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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靳旋璣訥然無言地張大雙眼,抬首看著眼前雲霧繚繞的險峻山嶺,接著,他再低下頭看著攤放在他手中的地域簡介,很哀怨地喃喃念出上頭的大略介紹。
  「北嶽恆山,東跨幽燕,西控雁門,南擁三晉,北臨塞外,世稱塞北第一山。」
  數月之前,奉老父之命自嵩山起程出發,帶著記載著家傳劍法的旋門賦,照著老父年輕時曾走過的路線,開始四處尋找失散流落在外異母弟妹們的靳旋璣,為了完成重病的老父的願望,展開了他那不知何時才能完成的尋親之旅。
  在他走訪過泰山,並在泰山頂上找著了開黑店大賺不義之財的大弟東方朔之後,他尋親的腳步又移至了北邊,準備前往五嶽中的北嶽恆山。但在來這裡的一路上,與他相伴而行的人是愈來愈多了,風聞第一劍法璇璣劍法就記載在旋門賦上的人,在聽說了他正帶著旋門賦四處找尋親人的消息後,沿路上數之不盡的人想要搶奪他身上的這本旋門賦,每天都不時地來偷襲或是想暗中打劫他;或是想要冒認親人藉機行搶的不肖匪徒們,也頻頻的來向他冒名認親,這一切,都在在地阻礙了他的前進速度,也害得他的行程進度嚴重的落後,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有辦法順利地走到這個目的地來。
  根據他老爹靳風眠的說法,他那些失散的弟妹們,應該全都是當今江湖上數一數二的高手,而又在大弟東方朔的口中得知在恆山這個地方,就有兩個準備競逐今年恆山盟主的准盟主北堂傲以及韓朝雲。當靳旋璣懷抱著滿滿的期待而來到此地,原以為他只要登上恆山,然後直接去找他們兩人認一認哪個是他的親人就行了,可是才走到山腳下,這座巍峨又美麗的恆山,就把他的美夢敲得碎碎的,讓他只能站在山下登山處的客棧前怔怔地發愣,並且無語問蒼天。
  「這座塞北第一山……」他虛脫無力地垂下肩頭,「還真不是普通的廣闊呀。」誰來救救他吧,他要在這座數來就有上百個小山峰的恆山,我到何年何月才能找到那兩個人?
  一道笑謔的男音,輕輕在發呆已久的靳旋璣耳畔響起。
  「這座山有這麼讓人歎為觀止嗎?」還沒看過有人能在見到恆山時,感動得這麼捶胸頓足的。
  靳旋璣的眉峰隱隱抖動,「不,我是在哀悼我將流的辛苦汗水。」他突然很恨愚公當年移山時,怎麼會忘了要移這座山。
  「很美的景色是不?」站在他身旁的人抬首看了看美不勝收的山景一番,又淡淡地開了口。
  他很想哀號,「是啊,而且還要命的廣闊無邊……」好不容易才來到了恆山,他卻恐怕會在這座數不盡的山峰裡找到白髮蒼蒼,而且還可能找不到那兩個北嶽准盟主。
  站在靳旋璣身邊的陌生男子,突地拍了拍他的肩頭,讓自艾自憐不已的靳旋璣兩眼無神地轉過頭來。
  「你……是不是中岳盟主靳旋璣?」西門烈首先確認一下這個哀聲歎氣的男人,是不是他翻山越嶺跑來所要找的正主兒。
  「對,你是?」他倒不知這個跟他一搭一唱有一會兒的人是誰。
  「我是你大弟東方朔花了大把銀子請來的人。」西門烈親切地朝他一笑,不經他的同意就拉著他走向前方的客棧,「進去喝個茶吧,我相信只要跟我談談後,你就不會繼續望山興歎了。」
  靳旋璣狐疑地看著這個有著南方人面孔的年輕男子,不知為何,打心底對他感到十分親切,並且覺得他的那雙眼眸好像是不知在哪看過。
  「你是東方弟弟的朋友?」他那個死要錢的財奴弟弟,會肯花錢叫這個人來找他?這該不會又是來打著幌子想奪劍譜的人吧?
