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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他們是你的仇家。」粉黛的一雙水眸定看著下方,很肯定的說。
  「你怎麼知道?」野焰的兩眼也定在腳跟處不動。
  「我自認不會縱虎歸山,更不會輕饒了我的敵人,所以這些人一定是衝著你來的。」她哪像他這麼好心,不但不殺戰俘,還會在把戰俘勸降後收攬至自己的旗下,然後再來找自己的麻煩。
  他歉然地拍著後腦勺,「抱歉,連累了你。」
  「我一直在想……」她還是相當難以理解,「他們為何要這樣對你緊追不捨……」像谷底那種湍急的渠道,連他們的救兵都不敢妄自下來搭救,可是這些追兵卻一個個不怕死的追上來。
  他咧出一抹笑,「那是因為,他們以為我的身上有他們想要的東西。」還好他事先有預料到這點,先把東西交給別人來保管。
  「什麼東西?」
  「統領雄獅大軍的帥印。」野焰笑瞇瞇地蹲在一名看呆了眼的追兵面前,愉快地對他眨眨眼,「我說的對不對?」
  在擺平了一票追兵,並藉由他們所走下來的秘道,再度回到地面上重見天日後,野焰就一直和粉黛吱吱喳查地討論著,完全視那些被綁在他們腳邊的降犯為無物。
  「對……」因野焰無雙的面容所影響,而覺得整個人暈陶陶的男子,神智恍惚地點點頭。
  「不准那麼陶醉!!」粉黛很不是滋味地賞他一拳,把他被野焰迷走的心神敲回來。
  「說吧,是誰派你們來的?」野焰也收起了笑臉,一掌緊緊擒住其中一名男子的咽喉,力道之大,令那名男子的臉龐立刻漲得紅紫。「我警告你,這回我可不會讓你們又來個自盡好不透口風,你若是想說的話就要趁早。」
  「王……王爺……」無法喘息的男子忙不迭地求饒。
  「你很清楚我的身份嘛。」果然是熟人所派來的。
  粉黛比他更沒耐性,「別吞吞吐吐了,快說是誰。」趕快問到答案後,她就要把這些可能成為她情敵的男人給打發走。
  「是……是西內的人。」
  野焰的指間更是用上力道,「西內的哪個人?」他要知道到底是哪個人這麼想陷他於死地。
  「獨孤國舅。」他趕在被掐死前吐出實話。
  「他?」野焰有些意外地揚眉,而後冷哼了口氣,「怎麼,獨孤冉是想從我這拿走我的丘一符,好去助長鐵勒的勢力?」為了獨孤冉的私利,就要他賠上整支雄獅大軍的生命,那些人為何總是那麼愛玩權勢鬥爭的遊戲?
  他困難地喘息,「屬下不知。……」
  「當真不知道?」野焰並不相信,眼眸也漸漸變得無情陰冷。
  「我只知道這件事是國舅背著刺王,在暗地裡偷偷進行的。」受不了痛楚,他又招出另一件內幕。
  「為什麼要瞞著鐵勒?」聆聽箸他的話,野焰的心不預期地急跳了起來,他的呼吸也變得緊張急促。
  「因為……」在身旁同伴頻頻以眼神示意他不能說時,野焰乾脆騰出一掌擊暈旁人,阻止他在別人的壓力下不吐實。
  野焰再將拳頭移至他的眼前,「說!」
  「因為刺王不准任何人動你。」
  怎麼可能?
  野焰的眼眸很空洞,帶著理不清的心情和迷惑,一種深懷著希望又帶點酸楚的感覺將他包瓏。
  他從不曾想像過,那個在他成長過程中,從不曾對他付出過愛心,也不曾好好待過他的鐵勒,竟如此在乎他。鐵勒不是一直都嫌他累贅、並以他為恥嗎?那麼,為何鐵勒又在他所不知之處,做出這種類似保護他的舉動……
  近來,他覺得自己走向鐵勒的腳步,是愈來愈快,也愈來愈靠近了,可是就在他靠近時,他卻發現他比從前更看不清鐵勒,也更捉他不住,而心中的陰影漸漸化為一層又一層的迷霧,讓他走不出來。
  「伏羅的糧草也是你們奉命燒的?」眼看野焰問不下去了,粉黛適時地出聲,也順道為自己一解心中的疑惑。
  男子不斷搖首否認,「不,那是另外一群人幹的……」
  「是誰?」還有別人?為什麼會先後有兩票人馬來燒糧?這絕對不可能會是什麼湊巧。
  「我也不知道……」
  「回去告訴國舅。」恍然恢復神智的野焰,將地上的男子一把拉起,在解開穴道後扔開他。「要嘛,他就躲遠一點,要不嘛,就最好別讓我活著回到京兆,因為我要是一統西戎,我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率大軍回京兆直接把他的頭扭下來。」
  他要一統西戎……
  粉黛在心底不斷反覆琢磨箸他的這句話。
  她都忘了,野焰也是天朝的人,也是那些宮爭之中的一員,他的野心並不會比那個獨孤冉或是其他皇子來得小,他也是個侵略者。
  可能就是因為他常在臉上掛著笑,所以,她偶爾會忘卻了他的身份,她忘了,他們是敵,不是友。
  打發走那群人後,野焰邊拍淨手中的沙塵,邊看著怔怔發愣的她。
  他伸手在她的面前輕揮,「你還好吧?」
  她茫然的低問:「我問你,政途與感情,孰重孰輕?」在他的心目中,她也只是個敵人嗎?他會不會不擇手段地打倒伏羅,好為他的前途鋪條康莊大道?
