女人……怎麼長相這麼駭人?
在看了一籮筐長得貌美無比的怨女之後,突然看到這款這麼有礙視覺的女人,實在是很傷害她的眼睛。
「其實,青翼已經暗戀我很多年了!」東效施姑娘兩手往腰一叉,便不客氣地朝正在喝茶鎮驚的絳棠要人。
「要不是你這第三者突然介入我們之間,我們原本會是羨煞眾人的一對金童玉女的,快點把他還給我!」
「噗——」逃難的茶水,全數逃離絳棠的口中,直朝東效施的臉上飛奔而去。
絳棠驚嚇得撫著胸坎,「大姐,你是開玩笑的吧?」這位姑娘到底有沒有照過鏡子呀?
端坐在絳棠身旁,顏面幾乎都已被絳棠破壞殆盡的染意遲,木青著一張老臉,終於忍不住動手拉拉她的衣袖。
「絳、絳棠……」她想照兒子的交代誠實的面對這票女人沒關係,但也不能誠實得太過火啊。
絳棠很抱歉地對她搖首,「對不起,這個我真的忍不住。」
「我明白……」染意遲完全瞭解她的感受,無奈地揮著手招來下人,深感驚嚇地將這名把眾人都嚇得六神無主的女人請出去。
「表姨,換你接手,我需要休息一下。」深怕自己面部表情被嚇得調不回來的絳棠,一掌按在染意遲的肩頭上,準備去後院調整一下自己驚怪的表情,順便消消肚內的火氣,然後再來面對那些數也數不完的女人。
「去吧。」染意遲無奈地揮揮手,頭大地接下這項很煎熬的任務。
然而在此時,造成絳棠與染意遲如此疲累頭痛的元兇,正站在大廳正上方的樓欄邊,不屑地板著一張俊臉,嘮嘮叨叨地向湊在一塊看戲的步千歲唾棄。
「這個造作、這個虛榮、這個惺惺作態……」聶青翼伸長了手指一一點名樓下的女人,繼而很不滿地轉首問他:「為什麼我家一年比一年多虛偽的女人?」
「我也不懂。」步干歲感慨萬分地歎了口氣,「唉,論人才的話,我是樣樣都比你強,要說起錢財的話,我家的錢又比你家的還多。按理說,這些女人應該是全數倒向我才是,可是她們居然有一半倒戈朝向你這全身上下撿不出一個優點又雞婆的男人……我看她們不是全瞎了,就是得了華佗也很想對她們哭泣的怪症。」
聶青翼冷冷地白了他一眼,「謝謝你那客觀無比的分析。」居然把他貶得一文也不值。
步千歲謙謙有禮地頷首,「哪裡,別客氣。」
趕人趕得十分疲累的戀殊,也乘機偷了個空檔,悄悄地溜來樓上想喘口氣,半趴在樓欄邊一點也沒有心情去聽那兩個造成眾女禍的男人們的對話。
但聶青翼卻不識相地拉過她問:「戀殊,你姐姐今天是怎麼了?她的臉色比昨天我把她扔到水裡時還難看。」
戀殊淡淡歎了口氣,「有一大堆女人想跟她搶男人,她能有這種臉色就已經很不錯了。」姐姐今天的表現算是很好了,至少她沒有撩起裙擺,一個一個的把她們都端出去。
「搶男人?」聶青翼狐疑地繞高了劍眉,楞楞不解地推了步千歲一記,「喂,被搶的是你還是我?」
「這裡是誰的地盤?」步千歲翻著白眼問這個性子有時候細,但有時候也粗得很不可思議的老友。
他轉眼想了想,「我的。」
步千歲指著他的界尖,「那就是你囉。」
「我看表姨的臉都快變成綠色的了,我先下去救火要緊。」戀殊看了看下頭的情勢,振作地拍拍臉頰,提起精神準備再來一回。
「你先等等。」步千歲一手拉回戀殊,並且向聶青翼建議,「去救一下絳棠吧。有大娘在,她不能完全不顧大娘的面子,我看她再暗忍下去,她一定會得內傷。」
聶青翼伸手扳扳頸項,「也好。」是很久沒做些運動了。
「需要幫忙嗎?」步千歲挽著兩袖,也覺得老站在這裡太乏味。
「幫我多提兩桶水。」那些女人的火氣都太大了,需要有人來幫她們降降火。
步千歲的兩眉間突然漾滿笑意,「你確定又要用這種法子?」
「戀殊,等會兒幫我拿兩把傘給絳棠和我娘。」聶青翼朝他點點頭,又轉身推著戀殊趕快下樓。
戀殊訥訥地應著,「好……」拿傘?
