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蘭忻從鬼門關前逛了一圈回來重新睜開眼時,心中充滿了疑惑。
他沒死?他望著床上的紗帳,心中泛著深深的不解。
他記得自己毒發了,也沒有來得及回六扇門吃解藥,現在,他怎麼還能聽見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毒呢?被解了嗎?
蘭析想為自己把脈,抬起手時,發現自己的右手被人牢牢的握住,他摶過頭去,看到了倚在床前的斂影。
她睡著了,臉龐上還掛著兩行末干的淚。
他忍不住想把那兩行汨拭去,在指尖碰觸到淚水時,他想起了在閉上雙眼前,她對他說過的每句話。
她說,她要離開他。
蘭析覺得自己的身體不再冰冷,冷的,是他的心。
他將自己的手從她緊握的手中抽回來,為自己把脈;他這麼一動,驚醒了原本就睡不穩的斂影。
斂影的雙眼一睜開,就忙著尋找他的身影。
"昨晚有誰來過?"蘭析診完了自己的脈象,淡漠地轉頭問她。
斂影完全忽略了他臉上疏遠的表情,一心惦記著他的身子,見他能完好的再度醒來,感謝的意緒佔滿了心頭。不知怎地,她好想哭。
"你醒了?身子覺得知何?"她按著因跪坐而麻痺的雙腿,忙著問他現在的情形。
"是誰救我的?"蘭析沒搭理她的問話,四下看著房內。
"衛非。他讓你服了藥後就走了。"那個叫衛非的人像陣風似地來,交代完後又急急地走了,也不願留下來等蘭析清醒。
他冷聲一哼,"那小子倒好心,居然會送藥給我。"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那小子何時也管起閒事來?
"別起來,你得歇著。"斂影按著他的肩頭,不讓他坐起。
"我沒事。"他撥開她的手,自行坐起盤腿運氣。
運氣一周,體內不見絲毫毒性,他的毒解了?以那時危急的程度,解藥是怎麼在他毒發後發揮藥效的?
蘭析不悅地皺眉,想要在短時間內讓解藥發揮作用,必須有人用高深的內力來催化藥性,而知道他中毒而且有這種內力的人,只有昨晚跑來管他閒事的衛非。
斂影看他的氣色還不是很好,說話也有氣無力的,著急的要他再躺下休息。
"怎麼全沒事?那個毒差點就害你……"他才睡了一天,這麼短的時間內,他的身子怎會沒事?
蘭析眼眸驀然一轉。"你知道了什麼?"他從沒對她說過這件事,是誰告訴她的?
"你體內的毒……你……還好嗎?"對他突如其來的冷眼相侍,她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間。
"解了,但要調養。"果然,有某個人向她多嘴了。
"你該告訴我你中了毒。為什麼要逞強?"斂影既嗅怨又自責。他身上有會要命的劇毒卻不告訴她,當毒性發作時,他硬撐了多久?她愈想就愈替他難過,而難過之餘,她更氣自己。
他懶懶回眸,"告訴了你又如何?"她能解嗎?
"你可以早點去吃解藥。"她差一點就害死他了!他早些回去的話,也就不必受那些苦。
"沒空去。"
"你每日都只有待在我身邊,怎麼會沒空去吃救命的解藥?"騙人!知道自己吃解藥的時間會沒空回去?不管再怎麼樣,他也應該先救自己。
"我說了沒空!"蘭析忍不住有些氣惱,乾脆撇過頭不看她。
她的眼中含淚,"是因為我的關係?因為我說我第一眼要看到你?"如果她不說那句話,他是不是早就放下顧忌先去救自己了?
"衛非對你說了多少?"她會問這麼多,是因為衛非把所有的底都透露給她了?
