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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女歌手高昂溫柔的歌聲緩緩地自音響流洩,柔和了一室的清冷單調,歌聲裡不斷重複的想念音符和浪濃的悲傷,彷彿凝結成一抹遙遠的回憶在詞曲裡翻飛繚繞,緊緊扣住了聆聽人的心。
  聶少商習慣性的沉浸在熟悉的音樂裡,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遙望城市的邊際。混濁的天空好似染了一層灰霧,籠罩著整個忙碌的城。他麻木地低頭看著底下川流不息的車潮和人群,那些活動著的物體倒像是沒有生命的機械,呆板地在城市的每個角落前進遊走,所有的人都成了沒有靈魂的空殼,像他一樣……
  「少商,少商?」魏北海站在門邊禮貌性地敲了敲門板,看他沒有反應,於是試探性地出聲。「你回來了?」聶少商從沉思中回神,轉頭看向臉上帶有倦意、剛洽公回國的至友。
  「你聽歌?今天心情不好?」聽見他所播放的音樂,魏北海立刻放下手裡的公事包,走到他面前觀察他的表情。
  「不,只是突然想聽。」聶少商微微一笑,伸手關掉音樂。
  「不好意思,打擾了你的休息時間。不過我想問你……你現在有心情辦一下正事嗎?」魏北海搔搔頭,很難啟齒地問。
  「當然,我可以先辦你的。」他揚眉回答,若有所思地坐回辦公椅上。
  「我的臉告訴你我很沮喪?」魏北海的心更沉了,他甚至還沒開口聶少商就知道他來此的目的。
  「是如此。」聶少商杵著下巴看他。
  「我的心比我的臉更沮喪。」魏北海沉沉地吐出一口悶氣,像洩氣的皮球般癱倒在他面前的大椅上。
  「會讓你沮喪的理由只有一個,你那件韓國的開發案進度如何?」聶少商大略知道他這個老友會愁眉苦臉的原因,好心地替他起了個開頭。
  「原地打轉,那個韓國佬死都不肯讓步,競爭壓力太強了,磨了兩個月,我還是沒辦法取得土地開發權,順利地把企畫案推出去,所有的行動全凍結在金正德身上不能推進。」魏北海挫敗地說道。任憑他再怎麼左攻右擊,就是無法打動金正德,只能摸著碰了無數釘子的頭打道回府重新計畫。
  「我精神上支持你。」聶少商把好友的挫折放在一邊,來個視而不見。
  「你好輕鬆啊,我在國外就快打敗仗,忙得沒時間休息,你國內的案子都搞定了?」魏北海酸溜溜地嘲弄,他在出國前留給聶少商一大堆工作,他就不信聶少商會比他好過到哪裡去。
  「是很輕鬆,案子得標了,兩個賣了五個,到年底之前沒有其它預定進度,我考慮先把明年的計畫拿來做。」聶少商沒有出現他所預期的困擾模樣,反而淡淡地向他宣佈勝利的戰績。
  「只花兩個月?」魏北海的臉頓時垮了下來,他的外患還沒有解決,聶少商就把他所給的內憂除盡了?
  「在你和那個韓國老頭金正德慢耗窮磨時,我分內的工作都已經打點完畢,只等著財源入袋另行投資。」聶少商優閒地靠進椅子裡。也許是最近時間過剩,於是便全心投入北海丟給他的案子裡消磨時間;誰知道工作一眨眼就做完了,他仍是空閒得很。
  「既然如此……少商,你去韓國好不好?」這麼多難題他都能搞定?魏北海眼珠子轉了轉,滿臉期待地問。
  「要我去找金正德?」他微瞇著眼看著老會推托責任的老友。
  「我們是合作夥伴嘛,我失敗了你也不好看。」這家擁有雄厚財力的建築公司是他們倆辛辛苦苦在市場上拚出來的,這次龐大的投資案若失敗,相信聶少商不可能坐視不管。
  「我們的分工原則呢?當初說好我管國內、你管國外,自己的工作自己做好,我不在乎別人怎麼看。」聶少商翻出他們兩人早年前的協議。
  「出糗的人不是你,你當然不在乎,又不是不知道我愛面子,朋友這麼久了,你忍心讓我被同行恥笑嗎?」魏北海扁著嘴乞憐地看他,針對聶少商唯一的弱點進攻。
  「不要利用我的同情心,認識你十幾年,對你,我已經用完所有偉大的情操。」聶少商撫著眉心撇過臉,試著不去看他眼底的哀求,以免又被自己過多的同情心給打敗。
  「因為我知道你有求必應。」魏北海拉拉他的袖子笑道。他這個朋友什麼都不怕,就怕他的苦瓜臉。
  「想要有求必應可以去阿拉伯找幾個神燈回來搓。」聶少商拉開他的手回道。
  「何必捨近求遠?我眼前就有一個天神。」魏北海討好地靠近他,鍥而不捨地求救。
  「專門替你收爛攤子的天神。」聶少商沒好氣地應著。
  好在他的同情心到目前為止只對這個老友有反應,不然這項致命的弱點早讓他被強敵一腳給踢出商場外,哪還能在這個圈子混?