樓下稍事休息完畢,又重披戰袍坐上女人戰場的絳棠,連椅子都還沒坐熱,就看到戀殊一臉不解的拿著油紙傘慢慢踱向她,在見著那個敏感物品後,她不禁習慣性地抬首四處尋找起那個害她得常用到那個物品的禍目。
當四處都找不到人的絳棠仰起螓首,往樓上的方向搜尋起聶青翼的身影時,她驀地睜大杏眸,不敢相信她雙眼所看到的噩夢景象。
合力與步千歲抬來一隻大木桶的聶青翼,正把盛滿冷水的巨型木桶齊心齊力的推上樓欄邊,相準了樓下的女人們後,合作無間地一塊把水往下倒……
嘩啦啦從天而降的水花,宛如傾盆大雨般地兜頭朝她淋下,在她還來不及從戀殊的手中拿過傘時,狠狠地沖刷著樓下的所有人,不但把她淋得像是只掉進陰溝裡的小狗,也把她身旁的染意遲淋得直像只吐水的青蛙,臉色慘淡地自口中頻頻吐著一口又一口的水。
「不好……」沒拿捏準時間的聶青翼,揚高了一雙劍眉往下看。
「戀殊的動作太慢了……」步千歲幸災樂禍地掩著偷笑的大嘴,並樂不可支的看樓下女人們妝也糊了、衣裳也濕了地尖叫亂成一團。
咬牙切齒的絳棠,暗忍了一整日的火氣當下全數爆發,氣得連聲音都在顫抖。
「聶青翼……」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賞她一大桶水,這下他們可真是冤仇深似海了!
「聶夫人……」一群濕淋淋的女人們,花容失色地擁向染意遲顫聲哭訴。
氣壞的染意遲,想也不想地仰首就朝他大吼:「你這個蠢兒子!」
「失禮,手癢。」臉上找不出一絲愧疚的聶青翼,搔著發嘻皮笑臉的向她賠不是,然後轉身便要從另一個方向下樓。
「你去哪?」步千歲若有所悟地看著他那急忙的步伐。
「向某個人澆水降火。」他回頭朝步千歲挑挑眉,「樓下剩下的那些女人,你知道該怎麼辦吧?」
步千歲一點就通,「我確定我會好好照料她們的。」
「那就拜託你了。」
「喝茶?」聶青翼討好地擺著一張笑臉,朝絳棠奉上一碗剛沖好的香茗。
「不喝。」剛換好衣裳,髮絲還滴著水珠的絳棠撇過螓首,硬是不看他那張看了就令人火大的笑臉。
「喝補湯?」他再換上一盅廚房燉好的健胸湯藥,再度呈至她的面前。
她面色陰寒地瞪他一眼,「我會吐在你身上。」
「你很火大。」被瞪得頭皮有點麻的聶青翼,撤走了所有用來討好她的物品,端看著她的臉龐許久後,緩緩的下結論。
絳棠一把揪緊他的衣領,「你何不自己去試試坐在那裡被群女人圍剿後,又被桶冷水澆的滋味?」她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呀?要不是為了這個禍首,她哪需要坐在那裡與一票女人周旋?而她辛苦的代價就是換得被淋得顏面盡失的下場。
他微笑地揚起嘴角,「我是怕你應付不來,所以才好心想幫你一把。」
「幫我一把?」絳棠怒揚著黛眉逼近他,「你再說一次!」
他還以為她是那個好騙的昔日阿蒙嗎?每天都被綁在他的身邊,她要是再分不清他的性子她就白混了!
