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頭……」步少提撫著頭痛欲裂的額際搖搖晃晃地自床上坐起,閉著眼適應滿腦的昏眩感。
坐在遠方暗處的紋焰溫柔的一聲,「會疼嗎?」
聽見紋焰的聲音,步少提睜圓了眼環顧著四周,房內的擺設說明了他下在風露院自個兒的房裡,但他怎麼會在這兒?他記得前一刻時還在夏候府大門前,看見了剛從府中出來的紋焰,下一刻的記憶便是一片空白,這之間是發生了什麼事?「我是怎麼回來的?」步少提甩甩頭,試著甩去腦中的迷茫。
「是二爺將你扛回來的。」紋焰平靜的聲音從房子的角落裡再度傳來。
步少提怔了一會兒,「二哥?」他會回來這裡是他二哥弄的?
「你拆毀了夏候府大半的房舍,二爺攔不住你,只好用迷香將你迷昏。」紋焰輕輕地歎息,知道他又什麼事都記不得了,心底很感謝步熙然適時出現。
「我怎麼會去拆……」步少提正要反駁,一絲記憶進入他的腦海中。
「我知道這次會發作的原因。」他記得,紋焰的臉上有著令他壓不住心火的掌印,這次他清楚地知道他為何會發作。
步少提朝她的方向看去,她就坐在黑暗的角落裡,他總能在暗處準確地找到她,他睜著眼看她臉上不快樂的表情,對於她異常的沉默,他不禁想她在夏候府裡遇上了什麼事?是受委屈了嗎?是祭親使她感傷嗎?還是打她的人將她打傷了?
「你沒事吧?」他勉強地想下床來,好去看清楚她身上是否還有別的傷痕。
「沒事。」紋焰自黑暗中走出,將還有些頭昏的步少提扶回床上,並拉了張椅子坐在他的面前。
她一到明亮之處,臉頰上的掌印便再也藏不住,步少提盯著那個屬於男人掌印的紅痕,滿腹的怒意又湧了上來。
他撫著她的臉龐,「沒事的話怎會有這掌痕?是誰打的?」說一句沒事就想安撫他?難道她不知她愈淡然,他便愈感到心疼嗎?
「你想知道?」紋焰那雙美麗的丹鳳眼眨了眨,抬首望的眸子裡問得真切。
步少提再也忍不住了,「我想知道所有關於你的事,而且我一直都在等著你來告訴我。」
「上回你問我,我與夏候容是什麼關係。」紋焰轉首看向窗外,挑起他的記憶。
「你們不是兄妹嗎?」他對她的話向來深信不移,她說是兄妹他就不再過問也不再揣想,但她怎麼再重提此事?
「他和我的確是兄妹,但他只是我的繼兄,我與他不同父不同母。」她緩緩地轉過頭來,清楚地告訴他,「我不是夏候錦的骨肉。」
「那你為何會姓夏候?你爹呢?」如果夏候錦不是親爹,她又怎會住在夏候府裡?她的本姓又是什麼?
紋焰的眼眸裡似乎沒有焦距,像是在平淡地說一個故事,「夏候錦年輕時看上了我娘的姿色,自我爹的手中奪人妻女,強娶我娘為妾並將我們姊妹帶進了夏候府,我爹上官府告,不知夏候錦已買通了官府,硬被安了個莫須有的罪名判刑還放至南海,未抵南海之前,他已病死在路上。」
步少提靜默了半晌,憶起他派去那些整治夏候府的人,對官府方面施壓時,翻出夏候府許許多多用錢壓下來的陳年舊案,其中有強搶他人妻女一案,但他不知她就是受害人之一。
他小心的觀察著她的表情問:「你爹的屍骨在哪兒?」
紋焰聳著肩,「不知道。」那麼久以前的事,她就算想去尋,也無法查個水落石出,也許她爹的屍骨,早已被夏候府買通的官兵丟棄在荒郊野嶺。
步少提歎了口氣,「你娘可知這消息?」
紋焰雙手緊握著拳,聲音漸變得硬咽,「我寧願她不知道。」
她垂下眼睫,「我娘一直被關在府內,並不知我爹早已身亡之事,她常想帶著我和妹妹逃出夏候府去找我爹,可是再多次逃離也總會被夏候錦給捉回來,到後來娘知道我爹已死,她便病了,心也跟著我爹一塊死了,就算我娘再美,夏候錦也不會對一個瘋婦失去興趣,他當然不會去關心我們姊妹,他的親生兒子、他的妻妄欺凌我們姊妹,他一點也不會心疼,更不會去阻止。」
「倘若夏候錦對你們不聞不問,又怎會把府中大事都交給你來掌管?照理說,他應當是很防備你這外人才是。」一個婦道人家掌管府務已是奇事了,她既是偏房又沒血緣關係,夏候錦難道不會怕她報復?為何不交給他的兒子夏候容?