  「我和他勉強可以說是朋友。」西門烈輕聳著肩,拉著他坐在客棧裡的一角後,便對他自我介紹,「在下西門烈,西嶽華山人,外號師爺,同時也是來拯救你的人。」
  靳旋璣狐疑地饒高了兩眉,「拯救我?」
  「此次我來,除了是來幫助你協尋失散的弟妹外,我還是來這幫你解決麻煩的。」西門烈遞過一封信給他,「你不須懷疑我的來歷,這是東方朔要我交給你的信函,你看過後就知道了。」
  在確認過信中東方朔的字跡和內容後,靳旋璣稍稍對他放下了戒心,並且想向他請教一下他口中的麻煩為何物。
  「我會有什麼麻煩?」為了尋找親人,他都已經解決過無數個大小麻煩了,這座山上還有什麼能等著他?
  西門烈理所當然的瞥他一眼,「你來恆山要找的人不是韓朝雲和北堂傲嗎?」
  「對呀。」他用力點點頭。
  「那就是了。」西門烈兩手一拍,為他們倆各斟上了一杯香名,「我就是來幫你解決那兩個麻煩人物的。東方朔說,你一人絕對擺不平那兩個討厭鬼,所以看在他的面子上,我才會大老遠的跑來這幫你。」
  靳旋璣直皺著一張臉,「他們兩個……很難纏嗎?」他還記得東方朔好像也很討厭這兩個人,可是就不知道原因為何,加上這個人又這麼說,那他得好好研究一下這兩個他要找的人。
  他淡淡冷哼,「整座北嶽沒人敢動他們兩個,人人光是聽到名號就避之唯恐不及,你說他們難不難纏?」
  「你知道些什麼?」
  「韓朝雲,恆岳派第三代弟子。」西門烈身子往後一靠,正色地開始說起,「武藝在師門中列排第一位,乃繼承師門掌門的不二人選,不但被師門寄予重望,更是今年恆山最有希望競逐盟主寶座的人。」
  靳旋璣吹了吹口哨,「這麼厲害?」乖乖,一個女人也能統率師門還競爭恆山盟主?
  「北堂傲,臥北門第三代首席大弟子。」西門烈又公事分辨地道出另一人的資料,「不但傳承了師門絕技臥龍刀法名揚天下,並被指定為下一任的掌門,而且也是恆山盟主最熱門的人選。」
  「看樣子,他們倆不相上下嘛……」這兩人會不會搞不好都是他的弟妹?武藝都這麼好,那一定和他家優良的血緣有關。
  「一點也沒錯。他們連連打了數年,也從沒分出過勝負來。」說完了官方說法,西門烈挨了個表情,有點可憐地看著這個想要從這兩人中尋找親人的靳旋璣,「但他們並不只是武藝不相上下,他們的脾氣還都一樣的壞。」
  靳旋璣的音調拖得老長,「脾氣……壞?」怎麼對面的人表情突然變得那麼可怕?
  西門烈搖搖頭,「先別說韓朝雲了,單單一個北堂傲就夠你頭疼了。」
  「怎麼說?」不就是個武功不錯的年輕人嘛,這有什麼好頭疼的?
  「北堂傲是有名的目中無人、隨心隨性,不但任何人都敢犯,就連他的師尊們也都禮惦他三分,而整座師門的人更是沒一個敢惹他。」西門烈說著說著,就把去找過北堂傲的人的下場報給他聽,「舉凡武藝稍好一點的人遇上了他,他不會給你任何理由,他不會去分什麼對錯或是青紅皂白,通常他的一貫作風就是先用他的那把臥龍刀跟你打招呼,然後在你快斷氣前再問你找他做什麼。」
  靳旋璣呆若木雞地望著他,對北堂傲與人打招呼的方式感到十分不可思議,同時在心底也深深地感到非常不安。
  他嚥了嚥口水,「換句話說,只要我一去找北堂傲……」
  西門烈攤攤兩掌,「一旦找上他,你不只得先有和他拼上性命的準備,倘若你能在他的臥龍刀下活著,那你就更加不幸了,因為你還得跟韓朝雲拔劍相向,然後再度浴血苦戰一番。」
  「韓朝雲她為何……」該不會這座山上的人都是這麼可怕的?無冤無仇的,她幹嘛要這麼做?
