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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素來陽盛陰衰的西門總督府,在這一日起,情況有了很明顯的變化。
  大大方方搬進來,並打算在此長住的巡府千金南宮迷迭,憑恃著有西門騾當靠山,以及早就疏通了府內上下的人脈關係,在她遷人西門烈所屬的院落時,絲毫沒有受到半點阻礙。
  事實上,是根本就沒人能夠阻撓她。
  想要阻撓她卻遭受到西門騾官權威脅的西門家子嗣們.此刻正挫折地排成一列,擺著同樣的姿勢整齊地坐在院廊上,面無表情地看著迷迭和她所帶來的人們,一點也不客氣的就在他們的面前,大刺刺地把西門烈的院落佔為己有。
  指使著下人們將她的東西全都搬到西門烈鄰房的迷迭,在自己的東西都已就定位後,她又偏轉著螓首,盈盈的水眸一瞬也不瞬地盯著西門烈房裡的東西瞧。
  「丹鳳,無論他房裡有什麼東西,你照樣弄一套過來我房裡。」她只是盯審著西門烈房裡的擺設一會,立刻決定好她住進來後的首要任務。
  丹鳳大惑不解地思考著這個命令,「為什麼?"
  「我要由小處觀察大處,好摸清楚西門烈的想法和心思,」旦朋她對西門烈的所知還不甚足夠,那些別人探聽不到的小細節,她要由自己去找出來。
  「我會吩咐人去辦妥的,」丹鳳詳細地執筆記下,然後抬首看了看四周,「還有缺什麼未搬的嗎?"
  「有,」迷迭伸手指著西門烈,「他。」她房內最缺的一樣東西,就是那個現在看起來很火大的西門烈。
  「他?」連人她也要搬?
  她玩味地盯著西門烈的表情,「順便也把他搬進我的房裡,」她滿好奇他翻起臉來是什麼樣子,也許逗逗他就可以知道。。
  「是,」丹風馬上對等待的長工們指示,「把他搬進去。"
  西門烈詫異地指著自己的鼻尖,」我?」
  「這是小姐的交代,」長工們向他深深一鞠躬後,便照令的把他拖離廊上。
  「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東西?」西門烈奮力地抽回兩手,眼神尖銳地鎖住那個愈看愈覺得囂張的迷迭。
  「當然是把你當成未來的夫婿。」迷迭溫柔地向他解釋,「既然我要嫁你,我就應當瞭解你,」
  他轉身就走,「我不想被任何人瞭解,更不想繼續留在這個地方娶任何人,」
  迷迭輕緩地放口,「請他留下,」
  「在我的地盤上跟我動手?」在長工們圍上來留人時,西門烈不禁心火驟起地停下腳步,「就算你們的主子是頭強龍,但可別以為你們能壓住我這條地頭蛇。」
  「小姐……」懼於西門烈武藝造詣上的威名,想攔他的長工們害怕地向迷迭求援。
  「算了,我自己來。」迷迭頗無奈地撩起裙擺,步伐優雅地步下石階走向他。
  「每個人閃遠一點。」丹鳳忙著撤走院裡的所有人。
  「倘若你還是執意要走,我只好親自留人了。」迷迭在他的面前站定後,細聲細氣地向他表示。
  西門烈的請氣裡充滿嘲弄,「憑你?」柔弱似水又嬌貴如花,只怕一颳大風就能將她給吹倒,這樣也想跟他動手?
  「嗯。」她微笑地頷首。
  「自大過頭了吧?」刻意讓她三分顏色,她就開起染房來了,在這華山,除了今年那個準備要與他競爭盟主的第二人選外.她以為她一個女流之輩能勝得過他?