「因他的兒子不爭氣,府中又無人可托,就算他再不願交給我這外人,也只能找上我。」她當然知道夏候錦防她,但夏候容是個紉家子弟,從不過問府中大小事,只會茶來伸手、飯來張口,夏候錦並不傻,知道若是交給了夏候容,家業遲早會被敗光。
步少提的面色愈來愈凝重,有他不得不去想她的親人們的死法,是否也像她爹一樣死得不明不白?
「你娘她們……」他緊慎地觀察著她的表情變化,「是怎麼死的?」
「你看過火嗎?」紋焰沒直接回答他,反而先問了他一個問題。
「火?」步少提半天轉不過神,怎麼她會說到這個?
「我看過很多顏色的火。」紋焰掉進了回憶裡,「紅色的火、黃色的火、綠色的火,當你處在熊熊烈火中時,你會看到許多美得令人心碎的火光。」
「那些火你是在哪看到的?」他一貫想像,她是在何處看到了那些火焰,才有這麼痛徹的感覺?
紋焰啟口的話,讓他的心一下子跌進深淵裡,「我娘和小妹葬身的火場,夏候容燒死了她們。」
每次回想起那一場火的原由,她就無法面對自已,也無法面對死去的親人,夏候容的那一把火,簡是直接放在她的心頭上將她的心燒成焦灰。
紋焰緊咬著牙根,兩手緊抱著自己,「有時我真恨我叫紋焰,我若不叫紋焰,也許她們就不會因我而遭到烈焰紋身、命葬火窟……」她爹的死雖不能怪她,但她娘和小妹的死,卻是她間接造成的,若是無她,也許現往她們仍活著。
「紋焰……」步少提不忍於她自責的模樣,將顫著身子的她納進懷中,讓她雙手攀著他的肩,將臉龐靠在他的胸膛上。
紋焰哭泣,懊悔的淚痕佈滿了小臉,「當年夏候容要納我為妾,我不從,他使將氣出在我娘身上,二娘更是唆使夏候容將我們這一房趕盡殺絕。出事的當晚,我因處理府務不在院裡,等我收到了消息趕去,火勢已經止不住了,而在場的也沒人去救火,當我進火場救出娘時,她已無氣息了,我再衝進去想拉出霜兒,卻找不著她,四處的火光和濃煙熏我的眼,我只聽見她聲聲淒厲地叫著姊姊,但我看不見她,我看不見我唯一的親人在何方,我最後也沒有將她給救回來……」
她的淚滴在他的掌心上,步少提試著去在她生命裡的巨大重傷,只能無言的擁著她。
「這雙手上的傷痕,就是救不回霜兒而留下的痕跡,這些傷痕,是霜兒要留在我身上一輩子的遺憾我從此怕火,哪怕只是一盞燈,也會把我嚇得膽戰心驚。」
步少提終於明白為何總能在黑暗的地方找到她,在此同時,他也在他的眼底看見了兩個紋焰,一個是日裡心思聰慧可人的紋焰,另一個是夜裡閃躲著燭火不願接近光亮的紋焰,而這兩個都是他所想伸手捉住緊擁的。
他記得他那愛吟詩頌詞的二哥曾說過:「胭脂淚,心何碎?且拭今宵淚。」
像這樣的一個夜晚,他不願見著的是她的淚,他想要給她的是能夠癒合她心痛創傷的溫暖。如果她的手太小掩不住淚,那麼他願一一為她拭去,如果她身上有那麼沉重的負擔他願將肩膀借給她替她扛下所有的重擔,她若是心碎,他願將他這顆心贈給她,讓她不再傷心掉淚。
他執起她的雙手,輕吻著上頭的疤痕問:「你的手……還疼嗎?」
紋焰為他的吻怔住了,很難相信他竟能若無其事般地,吻著這種醜陋得連她都不敢去正視的雙手,為了他,她不後悔將心事都釋放出來向他坦白。
「真正的痛不在肌上之痛,而是能令人刻骨銘心椎心之痛,真正痛的是那份株不去的遺憾。」她的手不痛,痛的是她心。
步少提將她的手貼在他的臉頰上,「把你的遺憾留在夏候府別再回去了,你現在在紫冠府,在這裡你沒有遺憾,你有的是我。」
「我娘她們一日葬在夏候府裡,我就一日不能安心的離開。」紋焰卻流出淚來,捨不得被孤單留在夏候府的親人。
「既然她們生時不是夏候府的人,她們死後也不會願當夏候府的鬼,我叫人去遷葬。」步少提立刻想出不讓她再回去徒增心傷的方法,並且斬斷夏候府的與她的關係。