"他……沒說什麼。"斂影隱瞞地搖頭,猶記得那個叫衛非的男人叫她只說他送了藥來。
沒說什麼?衛非會破天荒的跑來救他,並且在看到斂影之後還什麼都沒說?這太不像那只笑面虎的作風了。
"那小子不愛管閒事,一旦管起閒事就沒完沒了,他不可能不會對你多嘴。"他執起她的下巴,在她水盈的大眼中尋找她到底知道了多少。
"他真的什麼都沒說。"斂影慌忙否認,眼眸在看到他敞開的胸口時怔住了。他胸前為她而傷的傷口,像個紅色的刀亮。
"衛非看到了這個?"他隨著她的眼神來到自己的胸口,語氣不善地問。
"他……那時要救你,無可避免。"她無法否認。
"衛非把這個傷的由來對你說?"蘭析雙手握著她的肩將她拉上床,將臉孔逼近她面前。
斂影深吸口氣,而後緊咬著下唇,試著不讓自己感傷的淚溢出眼眶。每當她看著躺在床上的他,以及他的傷口,她就覺得拿刀子往他身上劃的人不是他自己,是她。
"你全都知道了。"蘭析從她的眼中讀出了解答。
她抹著淚,"你……你事先就該告訴我少了哪一味藥。"在聞到血腥味時。她就該知道了,她怎麼會傻傻地相信他的謊言?這種善意的謊騙,教她想來就心酸。
"告訴你藥裡有那東西,你還會服藥嗎?"如果說了,他苦心所煉的藥丸,她嚥得下去嗎?她的這雙眼,這時又怎能清楚的看見?
"我情願——"
蘭析迅速截斷她未竟的話,"你情願反悔也不服藥?"她這眼神是嫌棄還是厭惡?他就這麼令她難以忍受?
"那不是普通的草藥,那是……那是……"斂影說不下去了,酸楚凝結在喉。
"我的心頭肉。"他從容不迫的替她說完,沒有一絲後悔。
斂影忍不住抽氣,難受地別過頭。雖然她已經從衛非口中和那本醫書上知道那是什麼藥,但由他的口中說出來,卻比什麼都銳利尖刺,刺在她心裡最深的地方。
"你怕是不是?"她那麼怕血腥,會厭惡也是當然的。
她激烈的反駁,"我不是怕那味藥!只是,假如我能早一點知道欠的是這味藥,我不會要你來醫我的雙眼,這樣你也就不會受傷……我情願繼續當個瞎子,也不要你因我而受痛,我不要用你的痛來換我的眼!"她要他完完整整的,她要的是一個不為她受苦的蘭析。
蘭析的眼神緩和下來,注視她的目光又有了溫存。
"我能醫好你的雙眼,為何不?"他只差一味藥方,而她又想看他,這味藥,他有什麼不能給?
"難怪你會說買不到。有誰肯把那東西給人做藥?"有誰會犧牲自己來助人?
"我。"他肯,也願意。
斂影的淚被他的話逼出眼眶,她細細地哭泣,為他的傻感到不忍不捨,怨起自己害人的雙眼。
"不能哭,你的眼睛才剛好。"他輕輕拭去她的淚,看她黑白分明的大眼染上了些血絲,也不知她已經哭過多少回了。
"你救人會折壽的,是我害了你……"他會毒發、折壽都因她而起,他如果從沒有遇見過她就好了,那麼他就會平安康泰,不會受半絲痛楚。
"我可曾對你訴過苦、說過怨?"他偏著頭問。
"為什麼?為什麼你願意……"斂影掩住小嘴,淚直直落下。
"現在告訴你,你會回心轉意?"蘭析的臉龐又失去了光彩,雙手鬆開她,與她隔了一段距離。
"回心轉意?"
"你還要離開我嗎?"知道了這些事後,她想離開的初衷仍是沒變嗎?她能夠就這樣把他扔在腦後,離他遠遠的?
斂影望著他沒有生氣的眸子,多期盼能把自己的話收回來。他還記得那晚她所說的話,那些話真的是傷得他很深了;他不只胸口受了傷,他的心也被她傷了。
"你這樣……讓我內疚更讓我自責,我怎麼走?"她再不知情,也該知恩。這時叫她走,她只會割捨不下。
"從一開始,我就不打算讓你知道這些。"他從沒想過要告訴她,也不認為她會有知道的一天。
"那個時候,為何不射我?"他說過不會讓她離開他,在她要走時,他的手明明己經握住了弓箭,而他的箭,卻始終沒有朝她射出。
蘭析蒼涼地笑著,"我可以死,但他不會射我的心。"
"你的心在我身上?我對你……真有那麼重要?"在陣陳的惶恐之中,一種巨大的喜悅混進她的心底揉和,悲喜交加。
"是你將我煉成的藥嚥下,你的身體裡有我,離我而去,就是帶走了我的一部分。你要將我拆成四分五裂?"他的心已經隨著藥贈給了她,她一走,他還能完整嗎?失了心的人,怎麼活下去?