  「怎麼會突然問這個?」野焰輕拍著她的小臉,兩眼緊盯著她游移的眸子。
  粉黛握住他的手,「我想知道。」
  「我不知道。」他的神情顯得很悠遠,「現在的我,比你更迷惑,也比你更想知道這個解答。」
  有些他深信不移的東西,已在歲月中變了質、換了樣,他這雙眼所看到的一切,並非是全然真實的,因為人心一直在變,所以答案也一直在變,而他,很想親自去找出那些關於鐵勒的答案來。
  粉黛靜靜地凝視著他此刻看來一點也不溫柔的側臉,在他的臉上,剛毅的線條取代了柔和的表相,讀著他的眼,粉黛發現自己在他的眼中找不到些許兒女之情,他的心只是在親情和政權裡打轉而已,在他的眼裡,她看不到她自己。
  倘若她是朵小野花,那麼,她是為了誰而盛開呢?又是為了誰而仰望天際追尋日光呢?
  為了誰……為了誰……
  她知道是為了誰,也知道自己是個很貪心、很貪心的女人,很想……成為他一個人專屬的花朵,希望他也只成為她一人的陽光,只是,她並不想要這樣的野焰,這樣的他,讓她覺得很遙遠,很冰冷,不是會讓她覺得暖洋洋的陽光。
  耳畔依稀響起他曾說過的話……
  如果有一天,陽光不見了,那麼,花兒會枯萎吧?
  「別提那些了,先想法子離開這裡吧。」野焰揉了揉臉,彎身撿拾起那些工遺留下來的飲水和食物。
  粉黛跟在他的身後問:「離開這裡後要去哪裡?」
  「當然是回營。」相信他們的屬下一定是找他們快找瘋了,他得先回去安撫一下人心。
  「然後你又要攻打伏羅了嗎?」她停下腳步,水意漾漾的明眸緊鎖住他的眼瞳。
  從她的聲調裡,野焰敏感地察覺出她的不對勁。
  「小東西……」他握著她的柔荑,試著想向她解釋。
  她輕搖螓首,緩緩拉開他的手,「我們伏羅,不是你們天朝皇子們政治鬥爭的籌碼,它是我的家園。」
  現在應該還來得及,她陷落得還不深,她還可以抽身而出,就算……為時已晚好了,但她必須和他一樣,把家國大義擺在眼前,而私人的情氛,則將它掩埋在滾滾黃沙裡。
  其實,她早該知道,無論有心人再怎麼培值,花兒最終還是會枯萎的。
  「我……」野焰還未把口中的字句說出,他看向她的目光卻忽地一改,神色大變地直看著她身後的天際。
  她眨眨眼,「怎麼了?」
  「天色不對勁。」野焰伸出一手,指向遠處正迅速逼近的那片濃雲。
  「是沙暴……」生長在大漠裡的粉黛,」眼就看出那正兇猛襲來的濃雲真正的面貌是什麼。
  「快走!」野焰當下就急技著她四處想找躲避之處。
  可是粉黛卻扯住他的腳步,輕輕地將他的手推開。
  「我不跟你走,因為我們的路是不相同的。」她要趕在還未全面沉淪之前盡速脫身,無論將再發生什麼,她都不要再與他一道,她要自覓生路。
  「別說傻話了,動作快一點。」野焰以為她是在耍小姐脾氣,急忙地想將她給拖走。
  她還是立定不動,微偏著蟯首凝望他,「就算我們能在沙暴裡逃生,那往後呢?我是不是還是得成為你的敵人?」
  野焰瞠大了眼,總算明白了她的話意,和她不願與他一道的原因。
  「小東西……」難道她對他……
  「粉黛,叫我粉黛。」她甜甜地綻出笑靨,「最起碼,你要叫對我的名字一次。」
  襲人疼痛飛沙已然來到,野焰顧不得她的反對,強行將她拉至他們方才由谷底爬上來的通道前,但已經決定由另一個方向逃生躲避沙暴的粉黛,並不肯跟他合作。
  他朝她伸出手,將她捉進懷裡,「快過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為了伏羅,為了我自己,咱們最好還是各奔天涯。」她的目光一派清純自在,帶著亭亭的笑意,她將他推進通道的洞口裡,「你走吧,由我來為你關上這道門,放手。」
  野焰固執地握緊她的柔葵,「你的手是用來牽的,而不是放的!」
  粉黛目光一瞬也不瞬地望箸他,這麼說,他也明白牽手是代表了什麼意味?他……
  如同大雨般傾洩而來的沙暴,將她的髮絲吹打得散亂,衣袖款款地翻飛,雖然被沙塵遮蔽的天色是如此地漆黑,但她卻在一片黑暗中,見著野焰一身的光芒。
  在她把洞口的門板蓋上前,野焰奮力地將她扯進懷中,在沙暴襲向他們前,緊緊地將她護在懷裡,在萬物都因此打轉而看不清的時分,野焰並沒有放開她。
  這是什麼聲音?。通。通的,節奏有韻地聲聲作響,除了那個類似心音的聲音外,還有沉沉的呼吸聲,隨著那氣息的吸吐,這面平緩起伏著的胸坎,令她好生懷念……
  啊,她想起來了,她記得這份感覺,像陽光……
  野焰那令人放心的胸膛,也是這般暖烘烘的,當他伸出雙臂將她緊納在懷時,偎入面頰和身軀的暖意,像床柔細暖和的紆被。可是在那場沙暴之後,他不是應該已經離開她了嗎?她怎還會作這種夢?