  「我只是實話實說。」雖然她不一定能夠勝過他,不過,她倒是有把握能將他留下來。
  西門烈並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不屑地睨她一眼後,依舊轉身欲走,但突如其來的掌風卻自他的身側襲來。
  那個方才在他心目中還只是個嬌弱可人的迷迭,在眨眼間,已如一隻翻飛的彩蝶,朝他張開了羽翅飛來.仔細看清,才知那是她飄蕩的衣袖,而在旋轉的袖間,卻是她凌厲攻來的掌勢,逼他不得不再一次對她重新改觀。
  未施全力、意在留人的迷迭,看了他充滿許然的眼眸一會,不著痕跡地緩下攻勢,很君子的不趁他心有旁騖時佔他便宜,只是順著他的掌法與他拆招。
  「你……」這麼上乘的勁道和內力,她一定拜過名師並已習武多年。
  她輕聲向他叮嚀,「別好奇了,專心一點。」和人過招時分心,這真的不是一個好習慣。
  西門烈聽了忙喚回心神,抽出袖中的判官筆,打算全力的來對付她。但在迷迭自袖中取出一支與他相同的判官筆,並與他招招相纏,筆筆直刺他的面前擊退了他所有攻來的筆式時,他難以相信地瞪大了雙眼。
  「很眼熟吧?」迷迭靈巧地運轉著手中判官筆,一招一式皆與他如出一轍。
  「你怎會判官筆式?」不可能,就算她是別派的武林高手,她也不可能會他獨門的判官筆式,並把筆式使得跟他像是同一個模子打造出來的。
  「學來的。」她回答得很含糊。
  「西門大少,我有義務提醒你!」冷不防的,站在遠處的丹鳳卯足了力氣朝他叫著。
  「提醒我什麼?」拆招拆得很忙碌的西門烈,忙裡分心地問。
  丹鳳徐徐爆出一則內幕消息,「我家小姐是各方看好的今年華山盟主第二人選,所以請你務必要當心自身的安危,千萬別讓小姐失去她所看中的相公!」
  她就是那個聽說今年可能會跟他競爭盟主之位的人?
  西門烈立即停手,返了一步打量起這個身份一直成謎的第二盟主人選。
  他冷冷低笑,「搞了半天,原來你想嫁我是個幌子。想藉機除掉我好登上華山盟主才是真的。」真看不出來這女人的心機那麼沉,虧他先前還對她滿有好感的。
  「請你別弄錯了,」迷迭覺得很好笑,「我是想嫁人.不是想當什麼盟主。」是不是幕僚當久了,所以他才會不時防著人,並滿腹的陰謀論?
  「不是?」西門烈錯愕地回頭問著那個很瞭解她的丹鳳。
  丹鳳慎重地揮著手,「小姐對那個不感興趣,她感興趣的是你。」
  對他感興趣?
  西門烈倏地回想起這陣子來,那道一直跟隨著他的視線,並漸漸在心底分析出個模糊的大概。
  「等等……」他抬起一手,懷疑的看著迷迭臉上的笑意,「你是不是曾私下探聽過我的底細,或是派人在我身後跟蹤過我?」
  「這兩件事我都曾做過,」迷迭大方的向他承認。
  「原來就是你……」終於讓他找到兇手了,只是他從設想過,跟著他不放的人,會是個名門千金。
  「會跟蹤你,.那是因為當時我還不甚瞭解似這個人,所以才會有些好奇心,」單憑一張繪像,她怎麼可能會把未來許諾給他?她當然得要有足夠的信心之後才能夠作決定。
  西門烈不是滋味地撇著嘴角,「可以停止你的好奇心了嗎?」
  「可以,因為我已經得到一部分我想要知道的事了。」迷迭也很合作,完全順著他的心意。
  「你知道什麼?」他很懷疑她光是跟在他的後頭能探聽到什麼。
  她們著螓首細述,「在總督府內,你是西門大人的首席幕僚,公堂之外,你不是個文人也不是個俠客,你是個專門幫人解決問題的無照師爺。此外,你還是今年華山盟主的熱門人選,你的判官筆式可列為武林五大絕學之一"
  「這裡的每個人都知道這些事。」哼,還以為她有多了不起呢,這種消息隨便拉個路人來探聽就有了。
  「這只是官方說法。」迷迭笑意淺淺地問:「你要不要聽聽我的獨家說法?」
  還有獨家的?西門烈存疑地繞高了兩眉。
  「上個月,你應泰山天下第一黑東方朔之請,親自上恆山幫靳旋璣找著了他的二弟北堂傲,並且幫助靳旋璣完成認弟的手續,然後就帶著靳旋璣趕回華陰,為的就是想要解決我這件緊急事件……」迷迭還沒把話說完,就被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西門烈給打斷。
  他激動地握著她的肩,「你怎會知道這件事?」
  他是私下秘密進行這件事的,府中沒一個人知道,他也沒告訴過外人,她怎能神通廣大的弄到這條消息?
  「因為我將你師父邀至南宮府里長期做客。」迷迭輕輕拍撫著他的胸膛要他冷靜下來,「你不在華陰的這段期間,他告訴了我不少關於你的事。」
  西門烈更是無法冷靜了,「我師父?」那個為人古板嚴肅,素來對任何人都是不多言也不多笑的師父,會因為她而這麼做?