斂影好想抹去他臉上的那股悲傷,可是他卻與她隔開來,不讓她碰;他當時的感覺在此時全部挪移到她的身上來,她忍不住想挽回。
"你為我所做過的事我全然不知……那晚,我太害怕了,他們死得那麼慘,我怕你殺紅了眼,生怕下一個死的人,會是在水鏡中所看見的我。我不該把那個未來扣在你身上,我該知道你不會對我這麼做,錯的人,是我。"
"你為那些要你命的人心生憐憫,對下手殺他們的人感到害怕,你所恐懼的,就是我。我真的讓你如此害怕?"她怕他這個製造噩夢的人,在她的心底,他只有這個模樣,沒有其他?
"你殺了他們,我怕的,是你的這一面。"那個景像她現在都還記億猶新,想忘也忘不了。
蘭析沉默了許久,失望地閉上眼再問,"你可曾想過我為何要將他們全數殺盡?"
"你殺人需要理由?你本身不就是個殺手?"殺手不是有了目標就會去執行?
他倦累得不想再隱瞞,"那晚我殺的人,是皇城派來帶你回天狩閣的。你被皇族策封為下一任的護國法師,若那些人帶不走你,他們便要殺你。"
"那些人要殺的……是我?"斂影被這個真相震懾住了。
"我殺他們,是因為我對你保證過,你在我身邊安全無虞。與其見你被殺或被帶回天狩閣,我可以再錯殺百人。"他給了她承諾,但守住了一個承諾,無可避免的就要毀棄另一個;她的安全和那些人的生死,他選前者。對他而言,她的安危比任何人都來得重要,他管不了那些全身蓄滿殺意之人的生死。
"那片血腥,是為了我?"他想保護她?不是為殺人而殺人?他與巫懷賦不同?
蘭析沉重地閉上眼,"不為你,為準?"除了她,他哪還有搏命的理由?"蘭析……"斂影恍然明白自己在蘭析的心底造成了一個多大的傷口,她慌張又害怕地靠近他,不要他像現在這樣把她推出心扉。
"而你,卻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我。"他睜開眼,語氣泛滿了心灰。
她直搖著頭,"我當時被嚇傻了,我沒法子思考,只想到要逃開那可怕的地方…"
"你沒想到我。"他為她所做的,難道還不足以佔滿她的心?
斂影懊悔莫名卻又無言以對,找不回已經從他心中失去的。
"這是什麼?"蘭析拉起她的小手貼在自己心房的傷口上。
她感覺到手心底下的傷疤,溫熱熱的,和他冷冷的聲音形成了對比,令她感到強烈的恐懼不安。
"這是我的心,它已經碎了。"蘭析用力將她的手按向傷口,讓她體會此時他的心情。
斂影撲至他的懷裡不停地搖頭,雙手環緊他不放,淚珠滴滴落在他的傷口上,而蘭析只是撫著她的發輕輕地問:"你感覺到了嗎?"
從蘭析醒來的那日後,一切都變了。
蘭析不再與大白免爭風吃醋,對斂影緊鎖心扉淡漠異常,而斂影則沉溺在失去的情緒裡走不出來。
由於蘭析不肯為自己療治耗損過半的力氣,也不肯找人來幫忙,斂影只好去翻他的醫書,照著上頭的藥方去抓藥,偷偷的為他熬好補元氣的湯藥,趁他熟睡時送去他的床前。可是她總收回一碗碗原封未動的湯藥,蘭析根本就不想讓自己好起來!
捧著剛收回的碗,斂髟在房外對碗裡頭早己涼透的藥汁掉淚。
做錯了,就真的沒有挽回的餘地?連讓她補心的機會也不給?他這般苛恃自己,心碎的,又豈只是他一人?
她以袖抹去淚,將那碗湯藥倒掉,重新在廚房裡燒柴再為他重新熬上一碗。
柴枝受火焚燒後,嗆人的煙霧將小小的廚房填滿,斂影瞇著被煙醺得刺痛的眼,掩著唇鼻咳嗆著,一手掀開藥壺想看看裡頭的藥,被爐火燒得炙熱的壺蓋迅即燙傷她的手,她不急著審看自己的手被燙得如何,反急著看藥是否被她打翻了。"一陣濃濃的柴煙再向她吹來時,她忍不住被熏得蹲下身子,淚汗交織。
蘭析站在門外,極力忍下進去將她拖出來的衝動。
她為什麼不放棄?他喝不喝這種藥、身子好不好應當與她無關,她為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為他在爐子前受火熏烤?她曾做過這種事嗎?她那雙潔白的小手,這些日子來傷痕斑斑的,都是熬藥而造成的?