  在一片暖意的薰染下,粉黛睡眼惺忪地張開美眸,映入她眼簾的,是野焰那雙寫滿擔憂的眸子。
  「我們……在哪裡?」她困難地眨眨眼適應光線,稍稍移動四肢,感覺全身筋骨都在咯咯作響。
  「又回到谷底來了。」野焰柔柔地按摩著她的手腳,「沙暴帶來的塵沙將出口給堵住了,所以我只好帶著你再回到這個老地方來。」
  「那時……」她遲疑地啟口,「你為何不放開我的手?」要不是他躲得快、也拉得快,只怕他們兩人此刻都已經被埋在黃沙下了。
  他沉吟地問:「你認為我會那麼做嗎?」
  「少了我,你就少了個敵人,你該那麼做的。」她試著釋出一抹不在意的微笑,不想讓他看出她心中的波濤洶湧。
  然而,野焰只是用他炯亮的眸子鎖住她,不發一語,那雙會惑動她的眼眸,在此刻夕陽的餘光中看來,格外燦亮。
  她窒息般地別開嬌顯,「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
  他的眼,是流沙,踩得愈深,就愈難回頭;愈是掙扎,就陷得愈沉。
  找回從前那個只是單純想要珍藏這張面容的粉黛,對她來說已經是件難事了,因她已不再清楚她會披甲上戰場的原因,也不再清楚她對野焰存著的是什麼樣的情感。有時,她會覺得自己變得懦弱,會為了一點小事而歡士晷悲傷,不再像從前那個可以在沙場上鎮定自若地指揮大軍的她,像現在,只要他的一個眼神,她就會找不到自己。
  「粉黛。」他輕聲地喚,那音量雖然很小,可是卻清晰地直抵她的耳際。
  她訝異地回眸看向他,頭一回聽見他喚她的名,而不再把她當作是個小東西。
  「乖乖的,就這樣。」野焰按著她的發,將她納入懷中靠在他的肩頭上,感覺她嬌小的身軀與他溫暖地契合。
  粉黛無異議地靠在他的肩頭上,靜看著他背後的漫天霞彩,奇異地,塞滿了她腦子的所有思緒都沉澱了下來,在溫馨短暫的這個片刻,她不曾覺得自己如此放鬆過。
  「你的手是用來牽的,我說不放,就不會放。」他的聲音,像是天際緩緩飄掠過的柔雲。「在我的生命中,有很多人曾對我放開手,我之所以不放開你,是因為我懂得被人放棄後的那種感覺。」
  「什麼感覺?」
  「很孤獨。」他撫順著她的青絲,聲調飄遠得彷彿從很遠處傳來。「一種明明很希望他人不要放開,卻又不得不逞強地要求他人放手的孤獨感。」
  他知道的,那時他要是放開了她,那麼她不知會躲在哪個角落裡暗自哭泣,責怪自己為什麼要裝扮堅強。適時地當個弱者依靠別人,並不代表就是個無用的弱者,她或許還不明白,這是保護自己的最好方式,為了不讓她日後會後悔,他寧願選擇不尊重她的意願。
  粉黛不禁猜測著,「你曾被誰放棄過嗎?」
  「我曾。」他深吸了口氣,將一直埋藏在心頭那上了鎖的記憶箱子開啟。
  「誰?」這麼貼近人心的他!有人捨得放棄?
  「先是我娘親,而後是我的皇兄,鐵勒。」他一一道出。
  「你很傷心?」
  「沒錯。」他輕輕拉開她,眼眸直視她的眼底,「所以,我告訴我自己,只要我的手能夠握住任何一個人,我就絕不再放開。」
  粉黛仔細地看著他泛著傷愁的眼眸,她忍不住伸出手,潔白的指尖輕劃過他的眼眉,拋去此刻之外的人事物後,她看見自己空曠的心靈所希望追求的是什麼。
  她很想佔有他生命裡所有的時間,也想佔據他所有的視線,至於他藏在心底深處那誰都看不見的陰影,她也想為他分擔。
  「在你不想放開的人中,包括鐵勒嗎?」也許會踩痛他,但她認為他是該來面對了。「你說過,鐵勒是你心中永遠的陰影,一直追逐著那個背影,你不累嗎?」
  他一怔,又很快地反駁,「我不是追逐他,我只是想超越他。」
  「在你想超越他的過程中,難道不就是在追逐嗎?」粉黛不同意地搖首,杏眸宛如一泓明潭,將他映照得無所遁形。「為什麼你會想要超越他?在你的心中,鐵勒究竟是處於什麼地位?是勁敵,還是兄長?你到底是怎麼看待他的?」
  野焰無法在她的眼眸下說謊,更無法繼續欺騙自己。
  說真的,他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看待鐵勒的,他只知道,他一直想趕上鐵勒走得太快的腳步,極力想要走出鐵勒的掌握,想向他證明,證明他……
  他想證明什麼?