  她再告訴他另一項解答,「至於你很納悶我為什麼也會判官筆式,我會的原因是你師父他老人家和我很聊得來,所以他就順便教了我幾招。」
  「只是和你聊得來就能順便教你?」西門烈壓根就不相信她的說法。
  迷迭的表情顯得很無辜,「沒辦法,誰教我的人緣好?」可能是她待客之道做得不錯,所以那位貴客才主動的對她禮尚往來。
  「你是給了我師父什麼好處?」當年他要拜師,足足在他師父門前跪了一個月才得到他的同意,而她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學藝,這其中一定有著不為人知的原因。
  「真的要聽?」迷迭猶豫了一會,嬌俏的臉蛋上帶著一絲為難,「會很傷人的幄。」她實在是很不想破壞他們師徒之間的感情。
  「說!」他非得知道師父破格收外人為徒的理由。
  「我給了他一箱黃金,」
  「一箱……」西門烈無法置信地拉長了音調,「黃金?!」
  「對,因此他就毫不考慮的出賣你了,」她安慰地伸出手撫順著他急喘不停的胸口,」雖然我很不想說,但你們師徒之間情分真的很薄弱,相當禁不起外人的利誘。」
  西門烈再度陷入呆滯狀態,久久無法將離殼的元神喚回來。
  她拿來利誘的不是銀兩或是銀票,而是……黃金?!她家的黃金怎麼那麼多?
  難怪師父會收她為徒,一箱黃金?試問世間哪對師徒的情誼在這種誘惑下,還能夠堅定不移的?他師父當然會出賣他!
  就單單是為了想要知道他而已,她可以提出那麼嚇人的利誘來收攏人心,天底下怎麼會有這種女人啊?
  在西門烈震驚得難以言語之時,迷迭笑瞇瞇地探首看向那排坐在廊上,也是吃驚得說不出話來的那些旁觀者。
  「順帶一問。」她很會把握機會套消息,相當歡迎再有人向她投誠,「你們有沒有人想出賣他?我可以提供很豐厚的利潤喔,」
  「我我我……」包括靳旋璣以及西門家子嗣們,個個爭先恐後地朝她舉起雙手,巴不得能乘機出賣西門烈。
  沸騰嘈雜的人聲中,終於清醒的西門烈緩緩回過頭來,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看著身旁笑靨如花的迷迭,並且深刻地懷疑起,他在華山的頭號對手,以及想要嫁能他的這個迷迭,她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女人?
          ☆          ☆          ☆
  自己的院落被迷迭佔據後,西門烈便將自己關在房內沉思了一下午,反覆地想著該怎麼將這名鵲巢鳩佔的女人弄出府去。
  但來老是客,而她這名貴客又是在阿爹力邀之下,順理成章進府來此長住的,無論西門烈怎麼想,他就是找不著一個適合把她趕出去的借口。
  要是想用蠻的把她請出去,她的功夫很有兩把刷子。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打發的,但要是想跟她說道理的話。女人又是個不能理喻且難以溝通的生物。
  單憑她那股強烈想要嫁他的慾望,他就知道她這個女人不好搞定,而且她遠比他還懂得什麼叫先下手為強。在他還沒先一步逃跑之前,她就已全面綁住他的腳步,他要是想逃,不但阿爹可能會派出鎮守華陰的總督府軍四處緝拿他,連那個已經被她收攏的師父,在黃昏時也差人送信來,說是他若不願結這件婚事而逃了的話,就要與他斷絕師徒關係,並運用在江湖中的人脈,讓他走到哪就有人追到哪,他要是有本事的話就儘管逃。
  不行,現下所有強迫他娶妻的刀子都己架上他脖子了.而她人已經住進來,日子也看好了,他要是再這樣什麼都不做的話,他就非得娶她不可了,他不能這般坐以待斃。
  已經站在迷迭房門前來回踱步許久的西門烈,雖然心裡怎麼想就是不妥當,但在想不出別的法子之後,他決定採取最有誠意的方式,打算對她曉以大義,然後親自開口請的走人。
  他調整好氣息,才想敲門進去房裡和她好好談談時,門扉卻突地開放,令他欲敲門的動作止頓在半空中,低首看著倚身在門前的迷迭慧黠的杏眸滴溜溜地打量著他,不一會,她二話不說地把他給拉進去。
  「你要做什麼?」西門烈莫名其妙地被她拉著走。