「遷葬?」紋焰眨眨眼,淚水流下,步少提便從容不迫地將她的淚滴握在掌心。
他拭去她滿面的淚痕,「明兒個我叫東郡王去夏侯府一趟,請東郡王將她們的骨灰移走,而你去府中的地政樓裡挑一塊風水好的地,看中了後,再到銀庫裡拿銀兩去訂,地政樓的管事會幫你把事都辦妥。」
「我不能拿你的銀兩……」紋焰直瑤著頭,無法接受他這般設想,她根本就無力還他。
步少提拉攏她的腰際,以額靠著她的額問:「不拿我的你要拿誰的?」
紋焰在他的眼眸裡沉靜下來,閉上眼環緊他的頸項。
「你忘了嗎?」步少提輕聲地在她的耳邊提醒她,「你收了我約三生石。」他訂了她的一生,因此,她若有痛,他願代她來收藏,她若有情,他願拿他的心來貼。
「你說過它不是三生石。」靠在他的肩上,紋焰首次覺得他的胸膛這麼寬大,這麼值得讓人來依靠。
「對,它是今生石。」步少提拉開她,以指點著她的鼻尖。
「今生石?」他也跟他二哥一樣會改名?
「你收下石子的那晚,我們倆是那顆『春雪初融』」步少提捧著她的臉專注摯誠地將心送給她,「現在,我們是這顆『默默相依』,往後你若有心事就往我這裡擱,有風雨我來幫你擋,你可以永遠這麼依靠著我。」
紋焰眼眶裡泛著淚問:「何時我們倆會是『難捨難離』。」
「不會有那天的。」步少提吻去她的淚,在心底發誓絕不讓那天來臨。
「如果有呢?」紋焰仍是滿心的不安,只怕這事會饒不了他們。
步少提將諾言送進她的唇裡,「如果有離開的那天,我會找到你,並且把你找回我的身邊來。」
紋焰沒有說話,只是將身子輕巧地貼近他,讓他的臂緩緩將她擁緊,與她緊密依偎。
另一個的司馬聖歎就很輕鬆了,打從他擺明了不幫對手的忙之後,就一件事也沒過幫他們,每天就只會出府東逛西逛,天黑之後再回來欣賞他們的忙碌樣。
「是你們自個兒要賭少提能抱得美人心的,」司馬聖歎毫不同情他們的慘樣,舒適地翹著腳喝茶。
步熙然張著充滿血絲的兩眼瞪向他,「可是我又沒有叫他全放著工作不做!」他只有叫他小弟去談情說愛,又沒有要他小弟學他大哥一樣,有了愛人後就躲在自個兒的院裡不出門。
「這叫顧此失彼。」司馬聖歎涼涼地潑冷水,心情很好,伸出手指算他們已經幾天沒睡了。
司徒震火大地扯著他的領子,「你快想法子!」成天就只會在這裡沒良心的看他們忙碌,也都不過來幫忙,這算是什麼朋友?
「我只負責看熱鬧。」司馬聖歎才不幫敵對方,他們會累死也與他無關。
「換你來幫我打算盤……」司空烈瞪著他,拿著算盤就要塞進他的懷裡。
司馬聖歎沒心情地把他推得老遠,「不要。」
「熙然,你真的有勝算嗎?」司空烈已經被連日的公務累得快不成人樣了,他非常希望步熙然能像當初說的那麼有把握賭,然後快點叫那兩個人回來辦事,他快受不了這個可怕的算盤了。
步熙然還沒回答,司馬聖歎便捉住時機陰險地鼓吹,「你們對他沒信心的話,何不投向我這一邊?我可以馬上拆散那對讓你們累得半死的小倆口。」
「你別想!」司空烈說什麼也不肯讓人在這個時候去拆散他表妹的好事,決心固守保護表妹的位子直到這場人生的賭局賭完為止。
司徒烈也連成一氣,「賭都賭了,我也不認輸。」他們費了多大的功夫才讓步少提有今日,要他中途撤退他也不肯。
步熙然保護性地對司馬聖歎警告,「我要是受不了我就去找我大哥來插手,讓他早早結束這場賭局,不准你來破壞我小弟的好事。」
「你大哥?」司馬聖喚對他投以一個不看好的眼神,「他行嗎?」
步熙然反而笑笑地拍著他的臉,「我們三個弟弟全是他教出來的,他的心機可比我和千歲深,只要他一出馬我不但能解除這繁重的工作,而且還能提前打勝仗!」有那個老謀深算的大哥出來湊一腳,天下還有什麼事辦不成?