  「韓朝雲已經追殺北堂傲很多年了,整座恆山的人都知道他們兩個是死對頭,她不允許任何人殺北堂傲,誰要是敢搶她的宿敵,誰就是與她為敵。」那兩個死對頭的名聲,以及非得拼出個勝負不可、不准任何人介入的怪事,不但早就傳遍了北嶽恆山,就連在其他地方也都是大名鼎鼎。
  「還……還有這種宿敵的?」靳旋璣聽得快瞪凸了兩眼,並且覺得腦袋有些暈眩。
  放眼江湖上的人,若是生事結仇者,不都是把對方幹掉就算是報仇雪恨了嗎?有誰會去管仇人是誰殺的?怎麼這兩個人把江湖定律顛倒了過來這麼不一樣?為了對方這個老仇人,他們可以去結更多的新仇家,恆山這個地方的師門,到底是怎麼教導徒弟的?
  西門烈邊說邊點頭,淡淡地看著他一臉的白癡樣,「就是因為有他們這種怪宿敵,所以整座北嶽的人才不敢惹他們任何一個。」
  「他們兩個到底有什麼仇怨?」靳旋璣甩去了滿腦子的暈眩,非得搞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不可。
  「他們倆之間根本就沒仇。」西門烈懶懶地打了個呵欠,對那兩人打架的原始起因感到挺好笑的。
  靳旋璣愣愣地張大了嘴,「啊?」沒仇?沒仇還能當宿敵?
  「聽說北堂傲的師祖殺了韓朝雲的師祖,韓朝雲的師父為了報仇,也殺了北堂傲的師祖,然後他們這兩個門派就這麼結下仇怨了。」西門烈又知無不盡地再度把探扣來的內幕消息倒進他的耳朵裡。
  「這關他們兩人什麼事?」上上一輩和上一輩們的仇怨,古早得都可以化成灰了,那兩個人幹嘛還那麼拚命?
  「沒聽過父債子還嗎?師們也是如此的。」西門烈不屑地睨了他一眼,又把他當成不會用腦袋的呆子來看,「師父們的舊仇,當然得由徒弟們來承擔,這就是他們兩個年年打、時時斗的原因。」
  「聽你說了老半天……」靳旋璣百思不解地抓著頭皮,「這些跟我要找弟妹有關嗎?」這個一來就恐嚇他的師爺,嚇他也嚇了好一陣子了,可是這跟他尋親的目的有切身的關聯嗎?
  西門烈翻了翻白眼,愈看愈覺得這個嵩山盟主還真是孺子難教也,這傢伙真是精明無比的東方朔的異母哥哥嗎?要是說的事情沒關聯,他幹嘛要在這邊長篇大論的警告?他是怕這個笨傢伙會呆呆的上山去找人,然後莫名其妙地被某兩人聯後大卸八塊。
  「當然有嚴重的關聯。」他悶吐出一口氣,「如果他們其中一人是你的親人,那麼你就得一併擺脫另外一個人才有法子順利認親。」
  靳旋璣小心翼翼的假設,「倘若韓朝雲是我的妹子呢?」既然他去找北堂傲會讓韓朝雲翻臉,那他直接去找韓朝雲不就結了?
  「那你得先打敗北堂傲才有可能帶走韓朝雲。」他慢條斯理地呷了一口香馥的熱茶,有點同情地看著對面滿臉笑意瞬間都垮掉的人。
  靳旋璣可憐地大叫:「為什麼?」老天是認為他尋親之路不夠坎坷嗎?為何要這麼為難他這個萬里尋親的兄長?
  「因為北堂傲的心態也和韓朝雲相同,他同樣也不允許任何人搶走他的宿敵,誰要是敢動韓朝雲一根寒毛,誰就準備倒大楣。」反正不管他去找的人是哪一個,他都得排除萬難一口氣打倒兩個人就是了。
  靳旋璣開始感到憂心忡忡,「如果……北堂傲是我的弟弟呢?」
  他的眼睫間又寫滿了遺憾,「真是這樣的話,你就要有隨時都有可能家破人亡的心理準備,因為韓朝雲奉命一定得殺了北堂傲,然後順道殺了他所有的親人。」
  靳旋璣訥訥地張大了嘴,一言不發地看著這個專門來跟他報廢消息的人。如果這個西門師爺說的是事實的話,那他不就單獨找這個不行,單獨找那個也不可以?若是兩個一起找,他還有可能無端端地被人聯手砍死?這叫他怎麼去找親人嘛!