  不,其實他根本就不想證明什麼,他的所作所為,皆只是為了想要從鐵勒身上得到一份近似父子情誼,或是骨血不離的兄弟情而已,因為,一直以來,他都是那麼地孤單。
  「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但我和你不同,我不會把鐵勒當成是自己的敵人。」她邊說指尖邊隨意地在他的臉龐上遊走,「我反倒希望在我上頭的兄長們,能有個人比我還要爭強好勝、本領比我大,因此我若能有個像鐵勒那般的兄長,我或許會比現在快樂。」
  「為什麼?」他的心神也跟著她的指尖游移來去,很不寧,有些蠢蠢欲動的東西,正自他的心底爬竄出來。
  粉黛笑點著他的鼻尖,「因為這樣,我就不須一個人走得那麼辛苦。」
  「一個人,會很辛苦嗎?」向來他都是一人獨行的,因此他早已麻木,也沒有任何感覺。
  「當然,因為要背負的責任實在是太多了。」她趴在他的肩頭上輕歎,「如果我能有個像鐵勒的兄長,那麼我只要照著他走出的路繼續走就行了,因為在人生裡可能會令人跌倒的種種路途,已經有人事先為我走過一回了,在我也步上這路途時,我大可照著前人的經驗避開路途上的險阻,避免掉許多受傷挫折的機會。」
  「你……」野焰有些難以置信,「在為鐵勒說話?」
  「對。」
  他很不平,「為什麼?你甚至不認識他。」鐵勒哪有為他做過那些事?除了折磨他外,什麼幫他避免掉受傷挫折的事都沒有做過。
  「要認識一個人,並不一定要與他見面,只要從一些微小之處來觀察,就可以看出他是個什麼樣的人。」能把這個皇八子教導成這樣,那麼鐵勒一定不是他人口中流傳的大魔王,反而是個不會表達愛意的兄長。
  野焰忍不住想挪出一點想像的空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是個很疼皇弟的兄長。」她直接道出,並等箸看他變臉。
  他果然緊緊皺起一雙劍眉,全身繃得緊緊的,似是在抵抗她的話。
  「我不信。」不可能,若是疼愛他的話,為何要那樣折磨他?甚至連一點親情也不分給他。
  「若無光,哪有影?你為什麼不這樣想,也許那道你認為是陰影的背影,其實是座明燈?」粉黛歎息地拍拍他的額際,試著想打通他腦袋裡的任督二脈。「愛之深,責之切。那道背影的主人,可能是想激勵你向上,一直都在領著你,希望你能不斷地往前走。」
  野焰聽得怔住了,他從沒想過鐵勒在那冷血無情的表面下,是否還有著別的面貌,而他,也始終不明白鐵勒會這麼待他的原因。
  會不會……真是如她所說的那般呢?
  見他猶豫了,粉黛更是乘勝追擊,「身為皇子的你,相信本該有很多期望背負在你的身上,可是在鐵勒的陰影下,會有很多人要求你一定要像鐵勒那樣戰功彪炳嗎?」
  「沒有……」他恍恍地搖箸頭,「從來就沒有人這樣要求過我。」
  「那是因為所有的風雨,已經有個戰績比你更輝煌的鐵勒為你擋了下來,只是你一直被他保護得很好,所以才無法發覺。」
  自從離開北狄後,他就是自由毫無拘束的,他的父皇並沒有要求他一定要樹立什麼功業,而那些朝臣皇親,也都不怎麼在乎他到底在西戎做些什麼。若是他在沙場上失敗了,朝中的大臣們總會責怪鐵勒,說是鐵勒的教育方式出了差錯,而他的失敗卻逐漸演變為情有可原,總是沒有人把責難歸屬至他的身上。
  至今他才發覺,他一直都是在鐵勒為撐開他的羽翼下安歇著。
  「你很不想承認你一直在依靠著鐵勒對不對?」粉黛捧箸他的面頰,將他游移的眸子拉回來正視她。
  「對……」他輕聲地低喃。
  「人生來不是無敵的,每個人都是需要依靠的,承認自己依靠一個人並不可恥,相反地,那是一種幸福,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珍惜才是。」
  「若是一直倚靠著一個人,我何時才能走出自己的路,找到屬於自己的天空?」野焰變得很心灰,「在每個人的眼中,就只有我二哥和三哥,卻沒有我。」原來,即使他走得再遠,他還是沒有脫離鐵勒的羽翼之下,他還是被困縛住而無法動彈。
  「至少在我的眼裡就有你。」粉黛在他的頰上印下兩記大大的響吻,用甜如蜜的笑靨沖走他眉宇間的自艾自憐。「因為你就是你,你是世上獨一無二的野焰,沒有人可以與你相比,當然,也沒有人可以取代你。」
  「為什麼你要對我說這些?」有些不能解釋的感動,在他的胸口氾濫著,讓他的目光離不開她。
  「因為你對我說過我是一朵小野花,對我這朵小野花而言,你就是我的太陽。」她的笑意像朵盛開又爛漫的花兒。「我不想看到我的太陽,總是會因一片名喚鐵勒的烏雲而失去了笑容。」