司馬聖歎還是不以為然,「我倒要看看你那個紫冠商人的大哥,他有什麼能耐可以翻江倒海。」
步熙然有禮貌地先向他警告,免得他到時候輸不起。
「別小看他。」他要快點去沁雪院把大哥騙出來加入賭局,然後,他們紫冠府就會有一場盛大的婚事了。
紋焰總覺得不安,沒來由的心神不寧。
初時只是因為一個恍恍惚惚的夢。
她夢見自己披上紅霞披,但那名夫君的樣貌極陌生,不是她日日所見且放在心底的步少提,她在夢中張眼望去四處一片火海,高燒的烈焰似要焚身地燒灼,即使她想張口呼救,也無人願靠近烈焰來救她,她不禁尋找步少提的身影,而他卻在她烈火焚身時,在落英繽紛中獨自賀春。
為了這種無端的夢,紋焰常覺得忐忑,思考著夢是什麼意思,在步少提的面前懷著心事不說出口。
紫冠府的人們待她一如往常,夏候府那邊在步步少提那回上門打過一陣後,也不敢來騷擾她,可是,這種無風無浪的日子令人心慌,似乎有什麼事情正等待著要發生,這座紫冠府裡的某些漩渦、變動醞釀著。好一陣子過去了,紋焰的心頭也漸漸舒坦多了,就如步少提所說的,這個紫冠府裡什麼事也不會有。她便不再去思考那個夢境,只當「人有言凶事,不在夢影中」。
夏季過去,秋天到來,風露院常在夜半刮起蕭颯颯的西風,涼風常從窗縫裡吹進來使她驚醒,一夜坐至天明。
這日紋焰因夜裡睡得不好,心思恍惚地與步少提一同在蓀餞樓裡如常地處理公務。
下午進來蓀餞樓的下人們,臉色都顯得凝重,紋焰心細地察覺這一點,每當地想問時,每個人又都躲著,對她支吾搪塞。
處理完手上的事後,步少提伸手拈下一名排隊的內機務坊管事上前來,機務坊管事遲疑了許久,在眾人的暗示下,才踏出步子對他呈上手中的摺子。
一打開摺子,裡頭沒寫什麼機務坊待經截決的事情,白淨的紙張上只端正地寫了一個桃字。
「這是什麼?」步少提盯著那個字,滿頭霧水地問著表情侷促不安的管事。
「那個……」管事朝他身旁的紋焰看了看,一肚子的話又因紋焰而不想說出口。
步少提和紋焰等了半天,管事還是難以啟齒地呆站在他們面前,而其他也在廳中的各樓院管事,臉色都難看得很。
步少提等得不耐,又出聲催促他,「別吞吞吐吐的,你後頭的人還在等。」樓裡樓外排隊的人那麼多,他可不能為了一個人而把事都停下來不辦。
「你還好吧?」紋焰關懷地盯著管事的臉問。
「啊?」管事嚇了一跳,表情彷彿受驚似的,又有點心虛。
紋焰不解地指著他的額際,「你流了一身冷汗。」
「我……沒事。」
「不舒服的話就去休息,沒事就換下一個。」步少提看他的氣色也不是很好,交代完後就招手喚下一個也是心事重重的管事上來。
但先前的機務坊管事仍站在原地不動,其他人也都湊到他的身旁小聲地勸著,「說吧,早說晚說都要說。」
機務坊的管事深吸口氣,朝步少提舉著手,「等等,我想起來我有事了。」
步少提與紋焰相視一眼,都不明白這些人肚裡裝了什麼事,一起轉頭看著他。
機務坊管事不甘不願地吐出,「恭……恭喜四爺……」
「何喜之有?」步少提皺著眉頭,看管事又把頭低下去,唉聲歎氣的說不出話來。知情的葵香樓管事站出來幫他把話說完,「四爺,步爺請你至沁雪院,說為你準備大喜之事。」
「大喜?」他那個成親後就以妻子為重心,視弟弟們為麻煩的大哥,怎麼會突然想到他有這個弟弟?
