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放至南蠻的霍韃,在初到南蠻時,正值南蠻多事之秋,南境各小族正欲脫
離天朝的掌控,紛紛起兵謀反叛亂,時常與霍韃的大軍交戰於西南邊境和南海一
帶。
三年後,霍韃收到特使遠自京兆帶來的聖諭。
因遠定南夷、西蠻一帶部族有功,聖上策封霍韃為輔國大將軍,自此之後,
天朝南方不再有戰亂和小族叛謀之情事發生,有了短短五年的平靜時期。
直至封神四十六年束宮官變,霍韃遠在南蠻的平靜生活,才又起了一絲變化。
在太子臥桑遠走東瀛,聖上遲不發詔宣揭下一任儲君是誰後,朝中的局勢很
明顯地起了變化,連遠在南方的他們也不得不受到影響。
在太子棄位遠走前,聖上本是打算讓鐵勒接下攝政王一位,但鐵勒沒有接任,
而聖上在鐵勒之後想把攝政王交給霍韃,霍韃偏又和鐵勒一樣,也沒回朝去接任,
徒讓攝政王之位空懸著。
在太子走後,都因三內取代太子臥桑聯合治朝的關係,三內在各自的考量下,
皆推派了一名太子人選,在南內大老們幾番考量下,拒絕他們多年的霍韃,這次
並不在他們的考量之中,而是多年來齊心為霍韃在朝中打天下的舒河,一躍成為
了南內欲爭太子的人選。
對於舒河出任南內人選一事,霍韃沒有意見,也沒有對這件事發表過任何感
想,依舊是在南蠻安安分分的當他的輔國大將軍,除了曾把誤闖地盤的西內國舅
修理過一回外,朝中的事他都懶得參與,但就在聖上私底下親頒了一道手諭給襄
王朵湛之後,霍韃終於有了動靜。
和其他的皇子一樣,他也想知道手諭寫的下一任太子是誰。
不,應該說是,他很想知道除了臥桑之外,父皇心中的太子,究竟是意屬於
誰。
於是,在一收到風聲後,他便連夜派鳳樓起程北上,意圖在奪得朵湛手中的
手諭,想看看在父皇猶豫了那麼久之後,到底是選了誰來擔任下一任天朝的主人。
為了霍韃這個命令而奔走北上的鳳樓,在忙了一個多月,卻始終無法自保護
朵湛的冷天色手中拿到聖諭後,不得不空手而回。
鳳樓抬起柔荑遮擋著正午的烈日,修長的鳳日微微細瞇,一顆晶瑩剔透的珠
汗,自她的額際墜下。
即使到了夏末,南蠻這個地方,仍舊熱得像個火籠似的,早秋的氣息根本就
還尋不見半點芳蹤,在這個地方八年,她也從未見過所謂的秋日,若非直到冬日,
這艷人的驕陽,也從沒有緩下它的熱度不折騰人的一日。
拭去額際淋漓的香汗,挪足在雪白的宮階拾級而上,因趕了多日的路程,身
心皆疲憊不已的鳳樓,終於回到她居住了八年的幽蘭宮。
在曉霧殿內洗去一身風沙,將自已整理得乾淨清爽後,她先派遣宮人去向霍
韃通報她回來的消息,再慢條斯理地走向他的殿內。
方走進霍韃的念雪殿內,迎面而來的,是漾著一張大大笑臉的霍韃。
「嫁給我吧!」一雙精壯的鐵臂,強力地將粉嫩的佳人給摟進懷裡,沒頭沒
腦地將她給擁個死緊。
被他擁得差點喘不過氣來的鳳樓,無奈地抬起螓首瞪著他那雙赤紅的雙眼。
「你又熱昏頭了。」她一手推開他的笑臉,沒把他神智不清的胡言亂語給放
在心上。
蠻力不理會阻力,霍韃的大掌四平八穩地貼在她的纖腰上,一骨碌地將她給
勾回胸前貼平,嘟起了雙唇正欲往她紅艷的小嘴上印去,紛亂燥熱的熱氣直吹拂
在她雪白的面頰上。
「咱!」清脆響亮的聲音插進他火熱的氣息裡。