聶青翼只好娓娓吐實,「好吧,是我自己嫌太無聊純粹想看熱鬧。」能夠把那些虛偽的女人澆得落荒而逃,那種感覺真是爽快。
「她們到底是看上你哪一點?」她氣火地以潔白的指尖頻戳著他的胸膛,「除了會練染做生意之外,你啥用處也沒有,虧她們還一個勁的想嫁!」就算她說出事實也沒人相信,可是這個男人真的沒她們想的那麼好,而且他的本性比裝虛偽的人更虛偽。
他的表情顯得很不滿,「喂,太傷人了吧?」
「走開,我現在看到你就想吐。」絳棠在他又習慣性的湊上來前,先一步的指著他的鼻尖跟他說清楚,「我先告訴你,我不只是很火大而已,而且這回你休想再用任何法子來拉攏我,本姑娘今天不吃你那一套!」
聶青翼無言地看著她揚得高高的下頷,她那一張嬌俏的臉蛋,因發怒的緣故而顯得白裡透紅,當她未干的髮梢上一顆水珠滴落在她的臉龐上時,那滑曳而過的水珠,清晰地映襯出她雪白的容顏。
他覺得,她的模樣漸漸改變了,不再是初時見到她時那副缺水的模樣,現在的她,像個水蔥似的人兒,真的是很適合在小臉上滴上兩滴水珠來顯得她的晶瑩似雪,而這些全都是他這陣子對她辛苦灌溉的成果。
雖然她仍是不知感激,脾氣也一天比一天火爆,可是這樣的她很真實,不會在他的面前造假耍心機,完全依照著他的心願來改變。但他仍是覺得他們之間似乎還缺少了什麼,而且他們心靈上的距離,說近雖近,但說遠,也還是滿遠的。
「你在做什麼?」被他直勾勾的盯了好一陣子後,絳棠首先拉下面子,出聲問這個似乎已經神遊至天外天的男人。
「我一直在想,咱們培養感情的速度,似乎是太慢了。」他望著她姣美臉龐,「不知是我的魅力太小還是你天生就冷感,所以你才會有想把我讓給別的女人的念頭。」
他還記得,剛才她還不客氣的想把他給讓出去,這麼大方,她到底有沒有把他給放在心上?
絳棠負氣地別過臉,「我們本來就不對盤。」自己沒魅力就算了,居然說她冷感?
「不行。」聶青翼不同意地搖著頭,伸手將她給攬進懷裡,「你得好好愛我才是。」他才不是那種只求付出不求回報的男人。
她皺眉地推著他的胸膛,「成天把愛掛在口頭上,你惡不噁心啊?」天底下就屬他的臉皮最厚了,三不五時就把愛嚷在嘴邊,一點也不覺得肉麻。
他笑笑地親著她推拒的柔荑,「不嗎。」
「別毛手毛腳的……」絳棠才七手八腳地想與他撇清距離,就被他拉起步至房門外。「你要帶我去哪裡?」
「帶你去一個能徹底治療你這想吐老毛病的好地方。」他拉著她避開了熱鬧非凡的府內,冒著大雪帶她到花圃深處的練染坊。
絳棠伸手撫去一身的霜雪,水靈的明眸望著他們每日都來報到的練染坊,在他開心地將大門給關上時,對他臉上那神秘的笑意滿心的不解。
「你打算怎麼治?」不知是因為剛才被淋了一身水的緣故,還是外頭的天氣太冷,她的心底突然覺得有點毛毛的。
聶青翼親熱地攬住她的腰肢,「與你水乳交融後,你就會痊癒了。」
「水乳交融?」她緊張地攀住他不放,「又要下水?」她連頭髮都還沒幹,他又想把她扔下去一次?
「不。」他拾起她的臉蛋,笑得像只給雞拜年的黃鼠狼。「這次不下水。」
絳棠百思不解地蹙著眉,「那……」不下水?那他帶她來這做什麼?是他已經洗心革面打算不再整她了嗎?