  迷迭將他拉至堆滿佈料和圖的桌前,笑吟吟地對他宣佈。
  「我要為你量身材。」他在外頭走來走去那麼久了,看他還是無法下定決心進來的樣子,所以她乾脆給他一個理由。好讓他有借口能夠進來。
  「量身材?」西門烈戒心慎重地退了一步。
  「好為你做衣裳啊。」迷迭將他拉回來,並拿出量身的布尺動作快速地圈住他的頸問,讓他無法轉身走人。
  「我……」在她芳霏迷人的氣息下,他急著想退開。
  她輕巧地收緊手上的布尺,拉近他們兩人的距離後,刻意仰著潔白的頸項靠近他的臉龐,溫柔似水的眸子徐緩地纏住他,芳香沁人的氣息,紛紛撫上他的面頰。
  「別動。」她的嗓音像是薰人暖烘的南風。
  西門烈有一刻怔然,心頭不禁因此而酥軟。
  柔美的金橙色燭光投映在她細緻的面容上,不知不覺地牽引著西門烈的視線,他定眼看著她抿唇細笑的模樣,任憑她那一雙蔥白的纖指在他的頸間游移滑動著。
  他依然記得她指尖帶給他的觸感,和她曾帶給他的心跳。
  從這個角度,他可以看見她密如羽扇的眼睫,正巧巧地輕撲著,她常帶著笑意的唇邊,有兩個淺小的梨窩,像是盛載了她藏著的喜悅,談淡漾漾的笑意,妝點了她這張無暇的容顏,一種純粹的美,靜靜流淌在她的身上,令他不自覺地伸出掌挪至她纖細的腰際,在想更拉近她擁她人懷時,他又強迫自己收手握拳抵抗誘惑。
  西門烈赫然察覺,即使她不言不語,他也難以拒絕她。
  「你還是很懷疑我為什麼會看上你?」迷迭量完了他的頸項後,踮高了雙腳再量他的肩寬,邊漫不經心地問著。
  「嗯。」他不得已地伸手採向她的腰際,以扶住重心似不太穩的她。
  「憑感覺的,」她的眸光輕輕流轉,炫人迷離的眼瞳對上他的。
  西門烈開始覺得氣息有些急促,「感覺?」
  「對,」她索性將柔軟似絮的身子靠在他身上,「你很訝異我不是聽從媒妁之言而選擇你的?」
  「我以為是我阿爹或是別人,在你面前把我說得天花亂墜,所以才會讓你沖昏了頭想嫁我。」她不可能會對一個陌生人感興趣到想要嫁他,一定是有人在她的面前說了大多不實的話。
  「我不相信那些錦上添花的話,我只相信我親眼所看見的。」她搖首向他更正,漾著笑意雙手環住他的肩。
  「為何不信?」在她軟軟的身子貼上他的時,他的胸腔急促起伏了起來,喉問也變得梗澀如燥。
  「其實,媒妁之言不也只是聽憑他人的片面之詞?」她將臉龐貼靠在他的胸前,自言自語般地說著,「但無論是聽誰說的,好與不好,這結果卻是沒有人可以擔保的。」
  她這主動親近的舉動,就像他飼養的那些愛撒嬌的貓兒一樣,令他心神紊亂得有些想推拒她的軟玉溫香,在他兩手方握住她的肩頭時,她卻拉下他的手,攤開他的掌心,微偏著螓首以指尖描繪著他的掌紋,那麼專注的模樣,讓他又不忍心這麼推開她。
  迷迭舉起他的大掌將它貼放在她的面頰上,目光燦燦地看著他。
  「這些年來,我看過大多向我求親的男人,而我早就放棄下功夫和花時間去瞭解或是找尋我的命中人,當然,我也不再相信什麼家世的保證或是那些風花雪月的情話。如果我注定要嫁人,那麼,我情願是嫁給我自己挑中的男人,至少不論結果如何,我可以自己承擔。」
  西門烈一怔,心思停留在她的話裡久久無法走出來。
  他已經忘了他有哪一次見到她時,不是對她另眼相看的。
  即使到現在,他還是無法把眼前這溫柔婉的對他訴心衷的小女人,和那個白天與他出招相向的她聯想在一起。在他的心中,她的樣貌總是一直不停的變化,每次他猶尚未適應,她又在轉眼間展現出另一種截然不同的風情。
  本是不想瞭解她的心的,但她卻像是個藏著秘密的女人,一旦讓人知道了點她的心思,就會有種繼續追究下去的渴望,因為她靈巧的心思和想法,和他是那麼的相同,都不願接受別人的擺,只想由自己活出未來,像只多變的貓兒,只是他不會將隱藏在心中的這些說出來,而她,卻是但但自在地把心享攤露在他的面前絲毫不隱藏。
  「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說話很直接?」他忍不住握住她的柔荑,細細地感覺她的小手在他掌心中傳來的柔嫩觸感。