擁有性感豐唇的主人,親密地吻上了一記熱辣辣的五爪印。
「打是情罵是……愛!」他舔舔受創的嘴角,不屈不撓地再度對她展開猛虎
撲羊的攻勢。
粉拳在下一刻轟上他的眼窩,打退這只熱情過剩的大野狼。
「你怎麼可以不愛我了?你變心!你一定是在外面有野男人了!」霍韃緊咬
著下唇,一手捂著遭襲的眼,如泣如訴地向她指控。
鳳樓因他這話而險險打跌,在站直了身子後,面對他淒迷幽怨的目光,她挫
折地撫上又開始糾結的秀眉。
「可惡又可恨的太陽……」不只是霍韃,就達她也很憎恨那顆老讓他失常的
天上日。
「鳳樓……」不消半刻又重新振作起來的霍韃,不死心的黏回她的身邊,磨
磨蹭蹭的貼著她。
「別鬧了,給我乖乖躺下,」她火冒三丈地一拳轟上他的肚皮,再旋身在他
的頸後送上贈品。
宮罷月在泰山又倒在她的身上前,有先見之明地將他拖到一旁去安息。
「你總算是回來了。」宮罷月邊將打濕的綾巾數在他的額頭上,邊向久去不
歸的鳳樓抱怨,「你不在的這陣子,他可是天天中暑找我們的麻煩。」
「他沒給你們捅什麼大樓子吧?」鳳樓甩甩髮疼的手臂,坐至他們的身邊接
手照料霍韃。
沒捅什麼大樓子?她不如問太陽何時會打從西邊升上來。
「哼、哼。」宮罷月單單只用兩聲不同意的低哼,就足以說明這陣子他們遭
受過什麼苦難。
她垂下螓首懺海,「我該早點回來的……」
「你拿到手諭了?」他好奇地打量著兩手空空的她。
「沒有。」想到這件事她就想歎息。
「被別人奪得先機拿走了?」聽說冷家所有人都出馬去搶手諭了,就不知是
冷家的哪個人拿到手。
鳳樓的眼底泛過一絲心灰和無奈,「不,其他人也都沒有拿到,它還在襄王
的手裡。」
若是各家主子派去搶奪手諭的人是別人就好了,她也不至於得和自家人自相
殘殺,可偏偏被派去奪手諭的人,每個都是她的親人,這教她怎麼全力以赴?
敗事事小,霍韃這方面比較好說話,可若成事的話,她不知該怎麼去面對傷
害家人的自己,所以,只好放棄任務空手而回。
宮罷月深思地搓著下巴,「襄王要公佈下一任太子是誰嗎?」既然朵湛不肯
讓旁人奪得,那是不是代表朵湛想公開手諭?或是朵湛想竄改手諭私吞太子之位?
「他似乎沒有這個打算,但他已經入王西內。」她搖首,也對那令人捉摸不
定的朵湛難以理解他的作法。
「老七入主了西內?!」霍韃訝異沙啞的聲調,突然插進討論得正熱烈的兩
人間。
鳳樓連看也沒看他一眼,只是把掉了的綾巾重新放回他的額上,並再度把他
給壓躺進軟榻裡休息。
「你沒告訴他這件事?」她一手指著陣亡的霍韃,」邊問著在她不在時負責
看管他的宮罷月。
宮罷月深深吁了口氣,「最近他都忙著中暑和神智不清,哪有空聽我跟他報
告朝中局勢和最新消息?」避暑聖品不在,霍韃可是天天跟太陽過熱的產物約會。
霍韃己不知在何時坐起身來,邊喃喃自語邊笑著。
「一聲不響的跑去了西內?好個扮豬吃老虎的小子……」真人不露相,沒想
到朵湛那麼會藏。
「你清醒了嗎?」鳳樓關懷地看著他臉上的氣色,發現他雙眼裡紅艷的色澤
已消失,又恢復了原本的顏色。
「嗯。」他點點頭,心思不在她的話裡。
「你打算怎麼辦?」她在他的手開始不安分地朝她摸過來前,先行打掉故態
復萌的狼爪。
「什麼怎麼辦?」他火睨抗拒的她一眼,毛手毛腳的大掌撥開她斥退的柔荑,