  有些酸楚的感覺在他的心口流動著,在似錦嫣紅的霞光下,生平頭一回,野焰見著了最耀眼、最令他心動、也最想移植在心房裡,不再讓她離開的花兒。
  「野焰?」粉黛不解地看他傾身靠在她的香肩上。
  「請你維持這個姿勢一下不要動好嗎?」他的聲音裡充滿無限的滿足。
  「讓你多兩下也沒關係上她大方地伸出雙臂擁緊他,粉色的唇角、心滿意足地微微上揚著。
  「謝謝。」
  在粉黛溫柔的懷抱中—野焰閉著眼眸細想,是否該找個適當的日子來移植這朵小花,因為,她將不再是漠地裡的小野花,她將是屬於他一人的花兒。
  「那個……」濃煙瀰漫中,野焰很猶豫地對眼前正忙碌的人兒啟口。
  粉黛滿頭大汗,「嗯?」
  「焦了。」他一手指向鍋中被她煎得看不出魚形的魚兒。
  「你怎麼不早說?」她邊用力揮去濃煙,邊把魚兒自鍋中剷起來。
  野焰歎了口氣,無奈地再指向另一邊正在燉煮的菜餚。
  「這邊的……糊了。」鍋中的東西……已悲慘到無法分辨出那是由什麼食物所構成。
  粉黛不解地瞪大杏眸,「怎麼會這樣?」
  「你……」他將她扳過身來,兩手搭著她的肩,面色十分凝重地問:「是不是不曾下過廚?」
  「呃……」她面有愧色地頻轉著素白的十指。
  他沉痛地挽起衣袖,「閃邊。」不能再指望她了,還是靠自己比較妥當。
  在他們兩人又重新回到谷底的桃花源後,在四處苦尋不著出路,只能等待援兵之際,他們一致決定,暫住在這渺無人煙的村莊一段時日,直到有人把他們救出去為止,因此在那之前,他們得相依為命好一陣子。
  可是相依為命,也代表著福禍同享。
  在見識過了粉黛的廚藝之後,野焰不斷在心底感謝當年他曾受過許多磨難,造就了他無論處在何地都不會餓死的本事。
  像眼前的這頓已經等了一個時辰卻遲遲無法端上桌的午飯,就是粉黛浪費他辛苦了一整個早上去找來的食材,在廚房裡混了大半天的成果,與其再讓她這般糟蹋食物下去,他寧可讓她安安分分的坐在一旁不再製造災難,由他親自下廚來服侍這位對廚藝一竅不通的伏羅公主。
  「我就知道你靠得住。」在吃完心滿意足的一頓後,粉黛笑意瀲瀲地走在他的身邊,與他到戶外散步休息。
  野焰緩緩送她一記白眼,「和你相比之下,是如此沒錯。」
  她氣餒地輕歎,「沒人教過我嘛……」那個鐵勒也真是的,沒事把野焰訓練得樣樣全能做什麼?打擊人家的自尊心也不是這樣的。
  他好笑地看著她一臉挫折的模樣。
  已經很久了,他很久沒像這樣自由自在過了,有她在身邊,他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是被困在這座山谷裡,相反地,他像是忽然獲得了上天賜給他的一段美好的假期,讓他能抹去長年在沙場上覆面的沙塵,靜下心來欣賞被他錯過的無數事物,以及……
  她。
  他不敢想像,在他已經過慣了這種優閒和充滿快樂的日子後,若是往後的日子裡無她,那他該怎麼過?又有誰能夠這麼貼近他的心房,用甜美的笑意填補他心中的缺口?不,不能的,他不能回去過那種沒有她的日子。
  「粉黛。」野焰停下腳步,對在桃花林裡採集野花的她輕喚。
  「嗯?」粉黛將採來的花兒兜滿了裙擺,在她的粉頰上,撲上了兩朵煞是好看的健康紅暈。
  深深吸吐了許久,野焰伸出兩掌握住她的纖纖素手,住她採來的花兒落了一地,像鋪在綠氈上的粉鍛。
  她眨眨水眸,滿心好奇地看著他難得那麼正經的神色。
  「我們倆,就先把兩國之爭放到一邊去吧。」他先把他們的身份嫩得很清楚,「現在在你面前的,不是天朝的驃騎大將軍,而我,也沒把你台由成伏羅公主來看待。」
  聰慧的粉黛,隱隱約約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但她沒有開口,仍是靜待著他接下來要說此一什麼。
  他拚命思索適當的詞彙,「你:!你……」
  粉黛朝天翻翻白眼。要等他的那句「你」說完,她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或是在她能等到之前,她得先不被他這張常常惹得她火冒三丈的笨嘴給逼瘋。
  「野焰。」歎息過後的粉黛,直接代他先開口,並且採取迂迴策略探問:「如果我們回不去該怎麼辦?」
  他馬上搖首,「不會的,滄浪一定在想法子來救我們。」
  她捺著性子,依舊問得很固執,「我是說,要是我們真的回不去,你打算拿我怎麼辦?」這樣問,他總該懂了吧?