  西門烈在他的臉色愈變愈青白已有大出血之勢時,再接再厲地說出另一個讓他更想吐血的消息,「很不巧的是,北堂傲也被師門授了相同的命令。」
  這麼說,不論他是認了哪一個做親人,他還得外帶多認一個仇人就是了。
  他開始猛打寒顫,「我突然很希望他們兩個都不是我的親人……」不……不要吧,他不要性情這麼激烈又這麼具危險性的弟弟或妹妹。
  西門烈卻對他笑得壞壞的,「根據可靠的消息來源指出,你要找的親人,很可能就是他們倆其中之一,這座恆山上,沒有其他的可能人選。」
  無計可施卻又不能躲一定得去找那兩人的靳旋璣,頭暈腦脹之際,實在是想不出該怎麼解決那兩個麻煩人物,於是他只能把西門烈看成是眼前的唯一浮木,緊緊握住他的雙手,完全把他當成此時解決消厄的救星來看。
  「西門師爺,請問你有何妙計可助我認親?」難怪東方朔怕他搞不定要派人來,他根本就不知道要拿那兩個人怎麼辦!
  「計劃嘛,是有一個。」他緩緩地摩搓著方挺的下頷,兩眼靈活地轉動了起來。
  「在下洗耳恭聽。」靳旋璣連忙拉長了雙耳,屏氣凝神地望著他。
  西門烈相當有把握地朝他伸出一指,「只要你能解開他們的仇怨讓他們化敵為友,這樣即使認了親,往後你也不會有麻煩更不會有後顧之憂。」
  「化敵為友……」靳旋璣愈聽愈懷疑,劍眉也吊成兩座小山高,「可能嗎?」讓兩個勢同水火已經打了數年,脾氣都差不多的兩人做朋友?這就跟把兩頭想咬死對方的考慮放在同一個籠子裡沒兩樣?
  「再不可能的事我也會把它變成可能。」西門烈不像他那麼悲觀,反而是氣定神閒地咧大了笑容,語氣裡儘是信心滿滿。
  「你?」靳旋璣忍不住仔仔細細把他打量過一番,就不知這位受聘而來的師爺到底有多神通廣大。
  「收了東方朔五萬兩白銀受托來此,我一定會幫你辦妥這樁事,你只要乖乖的照我所說的去做就成了。」開玩笑,他所接的案子哪樁不是圓滿成功的?他可是很有職業道德的。
  靳旋璣半信半疑地問:「你有什麼好主意?」
  西門烈含笑地朝他勾勾手指,附在他耳邊嘀嘀咕咕地說了一陣後,就見靳旋璣的臉挨上了五顏六色,並且愕然地瞪大了眼。
  「喂、喂……」他忍不住推推那個提供計劃的主使人,「你確定?」這種聽都沒聽過的和解方式會有效?
  西門烈朝他眨眨眼,「這是唯一可行之計,做不做就隨你了。」
  「這主意……不會砸鍋吧?」一想到計劃的全盤內容,他就不禁有些擔心。
  「本師爺辦事,你大可放心。」西門烈得意地拍拍胸坎向他保證,「我會全程監督進行,直到事情大功告成為止,倘若我失敗了,我不但會把五萬兩退還給東方朔,我還會再退他五萬兩當成致歉的費用。」
  「你……真的行嗎?」聽他說得這麼有把握,看來他是真的很有看頭羅?
  西門烈只是微微揚高了兩眉,「我這個人呢,不但做人信用保證、辦事品質可靠,而且任何進了我袋子裡的銀子,還從不曾有任何一文再出去過。我絕對有法子在短期內,幫你把一個親人弄到嵩山去認祖歸宗!」
  受到他的信心和保證的激勵,本來還不怎麼有把握的靳旋璣也感染了他的士氣,決心就用這個特異的方法來擺平那兩個難以搞定的北嶽准盟主。
  靳旋璣用力地與他擊掌交握,你上漾著與他一模一樣的笑容。
  「衝著你這句話,就照你說的辦!」他相信,在這場耐力賽中,他們倆一定能夠勝過那兩個准盟主!