  「你也知道我的脾氣,要做就一定要做成,如果你不幫我,那我就繼續待在韓國出洋相,直到成功為止。唉,這一去不知道又要留在那個國度多久,我媽幾個月見不到兒子,女兒嫁的嫁,身邊又沒人孝順她,也不知道她過得好不好……」魏北海自顧自地叨絮著,表情十足地想打動他的軟心腸。
  「北海,公事歸公事,不要又抬出你媽來。」他眉頭愈皺愈緊,這傢伙每次求他不成就搬出家中老母,十多年了,一點也不長進。
  「有什麼辦法?你這個朋友冷血得見死不救,天底下關心我的人只剩她了。」魏北海更是自怨自憐了。
  「魏北海,我警告你.這是最後一次,以後你就算把姓魏的人馬全部搬出來,我也不會再幫你,最後一次。」再讓這傢伙說下去,他就可以抄起魏氏族譜來了。聶少商煩不勝煩,拍著桌子阻止他繼續演苦情劇。
  「謝啦.我會銘記在心。」魏北海得逞地笑道,馬上見好就收,免得聶少商發火。
  「我明天就去韓國,如果順利的話,我會在中秋前回來。」聶少商苦著一張臉在心底盤算他所需要額外耗費的工作時間。
  魏北海一掃之前的愁眉苦臉,終於有心情談論其它的事,「今年中秋要來我家過節嗎?我相信我媽會很高興見到你的。」「不了,替我謝謝你媽,順便幫我帶份禮物過去,我想一個人過。」他斂容淡淡地婉拒好友的邀約。
  「又一個人?不想來我家你最少找個伴陪陪你,不要每逢過年過節就像孤魂野鬼般,好像你多沒行情似的。」魏北海不同意地嘀咕,每到過節時這位老友給人的孤獨感便更加深一分,而且他總是拒人於千里之外,將別人隔離得遠遠的。
  「這樣也沒有什麼不好。」聶少商無所謂地聳聳肩。
  「天涯孤獨客,你真的該找個人解除你的孤獨警報,讓人分擔你的寂寞或聽聽你的心事。」「慣性失敗者,你成了我的心理分析師了?」聶少商懶懶地諷刺他老是出師不利的毛病。
  魏北海沒將他的嘲笑當一回事,一心想引他走入人群。「朋友一場,就當我在學我媽苦口婆心。」「苦口婆心?等我處理好你留給我的金正德,我再來處理你日漸女人化的病症。」他搓著下顎笑道。
  「你知道你會形單影隻的原因嗎?」魏北海知道他一句話也聽不進去,卻仍不死心地再問。
  「知道,多謝你的費心。」聶少商起身自書櫃裡拿出一份厚重的卷宗,放在桌上開始仔細研究。
  「工作狂,很顯然你患了缺乏女人症,我可以幫你解決這項問題,只消你打聲招呼,秘書課有許多美女非常樂意陪你,很快便有人來你這裡排隊預約。」魏北海兀自在一旁喋喋不休。
  聶少商埋首在資料堆裡對他視而不見,在翻頁時順便回答他:「謝謝你的忠告,但好兔不吃窩邊草,我挑食。」「這些中秋節的邀請帖子你還是都不去?」魏北海指著他桌上堆至某種高度的請帖問道。
  「去了也只是吃吃喝喝,沒什麼意義。」他不感興趣地努努嘴。
  「年年有中秋,月圓人團圓,改改你的性子你會好過些。」魏北海邊說邊歎氣。
  「我跟誰團圓?」聶少商慢慢地抬起頭來,用著多年來不曾再出現的冷冽眼神看他。
  驚覺自己說錯話,魏北海隨即掩住嘴向他道歉,「抱歉,我失言了。」「算了。」沉默了一會兒,他闔上卷宗回道。「我不是存心的。」魏北海面有愧色。