準備重新攻佔領地。「你別動來動去的,反正我又不會幫你蓋座貞節牌坊,少兩
塊肉會怎麼樣?」
她不疾不徐地亮出一隻粉拳,制住他蠢蠢欲動的手指頭。
「王爺,朵湛卯上舒河了,而且他已經對南內下戰帖了。」宮罷月愈說坐得
離他們愈遠,有心在他們的戰火壯大前,先退開以免被波及。
他冷哼,「那就去問老四他想怎麼辦,問我幹嘛?」
「別忘了你和舒河同是南內人。」鳳樓點著他的眉心提醒他,然後又快速地
收回來,免得會被他給吃掉。
「你也別忘了遠水救不了近火,我遠在南蠻,根本就不能拿老七怎麼辦。」
復活的龍爪成功地爬上她的腰肢,她使勁地想推開有如千錘百鏈鋼所鑄成,任她
怎麼推也撼不動的胸坎。
宮罷月涼涼地在一邊看戲,「這樣好了,派個人去告訴舒河多對朵湛提防點。」
「老四那小子精明得很,他一定早有防範了,你替他窮擔心個什麼勁?你吃
飽撐著了啊?」無緣無故的炮火,隨即改而掃向杵在這佔位置的宮罷月,燒得他
一頭一臉的炮灰。
宮罷月識相的摸摸鼻子,再坐得離他們更遠些。
「你難道不想回朝去看看情況嗎?」放棄掙扎的鳳樓乖乖坐在他的懷裡接棒
發問。
「不想。」霍韃刻意伸展著結實的體魄,溫醇濃密的氣息就近佛在她的貝耳
耳畔。
鳳樓很難告訴自己,她能不去在意身旁的男人。
多年來她早對愛裸露身體的他勸說無效,也已經看得很習慣了,但好一陣子
沒見他這副模樣……如今赤裸的胸肌就近在她的面前,令她看得有些頭昏眼花,
而擁著她的那副性感健美得無法挑剔的完美體態,也讓她有點嗆到。
噢,天氣真熱……
「你不想趁亂回朝接下攝政王之位嗎?」鳳樓連忙揮去滿腦的男色無邊,扳
起正經的面孔不讓他左右她的思緒。
「也不想。」他壤壤地笑著,故意挨得她更近。
她雪白的秀頰,不由自主地浮起薄薄的一片紅暈。
「在南蠻只會讓你昏昏欲睡和不斷中暑,不回朝你留在這裡做什麼?」她真
不懂,留在這裡百害無一利,當初他幹嘛不接下聖上的旨意,回到涼爽的京兆去
接下攝政王一職?何苦留在這裡折騰他自已,也折磨其他人?
霍韃心情不錯地以指劃著她的嫣紅,再窩進她的香肩中深深吸取誘人沉陷的
清涼香氣,沒去搭理她的問號。
「正經一點。」鳳樓拉著他披散的發,將他的頭顱給扯回原位不再造次。
他歎息,「大老們都已經推派舒河為南內的太子人選了,就算我回去又能做
什麼?扯舒河的後腿呀?你們就見不得我和舒河和樂融融、兄友弟恭嗎?」幹嘛
每個人都要叫他回京兆呢?回去那個悶死人,讓人的心肝脾肺腎,都得跟宮爭一
樣鬥在一起的地方,有什麼好呢?
「你可以搶回你的位子。」
「我從沒訂過那席大位,誰要誰就挾著去配吧!」他咋舌地揮揮手,又咕咕
噥噥地在嘴邊說著:「反正南內的大老們也不樂見我回朝,我若是回去中土,咱
們南內恐怕就要開始打內戰了。」
「什麼?」她一時沒聽清楚下文。
為免她追問下去,霍韃很快地換上了一張截然不同的面孔,把先前所討論的
正事全都拋諸腦後。
他曖昧無限地撫著頰對她送了記秋波。
「我說,我要留在南蠻繼續讓女人垂涎我。」小王他可是很有身價的。
「少吹牛。」鳳樓拒絕接受美色,反而很不屑他的說法。
「鳳樓,他沒吹牛。」知道事實真相的宮罷月,不得不站出來為霍韃說句好
話。
她的黛眉愣愣地糾住,「什麼?」真的假的,有人會忘了長眼睛垂涎他?