斂影坐在地上,愣愣地瞧著爐內熊熊的火苗。
當她失明時,身邊還有白阡陌陪伴,她不孤單,失去雙親的痛苦也在日子的飛逝中消散;但當她復明時,她的身邊卻少了一個最重要的人,她覺得好孤單…,失去蘭析的痛苦與日俱增,她懷念他低低的笑聲,他寬大的懷抱,他的吻,他的人。
即使每日與他同處於一個宅子裡,他卻離她好遠好遠;她還來不及付出,他卻已經收回擁抱她的臂彎。她好想回到以前的日子,寧可從沒有睜開眼看過,這樣,她還能留住他的心,哪怕只是對她同情也好,只要他回顧她一眼,她便心滿意足。
蘭析握緊了拳,盯著她臉上不自覺流下的清淚,再也受不了的轉身離去。
斂影在廚房裡等候藥汁的熬煮,直等至月上柳梢。藥熬好後,她輕悄悄地踏人房內,本想不著痕跡地擱在他的床旁,卻發現床上空無一人。
"蘭析?"她摸著涼涼的床鋪,心慌的喚他。在房內找不著他後,又忙著想出門去找。
她才推開門,蘭析就站在門外。
"你還病著,大半夜的你上哪去了?"斂影見他的發上都沾上了夜露,忙把他拉進門裡。
"去做一件損人利己的事。"他露出許久不見的笑,自個兒走近桌前,將她剛熬好的藥一飲而盡。
斂影怔在他身後。
他肯喝藥了?一直對她不理不睬的他居然肯喝藥?他的表情為什麼會讓人覺得似藏著不對勁?
"你不問我上哪去了?不怕我又去殺人?"蘭析挑著眉笑問。
她的心暗沉下來,"我問了……也是枉然。"問了又如何?她沒有權利管,而他做的事,也有他的道理。
"但我非要你知道。"他快速地移動至她面前抬高她的臉,久遠的吻落在她的唇上,似要複習般,深深淺淺的在她的唇內吻著。
斂影在他的唇裡嘗到苦澀的藥味,禁不住微微皺眉。很快她,他的吻移至她的眉心為她撫平,擺放在她腰間的大掌沿著她玲瓏的曲線滑至她的胸前,盈握住一隻酥胸。
她羞躁地低首看向他的手,記憶輕易地被他挑起。她還不及思考,他已把她嬌小的身子抬高抱至身上,將她壓向牆垣用自己的身體抵住她,與她廝磨。她忍不住環緊他的頸項,在他的吻裡明白了一寸相思一寸灰是什麼滋味。
"你與我一樣,忘不了。"他拉著她的小手,一根根吻著她被燙傷的指尖,注視著她泛滿淚水的眼眶。
"我想你……"她哽咽地開口,緊緊環住他。
蘭析注視了她一會兒,將水鏡遞給她。
"看。"他將她的手按向鏡面,輕聲命令。
"我已經不用水鏡了。"怎麼突然要她用這個?他不是不准她再用嗎?
"你能看見未來,你該看看這個城的城民命運將會如何。"他緩緩離開她,一步一步地後退,遠遠的看著她。
斂影無法理解他眼底那種詭然的笑意,聽話地閉上眼用心來看水鏡。
遍地哀號的百姓,從水鏡裡映出直反射至她的心底。她猛地打了個冷顫,差點握不住手中的鏡子。
"這是怎麼回事?"她睜開眼,惶惶然的問著前一刻還濃烈深吻她,這一刻臉上卻滿冷笑的男人。
蘭析走上前將她的水鏡抽走,不置一詞地看著她的心慌無措。
"你做了什麼?"斂影緊張地拉住他的衣袖。為什麼鏡裡的人會一個一個倒下,痛苦的呻吟?