  「一個普通的月圓日子,人們卻拿來當重要的節日慶祝,難道月亮上真有嫦娥和玉兔讓人們看嗎?」聶少商再無心情辦公,伸手挑了張請帖,端看上頭精心印製的明月,表情和緩地打破僵凝的空氣。
  「都幾千年了,有的話也是個需要拉皮的老仙女,和啃不動紅蘿蔔的老兔子。怎麼,你也相信關於月亮的這則神話?」魏北海瞄了他一眼,見他臉色好轉也拿了張請帖看。
  「說來也許你不信,但我小時候經常看到月亮裡有黑影閃動跳躍,所以我一直很想知道月亮上究竟有什麼。」聶少商盯著卡片說出他常看見的奇特景象。
  「有美國國旗和阿姆斯特朗的大腳印。」魏北海彈著卡片上的月亮嘲弄道。
  「跟你這同是無神論者說也是白說,你比我嚴重,根本不接受科學以外的東西。」聶少商對他翻翻白眼,其實他也從不期望有人會相信他所見過的一切。
  「我是不接受沒科學根據的東西,但我接受人力所及的恩惠。這些是金正德那件案子所有的資料,你不妨開始用科學的態度來分析它。」魏北海走至一旁拿起公文包,從裡頭拿出一疊又一疊的資料交給他。
  「等你拿給我,這案子就算拖到明年也弄不完。我有先見之明,知道你一定會半途而廢,早就自己弄來了一份研究,隨時準備遞補你上場。」聶少商將他的好心推至一邊,反指著自己手裡正在研究的卷宗。
  「多謝你對我的信心程度。」原來這傢伙早有他會失敗的心理準備,魏北海皺著眼眉怒瞪他。
  「你不是崇尚科學?這就是我研究你之後,對你產生的科學觀點。」聶少商拍拍桌面上的卷宗笑道。如果他能對北海的行事作風放心,那他當年也不必自願與他合夥,老跟在他後頭收拾殘局。
  「金正德就交給你了,事成之後公司的所有雜事都由我來做,你去放一星期的大假.算是我對你的謝禮,我保證把公司管理得穩穩當當,讓你快活的去度假。」魏北海拍拍胸脯義薄雲天的說。「北海,你又欠我一次,總有一天我會要你連本帶利地償還。」聶少商盯著桌上的卷宗,只好認命地處理好友留給他的爛帳。
  「如果真有能讓你有求於人的那天,我會很高興地等著你對我開口。」魏北海眨眨眼,笑嘻嘻地拍著他的肩。
  「不必等太久,我只是凡人,會有那麼一天的。」洛貝塔研究所名義上是財團所設立的普通光學電能研究所,實際上它是一個黑暗的地下組織,形同監獄,專門收納研究世界各地擁有特異功能的人士,不但將捉來的人囚禁起來,更從事特殊的人體實驗,並且操縱人犯從事不法之事。由於研究所所長洛貝塔在學界頗富盛名,且背後有強力的黑道集團提供研究資金,因此洛貝塔研究所背地裡從事的囚禁實驗一事,一直不為外界所知。
  「羽衣,你該回籠了,莫然、曲曼婷,回你們的房間去。」看守特殊牢房的女博士站在強力雷射所制的牆面外,對著裡頭自幼便被捉來的三個人吩咐道。
  「房間?牢房吧?」莫然嗤鼻道。
  「我不要再和他關在同一間,我要求獨居。」曲曼婷不合作地喊,不願意再和莫然關在一起。
  「你以為這是我自願的嗎?」莫然瞇著眼問,他也沒有挑房間的權利啊!
