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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靜謐的夜色裡,戰堯修靜靜躺在樹林裡的草皮上。
  天地間,靜得只聽得見他的呼吸聱,他直視著漫天飄零的落花在枝桓間密密交錯地灑了下來,紛紛拂落在他臉龐上,令人分不清是花還是他那從不曉得該怎麼流的淚。在這寂寞不肯獨行的夜裡,他只想隨著夜深在花裡頭睡去,將一切都拋在腦後,就當一夜不必為任何事所苦的人。
  可是他的心卻不能由他。
  望著沒有固定的方向四處灑落的花瓣,戰堯修忍不住閉上眼屏住了呼吸,總覺得自己快被自己壓迫得窒息了。這些日子來,未央的存在,就像他所需要的空氣那般自然,一旦失去未央時,他是否也會像以往那樣地感到窒息?
  或許就是因為嘗過太多次心痛的感覺,所以他更不敢妄自啟口訴愛,在多少世輪迴的累積下,他的雙肩負載著沉重的苦楚與羈絆,早超出他所能承受的界限。但他還是努力地支撐著,只因他怕一眨眼,一切都不再存在,他已經再無勇氣去面對失去她之後的淒涼。
  愈是閃躲情字,他便沉淪得愈深愈難以掙扎。日日,他要把他那顆戀慕的心強壓在靈魂的最深處,用似親人、似朋友、似戀人的身份來對待她,有些時候,他幾乎挨不住這種想愛又不能愛的折磨,他只能盡力不動聲色、不去碰觸他們倆都碰不起的問題。對於目前能夠擁有的一切,他己感到很滿足,他並不想破壞這些日子來好不容易才建立起的與她可以共處的平衡表面,因為他再也無法去承受打破平衡後的苦果。
  關於情這一字,它像個烙印般印在他善記的腦海裡,不但一直都在,更是時常出現在他午夜夢迴時不眠的耳朵裡回湯,尤其是在未央靠近他時就更是格外的清晰,他總生怕他若是讓不能啟口的愛意溜出口,那宿命便又會再一次上演。
  也許未央永遠也不會知道,當她開口說她不想離開他,她想要得到他的心、他的愛時,在他的心中,他是如何的歡欣和雀躍,但在快樂的同時,他更是感到痛苦不堪,因為他像是個被封上了嘴、縛鎖住四肢的人,不能開口回應她,也不能有任何的不慎,只因為他害怕她又會像之前的每一世,在他開口回應她、傾盡全部愛戀來愛她後,就馬上消逝在他的眼前。這一世,他絕不再犯這個錯。
  他可以永遠的把對她的愛藏起來,他情願永遠都得不到她也要她活著,他可以給她最深的關懷,以最貼心的舉動來待她,獨獨她最是想要的,他不能給。
  沁新的空氣拌著濃郁的花香,讓戰堯修閉上眼淺息,任幽幽的香氣勾繞著他那顆疲累的心。
  未央提著一隻淡色的花燈,在樹海裡尋覓了多時,終於在樹下找到了那個夜深不歸的戰堯修。
  她靜靜的站立在他的身前,看著躺在樹下的他被落花淹沒了一身。
  戰堯修緊閉著雙眼開口,「你還是不走?」
  「我不會離開你。」未央將花燈插放在草地上,而後坐在他的身側再次向他重複。
  戰堯修猛地睜開眼,措手不及地將她推倒在地,將身子緊緊地壓在她的身上,而手用力扯開她的衣襟,掠奪似的吻紛紛灑在她的臉龐上,再啃蝕至她纖細的頸間,而後火熱的在她的胸前徘徊不去。
  未央沒料到他會突有此舉,在他的身下試著想掙扎,而他的力道卻是出乎她意料的大,凶暴殘戾地緊緊扣鎖住她不放,他在她眼前變成了一個她完全不認識的人,而且對她的舉止也愈來愈粗暴,令她愈來愈心慌害怕。