「二爺也在那邊等你。」葵香樓的管事邊歎息邊說,兩眼小心地看著紋焰的表情。
紋焰拍拍步少提的手,「你去吧,這裡由我來,也許他們有急事找你也說不定。」
「好,我去去就回。」步少提朝她一笑,便離開蓀餞樓去找哥哥們。
步少提一走,整個大廳裡馬上變得嘈雜,人人都把悶在肚裡的話,交頭接耳地熱烈討論著。
「那個,……」機務坊的管事心慌看著不知情的紋焰,「紋焰姑娘,你不知道嗎?」
「我?」紋焰指著自己,突然發現廳裡的人正用整齊劃一的眼神看著她。
癸香樓的管事表情顯得很焦急,「我也認為你快點過去沁雪院一趟。」
「但步爺和二爺找的人不是我,而且我得處理這兒的事,讓你們久候了就不好了。」她怎麼走得開?她也不能冒冒失失的不請自去沁雪院。
眾人快速地回答她的話,「我們沒關係,你才有關係!」
紋焰因他們的齊聲催促楞了一會兒,機務坊的管事忙著上前去請她從書堆中過來,推著她的背往外走,「這事關係到你的幸福,最好跟在四爺的後頭去看一看。」
「我的幸福?」紋焰止住了腳步,心頭掠過前陣子不安的夢。
每個人又急著要地快去,「對對,你就快去吧。」
「好……」紋焰似乎也感染到了他們的心情,於是照著他們的意思往外頭走,才走了幾步,一個看不過去的小二就帶著她腳步飛快地去沁雪院。
被請到沁雪院的步少提,也隱隱地察覺到有些不對勁,尤其是他的兩個哥哥都對笑得很開心。
「你們的表情怎麼這麼怪?」步少提指著他們的臉問,很怕這又是什麼兄長之間的計謀。
步熙然擺出騙死人不償命的笑容,「喜事當頭,表情當然會怪一些。」
「大哥你找我來有什麼事?」步少提不相信步熙然,直接轉頭問步關之。
步關之指向沁雪院的大廳向他命令,「去挑一個。」
「挑什麼?」步少提聽得更糊塗了,壓根兒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你要娶的女人。」步關之懶懶地向他宣佈,表情十分滿意。
步少提被嚇得不輕,「什麼?」把他找來這裡,就是要他挑要娶的女人?
步關之得意地笑,「我照你給我的娶妻標準,自全國各地找來了這些姑娘,我保證她們的樣貌、能力不會比紋焰姑娘差。」老想不出辦法能讓三個弟弟成親的步關之,
在月前聽了步熙然說出步少提要找的妻子人選就是要紋焰這樣,便大張旗鼓地派人四處探聽,找到了許多能讓步少提心服口服、再也沒法挑剔的人選來。
「她們比不上紋焰,我不挑。」步少提一口就回絕,轉身就要回蓀餞樓去。
步關之威嚴的聲音馬上響起,「慢著,你的意思是指我的眼光比你差?」他找得那麼辛苦,而這小子看也沒看,就說那些女人無法達到標準?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步少提一轉過身就看到步關之的眼眸。正冷冷她瞪著他。
步熙然在一邊煽鳳,「大哥,你認為挑哪個姑娘最適合少提?」
「二哥!」步少提忙吼住步熙然多事的嘴,心底把罪都怪到他的身上。
「你別瞪我,這不是我的主意。」步熙然無辜地搖著手,把罪名指向他們都不敢惹的大哥。
「大哥?」步少提楞了一下,想不出他大哥怎麼會有這種選女當妻的主意。
「我早就料到將你要的人找來,並全都請到你的面前,你也一定不會親自去挑,所以我先幫你挑了個媳婦人選,我相信你一定會滿意我這兄長的眼光。」步關之專制地宣佈,不肯讓他的小弟再有借口賴掉已經送上門的人。
「慢著,我並沒有要……」步少提解釋,但很會看情況的步熙然就先一步搶白。
「大哥,你挑了哪家的姑娘?」步熙然捧著草芳冊,慢慢地晃到他的面前問。
步關之指著冊中的一個人名,「桃灼華。」
「為何挑她?」
「古詩有云: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光憑一個名字,步關之就已決定好人選。
步熙然識相地拍手讚揚,「選得好,這位桃姑娘就名字來看的確是個好人選。」
「我不要她。」一直沉默在一旁的步少提冷不防地出聲,眼底寫著不從和不願。
步關之冷冷地拉高了嗓子,「不要?」他千辛萬苦地找這些人來,一句不要就想毀了他的心血,他這個小弟是想孤家寡人到何時?