  「你們都同居十幾年了還有怨言?」女博士問著這兩個處久了的小兩口。
  「有那麼多牢房,我為什麼偏偏要和他關在一起?」曲曼婷指著莫然問道,研究所能關那麼多人,為什麼不能另開一間牢房給她,反要逼他們兩個共享一間?
  「除了羽衣的籠子外,只有你們那間牢房最堅固,你們兩個的破壞力太強了,只能關在那裡。這裡不是飯店,研究所裡沒有別的牢房讓你們挑。」女博士瞪著他們。這個莫然智商超高並且會透視人心,而曲曼婷以眼神就能傳達強大的念力,普通的牢房根本關不住他們這種怪物。
  「小莫、曼婷,我們改天再聊。」羽衣點點頭向他們倆道別,乖順地走回玻璃籠內。「莫然,我要開門了,把曲曼婷的雙眼蒙上,還有,把你們兩個的手銬戴上。」女博士在房間外命令道。
  「老女人,你少對我頤指氣使。」莫然抬起桌上的眼罩,森冷地瞪著她。
  「我自己來,不用他動手。」曲曼婷搶過他手裡的眼罩自已戴好,再將雙手銬在背後,而莫然則是把手銬在胸前。
  女博士見他們倆都準備好,正要打開門時,天花板上的電燈卻突然閃了閃,無預兆地熄滅,連空調系統也都停止了送風。
  「怎麼回事?」一旁的助手們東張西望。
  「喂,怎麼了?」曲曼婷被蒙著眼看不見,連忙問向莫然。
  「斷電……」莫然訥訥地說,而後盯著女博士的胸前一會兒,回頭跑至關羽衣的玻璃房前,用從女博士心中讀來的密碼,將羽衣玻璃房的電子鎖解開。
  「趕快激活備用發電機!特殊牢房斷電了!」女博士見雷射牆失去作用,驚惶地拿起電話喊道。
  「不行啊,整棟研究所電力全面停止了,備用發電機要幾分鐘後才會激活,現在所有的牢房都發生暴動了。」電話的另一頭也是亂烘烘的。
  「羽衣,你快下來!」莫然打開羽衣的龍子後朝蹲在高處的羽衣喊。
  「小莫?」羽衣訝異地緩緩跳下,腳步不穩地落至他的面前。
  「有機會可逃了,你快走。」莫然一把扯住她,帶她走出玻璃籠。
  「走?去哪裡?」羽衣邊走邊問。
  「反正去哪裡都好,只要能離開這裡就好了。」莫然將她帶到曲曼婷身邊,看了看外面的情形,趁著一片混亂時打開了特殊牢房大門的電子鎖。
  「離開這裡?」羽衣遲疑了,她能夠離開這裡不用再被關著了嗎?
  「可惡,斷電害我解不開這副手銬。」莫然低咒,計算機不是活的,他無法讀計算機的心思,使他對手上由主計算機控制的特製手銬無可奈何。
  「警衛,武裝警衛!」女博士在掛上電話時赫然發現他們三人已經走出特殊牢房,忙不迭地大呼。
  「羽衣,把曼曼的眼罩解開來。」莫然走第一個,一手拉著曲曼婷的手臂前進,一邊對走在最後面的羽衣說道。
  「好。」羽衣點點頭,伸手就要幫曲曼婷解開。
  「你們別動,不然我開槍了。」女博士於武裝警衛迅速趕到後,在他們身後喝令著。
  「你開啊老女人,射傷了羽衣,洛貝塔會要你的命。」前頭也被人包圍了,使得莫然不得不停下腳步,他回過頭不在乎地告訴她。
  「羽衣,你過來。」女博士朝性情柔順的羽衣勾著手,要她回去。
  「別理那個老女人,先讓曼曼的眼睛看得到。」莫然瞪了呆愣在原地不動的羽衣一眼,要她繼續她的工作,又轉頭對曲曼婷說:「曼曼,你把上頭的牆開個洞,讓羽衣先飛出去。」整棟大模都是密閉的,要逃出去唯有往上跑成功的機會最大。
  「這裡離頂樓還有三層,你要我連破四道牆?」解開眼罩後的曲曼婷往上頭鋼鐵製成的天花板一看,悶聲地怪叫。
  「你這麼暴力,辦得到的。」莫然對她超強的念力相當有信心,她很適合拆房子。
  曲曼婷氣怒地瞪他一眼,把臉朝上專心地凝視天花板。
  「小莫,我不會飛……」能逃走得到自由固然是很好,但羽衣聽了莫然的話後立刻緊張地說。
  「笨女人,你不會用你背後的翅膀啊?」莫然大聲地吼,她身後長了對天使般的翅膀還不會飛?