          ☆          ☆          ☆
  與西門烈商量好如何進行認親大計後,靳旋璣就與西門烈兵分兩路,一個負責去張羅計劃的準備事項,一個則上山去找那兩個待尋的准盟主,好將他們兩人拉進已設好的計劃裡。
  負責找人的靳旋璣,進行得沒有西門烈順利,自他踏上了恆山以來,他沿途向人詢問可有人知道那兩個人在哪,可是他得到的,不是有人臉色蒼白地落荒而逃,就是有人拚命朝他搖手說不知道。而在他想找這兩人的消息傳開來了後,這座山上所有的人,一見到他之後都紛紛不給面子地閃避逃逸,根本不給他開口問話的機會……
  挫折不已的靳旋璣實在是搞不懂這些人急於逃命而去的原因,那兩個人也不過就是武功好了一點,脾氣怪了一些,而這真讓他們感到這麼可怕嗎?
  在恆山上找人問路尋人了數天之後,靳旋璣終於逮到一名長年駐守在山腰的守山人,自他的口中問出了那兩個讓眾人懼怕的對象是躲在這片山頭的哪裡,並照著守山人的指點,千辛萬苦地攀上恆山的最高點、沒人敢上去的問劍峰。
  靳旋璣大氣喘個不停地趴在問劍峰頂遠處的一塊大石上,沒好氣地抬高眼皮,看著前方正打得如火如荼的兩個人。
  「終於找到了……」他吐著舌搖搖頭,「不過就是砌磋個武藝嘛,沒事幹嘛爬得這麼高?」在這地方打,風水就會比較好嗎?
  兵戎交接的猛烈撞擊聲,呼嘯震天的迴繞在峰頂上,陣陣直震擊得讓人耳際嗡嗡作響,淡薄的雲霧間,刀劍交綻出閃亮的火光,淺淺的映暈在你來我往的兩個人臉龐上。
  靳旋璣眼界大開地看著眼前這兩個似是有深仇大恨的人,劍劍不留情、刀刀不留退路的迎向對方,彷彿置生死於度外般地全力一搏,在他們那激烈的攻勢下,倘若任何一人只要稍一分神,恐怕馬上就會出現死傷。而他們一個純熟得完美無瑕的劍法,一個看也看不清也難以拆解的刀法,令他猛然發現,他們還真有讓恆山眾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本錢,也莫怪西門烈會對他一再地叮嚀遇上了他們要小心。
  韓朝雲深厚的劍氣,在北堂傲先知先覺地躍開後,一劍夷平了他四周的草木,猶未及換息喘氣,她驀地縱身上躍,迅速回身直下,單手握緊手中的浮霧劍,傾盡全力地朝下方的人劈下重重一劍。
  北堂傲一手握著刀柄、一手托持著臥龍刀身,奮力抵擋住她的力道,並以足牽制住她的步蹤,將她困在原地與他的力氣抗衡,不讓她的長劍有施展的空間,而緊緊相交的刀劍,架橫在他們兩人的面前。
  彼此紛亂的氣息拍撲至朝雲的臉上,她定定地凝視他的眼瞳,素來蒼白的小臉,在激烈的打鬥後漾上了一層淡淡的粉色,令近在咫尺的北堂傲,嘴角緩緩地上場,抹上了一朵理不清的笑意。
  就在他們兩人僵持不下的這個時分,首先發現峰頂上還有個第三者的北堂傲,刀勢突然一轉,飛快地挑起地上一顆碎石,並將它射向靳旋璣。
  「我閃!」偷窺的靳旋璣敏捷地避過了那顆碎石。
  朝雲疾射而出的另一顆碎石也馬上跟隨而至。
  「我再閃!」沒把這種隨地取材的暗器看在眼底的靳旋璣,又輕輕鬆鬆地偏閃而過,但就在他得意地咧大了笑容時,兩顆同時襲來的飛石馬上把他的笑臉打歪。
  被砸得結結實實的靳旋璣,痛得齜牙咧嘴的,直撫著左右兩頰哀哀低哼。
  「沒閃過……」太、太準了吧?他們是想讓他毀容呀?