他咧著笑,"下毒。"
"你對……整座城的人下毒?"斂影不敢置信地搖首,掩著唇後退。
"方纔,我在整座城裡的水井下了毒,明天喝了井水的人都將毒發。"夜闌人靜的,是下毒的最好時刻,想來這次中毒的大概會有成千上萬人吧。
是前些日子所中的毒使他病了嗎?斂影無法相信他會突然做出這種事,今早他還躺在床上沉睡,怎麼她才去熬個藥,他會做出這種瘋狂的事來了
"為什麼要這麼做?"她撫著額,試著理清這突如其來的情況,想不出到底是哪裡出錯了。
"我說過了,利己。"他聳肩,一臉的雲淡風清。
"怎麼利己?這是殘害生命!"她難過地大喊;向全城的人下毒對他有好處?那些人做錯了什麼要平白失去性命?
"他們的性命,與我無關。"蘭析優閒地為自己倒了杯茶水,無視於她悲傷的臉龐。
"救他們……"她急著向他求情,又忙著打住,
"不,你不能去,你救他們會害自己折壽,你不能救他們。"怎麼辦?他是不能救人的,可是那些人不救,明日就會像她所看見的全都中毒。
"衛非告訴了你我不能救人的原因?"那個小子可能已經把他的底細全都抖給她聽了。
她緊絞著衣袖,"你明知道自己的天命,為何還做這種事?"他怎會糊塗的做出這種事來了
"我要你選擇。"蘭析斂去所有笑意,嚴肅的直視她。
"選什麼?"她停下了所有的焦慮,專注在他所說的選擇上頭。
"我。"
"我不懂。"這與他下毒何干?
"我要救自己的心,即使你會恨我、怨我也無妨。"他不要再孤零零的一個人,他也不要心碎,因此,無論是用什麼方法,他都要救救自己的心。
他的每個字,都刻在斂影的心上。
他的心……不是已經碎了嗎?而她的,也已隨著他的碎了。現在他又說要救自己的心,他對她,還有感覺?
"只要我能達成一個心願,我可以給你救他們的解藥藥方,只要等會兒將解藥加入井水裡,無人會死。"蘭析對上她迷茫的眸子,一句一句在她耳邊說著。
"你的心願是什麼?"她緩緩地側轉頭問他。
"我要你永遠用雙眼看著我,而且不許你有再當瞎子或離開我的念頭,你這一生,都要留在我的身邊。"也許用人命來威脅她太過卑鄙,但他也只能用強迫的手段了,她的弱點,是他感情的唯一出
"只為了這個,你要用這麼多人命來威脅我?"斂影瞬間明白他的用心,在感動之餘,也為那些因她無事受累的人們深感罪意。
他攤著手,"聽說,在山中迷路的人,通常都會慌不擇路,急不擇段。"疏遠她的日子比煉獄還難捱,而她的一舉一動,也不時的讓他自責。他竟讓她一人暗暗躲在角落哭泣!他要的不是她的眼淚,他必須盡速解決橫斷在他們面前的一切。
"用我……來換他們的性命?"只為了她?用她一個人來換這麼多人?天,如果這件事成真,那她的雙手也沾著罪惡的血腥,她是使他下毒的元兇。
"他們的性命端看你一人的決定。"他快活的吻吻她失去血色的唇,漫不輕心的警告。
"你怎能因我而殺那些無辜?他們與我無關。"斂影傾淚如而;他伸手去拭,將她連人帶淚接進懷裡。
"我管不著他們無不無辜,我只管自己要的。"只要能這樣擁著她,他可以做個名副其實的無常君。
"衛非說你在找月亮,我不是你要我的月亮,我只是月斂影……"她無法恨他為她做出荒唐事,卻不能原諒自己;他一開始就找錯了對象,他不該將她視為尋找的目標,結果使他因她而害了全城的人。
"我不在乎。"月亮?他好久好久沒想起這回事了。
"你在乎什麼?"她仰起小臉問。
"你該知道。"蘭析徐徐將她的淚珠吻淨。
"你變了……"她只著他的胸膛退開,以全然陌生的眼神望著他。以前的他,不是這個模樣。
"明日那些中毒的人,一個時辰內不服下我的解藥的話,就算是大羅神仙來了也救不了他們。你要考慮的話最好快點,這樣還有時間在那些井裡下解藥。"蘭析雙手環胸,唇邊噙著笑。
她搖首,"你的性子變了好多……不,你不會做這種事的……是我在水鏡裡看錯了,一定是我看錯了。"是她的水鏡出錯了,他雖會見死不救,但卻不至於濫殺無辜。上回他殺皇族派來的人,也是師出有名,他不會亂殺人的。
"我已經這麼做了。你再一次揚言要離開我,我就再對那些人或是更多人下毒,而下次,我不會給解藥。"蘭析不但否定她的話,反而變本加厲的進一步恐嚇。