  「我不會用,也沒飛過。」羽衣看著身後與生俱來的翅膀,搖搖頭喊道。
  「你不會試試看嗎?用力拍!」情況緊急,不管她有沒有飛過,莫然拚命地催她振翅。
  羽衣展開大鵬鳥般的白翅,用力地上下拍振著,握起陣陣旋風,漸漸地,她赤裸的雙腳離開了地面。
  「行了,就是這樣,往上飛。」莫然見羽衣開始上升,振奮地大叫。
  「把他們圍起來!」女博士看情形不對,連忙指揮所有武裝人員湧上。
  「小莫,我弄好了,看見天空了。」離他們最近的天花板轟隆隆地落下鋼板水泥等巨物,掀起了漫天的煙塵,曲曼婷走到開了個大洞的天花板下說道。
  「沒時間了,電力馬上就會恢復,笨女人,你給我聽清楚,飛出去以後就離這裡愈遠愈好,往哪兒飛都可以,知道嗎?」莫然伸高手拉著在半空中拍著翅膀的羽衣,將她牽到曲曼婷開的大洞底下。
  「我……那你們呢?」羽衣有些害怕,只有她一個人走?他們不陪她嗎?
  「你管那麼多,走啊!」莫然放開手,趕人般地驅策她往上飛。
  「好……」羽衣一時之間拿不定主意,只能點頭答應。
  「羽衣,你要小心。」曲曼婷仰高了頭對努力振翅的羽衣喊道。
  「開槍,別讓她飛走了。」為首的武警舉起槍瞄準了羽衣,同時對其他人命令道。
  「不可以,所長交代過不能讓她受傷。」女博士一手攔下槍枝,朝著漸飛漸遠的羽衣喊著:「羽衣,你回來!」「老女人,你有本事就飛上去追她啊。」莫然嘲弄地冷笑。
  曲曼婷一雙眼朝莫然的手銬看去,他的手銬便應聲而斷,絲毫沒有傷到莫然,她也順便解開了自已的,甩著手對眼前一大票的人說:「她飛遠了,現在就剩我們了。」「曼曼,你等我退遠一點再——」莫然看苗頭不對,連忙想找地方閃避準備對眾人施暴的曲曼婷,可是四周都被人包圍了無處可閃,他只好貼在她的身後。
  「她的眼睛……快開槍!」女博士這才注意到曲曼婷正不懷好意的對著她笑……
  當研究所所長洛貝塔接獲消息,帶著一大批人趕來時,但見眼前滿目瘡痍,所有的手下皆倒在地上,四處是血跡。
  「羽衣!羽衣她人呢?」洛貝塔看見關羽衣用的玻璃房裡空空如也,氣炸地吼著。
  研究所裡最珍貴的就是羽衣,他十年前從一篇報導得知,身上長有翅膀的羽衣從天上墜落在深山某個小村落裡,於是他派人尋找,不擇手段地由小村落的醫院裡偷走還在昏迷的羽衣,將她帶回研究所。
  「小莫,我先走了,後會無期。」曲曼婷認為她解決了前一批人,就該把後一批洛貝塔帶來的人留給莫然。她輕輕鬆鬆地飛躍至上頭的那一層樓,低下頭對莫然道別。
  莫然朝她擺了擺手,看她一層層地往上跳,而後消失。