  朝雲和北堂傲交換了一下目光,動作一致地將手中的兵器指向這個敢上問劍峰壞他們好事的人。
  他忙不迭地想喊暫停,「慢,慢著……」媽呀,還真如西門師爺所說的,這兩人真的都是不問理由就先砍了外來者再說。
  「你來恆山做什麼?」朝雲首先打破沉默,對這個身上帶了個名滿天下的旋門賦,因此而家喻戶曉的男人瞇細了一雙美眸。
  北堂傲也揮著長刀冷淡地問:「旋門賦在你身上?」
  「是在我身上沒錯,但我今日來是……」靳旋璣連話尾都還沒來得及說完,就忙著閃躲他們又同時朝他劈來的長刀和銳劍。
  朝雲的一劍險些削去他的耳朵,他方躲過,北堂傲的長刀就差點讓他的鼻子和臉蛋分家,赤手空拳面對著這兩上來勢洶洶的恆山准盟主,靳旋璣只好邊躲邊叫。
  「你們……你們就不能先聽我把話說完嗎?」這算什麼宿敵呀?未免也太合作無間了吧?目標一致就算了,居然連動作也都差不多。
  只對他說過一句話的朝雲,在北堂傲一點也不客氣舉刀攻向靳旋璣時,她索性也惜言如惜金地閉上了紅唇,專心地應付起靳旋璣,希望能早點把這個外人打發走別來阻礙她。
  「等一下!」靳旋璣慌慌張張地大叫,「先告訴我你們哪個人可能是我的親人?」就不能讓他先搞清楚對象嗎?不然若傷了他們任何一人,他就可能傷了他親愛的親人。
  他們兩人都沒空理會他的廢話,而靳旋璣便天真的認為,他們的沉默就等於是默然。
  他很想一石二鳥,「都不說話,那就代表兩個都是了。」脾氣壞不打緊,武藝都這麼好,不認起來做親人就太可惜了。
  「旋門賦拿來!」北堂傲朝他的胸口探出兇猛的一掌,志在奪取那本他老早就想得到的劍譜。
  靳旋璣反而先開起條件,「叫聲哥哥我就把旋門賦傳給你。」
  「少臭美。」北堂傲的語氣間充滿了鄙視。
  「交出劍譜!」不願北堂傲拿到劍譜的朝雲,也忙不迭地出聲,絲毫不讓北堂傲搶得先機。
  靳旋璣也很一視同仁,「想要劍譜先叫哥哥。」
  她不屑地睨視他,「我爹娘沒生過你這種不要臉的人。」
  「你有爹娘?」他眼底閃過一絲遺憾,依然不死心地追問:「是你的親生父母嗎?有沒有可能你是撿來的?」
  「你敢侮辱我的雙親?」朝雲水盈的眸於瞬間變得很危險,攻勢也變得愈來愈凌厲。
  以一敵二的靳旋璣,在與他們拆了近百招後,不但覺得愈來愈招架不住,也覺得這種打法實在是太不公平了,尤其這兩個人又都這麼不好說話,他乾脆收拾起玩笑的心情,全力施展出拿手的真功夫,出手如閃電地伸出兩指一左一右封住他們的穴道,將他們兩人定住不動,不能再聯手欺負他這個可憐人。
  「先歇會吧,都喘口氣。」他邊掄著涼風邊朝他們擺擺手,「你們實在是太難搞定了……」
  因他的身手而有些怔愕的北堂傲,沒料到靳旋璣是個扮豬吃老虎的人,居然彈指之間就能制服他們兩人,一股熟悉的心火,緩緩地開始在他的心中蔓延,非得打倒比他更強者的念頭,激起了他無窮的鬥志,更加堅定得到旋門賦的信念。
  「來來來,我先認一認長相。」休息夠了的靳旋璣,自懷中掏出一面銅鏡,馬上利用時間想完成他認親的基本手續。
  朝雲冷漠地看他一手抬起她的臉蛋,左顧右看地專心研究起她的相貌,並頻頻看著鏡中的自己來比對,她試著想動,可是不聽使喚的身子卻無法讓她如願。
  「嗯……」靳旋璣直皺著眉心,「不像,一點都不像。」雖然這個女人是很美、功夫也很好,可是她怎麼看就像個道地的北方人,再怎麼在她花樣般的小臉上找,也找不出像是有南方血統的地方。
  北堂傲的雙眼,在靳旋璣不規矩的大掌撫上朝雲的面頰時,驀然顯得十分肅冷帶有殺意,當靳旋璣一回頭時,馬上被他給瞪得冷汗直流,但臉皮很厚的靳旋璣立刻換上了一張笑臉,仔仔細細地打量起他的樣貌來。