「你可要好好體會喔。」他意有所指的先向她打聲招呼。
他早就該用這種方法跟她培養感倩了,老娘教他的那套日久生情法根本就不管用,還是用他這招先下手為強的方法試試再說。
「體會?」眉心意皺愈緊的絳棠,突然覺得他的眼睛在發亮。
在她還沒看清楚他眼底的眸光時,他溫熱的唇就朝她罩了下來,密密地掩覆在她的唇上。已被他偷襲過許多次的絳棠,翻著白眼習慣性的想把他的臉推開時,腰際忽地匆匆一緊,朱唇不期然地被吻開,探索性的舌尖頓時加入其中纏住她,令她的呼吸驀然緊縮。
他溫潤的吻,就像他所染的絲紗,綿密柔細的質地,徐徐輕撩過她此刻僅有的知覺。
彷彿像要催眠她一般,哄誘的吻觸令她無法推拒,她下意識地悄悄回應,而他的吻卻立刻變了質,恍若熱浪席捲而來,血液迅速在她體內沸騰。
一直都以為,親吻不過就只是碰碰唇罷了,當她沒有預料地突然接受他埋在他那張皮皮的笑臉下的熱情,絳棠才曉得他沒全部給她的還有很多,很多她一直不去深究,也忘了要去看清他們兩人之間的東西。
是傾心還是契合?她不知道,但她知道他就像是一種他曾練染過的花朵,一旦嘗多了,便會上癮無法自拔,而那花朵,名喚罌粟。
「你……」在他小口小口地啄吻著她嫣紅的唇瓣時,她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還覺得噁心嗎?」他熱烈的氣息在她的唇瓣吹拂著,不同於以往的低啞嗓音也顯得格外有磁性。
她有些困窘地掩著泛紅的芳頰,「怪怪的,我也說不上來……」
好像真的有用,他的吻還真的不會讓她倒胃口想吐,只是有種異樣的感覺一直徘徊在她的胸臆之間,而那感覺,說真的,不太壞。
「那就再治治。」聶青翼托起她小巧的下領,垂首攫住她軟嫩似水的唇,強壯的臂膀環住她,讓他們彼此的身軀更加貼合。
溫柔的迷咒讓她的反應變得遲緩,有些迷醉地閉上星眸,一雙撫弄著她的發的修長手指,穿過髮絲,有律地按揉著她的頸肩,順勢而下,以指尖催促著她放鬆過於緊繃的身子。當他的大掌理所當然地探進她胸前的衣衫內,登時,肢體感官的躍動剎那間將她的血液燎燒至頂點,也讓腦際嗡嗡什麼都憶不起,一徑沉淪在他吻中的絳棠霍然覺得不對勁。
她睜開微醉的眼眸,仔細的回過神想起他先前說會這麼做的目的來!
「等、等等……你的動機不良。」騙人啊?這是哪門子的治病方法?他在搞怪乘機吃豆腐才是真的。
「我等得夠久了。」目的被戳破的聶青翼並不感挫折,反而乾脆露出他的本意撩開她的衣衫,「你就合作一點快點上當,先讓我得逞完了再來討論我的動機良不良。」他哪有什麼心思去想怎麼治她的毛病,他是打算先把還在猶豫的她給騙過來再說。
絳棠一巴掌推開他的臉頰,「我又沒說我一定要嫁你!」
「不嫁我?」他像只懶洋洋的大貓,不疾不徐露出一抹誘惑的笑意,緩緩地將她的雙手扳至身後,便身向前,低低誘問。
「別……」張口便吸近他炫人氣息的絳棠,渾身泛過一陣震顫,在她的眼前,仿若籠罩著陣陣紅烈的薄霧。
「嗯?」像要試探她意志力的佻浪的嗓音,又竄進她的耳底。
她決定,她要收回先前說過什麼他沒魅力的那些話,原來他這個人運用起他自身的迷情本事後,她就像被絲綢綁住了身心動彈不得,直朝他那熱力無比的吸引力而去,只消一道呢喃般的輕誘,就讓她本來想推開他的雙手,緊黏在他厚實的胸膛上收不回來。
很可恥的,她必須承認,現在她的腦海裡竟出現了兵敗如山倒這五個字,全都只因眼前的這個男人……誘惑她。
「還是這麼想欺騙你自己?」他眼眸深幽地鎖住她的眸子,指尖滑向她胸前衣衫被扯開後所露出來的燥熱雪膚上。