  「莫然,羽衣呢?」洛貝塔氣得渾身顫抖,臉紅脖子粗地問。
  莫然盯著他的胸口一會兒後,嘴角露出一抹怪笑,「洛貝塔,你的天使飛走了,識相的就別擋我的路。」
          ☆          ☆          ☆
  耗費將近一個星期的工作天,聶少商終於自韓國返台,完成魏北海所交付的案件,在百家爭嗚中脫穎而出,博得金正德的青睞,爭取到韓國的合約。由於事情並沒有他想像中的順利,使他拖延至中秋節那一天才辦妥所有事宜返抵國門。
  在因過節而空無一人的公司裡處理完剩餘的事務後,他拖著疲憊的身子離開辦公室,漫不經心地開車返回住處。
  當他回到頂樓的住家時,已經是華燈初上的時候了,相對於窗外的燈火輝煌,迎接他的,是一室的漆黑與冷清。
  聶少商佇立在門口看了黑暗的房子許久,深吸了一口氣,大手爬梳過凌亂的發,低首舉步踏入屋內,融入深幽的空間裡。
  他扔下手上的行囊,脫掉外衣,摸索著走至淋浴間裡,藉著兜頭澆下的冷水澆息胸中濃濃的孤獨感,和那揮之不去的回憶。
  當聶少商穿著浴袍擦著頭髮從淋浴間走出來時,不期然地嗅到一股不尋常的香味,充斥滿室的香味裡綜合了各種花香,讓夜晚的空氣更增一股情韻,輕輕地撩撥他的心神。
  他好奇地打開屋裡的每一盞燈,繼而震懾的瞪大雙眸,屋內陳列的各類開花植物紛紛吐蕊展露風姿,將原本空寂的室內點綴成為一座五彩繽紛的花園。
  海棠、水仙、紫丁、雛菊正艷麗地綻放著,聶少商忘了擦拭頭髮的動作,一顆顆水珠沿著他的髮梢紛紛落下。
  他記得回來的時候並沒有聞到什麼花香,才洗完澡,屋內的花朵怎麼會突然綻放?
  他揉揉眼睛以為是自己產生幻覺,但再定神細看,印入眼簾的依舊是浦室的花海。他慢慢踱至臨窗的花台前,驚奇地一一撫過盛綻的花朵,訝異之餘,嗅到了一股更沁人心脾的異香。
  他循著味道來源轉首看向窗邊角落,養了數年未曾開花的曇花,竟也在此時悄悄展露風華,大剌剌地綻出潔白的花朵,更有兩三枚花苞正待開瓣舒展。
  他緊皺著眉細看這幾朵碩大潔白的花朵,十多天前他並未發現這盆嬌貴的曇花有任何新生的花苞,更別說有開花的跡象,但現在它居然徒長了數朵花苞,跟著屋裡的花一同綻放。他接著轉往窗外的陽台看去,發現養在陽台大池裡的水生植物也在月光下迎風搖曳。
  推開落地窗,聶少商站在陽台的水池邊,驚愣得無法思考。
  屋內齊放的花朵若是純屬巧合倒也罷了,眼前的蓮、荷、芙蓉全屬於夏季開花的植物,竟然不依循四季時今也在中秋開花?怎麼他一回國,他的房子就全變了樣,成了眾花爭艷的怪地方?
  是天有異象嗎?