"把藥單給我。既然你不能親手救人,我代你去救他們。"斂影晃晃不太清晰的腦子,朝他伸出手。
"你答應了?"他沒動,只問她是否答應了他的條件。
"我答應。"現在要她做什麼她都答應,她不能讓那些人因她而死。
"一輩子?"他勾起她的下顎問,目光深沉。
"我全都答應。解藥。"她明確地點頭。
蘭析笑了笑,沒先把解藥給她,反而抄起桌上的水鏡,一掌將它打得粉碎。
"我的水鏡!"斂影去撲救已來不及。
"答應了我,你就沒有退路,往後你非用這雙眼看人世不可。"
地上破碎的鏡片在燭火照映下,光影灩灩,反射著空氣中飄浮著的塵埃。也朦朧地照出她未來的道路。這下子,她真的別無選擇了。
"即便我得再看到那些?"斂影身子抖了抖,拚命叫自己不要回想那些曾看過的殘忍景象。
"無論你看到什麼,你都不能走,你要堅強,就像這世上其他的人一般。"她的脆弱他不是不知,但她不能永遠都用躲避來解決。這世上,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恐懼,再害怕,也要去面對,不然永遠也無法克服、無法適應。
"你在強迫我看我不想看的東西。"她漸漸放棄掙扎,只能照著他的話走。
"你的心結,要由你來解。你可曾想過,難道這世上沒有任何值得你多看一眼的人?"蘭析捧著她的臉龐問,他不相信,這個為他落淚的女子,心裡完全沒有他。
"有。"斂影張大了眼,注視著眼前這個在她失明時,讓她朝思暮想的男人。
"誰?"
"可是他己經變了,不再是從前那個我想看的人。是不是因為我傷了他的心,所以他的心也變了?"因為她辜負了他,所以,他將自己投入了地獄,不擇手段?
"你閉著眼時所相信的那個人,不會因你睜開眼而有所不同,他對你,自始至終不曾改變,變的人,是你。"他搖搖頭。
斂影大聲的反駁,"我沒有!"她一直都在原地,她還是以一樣的心在等他回來。
"我這麼做,手段很殘忍?"蘭析放柔了表情問。
斂影咬著唇,閉上眼。
"你要離開,對我又何只是殘忍?"他又在她的耳邊問,要她正視他眼底的心痛。
"那晚,我只是一時害怕才會說出那種話。在那之前,我從來沒有離開你的念頭,即使是現在也沒有。"她張開眼,和他坦然對視,淚水從他的指間流。
"但是你怕我。"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她帶著恐懼害怕的表情看著他。
"你為我險喪一條命,我怎還能怕你?我只怕你不要我,把我扔得遠遠的。"她伸手撫著他的臉龐,投進他的懷裡。她再怎麼怕,也沒有失去他的恐懼來得強。
"我要你給我。"蘭析捉緊她的腰身,與她緊密相擁,不容拒絕的要求。
"我能給你什麼?"她已經給了他她的所有,不是嗎?
"你的情、你的心。"
"那些不都已握在你手上了?。她拉著他的手按在自己的心房,讓他實際的掌握。
"我怕我捉不牢。"他被一種恐懼保保地糾纏著,總是害怕她會有再想離開他的一天。
他又喃喃輕囑,"永遠也不要怕我,我不會像你所見,有傷你的一天。"
"可是我在水鏡裡……"
"水鏡告訴你,你會被我射中,其實那個未來早已經成為過去,因為你早被我留在身旁了。你會在我身邊,就是被我射中留住。"她看見的是未來沒錯,但那個未來已經發生了,因為他己射中他的目標,他的人。
"我看到的未來……早就來臨了?"斂影一怔;聽他這麼一說,她竟也覺得是有那種感覺。
"不是嗎?"
斂影說不出來。當初她看見他舉弓射向她時,並沒有看到最後。他的箭到最後真的會射中她嗎?還是在冥冥中,早就以另外一種方式射中了她?
"這是解藥。"他將解藥放在她的手心,將她帶至門邊,輕聲催促她去救人。
"蘭析,你做的這一切,是為了什麼?"斂影走至門口,忽然回頭問他。
"為了你。"他清清楚楚的告訴她,"我不是那個留不住嫦娥的后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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