  戰堯修抬首凝望著她羞紅的臉蛋,「即使這樣,你還是不走?」
  明白了他為何會這麼做的未央,不但不上當,反而還被他的作法給激出莫大的堅定信念和執著,決定讓他知道她的性子有多強。
  她不為所動地躺在地上淡淡輕喟,「我們可以來試試誰的堅持比較強。不過我相信最後放棄的人一定不會是我。」
  戰堯修聽了頓峙放開她的衣襟,兩手環著她細細若柳的纖腰,翻轉個身,讓她躺在他的懷中。
  「你知道你現在是在什麼人的懷裡嗎?」他強抑下急促的氣息咬牙地問。「你。」未央趴在他的胸口,伸指淡淡地點著他的胸膛,「戰堯修。」戰堯修緊握住她的那隻小手,「你若是不走,你很快就會如亮王所料的出兵征戰。」
  「出兵征戰又如何?」未央不但不以為意,反而還細聲淺笑,「我這奔戰將軍的名號可不是浪得虛名的。自小以來,亮王便一直在訓練我征戰行軍之事,一旦我登上了戰場,我相信定能為亮王凱旋歸來。」
  他卻幽遠而惻然地道:「你躲不過宿命。」
  「宿命?」
  戰堯修化去了全身的戾氣,溫存如昔地輕撫著她的臉龐,緩緩的憶起每一世她是怎麼死的。那些遙遠的往事,就像流星般劃過他的心房,照亮了他心頭最深處灰暗的傷痛。
  對於往事、對於未來,他沒有半分把握。他不知道,再這樣下去,她又將死於何時何日;他不知道,在這又一次失去她之後,他是否還能夠再撐持下去。
  倘若愛情是那麼的令人沒有把握,那麼,就不要給愛。
  「你的宿命,是一朵曇花。」戰堯修兩手捧住她美麗如花顏的面頰,「你將會在盛綻之後就毀滅,無論你有多大的信心和能耐,你終究只是一朵躲不過凋零宿命的曇花。」
  「我不信我會如你所說的那般。」對自己自信十足的未央,無論他是恫喝威脅或是軟聲請求,就是聽不進他的話。
  戰堯修卻不如此想。她可以盲目的追求剎那間的幸福,但她不知那幸福是如此的短暫,消縱即逝。而他,則必須為了她看得更遠、考慮得更深,不能再讓她因對宿命的一無所知,而又遭受他的連累。
  戰堯修難忍的閉上眼,「離開我吧,你永遠也得不到我的心。」她為什麼在這一世會變得這麼固執?
  「我不配?」未央緊咬著唇瓣,直視著他那一再推拒著她的眼眸。
  「不。」他緩緩地搖首,「是我無法給。」
  未央靜臥在他的胸前,側耳聆聽著他的心音,那一陣陣自他胸口傳來的心跳聲,是那麼地朦朧不清,是那樣勾撩著她,讓她忍不住隨著他的氣息起伏,隨著他躍動。
  她不瞭解他給不起的原因,她也不懂他老是說她是一朵曇花的原因,可是她知道,她現在最想追求的是什麼,他愈是推拒、愈是將她隔得遠遠的,她便是愈克制不住的想貼近他,疑心難改。
  無論他給或不給、愛或不愛,她願不計後果,只追尋當下片刻的快樂。他不知道,曇花的生命雖是短暫,但在那短暫的生命中,它恣意盛放得很快樂,即便宿命會是凋零,但它已傾盡了它最美麗的一刻,只要能在賞花人眼中得到絲絲憐愛和欣喜,它己滿足無憾。
  「如果你無法給,那就不要給。」她執起他的手,將它按向她的臉龐。戰堯修靜靜的仰望著她。
  未央朝他綻出花朵般的笑靨,「因為,你無法給的,我會給你。」
  「不要那麼傻。」他忍不住想掬取她的笑靨,將她深深摟攬在懷。