「在你回京兆的那段期間,南邊的小族送了不少美人圖過來給王爺欽點。」
前陣子幽蘭宮可熱鬧了,外來使臣使節一大堆,還外加了一票脂粉盈盈的鶯鶯燕
燕。
「給他欽點?欽點什麼?」她的腦袋還沒能轉過來。
「看王爺還沒娶親的份上,不少鄰族的公主都很想嫁給王爺為妻。」王爺這
個光棍,說人才論權勢,在外族人的眼中都是不可多的好對象,誰要是與他結上
了親家,誰就在南蠻得勢。
「嫁他?」鳳樓誇張地繞高唇角的弧度,徹徹底底的鄙視霍韃,「那些女人
有沒有搞錯?」連他這種貨色都會有人覬覦?還有沒有天理呀?
「竟然把我說成那樣……」霍韃的臉上掛著兩行哀怨的清淚。
宮罷月邊安慰他邊為他申訴,「她們可都覺得王爺很迷人。」
「鳳樓。」氣餒兼自憐完畢後的霍韃,揪起她軟嫩清涼的小手,一本正經地
將它貼在自己的胸前。
「做什麼?」他怎麼老愛拉別人的手去摸他的……呃,壯觀的胸前物?
「嫁給我吧!」他眼中充滿渴望,滔滔不絕的鼓吹,宛如黃河之水天上來的
嘩啦啦往她耳邊倒,「你都已年過十八那麼多年了,我也該對你負起責任了。你
要知道,你都已是二十有四的高齡了,再不嫁,你就只能當個沒行情的老姑婆了,
雖然說你早就已經是無行無市,但我真的必須鼓起勇氣犧牲自己,你就快點來糟
蹋我吧,別再為我著想了,我很願意委屈的。」
他願意鼓起勇氣的、犧牲的、委屈的……讓她糟蹋?
鳳樓真想把他臉上壯烈成仁的面孔,扯下來放在地上好好踩上一踩,誰要他
來代她未雨綢繆來著?
「你還沒清醒?」趕在被他惹起的火氣冒上她的俏鼻前,她先仔細觀察了他
的雙眼一番。
「嘿嘿……」又恢復滿眼通紅的霍韃衝著她傻傻直笑。
「去叫太醫過來給他看看。」她放棄他了,轉身向宮罷月吩咐。
「好熱,熱死人了……」霍韃吐著舌,昏茫茫地趴向她,硬是用一身結實的
硬肉將她給壓在身下。
「霍韃,不要睡在我身上……」她困難地扳動他堅鎖著的鐵臂,胸口內的一
腔氣息,差點被他給擠壓得一氣不剩。
鼾聲悄悄飄進她的耳底,也順便將她的身軀更壓進坐榻裡。
「霍韃?」她大驚失色,使勁地搖撼那尾說睡就睡的睡蟲。
宮罷月嘖嘖有聲地搖首。「來不及了。」
鳳樓無力地翻了個白眼,邊拍撫著入睡的他,邊調整好自己的姿勢。
不期然地,她的水眸瞥見上方當年南內娘娘命工匠,在花板上細心雕出的圖
形,那些娘娘對聖上道不出口,只能藉這小地方表達的愛意。
朵朵糾纏旋繞的菟絲花與女蘿草,在夏日午後的陽光反射的瀲影下,看來似
乎糾纏得……
很美麗。
☆ ☆ ☆
啾啾鳥嗚劃破清晨的寧靜。
此刻,朝陽還未東昇而起,四處都還瀰漫在一片繚繞的白霧裡,蓄儲了多日
來旅途疲憊的鳳樓,在睡榻上伸展著身軀,轉過螓首埋在枕頭裡隔絕鳥兒嘹亮的
清唱聲,試圖再貪圖片刻的好夢。
但身軀上沉甸甸的不明物體,令她翻不動身子,呼吸也因此有些困難。
她努力掀開有如千金重的眼皮,映入她眼底的,不是榻旁粉白的紗帳,而是
霍韃放在她胸前的頭顱。
又是這傢伙……
鳳樓不支地撫額告饒,總覺得他纏功的火候,在一個多月不見後好像又更上
一層樓了。