「我想娶的人不是這個來路不明的女人。」步少提沒好氣地轉過頭,不去看廳裡那些正在等待他去挑選的女人,一顆心早就飛回蓀餞樓紋焰的身上。
步關之握著拳頭,「婚姻大事,由得了你來做主嗎?」他要是再順著這班弟弟的心意東推西推的,若是個個都不成親,他要怎麼向死去的爹娘交代?
「大哥,你聽我說,我不能娶她,我已經有……」步少提才想把埋在心底已久的情事對步關之說個明白,步關之一揮手就打斷他的話。
「不必說了,我懶得再給你找借口,這事就這麼決定,下月初一熙然會代表紫冠府去納采,你準備在中秋迎親。」他就是要趁這個機會出清一個弟弟,而且不會再上當了,不管用什麼理由來推托,他這次絕對不罷手。
「大哥!」步少提急得跳腳,想解釋又留不住步關之心意已快的腳步。
深知步關之決定後就一定會進行的步少提,氣壞地在房內踱步,直想著該用什麼方法去推掉那個姓桃的女人,而且很怕紋焰若是聽到這個消息會怎麼想,好不容易她才多了點笑容,不再愁眉不展,但這件事到底是怎麼發生的?怎麼都沒人來告訴他?
步少提馬上想到只有一個人會興風作浪。
他瞪向那個正笑得開心的步熙然,「是你告訴大哥的?」一定又是他私底下動了什麼手腳,要不然管妻子都來不及的大哥怎麼會突然找上他?
「我怎會這麼壞?」步熙然嘴上雖是這麼說著,但笑容顯得很罪惡。
步少提氣炸地扯著他的衣領,「就算要娶親,怎麼輪也不能先輪到我,應該是你這個當二哥的先來!」果然是他,沒想到這個二哥居然背著他做出這種事來。
「別跟我算帳,我只跟大哥說你有了上上選的標準,所有的專斷都是大哥一手包辦的。」他不過是對步關之順口說了幾句,步關之就信以為加入他的騙局來,這一次,他真的是有點無辜。
「你明知道我想娶的人是誰,為何不乾脆也跟大哥說?」蓀餞樓樓上的四個人,每個都知道他愛的是誰,既然有人要多嘴,那何不就直接說出紋焰的名字來?
步熙然沒在聽他說的話,銳利的雙眼不著痕跡地看著站在門外的人,在門外的人轉身跑走後,他的臉上又露出了笑容。
他搖頭晃腦地說:「唉,胭脂鮮銖何相類?花之顏色人之淚。若將人淚比桃花,淚自長流花自媚。」
「別再對我說什麼花跟淚了!」步少提才沒有心情聽他在那裡當文人吟詩。
「我這是在暗示你……」步熙然有點良心地想告訴他大難臨頭了,步少提卻突然緊緊地握住他的手,一臉認真地直望著他的臉。
「二哥,看在多年來我事事都幫你做的份上,什麼事都不與你計較,我只要你回報我一回,快幫我去向大哥說我想娶的人不是桃姑娘而是紋焰,讓他明白我的心意去退了親。」做了這麼多年老被打壓的小弟,他只求他的婚姻大事這一項,這些哥哥們別再胡來,就算大廳裡有百來個比紋焰強的女人,他也不能做這些兄長的心意,背上負心又無情的名聲。
「好吧。」步熙然愛理不理的應著,打算在大功告成之後再去向步關之說明一切。
步少提忍不住推他,「好就快去啊!」
「少提,大哥還沒把他我給你的桃花姑娘給摘來你身邊,而你所寶貝珍惜的那顆淚,剛剛從那邊溜走了。」步熙然意有所指地說著,並且一手指向門口。
「紋焰她……」步少提大驚失色,「她不會是聽見了吧!」
「我剛才就是一直想向你暗示這個,不過,她只聽了上半段,她沒聽到你說你要娶她的下半段。」這下子,他倒要看看他這個木頭小弟要怎麼去解釋。
步少提急急忙忙地跑出門外去追那抹人影,「紋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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