  「還記得伯約的故事嗎?」她貼在他的懷中細想,「我想,那個為伯約而死的女子,她應該從不後悔愛過伯約,一點也不對自己為他而死感到半分憾恨。」
  戰堯修卻難以掩藏心裡的悸痛,「可是你不知道帶著生生世世的記憶輪迴了五百年的伯約,他的心底是如何的煎熬和痛苦,他是多麼痛恨一手害了她的自己。」
  「我是不知道。」她抬首直直地看進他的眼眸最深處,「但如果我是五百年前那名為伯約而死的女子,假如我在五百年後又見到了伯約,我會告訴他一句詁。」
  「什麼話?」戰堯修屏氣凝神的望著她,一顆心因她的話而高懸在空中。未央俯身在他的唇邊輕喃:「我會告訴伯約,我從不後悔為他而死。就算再有個五百年,我還是願意用一死來交換他的一眼。」哪怕是不能夠朝夕相伴,只要是曾經在心底深深愛過,這對她而言,已太過足夠。
  戰堯修極力忍住自己無法抑制的抖顫,她的話,就像投落在他心池的一塊大石,沉落至他心底的最深處,令他既傷痛而又愧疚,把他認為已經逐漸沉澱下來的情愫,又再度攪混鮮活了起來。
  「老實的告訴我。」她以指尖輕輕描畫他的眼眉,「你究竟是誰?」她知道,他一定不只如亮王所說的是個文臣而已,在他的背後,一定還有些不為人知的什麼。
  「只是一個身不由己的人。」又累又麻木的戰堯修忍不住放下一切,放縱自己將已堆藏了許久的疲累全都在她的面前露出來。
  少了在人前的偽裝、少了在她面前刻意表現出來的溫存,他敞開心房露出真心的臉龐,看來如此疲倦如此傷心。未央以指尖細細讀著他的臉龐,首次這麼清楚地看見他最真實的模樣,她的指尖滑過他緊蹙的眉心、滑過他了無笑意的唇角、滑過他緊閉著不願透露秘密的雙眼,每撫過一處,她的指尖就像針扎似地那般疼痛。
  她忍不住問:「我能幫你什麼嗎?」為什麼他會有這種表情?為什麼,他會讓她為他那麼難受?
  「不能。」
  「那我就守在你的身邊。」她保證的朝他微笑,「即使我是朵曇花也好,在我凋零之前,我不會離開你。」
  他戀棧地看著她嫵媚的容顏,側首吻著她淡色的唇瓣,試著將自己所有的暖源和生命力都傾注給她,想讓她就這樣永永遠遠地停留在他的懷裡,但在片片落花鋪滿一地的草地上,那只她為他帶來照亮他心頭的花燈,卻在夜愈來愈深時,悄悄地在花雨中黯然熄滅。
  他的心,游離在愛和痛的邊際,沉陷在這短暫的溫馨片刻裡所製造出來的泥淖裡動彈不得。
  戰堯修輕撫著她的發,拍撫著她的背脊讓她在他的胸口前緩緩入睡。許久之後,他睜眼看著漫天飄落的花雨,深深吸了口氣,在他的耳邊,彷彿傳來陣陣聽不清、辨不明的聲音,回憶如潮水般地倒向他的腦海裡。
  五百年前的她給予的愛,已經在歲月中變得模糊;但她留給他的憂傷,卻是像一份永不褪色的記憶,清晰地停佇在他的心頭。所有他曾經給予的斯守承諾,已經逐漸消散在過去的煙塵中不復珠跡;但她每每在他面前辭世的身影,卻像是一潭沉淪不醒的夢,日日夜夜困擾著他……
  對於這一切的記憶,他已經不想再回顧,現在的他,只想留下一份這世她曾愛過他的記憶,一份不是她先他而去、能夠讓他永遠不會感到傷懷的記憶。
  他修長的指尖輕輕巧巧地滑過她臉龐,珍愛地停佇在她花瓣似的芳唇上,而後他就只是這麼靜靜看著她,靜靜傾聽著她均勻的呼吸聲,感覺她的胸膛依舊是規律的起伏著、她的體溫還是那麼溫暖如昔,讓他知道,這一次,她沒有因他而離去,這一世,她將會是安全無虞的,這樣他才有辦法挪動他那沉重的腳步,離開她、安然的放她一人孤獨單飛。