  聶少商坐在池邊的涼椅上不停地想著,看著水中迎風搖曳的蓮荷,他愈加理不清今晚所發生的怪現象導因何在。
  他放鬆地躺在涼椅裡仰望升至天際正中的明月,也許是中秋的緣故吧,他覺得今晚的月亮格外的明亮與龐大,身處在城市裡,以往賞月時總覺得城市的月光迷濛不清,但今晚的天空分外乾淨透明,可以清楚地看見月亮周邊有著放射狀的圓型光環,月暈裡環繞著一層層斑斕的虹彩。
  看著皎潔的明月在藍色的星海裡慢慢划行,他又想起了小時候常在明月裡見到黑影的事。
  他能有機會親眼目睹那種非科學所能解釋的現象,還必須感謝他那與眾不同的家庭。
  記憶裡,他的親人只有母親一個,母親的雙親早逝,母子倆相依為命的過著清寒的生活。母親從不曾提及他的父親,也不許他探問,待他年紀稍長,他也懵懵懂懂的知道戶口簿的父親欄裡填了「父不詳」這名詞。
  非婚生子、庶出、私生子等字眼自小伴他成長,種種流言讓他明白一件事,他所期盼的父親並不屬於他母親一人,還有另一名比他母親更能明正言順擁有他父親的女人存在。
  每當母親思念父親時,就帶著他一起坐在屋外看那能解母親相思的明月,遇到天涼露重.母親便會提早入屋就寢,留下貪賞明月的他一人在屋外,但總在這個時候,他會自月亮中見著許多奇奇怪怪的影子,當初他並不以為意,甚至以為那些黑影的出現是件尋常的事,久而久之也便習慣了。
  在他升上中學時母親病逝,而她病危前曾微顫地拉著他的手,告訴他她隱藏了十多年的心事。他終於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誰,以及母親是如何與父親相遇相知、如何委曲求全地離開父親、心底承載了多少的思念。可是直到母親香消玉殞,那名喚作父親的男人——聶懷樓仍始終不曾來見母親一面,讓她帶著無止境的思念離世。
  在母親停靈時,聶懷樓終於帶著正室來到他母親的靈前祭拜,並打算讓他認祖歸宗。
  因為聶懷樓的薄倖,使得聶少商怨到了極點,在靈堂之上,他斷然拒絕聶懷樓的好意和同父異母兄弟的勸說,並將他們趕出靈堂外。
  拒絕了聶懷樓後,他的年少被迫在刻苦中度過,稚弱的心也深深地冰封在不見天日的深淵裡,但幸好好友魏北海一直形影不離地在他身後守候、支持著他,才使得他漸漸釋懷,再度體會到人情的溫暖,恢復往日溫厚的本質。
  半工半讀地修完學業後,兩個年輕人決定合作開創事業,由大公司的小職員至合夥創立名不見經傳的建築公司,再至旗下擁有眾多子公司的大規模企業,一步一腳印裡都有著他們兩人的苦樂與汗水。
  捨棄了聶懷樓的雙手後,他靠自己得到了遠比聶懷樓更高的地位,但日子久了,有些事便容易淡忘,例如仇恨,在時間的催化下,他對父親的怨慢慢消褪在往事裡。
  說起與他並肩奮鬥多年的好友,他和魏北海可說是商界最佳的組合,魏北海才氣洋溢,憑著飽滿的衝勁勇往直前,只是他有著顧前不顧後的壞毛病,而這點則由心思縝密、有計畫、有目標的聶少商來彌補。這些年來兩人合作無間,將共有的成就推至最高點,如果說魏北海是團熱力十足的火,那麼聶少簡便是吸納包容的水,這兩人的分野在外表上即很明顯,魏北海粗獷狂野的浪子外形與聶少商正好相反。
  有著貴族血統的聶少商,面貌上便可見天生的貴氣和威儀,他傳承了母親的姣好面容,玉樹臨風的風采完全不輸成天被眾女追著跑的魏北海,只可惜他過度重視公事,對於流連在他身上的無數芳心總是無心接應,情愛遂成了一種可遇不可得的遙想。
  望著天上的明月,聶少商無聲地歎息。他已經很久不去想那久遠的往事了,也不知道怎麼搞的,今晚回憶突然有如泉湧,想要淡忘的人物一個個躍入腦海,纏著他不放。
  就在他被回憶苦苦糾纏、無法動彈時,皎潔的月亮裡出現了一團跳動的黑影。
  聶少商像是觸電般驚坐而起,睜大眼睛定定地看著盈亮光線中的黑點,他撥開垂在額前的發,再度確認月中的黑點不屬錯覺。只見那抹黑點漸漸地擴大,彷彿從月中直墜而下,朝他奔來。
  他看不清朝他墜下的黑點是什麼,在黑點愈來愈接近時,他依稀看出了一點端倪,當渾身閃著白光的人影更加接近他時,他直覺地跳下涼椅閃避至一旁,避免下墜的物體與他直接撞擊。
  而他的估計稍有差錯,撤退得不夠遠,呈直線落下的物體筆直地墜落在他身旁的水池裡,偌大的衝擊力激起巨大的水花,將池裡的蓮荷拍激上岸,也濺得他一身濕淋淋。
  聶少商拂了拂他剛剛才風乾、此刻又濕透的頭髮,並且拿下飛彈至他頭上、身上的蓮花葉片,狼狽地揮開一臉的水漬,就著月光低頭看向墜落在池中的不明物體。
  一雙鵬鳥似的白色羽翼在池裡載浮載沉,羽翼下一具身著素白衣裳的女體面朝下地沉浸在水中,滿池蓮荷幾乎淹沒了她。
  聶少商被突如其來的情景驚嚇得不能言語,呆立在池畔直瞪著那足足有半個人高度的翅膀,在他回過神時,才發現那飄浮在水面上的長髮,大驚之下,連忙跳下水塘,賣力的涉水走至巨大的翅膀旁,將水底的人體翻轉過來,扶托著走回池邊,再將這似人非人、似鳥非鳥的女人拉上來。
  若是先前強大的衝擊場面沒嚇到他,這會兒他可是真的被眼前長者翅膀的女人給嚇得傻眼了。
  從月亮上掉下個長翅膀的女人?