  「我只是想讓我所想要的人看清我最真實的一面。」迷迭笑揚著眉凝著他,「況且,對你說謊沒什麼好處的,往後我們還要相處,若是現在對你撒謊的話,謊言很快就會被揭穿了。"
  西門烈不得不承認,「你很聰明,」他沒想過在她無比的容貌下,她的心思也是一樣令人讚賞。
  「就是聰明才會挑上你呀,」她回以一個秋波,鬆開他,為他量起他的腰身。
  「你大可去挑那些等著你青睞的男人,而不是來這看我的臉色讓我拒絕你,若你選擇了他們,或許你能得到在我身上很難找到的浪漫和憧憬,」為了她的笑意,西門烈有些不捨,不希望自己會傷她太深。
  「我並不期望能在你身上得到那些,」她是個看得很淡的人。「而且我認為,單純的浪漫是很不負責任的一件事。」
  「喔?」他很意外她不像其他的姑娘家會在乎這個。
  「所謂的浪漫,只是追求者在成親之前的一個手段。但婚後能夠繼續的又有多少?我情願他們以誠實來替代浪漫,」如果一開始就注入了太多希望,那麼到頭來失落更是加倍的。
  他終於知道了,」怪不得我怎麼拒絕你都不在乎。」原來她不把那些虛榮看在眼底,也莫怪他愈老實的拒絕她,她就愈受到鼓勵。
  她不以為意地輕聳香肩,「我的臉皮厚啊,」
  「說實話,在我之前有沒有人拒絕過你?」西門烈按著她環住他腰際的柔夷,一手抬起她玉雕似的下頷。
  「沒有。」迷迭不假思索地搖首。
  「每次你下定決心想達到的目標,到最後都一定能達成嗎?」要是她是個常勝軍,那他就得為自己的處境擔心一下了。
  「嗯。"
  一個戰無不勝的女人……
  「你究竟是看上了我哪一點?」西門烈很想歎息,實在不知怎會有這種女人會想嫁他。
  「你的雙眼。」迷迭一雙白細滑膩的小手悄悄撫上他的臉龐,明亮的眼瞳直望進他的眼底,「它讓我有一種想要尋找刺激的慾望。」
  藕花的香氣淡淡地盈饒著他,西門烈在她的眼眸裡彷彿看到了夏日的熾焰,艷麗的燙;而那似水盈盈的眸光,卻又像一池醉人心弦的湖水,澄靜無波。
  仔細看清,他才發覺她的樣貌愈來愈多幻,令他捉不清,也愈來愈有一探謎底究竟的衝動。
  「迷迭。」他出聲輕喚。
  「嗯?」他戀戀的嗓音,令她的意識不太能集中。
  「別再用你的眼睛搶劫我了。」那種看著他的眼神,簡直就跟打家劫舍的搶匪沒兩樣。
  迷迭撫著粉頰,「有這麼明顯嗎?」她還以為自己已經很克制了。
  「太明顯了。」西門烈消受不起地搖搖頭,不經意地在桌上看到一張寫滿字跡的紙絹,「這是什麼?」
  「那個啊。」迷迭探身一看,「你的菜單。」她都忘了要告訴他這件事了。
  西門烈草木皆兵地挑高兩眉,「菜單?」
  她興高采烈地向他說明,「我決定往後為你親自下廚,而這單子上的菜色都是我精心所挑出你最愛吃的萊。」
  「你怎麼知道我愛吃什……」西門烈緊捉著那張紙絹.怔怔地瞠大了眼,而後回過頭問:「你收買了府中的廚娘?」他已經很熟悉她的手段了。
  她得意挑高黛眉,「對。」在這座總督府中,還沒被她收買的人可能不多。
  「你還收買了什麼人?」明天他要去找投誠敵方的那些人算帳。
  「我……」迷迭抬起殲指正要細數,門外一串急躁而來的步伐打斷了她的話。
  「大哥!」西門爍兩手捧著衣裳,火燒屁股地急忙衝進來。
  西門烈對他手上的那些衣裳有些眼熟,「那是……」奇怪,怎麼跟他常穿的那些衣裳那麼像?
  「脫下來!」西門爍把懷中的衣裳往旁邊一扔,喘著氣衝至他的面前對他大叫。
  他一頭霧水,「什麼脫下來?」
  「你身上的衣裳。」等不及的西門爍乾脆為他代勞,粗魯地剝起他的衣衫,「動作快一點,我急著要!」
  西門烈遠搞不清楚狀況,「你幹嘛要我的衣裳?」
  「你房裡的衣裳我全都搜來了,現在就只差你身上的這一套。」西門爍一把揮去額上的汗水,再接再厲地將他身上的衣裳一件件脫下。
  「慢著,你要拿去哪裡?」披強行剝下衣裳身子涼颼颼的西門烈,在西門爍把衣裳拿到手後,捧起那一堆衣裳要往外走時攔住他。
  西門爍沒空聽他羅咬,「阿爹叫我把你的衣裳全拿出去捐給街上的乞丐,我要是再不快點拿去的話,阿爹就要判我充軍戈漠了!」
  「等等……」他瞪大眼赤裸著上半身問,「喂,那我要穿什麼?」把他的衣裳全捐了,那他要怎麼辦?