  隱隱約約一道幽微的聲響,自暗夜的遠處傳進戰堯修敏銳的雙耳裡,提醒了他已經沒有多餘的時間再沉湎於這一刻。
  「未央。」他鎮定下所有心神,將睡在他胸前的未央扶坐而起,輕拍著她的面頰要她醒過來。
  未央揉著愛困的眼,「怎麼了?」
  「我沒時間了。」戰堯修緊握著她的雙肩,仔細的在她面前叮囑,「你聽清楚,我所說的每句話,你一定要牢牢記住。」既然她不肯死心,那麼他就得防著她會在他不在時,不經意的做出會讓她往後更痛苦的事來。
  「記住什麼?」
  他指著她手腕上紅艷的銬環,「你這雙腕上的銬環,絕對不可將它解開。」「我說過這是亮王給我的,它只是個裝飾和鍛煉我腕力的用品,我為什麼不能解開它?」未央愈聽愈覺得古怪,也不懂他為何會突然提起這個東西來。
  戰堯修卻徐徐搖首,「這不是他給你的,是我。」
  她睜亮了一雙明眸,「你?」鎖住了她這麼多年的人是他?
  「這是我為你所設下的伽鎖,是我叫亮王將你鎖住的。」戰堯修極其難得的向她坦誠,就盼她能夠把他的話聽進耳裡。
  「枷鎖?」她更是詫異無比,「為什麼要對我設下這個枷鎖?」
  「不要問,你只要記得,無論如何都不要解開它。」戰堯修緊緊握住她的雙腕,眼眸真切地看進她眼底,「只要不解開它,你將永遠也不會再受到半點傷害。」
  未央不禁蹙緊了細眉,「你到底鎖住了我什麼?」這個銬鎖究竟和什麼有關?為什麼他會如此慎重的看待它?
  戰堯修沒有回笞她,反而轉首看向樹海的外頭。
  「該來的,終於來了。」
  「是誰在外頭?」聽見宅外有些微響的未央,立刻緊張的在他的懷裡轉身,想去外頭看看是不是又有人想要找他麻煩。
  「來找我的。」戰堯修一手圈住她的腰肢將她拉回懷裡,「你放心,這次來的人,是友不是敵。」
  未央還在納悶他這個不懂功夫的人怎麼會有那種好耳力知道門外有人時,亮王派來的人己在府外朝裡頭大喊。
  「戰大人,亮王急召您入太極殿議事!」
  未央不可思議的看著他一派從容的模樣,「你……你怎麼會知道來的人是友不是敵?」他不僅知道有人來,還能知道來者是誰?
  「因為時間到了。」戰堯修伸手輕撫著她緊斂的眉心,而後將她牢牢抱在懷中。「什麼……時間?」被他抱得幾乎喘不過氣來的未央,不但不明白他所說的話,更不明白他的擁抱為何如此緊密用力,既像是要把她嵌入他身體裡似的,更像是在與她訣別。
  「結束永遠的時間。」戰堯修邊在她的耳邊細聲呢喃,邊不著痕跡的將雙掌放在她的背脊上,悄悄施加力道,「記住我的話,千萬不要解開你手上的銬鎖。」
  背部撕絞的疼痛像野火般瞬間蔓延至她的全身,令她乏力的癱軟在他的懷裡,無法動彈地任他將她抱至草地上躺下,而後又看他拿起腰間的佩劍,在她四周的地面上不知畫了些什麼圖陣。
  「你對我做了什麼?」未央愈看他的舉止愈是感到心慌,掙扎地想要坐起,但她的身子卻出乎意料的不聽使喚。
  將能夠困住她的陣式完成後,戰堯修緩慢地踱至她的身邊,輕柔地在她的唇上印下一吻,戀戀地撫著她那張一直都存在他心底最深處的容顏。
  「我美麗的曇花。」他俯下身再一次地將她攪納入懷,含笑地向她保證,「從今以後,你將不會再凋零。」