  「北堂公子,你不覺得咱們倆……」他以鏡子同時照著他們倆相似的臉龐,「長得有點像?」輪廓像、身材像,就連口音也像,尤其是那一雙眼,更是像得如出一轍,他是親弟弟的機率真的有點大。
  北堂傲冷冷瞟他一眼,一臉的不以為然,而且似乎是滿不恥於他的這種說法。
  「好吧。」靳旋璣把銅鏡一收,改而扳扳兩掌,「長相這個依據不可靠,也沒個準頭,接下來只好照老法子搜身找證據了。」
  朝雲在他伸出兩手想朝她這邊靠過來時,用一雙美目狠狠地瞪著他,濃濃的警告意味,讓靳旋璣全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他告饒地舉高兩手,「好好……別瞪我,我先搜他的就是了。」
  出乎意料的,北堂傲倒是很合作地任靳旋璣在他身上搜來搜去,並在靳旋璣自他頸間搜出一條金鎖片時,心念一轉,壞心眼地挑了挑劍眉。
  「這塊金鎖片……」靳旋璣喜出望外地向他求證,「你該不會是撿來的吧?」身上能夠有這塊刻有他老爹人名的鎖片,正是身為靳家人最正確的指標。
  他徐徐露出莫名的笑意,「不是。」
  「哪來的?是不是你娘給的?」靳旋璣更是積極地向他探問。
  「沒錯。」他又故意據實以告,讓靳旋璣的喜悅更上層樓。
  靳旋璣激動地握著他的雙臂,「你該不會恰巧有個失散的親爹吧?」太好了,現在就只差一點點了。
  「正巧有一個。」北堂傲又順著他的心意頷首稱是。
  「那……」他拉高了嗓音,「你的親爹該不會也正好就姓靳吧?」
  「他叫靳風眠。」北堂傲再大方地道出多年來一直隱瞞的實情。
  靳旋璣感動得直拍他的肩頭,「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這人說話好爽快啊!」好個窩心的弟弟哪,要是每個弟妹都像他這麼自動自發的認親就好了。
  北堂傲狡詐地朝他一笑,「夠爽快的話就把旋門賦給我。」
  「自家人嘛,給你當然是可以……」被他的眼神看得渾身不自在的靳旋璣,有先見之明的問:「只是你先告訴我,得到了那玩意後,你想用來做什麼?」
  「用來對付你。」北堂傲邪邪地盯著他,坦誠不諱地說出目的來。
  「太……太危險了!」他大大地搖著頭,「這東西還是由我保管得好。」認個弟弟得賠上老命一條?太不划算了。
  「靳旋璣,馬上放開我。」被冷落在一旁的朝雲,在他們兩人仍在閒聊時忍不住地出聲。
  「再等一會兒就好了,我認完弟弟就放開你。」他不耐煩地揮著手,又親熱地靠近北堂傲,「北堂弟弟……」
  「你夠格嗎?」懶得再耍他的北堂傲,邊嘲諷地問著他,邊暗暗地運上內勁,硬是將丹火直逼向丹田想強行解開穴道。
  「喂、喂……你想做什麼?」還沒來得及收拾被他冷言冷語所傷的心,靳旋璣就緊張萬分地看著他怪異的舉動。
  北堂傲一言不發,企圖以自恃沉厚的內力震開他的束縛,但眼明手快的靳旋璣卻甩甩兩手,瞬間奪走一旁朝雲手中的浮霧劍,晴蜓點水般地以劍灑的劍氣劃過北堂傲身上所有的脈穴,而後又轉過身來對朝雲也做了同樣的事。
  「你對我做了什麼?」突然覺得力氣全失的北堂傲,怒張的眼眉,迎向靳旋璣那得意洋洋的笑臉。
  「這是璇璣劍法裡的最後一式,卸武式。」靳旋璣心情很好地向他講解,「所謂的卸武式,意思就是卸去全身的武功,阻滯住遍體的脈穴讓你與一般未習武之人無畏。」
  「你廢了我的武功?」居然在眨眼之間,他就被廢去了二十多年來辛苦修得的武技?