  聶少商滿頭霧水地望著天上的明月,這長翅的女人就是他多年來一直不解的答案?
  他暫把陳年的問號擱在一旁,伸手探向她的口鼻,發現她還有鼻息,被水浸濕的胸口也規律地起伏著。聶少商如釋重負地吐了口氣,坐在她的身旁。還好,她還活著,但也很糟,他不知道為什麼自水裡撈起來的女人會長有這對翅膀,還有她怎麼會從天上掉下來?
  滿腹的疑問使他不知道該如何處理眼前這個女人,他輕拉起還沾著水的翅膀想確認它的真實性,在扯動翅膀時也牽動了躺在地上的女人,他不敢置信地將她輕轉過身子,卻在翻扶翅膀的同時,摸到了一股溫暖的液體。
  他攤開手掌一看,鮮紅的血液沿著他的掌心滴落,使他心頭一驚。他趕緊翻開翅膀濃密的羽毛,發現羽毛裡有個巴掌大的傷口正在淌血。
  毋庸置疑,這的確是對貨真價實的翅膀,而這女人也因此受傷了。
  聶少商不再遲疑,健臂一摟,將她抱至屋內。
  他將懷中的女人面部朝下地放在柔軟的大床後,迅速從櫥櫃裡頭拿出急救箱,先用生理食鹽水將傷口洗淨再消毒,然後撒上止血的藥粉,耐心地等待血口凝固。
  但接下來的程序就有點傷腦筋了,聶少手看了看她的翅膀再看向手中的紗布,在傷口上鋪好防止感染的消毒棉後,他停頓了一會兒,不如該如何進行下一個步驟。他拿著紗布比對了半天,決定先救急地替她裡上。在鬆緊的拿捏上他不是十分有把握,細心地替她纏好紗布後,他又想到了另一個難題。
  他不清楚她的傷口從何而來,也不知道這是否會致命,而頭痛的是,他不能帶她上醫院求診。
  說她是人她的確是,但說她是鳥她好像也是,這樣帶她出門,除了要考慮該上人類的醫院還是動物醫院外,恐怕還會嚇壞許多不知情的人。
  聶少商應急地處理好她的傷口後,礙於這對翅膀,困難地為她翻身,想查看她是否還有其它地方受傷。他撥開她臉上的長髮,不設防的心臟再度受到劇烈的衝擊。
  眉目如畫的絕麗臉龐在日光燈的照映下,完美地呈現在他眼前。她恬靜的臉孔上蛾眉微蹙,小巧的唇瓣無血色地緊抿著,似乎昏迷中也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見她如此,他的心不禁側側地疼痛起來,眼中也浮起難得一見的溫柔。
  窗口的曇花突然在此時全數綻放,傾所有的美麗來呼應她天使般的容顏。聶少商看著曇花的花瓣,覺得它彷彿就是她雪白的羽翼般,繼而想起了今晚所有花朵不尋常的綻放。
  百花齊放、幽香飛舞,不同於以往的月,特別地巨大明亮,這一切是否全是為了她的到來?
  修長的手指輕畫過她的臉龐,他深怕遺漏地看著她,縱使月光仍在窗外熠熠閃爍、屋裡屋外的花朵是何等輕靈優美,他也無法從她臉上調開目光。
  因為他知道,這張絕俗的容顏從今而後將成為他晝思夜念的鍾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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