  「戰堯修?」絲絲寒冷透進未央的心扉,令她不禁感到一種未知的恐懼,似乎正朝著他前進,並且將她逼離他的身邊。
  戰堯修對她漾出她熟悉的笑容!一手緩緩合上她的眼瞼,濃重的睡意霎時讓她困得睜不開雙眼。
  「不要……戰堯修……」不願投入睡海的未央喃喃呼喚著他的名,但那令人忍不住想沉淪的睡意卻接管了她的一切。
  戰堯修踩著割心的步伐,一步步地退離她的身旁,靜立遠處凝望她的睡容許久後,咬牙轉身步出樹海,投身在夜色裡不再回頭。
  雲掠空滿臉訝異的盯著這陣子忙得天昏地暗,因此臉色顯得很難看的段凌波。「你查到了?」這小子居然能夠查出那個像是謎一樣的戰堯修的事?「我是查到了……」段凌波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撇著嘴角在他身旁用力坐下。雲掠空兩眼斜睨著他,「查到了不是該高興嗎?你的臉色幹嘛還是這麼臭?」「因為我還查到了那個叫什麼原魔的老人。」段凌波兩手插進濃密的發裡,「早知道事情是如此,我寧願我沒去做這件事……」做了這件事之後,他總覺得自己揭開了什麼不該開啟的秘密,而戰堯修在他心中的印象、也因此全部改觀。
  「你到底是查到了什麼?」迫不及待想知道的雲掠空一把拉起精神不濟的他。段凌波擰著眉心淡述,「戰堯修,字伯約,姜維族氏後人。五百年前姜維敗兵於司馬懿手中,死於亂軍,姜族後嗣為避皇禍,易姓戰。」
  「姜維……」雲掠空挑高了一雙劍眉,「孔明死後繼續率領蜀軍與司馬懿對抗的那個人?」歷史上那個沒完成復國心願,在死前還使了一招有名的「臨去秋波」的姜維?
  「對。」段凌波的聲音變得更加沉悶。
  雲掠空撫著下頷沉思,「原來他是蜀末名將的後人……」
  段凌波兩眼無神的盯著桌面上,那盤戰堯修曾與封貞觀所下過的棋,看著棋面上被戰堯修分成三堆、各據一方的棋子,他終於瞭解戰堯修為何會對他們說什麼「三強鼎立」。
  他隨手拿出其中一顆棋子,「我還順便查了司馬拓拔。」
  「你查他幹嘛?」雲掠空大惑不解的看著他。
  「司馬懿,字仲達。」段凌波不疾不徐的說出第一個秘密,「而司馬拓拔,他的字也是仲達。」
  雲掠空訝異的揚高了眉,「這麼巧?」
  「還有一個更巧的。」段凌波扔下手中的棋子,再由第二堆的棋子裡取出第二顆棋。
  「什麼?」雲掠空莫名其妙地看他拿著棋子,並且兩眉緊蹙的模樣。
  「姜維,字伯約。」
  「跟戰堯修一樣?」雲掠空馬上反應過來,並且對這種兩次的巧合感到有些不尋常。段凌波又拿出第三堆棋子中的一顆棋,在指間反覆的把玩著。
  「你在做什麼?」雲掠空忍不住要問他那一而再、再而三的怪動作。「記不記得戰堯修曾叫貞觀去火燒相國府?」段凌波將第三顆棋放回棋盤裡,冷眼看著棋盤上被三分天下的棋局。
  「那又如何?」
  段凌波回過頭來問他,「五百年前,赤壁之戰的那把火,燒出了什麼局勢?」「三國鼎立。」雲掠空想也不想的就道出歷史,「天下分割成了魏國、東吳還有蜀國三大勢力。」這還不簡單?人人都知道那歷史上有名的赤壁之戰造成了什麼後果。
  段凌波又漫不經心的向他提示,「那貞觀又燒出了什麼局勢?」
  「貞觀他……」正要回答的雲掠空陡地頓了頓,恍然大悟的看著他,「貞觀在戰堯修的指使下,造成了三位皇子欲奪天下、各據一方?」這怎麼可能又是個巧合?