  西門爍匆匆扔下一句,「自己想辦法!"
  「什麼自己想……辦法。」他的話尾完全跟不上已經消失在門外的西門爍。
  迷迭挨在他的身側.與他一同看著外頭空無一人的長廊。
  「他已經走很遠了,」他們西門家的辦事效率還真不是蓋的。
  「你知道我爹為何突然會大發善心;想做捨事而捐光我衣裳的理由嗎?」西門烈但硬地轉過頭來,直視著這個會讓他的家人做出這種事的頭號嫌疑犯。
  她甜甜一笑,「知道啊,」
  「為什麼?」她一定又跑去跟阿爹說了什麼。
  「因為我告訴他,我希望你能穿我親手縫製的衣裳。」她也只是到西門騾的面前說了幾句話而已,她哪知道西門騾會用這種方式來成全她。
  西門烈不禁拍桌長歎,「果然又是為了你……」只要她南宮姑娘的一句話,他的家人就為她赴湯蹈火的去了。
  想要為他繼續量身的迷迭,看他似乎一時之間忙著歎氣沒空搭理她,便一手撫著小巧的下頷,老實不客氣地乘機打量起他結實優雅的身材。
  他偏過頭,眉心抽搐地瞪著她看得律津有味的表情。
  「你就這度大方的看?」她是個姑娘家,看了半裸著身子的男人,非但不羞不臉紅,她還一副興味盎然的模樣。
  「剛好可以評鑒一下呀。」她朝他揮揮手要他放輕鬆一點,「在我把你的衣裳做好前,你就先光著身子一陣子吧,我不會介意的。」
  「大哥!」忽然間,西門爍又像一陣風似地刮回他的面前。
  西門烈兩手環著胸淡淡地問:「你是突然良心發現。特地回來要把衣裳還給我?」真難得,這個弟弟也會藐視阿爹的官威。
  「不,我是忘了拿你身上那條褲子,」西門爍說著就動手去扯他的褲子,「麻煩似合作一點,快點脫下它!」他可不想為了一條褲子而去充軍。
  「住手,別……」西門烈漲紅了一張俊臉,緊捉著褲子不肯鬆手,「你也看一下地點!」就算想脫他的褲子。但這裡還有個迷迭在呀,他不羞,也總要顧忌一下迷迭的感受。
  西門爍這才想起在場還有個女人,是不大方便在她面前做出這種事。但當他和西門烈一塊以眼神想請她先行離開一會時,卻得到一個出乎意料的答案。
  「有這必要嗎?」迷迭無所謂地看著他們兄弟倆,「我真的不介意多看幾眼的,」
  這女人……
          ☆          ☆          ☆
  「西門弟弟?」
  靳旋璣小聲地唉著整個人趴在桌上生悶氣的西門烈,並小心謹慎地觀察他今天的臉色。
  「別叫我,」西門烈緊蹙著濃密的劍眉,「沒看到我現在很沮喪嗎?」
  靳旋璣聽了後仔細將他從頭到尾打量過一遍,並識相地點點頭。
  「完全看得出來。」他身上觸目所及的每一樣東西,全都是那個讓他沮喪的迷迭親手縫製的。
  西門烈氣悶地將臉埋在桌上,一拳又一拳地捶打著桌面。
  那夜自他的衣裳都被阿爹給拿去贈人後,他因為無衣可穿,被迫躲在房裡裡著被單丟臉丟了兩天,兩天過後,終於把他衣裳做好的迷迭,很民主地給了他一個選擇的機會,看他是要芽她所縫製的衣裳,還是繼續躲在房裡沒臉出門。
  真是奇恥大辱,他西門烈居然會有光著屁股、披著被單,接受女人的好處的一天?