「告訴我,在你把我剝光之前我不回答會怎樣?」她深吸了口氣,試著捉住一點理智來分析他會有此行為的原因,以及她再不克制一下自己將會有什麼後果。
聶青翼含笑地向她下達最後通牒,「那咱們可能就要在這裡先把生米煮成熟飯才行了。」
不嫁他沒關係,愛他不夠也無妨,反正先把她擺平了後,她就有時間把他給擺在心底天天想,只要他夠有耐力,他就不信會拐不到她的心。
她的理性全都回籠,「我才不要跟你在這裡煮飯!」
「煮啦,咱們都已經暖身得差不多了。」他開心地將她攬回懷中,兩手不客氣地探進她玲瓏有致的嬌軀上巡禮,並將唇貼著她的貝耳勸誘著。
「放手……」絳棠頂著一張快燒紅的臉蛋,小手既要阻擋他無處不在的吻,也要把他那雙愈來愈放肆,正在探索她曲線的大掌給捉出來。
但他身上散放的無窮熱力,又讓她軟弱下來,貪歡片刻的念頭不斷掠過她的腦際,頻頻催促著她放縱一下自己,讓她逐漸地停止了掙扎,不知不覺地朝他靠攏,臣服在他的舉動下……
「咳咳,咳咳咳……」步千歲有些尷尬,但又帶著些笑意的乾咳聲,非常不合時宜地自門口緩緩傳來。
絳棠怔了怔,緩緩地挪開還貼在聶青翼唇上的唇瓣,轉首循聲看去,兩眼直直地看著門外眾人啞然無聲的圍觀景致。
她再緩緩回過頭來低首環視著她與聶青翼。
在這門裡門外皆悄然無言的片刻,聶青翼上衣的衣襟早已被她拉開,暴露出一片結實的胸膛,在那上頭,還有她一雙擺著不動的雙手,而她自己,香肩露出一大半,修長雪白的大腿,自被撩開的裙擺中採出勾住聶青翼的與他交纏,他的兩手,一手覆在她毫無遮蔽的胸前,一手還在她背後的衣裳裡摸索著……
她和聶青翼皆衣衫不整的模樣,以及門外數雙動也不動凝視著他們的眼珠子,令絳棠那張漾滿紅霞的俏臉,瞬間直接褪色為一片雪白。
「青翼,我想她們看得夠多了。」把眾怨女全都邀來圍觀欣賞的步千歲,指著身後那群芳心已經碎成一地的女人們,告訴聶青翼已經達到了他所想要的成效。
絳棠忍不住揚高了音量,「什麼?!」是他故意請步千歲帶她們來看的?
聶青翼對這個聰明伶俐、默契又好得沒話說的老友,實在是感到很滿意。
他慢條斯理地將絳棠摟進懷裡,拉攏好她的衣衫,遮住一片春光。「倘若她們看得盡興了,麻煩請你告訴她們我家大門怎麼走。」
他真是英明神武啊,瞧,多好的方法,一下子就解決兩個問題,不必擔心往後還得再看見那些虛偽的女人,又可以再度破壞絳棠的名聲。
「沒問題。」步千歲瀟灑地揮揮手,在臨走之前又突然探頭進來,「對了,就當我沒來過,剛才的動作千萬別停,別因我而壞了你們的興致。」
她僅存的名聲……
絳棠呆楞地望著步千歲關上的門板,感覺自己像是掉至水溝底,才想爬上來就又被踹了好幾腳後再滾下去,再也沒有力氣和勇氣爬上來了,而她那還剩下一點點的寶貴面子,也在聶青翼的精心摧毀下,早已大江東去半點也不存。
可以想見,從明日起,她將在那票怨女眾口傳述之後,成為金陵城最佳八卦的正主兒,而她和聶青翼在這裡做的事也將沸城三日,再淪為全城的笑談久久不絕……
「我保證,這下子那些女人絕對能夠死心,並且絕不會再上門來找你麻煩,往後,你只要專心愛我就行了。」
只要除去了她愛把你我分得清清楚楚的念頭,先把她給困住綁死後,她就不會老是再有想把他讓出去的念頭了。
「天哪……」這輩子從沒覺得這麼丟臉過的絳棠,直掩著小臉,巴不得地上馬上出現個無底深淵讓她跳進去,永遠別再爬上來面對世人。
「還有。」耍手段得逞的聶青翼,開懷地親著她的芳頰,「你是注定非嫁我不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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