  天底下哪有那麼多湊巧的事?
  段凌波徐徐說出他的推理,「我想,戰堯修很可能是想讓五百年前的往事再重演一次,好讓蜀國再有一次復興獲勝,並且一統天下的機會。」以戰堯修做事不擇手段的手法來看,事情一定是八九不離十了。
  這點雲掠空就想不透了,「你為什麼會認為戰堯修想要讓蜀國獲勝?」戰堯修幫的人是亮王,又不是那早就消失在時光中的蜀國,這兩件事怎麼能兜在一塊兒?
  「因為他是孔明的人。」段凌波交握著兩掌,兩眼看著遠方。
  「啊?」
  「當年的姜維效忠於孔明,並為他刻制八卦玉保留八陣圖。」段凌波不理會他的錯愕,自顧自的繼續說道:「如果把五百年前的人物套到他們的身上,這樣就可以解釋一切了。」
  「怎……怎麼說?」愈聽愈覺得詭異的雲掠空,隱隱覺得事情不再是他當初想像的那麼簡單了,而那曾經讓他積極想知道的事實,不知為何,此刻他竟不怎麼想要知道。
  段凌波又扔給了他一個問號,「孔明叫什麼名字?」只要說出這點,他相信聰穎的雲掠空就全然知曉事情的來龍去脈了。
  「孔明姓諸葛,名叫……」雲掠空不可思議的又發現另一涸巧合,「亮?」段凌波看他已經明白了大半,於是也不再多說,只是淡淡的看著戰堯修留給他們的這盤棋。
  「難道戰堯修原本就是……亮王的人?」雲掠空訝然的撫著額,「而亮王他很可能是……」
  「可能就是你想的那樣。」段凌波點點頭,「我想,戰堯修可能不只是想幫助亮王而已,他是想要把八陣圖還給亮王,並且一圓孔明五百年前未完成的一統江山大夢。」
  雲掠空震驚的靠坐在椅上,「戰堯修從頭到尾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亮王?」段凌波淡淡地歎了口氣,「答案不是已經出來了嗎?」
  雲掠空難以相信的看著已經接受過震驚的段凌波。他從沒想到,那個一直以來就只會命令他們眼司馬相國作對,而又在朝中一點也不活躍的戰堯修,他的心思有這麼深沉。指使著他們一步一步的照著他的計劃在暗中進行他的大計,先是將他們給拱上首輔大臣的位置,然後又在他們掌握了權勢之後,命他們四人把朝廷割據成三王奪位的局面……難道說,他一開始就是在做這個打算?所以才把他們四個人一個一個都拉進來幫他?
  「至於那個叫原魔的人……聽說,原魔本就不是人,他是只道行千年的魔。」段凌波一手按著眉心,「而姜維,他曾把心賣給原魔老人。」
  「賣心?」他們幾個找被戰堯修奪去的半顆心卻快找瘋了,而戰堯修他卻跟他們相反,反而跑去賣心?
  「我查不出他為何要賣心。」段凌波愈想愈是同情戰堯修,「我只知道,他是個沒有心的人。」一個沒有心的人,在失去了心時,那是什麼滋味?
  雲掠空的想法卻和他有些出人,「他沒有心?這就難怪他對我們那麼冷血。」怪不得那個戰堯修的血那麼的冷、對人那麼的殘,原來他根本就沒有心,他根本就不能體會他人被奪去一半的心的痛苦。
  「可是,他會這樣待我們,好像是逼不得已的……」段凌波愈想腦子就愈亂,也愈來愈不瞭解那個表面上是一回事,但事實上又是一回事的戰堯修到底是在想什麼?