  「是可以這麼說啦。」靳旋璣不好意思地拍著他的臉頰,「不過你不必擔心,只要你肯認我這個兄長,想要恢復功夫或是得到旋門賦一切都好談。」
  北堂傲緊咬著牙,「你休想……」
  「你認你的弟弟,為何要廢去我的武功?」無辜被牽連的朝雲,幾乎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失禮了。」靳旋璣很抱歉地拍著後胸勺,「但我可不能讓你趁他功力全失的時候有機會來對付他,為了以防萬一,只好請你委屈一陣子跟他作個伴。」
  朝雲難以忍抑地遍身顫抖著,「立刻解開你的卸武式……」就因這男人的一個心願,她這旁觀者就必須付出這種代價?
  「他肯叫我一聲哥哥我就解。」靳旋璣故意指向北堂傲,希望能借由她來打動那個嘴硬的傢伙。
  「北堂傲。」朝雲迅速把目光移轉至臭著一張臉的北堂傲身上,不願見自己的心血就這麼付諾東流。
  他倔傲地撇過頭,「不叫。」
  「那咱們三個就都耗著吧。」靳旋璣無所謂地聳聳肩,「你們兩個的脾氣硬沒關係,反正我有對策來應付你們。」這種情況西門師爺早就已預料到了。
  朝雲怒意沉沉地壓低了嗓音,「你到底想做什麼?」這個大老遠從嵩山來的中岳盟主,不可能就只是專門來這廢去他們武功。
  「我不想往後看你還是一天到晚拿劍追著我的北堂弟弟,為了他的安危,我只好讓你們由敵人變成朋友。」他邊說邊拉起他們兩人的手,並且故意把它們投放在一塊。
  「朋友?」北堂傲看了對面的朝雲一眼,「你可以等天下紅雨。」他從認識她的頭一日起,他就根本不願與她做什麼朋友,他想要的,不是朋友這關係。
  「北堂弟弟。」靳旋璣嘖嘖有聲地搖首,「老天有時候也是會下紅雨的,所以話還是先不要說得那麼滿。」
  朝雲也與北堂傲有志一同,「我不需要他這個朋友。」她所需要的是個對手,不是朋友。
  靳旋璣又回過頭來,「你也不必急,再過不久你就不會這麼說了。」
  正想反駁他的朝雲,志思不安地看他自袖中拿出兩條特製的繩索,先是俐落地綁縛住北堂傲的雙手,接下來轉身將她綁得緊緊的。
  「你在做什麼?」不甘受縛的她,使勁地想掙開手上的繩線,但靳旋璣卻按住她的雙手,以眼神告訴她不要白費力氣。
  他咧大了笑容,「準備放羊吃草。」找到這兩隻小羊了,接下來就只需要把他們送到目的地交給西門烈就成了。
  「靳旋璣……」怎麼也掙不開束縛的北堂傲,臉色已經變得很陰森。
  「等你想通了願意認我這個哥哥後,我再去救你們回來。」他滿面笑意地交代,期待地拍拍他們兩人的肩頭,「這段期間,你們好好和樂相處吧。」
  尚未理清他的話意,北堂傲和朝雲的聲音就雙雙消失在朝他們口鼻掩來,加了迷藥的帕子裡,不敵藥性地垂閉上眼睫,軟倒在靳旋璣的面前。
  看著地上兩人安靜的睡容,靳旋璣快樂地拍拍兩掌。
  「搞定。」接下來,就看西門烈他們怎麼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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