  低首看著她明眸裡暗藏的情意,野焰就算再純,他也明白她真正想問的是什麼。
  他執起她的柔黃,送至唇邊輕輕一吻,「那你就永遠當我的小野花。」
  「我可以嗎?」過多的濃情厚意,會讓她覺得不真實,也會覺得這一切,只是一場夢而已。
  「我求之不得。」野焰將缺乏信心的她納進懷裡,徐徐輕拍著她的背脊。
  她想得很遠,「當我們離開這裡後呢?我還會是你的小野花嗎?」萬一在外頭,他還有更多的小野花呢?
  「你依然會是我獨一無二的小野花。只不過,一旦我們上了沙場,我定會秉公絕不循私,我要讓你輸得心服口服。」
  她垂下眼睫,「你還是要戰。」在桃花源裡持久了,她都遺忘了,爭戰本就是他們兩人的責任。
  「但我不是為戰而戰,更不想多製造殺戮,這一點,你一定要分清楚。」他為自己的行徑做辯駁。「誠如你所言,我的確是在進行一場政治鬥爭,但這場鬥爭是必要的,為了將來天朝能否有個適任的君主,我非一統西戎不可。」
  粉黛愈想愈不平,「你們天朝的君主是誰與我們西戎小國何干?」愛爭愛斗是本性的話,那就承認嘛,何必去找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來掩飾自己的罪行?
  「當然有關。」他朝她搖搖指,「倘若接繼大典的太子,是個好戰或是好大喜功的人,那麼,只怕到時你們這些西戎的小國,將會在他的一聲號令下全都灰飛煙滅,但若是個願意維持西戎和平的君主在這場鬥爭中獲勝,那麼你們還有一線生機。」
  她掩著唇,「我沒想那麼多……」從頭到尾,她沒有深想過這之間竟還有那麼多利害衝突。
  「我要一統西戎,除了是想整合西邊的勢力外,我更想將你納入我的羽翼下為我所庇護。」野焰將她摟進懷裡,以指細撫著她的面頰,「你能明白嗎?」
  「明白是明白,可是——」她尚未把她的猶疑全部道出,便被他來得突然的問句給截斷。
  他定定地望箸她,「你還想把我擄回去嗎?」他可沒忘記,她曾經對他發出過什麼驚人的豪語。
  「啊?」她一時轉不過來。
  「先前你不是揚言要把我擄回伏羅國去?」他微笑地朝她眨眨眼,低下頭與她眼眸齊對。
  她撇撇嘴角,「你肯嗎?」他不是很在乎冷滄浪,不肯乖乖讓她把他帶回家嗎?
  「不肯。」野焰的答案仍舊是一致的,只是在他的眼底,卻盛滿了笑意。「因為,我也很想將你帶回家,所以這事可不是你說了就算,這得看誰的戰技高竿,誰才有資格把對方擄回家。」
  粉黛怔然無語,一股暖流緩緩地由日她的心底淌流而過,逐漸浮升的紅霞,也悄悄映染在她的秀頰上。
  「我們……可以達成這個協議嗎?」他一手勾起她小巧的下頷,深懷期待地等著她的答案。
  她努力鎮定下心神,拚命阻止胸腔裡的那顆、心跳得過急過快,而被他發現了她現在欣喜得就快從頭頂上冒出煙來的心情。
  「你確定你在戰場上不會放水?」他可不要到時又看不起她,然後再把不跟女人動手的那一套至理名言搬出來才好。
  「我會讓我們來場君子之爭的。」野焰慎重地允諾。
  帶著一抹笑意,粉黛微抿著芳唇,神秘地朝他勾勾手指。
  他忍不住想要捕捉那抹奪去他心神的微笑,想要緊捉住這人面桃花的艷麗,於是,他微微傾身,心醉地貼近她的容顏。
  粉黛也慢條斯理地靠近他,在他們兩人的眼瞳近得映盛出對方的距離下,任溫柔的沉默,靜靜地停佇環繞在他們的氣息之間,而後,粉黛唇上的笑意加深了,先是在他的唇上送上了記柔若無痕的淡吻,再使壞地輕咬他的鼻尖。
  她在他來得及反應之前,笑意盈盈地跳開來,「你等著,我一定會打敗你!」
  從不曾有過的徹底沉醉,在野焰的心頭一寸寸地浮了上來,靜看著她在水岸邊的桃花杯裡對他微笑的模樣,落英繽紛似水,更勝千萬風情,但卻遮不住她的美,他的心不曾覺得如此暖融、如此渴求。
  是誰曾告訴過他,身為皇家中人,就命中必須得擁有無數的妻妾,就必須把他的心分給無數個女人的?立下這個規矩的人,可曾有過如此的悸動?