  雲掠空沒好氣的冷哼,「我看那根本就是他的本性,才不是什麼逼不得已。」把他們幾個人握在掌心裡,他可愉快了。
  「希望是如此。」但願戰堯修就像是掠空所說的,並沒有什麼逼不得已的理由。被雲掠空派去時時監守著其他兩黨動靜的侍郎,在得到某個消息後,就火速趕來雲掠空的府邱,急奔的步伐踩亂了一夜的寧靜。
  「雲大人!」侍郎不經通報,也沒空去管什麼禮節,一骨碌地衝至大廳裡。「失陪一下。」雲掠空看了他臉上那緊張的神色,不慌不忙地自椅中站起,朝段凌波點個頭後,再走近那個像是火燒屁股的侍郎。
  侍郎在雲掠空一走近後,就忙不迭地附耳在雲掠空的耳邊說了一大串最新的消息,讓雲掠空聽了臉上立即風雲變色。
  他急急走回段凌波的身旁,一手拉起他,「我們得趕快行動了。」
  「發生了什麼事?」段凌波不解地看著他們兩人的神色。
  雲掠空頭痛地撫著額,「貞觀他們已經率黨發難,比我們先走了一步。」真是的,封貞觀和宮上邪那兩個急性子的傢伙,居然不聲不響的就做了這種事。
  「什麼意思?」段凌波馬上因他的話在心頭拉起警報。
  「貞觀和上邪不但慫恿太子益王自皇上那邊偷了玉璽,而後率兵攻下洛陽,更在洛陽集結了大軍,準備伺機攻向京城逼皇上退位。」虧他們想得出來這招,竟先發制人的想讓太子登上皇位,但他們兩個的手法也太狠了。
  段凌波霍然站起緊按著他的兩肩,「他們兩個是玩真的?」逼皇上退位?這可是謀反大不赦之罪哪,他們兩個竟然敢冒這種風險?
  「都已經攻下洛陽了,難道還有假?」雲掠空煩躁地揮開他的手,開始動腦想著該怎麼應付這突如其來的事件。
  段凌波馬上就分析出事情的原委和結果,「有法子攻下洛陽城那有數萬大軍駐守之地的人,一定是貞觀;而唆使太子去偷玉璽的人,一定是奸詐的上邪。有他們兩個連手,這下太子可真是佔了上風了,而太子更可以就這樣藉他們兩人的手一舉登上皇位。」
  「你還沒聽完。」雲掠空氣岔地兩手叉著腰,「更糟的是嘯王也沒跟我們商量一聲,就不顧皇上的力阻,甘冒弒儲君的大罪私自率兵前往洛陽想藉平亂之名除去太子,可是卻中了貞觀他們的計,全軍都被困在洛陽城外!」那個笨嘯王,想要逞英雄也不先通知他們一聲,他以為憑他一個人的能耐鬥得過貞觀和上邪嗎?
  「不能讓嘯王死在那裡!」段凌波倒吸了一口氣,回過神後立即轉身要走,「我立刻去招集兵馬,今夜就趕去救駕!」
  雲掠空伸手扯住他,「你最好手下有多少精兵就帶多少,我也會多找一點人來,再不夠的話,我就去找些關外的人來幫忙。」
  「以我們兩人手下的兵力,要對付太子黨不就綽綽有餘了?」太子黨和嘯王黨不是勢均力敵嗎?幹嘛還要再去找外人?
  雲掠空忍不注大聲吼出:「因為我們要面對的不只是太子黨而已!」
  「難不成……」段凌波心中猛然一驚,不由自主的退了幾步。
  「皇上唯恐禍起蕭牆,已下令由三皇子亮王前去洛陽弭平兩位皇子之間的鬥爭。亮王在接旨後,也加入這場戰事了。」最最要命、也最麻煩的亮王黨人馬,也已經在這場戰事中參上一腳了,不多找些人來,這仗他們怎麼打得起來?而他們又怎麼能保得住嘯王?
  段凌波只擔心一個人有沒有加入戰局,「那……戰堯修他人呢?」拜託拜託,那個人千萬不要也在戰場上。
  雲掠空最頭痛的就是這個頭號大敵,「戰堯修以軍師的名義,已經跟著率兵親征的亮王連夜前往洛陽。」
  「該死!」段凌波氣急敗壞地大嚷,「這下我們五個人真的要在戰場上相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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