  說真的,他一點也不想穿迷迭所制的衣裳接受她的恩惠,可是在這偌大的總督府裡,他居然找不到半件衣裳可穿,別說受到威脅的織娘們沒人願意替他縫製好了,就連他那些怕被捉去充軍的弟弟們,也全部拒絕把一條褲子借給他來應急,他要是不想光著身子四處招搖害人長針眼的話,就只能拉下臉來穿迷迭所提供的衣裳。
  滿心挫折的他,是很想借這個機會將衣裳當成個名目,好乘機挑一下迷迭的缺點,隨便找個借口把她趕出門去,也讓她感受感受什麼是挫折的滋味,可偏偏她的手藝好得無從挑剔,就連府裡的織娘們也對她的釘線絕活讚歎得不得了。
  西門烈方又為自己的處境回憶過一番,微抬起眼皮,就看到無憂無慮的靳旋璣,正坐在他的身旁,滿面笑意地拿著絹布擦拭著他的那柄松濤劍。
  他疑心四起的問:「似是怎麼從阿爹那邊拿回這柄劍的?」進了阿爹庫房的東西怎可能再出來重見天日?是誰有那麼大的本事?
  「南宮姑娘把我所有被充公的東西都拿回來了。」靳旋璣快快樂樂地向他展示,「你看,就連這本旋門賦她也幫我要回來了,」
  在將府內所有人都收攏光了後,她這次是想找靳旋璣下手?
  「拿人手軟,別碰!」西門烈飛快拍開他的手,收走迷迭為他拿回來的東西,不准迷迭把魔掌也伸向他。
  靳旋璣還以為他只是在鬧脾氣,不但沒把他的話聽在耳裡,還一臉嘴饞地盯著一桌迷迭為西門烈所做的佳餚。
  「這是她做的萊?我嘗嘗看,」在聽過西門炬說迷迭做菜功夫賽御廚後,他老早就想來偷吃一口了。
  「吃人嘴軟,不准吃!」西門烈又迅捷地打飛他正要偷吃的手。
  靳旋璣甚是可惜地吮著手指頭,「可是太浪費了……」哪有人這樣?自己不吃也不准別人吃。
  每次看著迷迭端上來的每一道萊,最後的下場都是原封不動的撤回廚房,他不但很心疼除了迷迭煮的飯菜就沒別人煮的東西可吃,而因此愈來愈瘦的西門烈,他更心疼被西門烈糟蹋掉的這些山珍海味,聽說迷迭是皇家級的手藝那,要是能讓他嘗到一口萊渣那有多好啊!
  西門烈陰鬱的臉色,在靳旋璣那副掩不住垂涎三尺的模樣徹底流露在臉上後,變得更加鐵青。
  他以指用力戳著靳旋璣的胸口,「不過是把東西還給你和煮了幾道萊而已,這樣就被她給收買了?你到底有沒有志氣?」
  「你現在身上穿的也很沒志氣啊。」靳旋璣淡淡看了他一眼,說明他也是半斤八兩。
  「我……」一股悶氣霎時又梗在西門烈的胸腔裡不上不下的。
  他現在就好似一隻待宰的籠中鳥,網中魚,孤立無援也無法逃脫四面受敵的這種處境,而原因全是為了一個女人而已!
  也不知述迭是有什麼吸引力,還是有著與眾不同的靈活手腕,阿爹對迷迭言聽計從,人前人後都擺明已認定了她這個兒媳。而那票沒志氣的弟弟們更是對她崇拜不已,在她住進府中的第一日起就向她投誠,徹底的跟他這個大哥倒戈,而這個靳旋璣,看來也已經被她收買得差不多了。
  嘔,好嘔,再這樣下去,他一定會嘔的得內傷。
  不知道西門烈又沮喪起來的靳旋璣,還是不著風向地老實頌讀著迷迭。
  「我還以為你已經是我見過最聰明的一個人了,沒想到居然還有一個有本事把你克得死死的女人,上蒼造物果然還是有他的道理,」他一直以為這世上不可能有人比西門烈更聰明了,豈料是他人看得太少,忽略了迷迭這一號大人物。
  「我是看在她是女人的份上,所以才沒跟她計較,」
  嘖,又一個投誠票跑到迷迭那邊去了。
  靳旋璣又潑他一盆冷水,「以目前的情況來看,你也不能跟她計較什麼,」現下在這總督府裡佔上風的,是南宮姑娘老大。
  「不准再長她的志氣!」嘔到極點的西門烈氣結地掐著他的脖子,「你要認的親人是我還是她?」再捧那個女人他就去認別人!