  無論他是不是皇家中人,也無論他是誰,他不要三千粉黛,他只要眼前的這一個粉黛,這朵永遠都是如此燦眼的花兒。
  「喂,那個夭朝來的星子,要是你的動作太慢的話,你可是會追不上我的喲,」見他一個勁地杲立在原地靜望,跑得老遠的粉黛回過頭來,漾著笑大聲對他呼喚。
  他摸摸帶著小巧齒痕的鼻尖,而後快步地追上去。
  「儘管放馬過來!」
  「你若是想來說服我加入朝中的鬥爭,請恕我不待客。」
  自從宜變之後,就一直門前冷落車馬稀的衛王王府,在今日終於有訪客親臨時,王府的主人並沒有待客的熱忱,」開口,便對此名不速之客先打回票。
  「我只是想來看看你也不成嗎?」無視於他的冷眼,律淄逕由目在書房內的客椅上坐下。
  「無事不登三寶殿。」風准兩手環著胸,洞悉的眼神幾乎穿透他,「我太瞭解你了。」
  「今日,我是奉皇命來向你要謀刺太子一案的調查結果。」律滔邊翻著堆積在茶桌上如小山高的摺子邊告訴他。
  風准的氣息猛地一窒,兩眉緊緊地朝眉心靠攏。
  律滔抬首望著不發一語的他,「聖上日前已經應允朝臣們的要求,將在這兩日公佈究竟是誰想謀剌太子,因此聖上要我來催催你,看你到底查出兇嫌了沒有。」
  他別過頭去,「代我轉告聖上,此案無法水落石出。」
  然而律滔卻不相信他,「你是真的查不出來,還是不想查出來?」
  任誰都知道,只要衛王風准想查一個人,那麼任誰都無法溜出他的掌心,而他竟會在這種人人都期盼得到解答的大案子裡失手?不,他不是查不出來,他是有心要藏。
  「查是查出來了,但那結果。。」風准緊緊拳握著十指,忍抑地自口中迸出,「不能我。」朝局已經夠亂了,他不能在這種情況下讓朝局更不穩定。
  「兇嫌就是太子本人吧?」律滔優閒地靠在椅背上,漫不經心地把早就知道的答案脫口而出。
  他馬上回過頭,「你……」他怎會知道?難道他早就知道這一切的幕裡乾坤?
  「太子那時會如此做,是有他的若衷的。」律滔起身走至他的身旁,拉著他的手一同坐下。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風准將十指插進濃密的發裡,聲音裡藏著痛苦,「到底是有什麼苦衷,竟可以讓臥桑對自己做出這種事來?」
  那個他一直敬愛的皇兄臥桑,怎會在人人愛戴的表面下有著另外一面?除了謀殺自己外,臥桑還設計栽贓大臣王公,以轉移他調查謀刺案的注意力。
  天知道,在臥桑的背後,還有多少事是見不得光的?還有多少他不曾見識過的手段是被藏著的?是不是在每個人的臉上,都戴著一張讓人摸不清的面具?而在這個天朝裡,又有誰是能真正全然置信的?會不會每個人都是假的?每個人都只是為了私利而在掩藏著什麼?
  律滔安慰地拍著他的肩頭,「臥桑只是想活下去。」
  「他有性命之虞嗎?」他不斷搖首,怎麼也無法原諒弄亂一池春水的臥桑,「他知道不知道他這麼做了多少人的心?而在他棄位之後,他又為整個天朝帶來了什麼樣的政治亂?他怎可以這麼自私?」?
  律滔冷不防地問:「你又怎知他沒有性命之虞?」
  「他……有嗎?」他戰戰兢兢地求證,幾乎無法相信這是事實。
  「有。」律灌面無表情地把玩著十指,「臥桑那時要是不棄位遠走,只怕他現下早已死了。」
  風淮緊按著額際,幾乎是無聲喃喃,「太極宮對他的保護還不夠周延嗎?!還是他在暗地裡樹立了什麼仇敵?就算他有性命之虞,為什麼他不來跟我們這些皇弟商量?」
  「因為在要他死的人裡,就包括了我們這些皇弟。」雖然很殘忍,但律滔還是把實情告訴他。
  「不可能!」他極力地想否認,否認那些會讓他的心更加破碎的事實。
  「在我們這兒皇弟的背後,都有著他人看不見的推手,而那些推手,就是逼得太子遠渡東瀛的原因。」律滔歎了口氣,伸出兩掌握住他的肩頭要他冷靜下來。「雖然我們或許沒有直接想要臥桑的性命,但那些推手卻覺得臥桑很礙眼,因此,為了不為難我們,所以臥桑才會選擇了離開。」
  「好好的一個國家……為什麼要弄成這樣?」他垂下頭來,眼眸裡淨是無限的懷念,「為什麼大家不能和從前一樣,都安安分分的待在自己的本位上?」
  回想從前,這個國家是多麼的美麗,歲月無驚、風濤不起,八位皇子致力效忠輔佐眾望所歸的太子臥桑,國政如日當中、四海昇平,這麼平和的世界,難道不是眾人所求的嗎?為什麼他的兄弟們,個個都要戳破這個夢境?為什麼每個人的心,總是這麼貪?
  「你該長大了。」律滔明白他不願前進的原因,也知道他所捨不得的是什麼。「每個人都有他的路要走,你不能只看你想要看的部分,這個國家黑暗的那一面,你也得去看去正視它的存在。」
  風准揮開他的手,「別說了。」說到底,他也只是一個貪心的人,他和那些人並沒有什麼不同。
  「風淮……」
  「無論如何,我不會加入東內,也不會加入任何黨派,不要想說服我去做我不願做的事。」風准深吸了口氣,站起身直視律滔的雙眼表明心跡。
  他微微一哂,「我並不勉強。」他當然知道這個有著鐵漢脾氣的弟弟,若不是由他自己想通,那麼任誰也說不動他。抬首看了窗外愈下愈大的雪勢,他決定在路況變得更不好前先回府。
  「我送你。」風淮拿來大麾,揚手差人去為他準備車馬。
  「風淮。」律滔的腳步在踏出書房前停了下來,毫無預警地再次為他帶來另一波衝擊,「老八恐怕會死在西戎。」
  「你說什麼?」他的指尖一顫,手中的大麾掉至地板上。
  律滔無奈地歎口氣,「有人在暗中斷了雄獅大軍的軍糧。」
  風淮不語地看著他。
  因為深深屏住呼吸,所以在胸腔裡那股緊窒的氣息呼出來時,在寒凍的空氣裡便化為濃重不散的白煙,迷濛的煙霧,像一潭正在逐漸形成的噩夢,而他,就像是即將步入這夢境的人。
  「你怎會知道這事?」他試著啟口,但在把話說出口時,過往的種種,卻在他的心裡如這些飛煙般地迅速消散。
  「冷滄浪已經致書來向我求援了。」律滔自袖中取出一封信箋交給他。「還有,他在信上也提到,有人在暗地裡偷施突襲,以致老八生死未——,目前冷滄浪還在派人打聽老八的下落。」
  「突襲?」他怔了怔,「誰做的?」那個既不爭強好勝,也不多管朝政的野焰,究竟是得罪了什麼人,才會招此下場?
  「據冷滄浪的調查,是西內獨孤國舅私下派人做的。」也不知道冷滄浪那隻小狐狸是怎麼辦到的,竟然有辦法把兇嫌給揪出來。
  他瞇細了兩眼,「有沒有證據?」
  「人證、物證,冷滄浪已派人送來京兆。」律滔就是在等待他的這個眼神。「獨孤國舅的這件案子,你要查要審嗎?」
  「我……」該涉入嗚?如此一來,他還能再懷有初時太平的夢想嗎?他還能力挽狂瀾嗎?
  不留給他拒絕的餘地,律滔直接把責任加諸在他的身上,「撇去三內之爭不說,以你中立的立場來看的話,像這類襲擊皇子的事件,不是該由你親自審查的嗎?」
  「你這小人……」風淮緊握的雙拳,幾乎要將掌心按出血絲來。
  「想說什麼就說吧。」知道自己踩著風准心中缺口的律滔,只是靜立在他的面前等待著。
  風准突地一把揪緊他的衣領,「為何你要告訴我這件事?為何要故意把我給拉下水?你明知道我的夢想是什麼,也知道我不可能會對這種事袖手旁觀,為什麼要逼我!」
  「因為,只有你可以阻止我們這些弟手足相殘。」律滔冷靜地陳述,話裹不帶一絲情感。
  「什麼?」他的腦海裡有一陣的空白。
  「你若不查,那麼我就會在東內的壓力下接手這個案子,並且勢必追究到底,而到時,我可不能保證放手去做的我,將會對我的兄弟或是國戚採取什麼手段。」律滔撥開他的手,在轉首看向他時,眼底陰冷的眸光,是他前所未見的。「你要知道,我的心並沒有臥桑那麼仁慈,也沒有他睜隻眼閉只眼的容人度量。」
  望著他深沉似海的眼眸,一陣打骨子裡釋出的冷意將風淮籠罩住,令他感覺自己像個站在懸崖上搖搖欲墜,卻又苦無退路的人。
  律滔一掌按在他的肩頭上微微施壓,「現在的你,是全朝公認最具威信的中立者,只要你出馬,不管是東西南三內,還是朝中心懷不軌的王公們,每個人都不得不賣你一個面子,因此,你的存在,對我們而言是絕對必要的。」
  他緊咬著牙,「我查……」
  「那就好上
  「但我得先聲明,我這麼做不是為了誰,我是為了老八的安危。」無論如何,只要有一線希望,他就要維持住這個國家不讓它分裂。
  「這個我當然知道。」律滔了悟地點點頭,而後又以撿便宜的眼神望著他,「對了,還有一個案子,不知道能不能也順便拜託你?」
  「什麼案子?」
  他搔箸發,「東內有一批要為雄獅大軍採買軍糧的款子,流了出去卻始終沒拿到貨,而且束內只要是有經手採購軍糧的大臣們,手下所經營的事業或商號全都在近期一一出了事,我懷疑有人在幕後搞鬼吞糧。」現在柬內正因這件事而兵荒馬亂得很呢,就不知故意扯東內後腿的舒河,是否正笑得很得意。
  「你不會希望我來查此案的。」不想被他利用的風淮,笑笑地對他來個反警告,「倘若我要查這件吞糧案,那我第一個就先代聖上審老八私自對西戌動兵的這個案子。」
  「那……」律滔識面地摸摸鼻尖,「好吧,這事由我自己來,不勞煩你。」
  「五哥。」在律滔拾起地上的大麾想走向門邊時,風准又叫住他。
  他緩緩回過頭來,「嗯?」
  暗自思考了很久,風准忍不住將那藏在心底已久的疑問問出口。
  「你……也想成為下一任的太子嗎?」他會這麼努力的為東內辦事,是因為他也想一嘗權勢的滋味嗎?
  「不。」律滔含笑地朝他搖首,「我並不願成為另一個臥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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