  「好好好……」靳旋璣趕忙見風轉舵安撫著他,「你說不長就不長,你才是我最聰明最可愛的弟弟,」
  驀地,串串清脆悅耳的掙蹤絲竹聲,順著夏日午後的南風,徐徐飄送至西門烈的房裡。
  西門烈不禁惻耳傾聽那屬於七絃琴的樂音。
  空氣裡,音濤起伏似海、律韻翻迭如浪,說是天籟之音一點也不為過,他閉上眼,正要細聽,但那如風微送的絲絃聲卻中斷了一會,隨即又挨上了輕攏慢捻抹復挑的琵巨琴音,他怔愣了半晌,想定下心來好好欣賞這宛如間關鶯語的佳作時,琴音又被嗚咽流轉的洞蕭給取代,緩緩滑過他的耳際。
  聽著隔鄰的迷迭樂器一個接一個奏,一曲比一曲更勝天上仙樂,靳旋璣有種想要對她鼓掌致敬的衝動。
  「好一個無所不能的女人……」這真的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西門烈心情惡劣地撫著額,「拜託,她根本就不像人好嗎?」厲害到這種程度,這世上哪有人伙得過她?
  「模樣美,性子好、人緣佳、武藝高強、精通六藝、女紅廚藝方面又是個天才,」捨不得西門烈把這樣的女人拒絕在外,靳旋璣又倒戈地鼓吹他,「她真的很完美,你確定你真的不要娶她?」
  「完人都是早夭的。」他才不管她是不是十八般武藝都俱全,或者她是有著三頭六臂,他要堅持他的理念。
  「西門弟弟,你的嘴巴愈來愈酸了。」這幾天以來,他就是一直保持著口毒的德行,任誰都不能在他的面前稱頌迷迭。
  他煩悶地低吼:「誰教我現在正值挫折過渡期?」
  靳旋璣同情地拍拍他的頭,「乖乖,別難過了,振作一點。」他的這種心病還是找人來解一下比較妥當。
  趴在桌上的西門烈,憂鬱沮喪到一個程度後,忽地想起了西門炬曾經對他說過的一句話——
  她是華陰最完美的女人。
  他不信,這世上不可能會有完美無缺的女人。
  只要是人,總是會有缺點的吧?縱使迷迭的能耐再怎麼高,她也不可能是個聖人。只是每回當他想去挖掘她、拚命想找缺點來拒絕娶她,縱使他能捉到一個牽強的把柄,但只要她站在他的面前,對他綻出瑰艷迷人的甜笑後,他就沉溺在她的笑顏裡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忘光了他有什麼理由可以不娶她。
  不知何時,纏綿在空氣裡的樂音已經停止了,失去了那撩人心弦的樂音後,西門烈的神智就較清醒了些。
  「靳旋……」他轉過頭,想跟靳旋璣商量一下該怎麼做才有辦法走出總督府大門,但坐在他身旁托著芳腮看著他的人,卻是迷迭。
  沒心理準備的就這度近距離瞧著她的面容,西門烈感覺他的心又急急撞擊著他的胸膛。
  他深吸口氣,「他人呢?」怎麼一回頭身邊的人就換了。
  「他看你似乎很沮喪,所以叫我過來看看你的情況。」迷迭望著他沉重的眼眉,雇邊泛著一抹知解的笑意,「我只是想坐在這陪陪你,不會打擾你的。」
  西門烈忍不住伸手輕撫她水嫩的臉龐。
  這麼知心的女人,為何同時也是個集矛盾於一身的女人呢?
  既嬌弱美麗得令人傾心,又無所不能得令人卻步,想娶他的人,還必須先掂掂自己的斤兩,看自己配不配得上的才行,然而,她卻主動送上門來,清楚地表明自己的意願要嫁他。
  他,真值得她這麼做嗎?
  「你不該把你的優點都暴露出來的,那只會帶給人壓力。」對於她這幾日來的作法,西門烈中肯他說出他的評論。
  「在我面前,本來就很少男人能夠不自卑沒壓力。」迷迭習以為常地輕笑,「與其讓他們在娶了我之後都活在自卑之中.不如現在就讓他們看清他們想娶的是什麼樣的女人,我不想讓他們往後再來後悔。"
  他點著她紅艷的芳唇,「你的這些話,會嚇跑很多男人的。」她這種誠實的個性,讓他不知該拿她怎麼辦。
  「可是嚇不跑你是不是?」迷迭期盼地握住他修長的手指,將它移至芳頰上細細摩挲著。
  「老實說,我已經開始想拔腿而逃了。」他是不願承認自己會輸給一個女人,但他不能否認,她對他的心造成了太大的威脅性。
  「你最好是別逃。」她在把玩著他的大掌時,若有若無地警告著他。
  西門烈聽得出來,「因為你會追得更緊?」
  「一點也沒錯。」她又老實地再度對他承認,並且對自己相當具有信心。
  「那咱們有得耗了。」也許,這將是一場長期抗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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