昨日從她回來後,他就日裡夜裡都纏著她不放,現在又一大清早的出現在她
房裡並趴在她身上,而她,甚至連眼睛都還沒睜開。
「起來。」她綿軟無力的手掌推著他的肩頭,想把他趕下床後能再好好睡一
場。
霍韃睡意濃濃地在嘴邊咕噥著含糊不清的話語,轉首把臉埋在她頸窩間,環
抱著她腰肢的手臂也更加將她環緊。
有律的灼熱氣息竄進她的耳底,瞬間將她腦海裡的睡蟲驅逐出境,並讓全身
的每個細胞都活絡了起來。
「你快把我壓扁了……」她喘不過氣地抗議。
霍韃微微掀開眼皮,而後又垂下眼皮在她頸間找個更舒適的位置,繼續去找
他的周公好友。
「霍韃,你知道我的聖摺放在哪裡嗎?」她語氣好輕好柔地在他耳邊問。
多年來總是一聽到聖摺,就像是見著貓兒的耗子霍韃,在她一開口後,沒睡
醒的他便連連自她身上彈跳起來,一臉睡眼惺忪地揉著眼。
「發生什麼事?」他不明所以地左顧右看,「天塌了?地垮了?還是我不知
不覺中又犯了哪一條大罪給你參?」好端端的,他睡著睡著,怎麼會夢到什麼聖
摺?
鳳樓沒好氣地把自已被他壓得麻痺的雙腳,自他的大腿下拯救出來,再把他
推離一段距離。
「你怎麼會在我床上?」昨夜她入睡時,她分明已經把他拖回他的寢殿去了,
他又是怎麼溜過來的?
「睡習慣了嘛。」他皺皺鼻子。
「下去。」她伸手拍拍床榻,說明地頭的主人是誰。
「我想念你嘛。」霍韃睡意蒙隴地咧出一抹單純的笑,說著說著又窩回她的
身邊。
「別又睡在我身上……」呼吸困難的鳳樓完全放棄再度入眠,推推拉拉了老
半天後,才成功地自他的身下鑽出來。
懷抱裡空空蕩蕩的霍韃,在抱起來清涼無比的她一離開後,也失去了睡意,
他慢條斯理地在床上坐起,伸展著身子打著呵欠。
破曉的朝陽穿過窗欞,金黃色的光澤灑落在他的身軀,上半身張揚的糾結肌
理,透過在他移動的時候造成的光影,肌肉的明暗層次顯得格外分明,他那烏黑
柔軟的發,正隨意地披攏在他的身側……
鳳樓有種想流鼻血的衝動。
正準備下榻去盥洗的她,在不意瞥向他慵懶迷人的模樣後,忽地覺得有股熱
氣竄上她的喉際,令她忍不住輕嚥唾沫。
真是奇怪,他這副模樣她也不知看過多少回了,雖然看了那麼多次她都沒長
針眼,但她也不會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但怎麼這次在看向他時,她會有種莫名的
古怪感?
啊,是那雙眼睛,是他半瞇著眼要睡不睡、要醒不醒的眼眸。
她從沒有好好的看過他的睡眼,當他用那渙散迷濛的眼斜睞著旁人時,那性
感的樣子,不需要刻意撩弄,即散放著百分之百的勾引力,彷彿正無聲地對她訴
說著……
「來吧,寶貝,忍太久是有礙身心健康的。」想像的情境忽地演變為現實,
戳破幻想化為聲音來到她的耳邊。
一盆殺風景的冷水,嘩啦啦地澆醒鳳樓,當下讓她再清醒不過。
「記得,若是有需要就招呼一聲,千萬別跟我客氣,我隨時歡迎你撲上來。」
霍韃姿態撩人地朝她敞開雙臂,並奉贈了幾記飛吻給她。
鳳樓發誓,他之所以會出現在她面前的原因、和他人生的意義,絕對是以粉
碎她的冰塊臉看她冒火為樂。
她略過他葷素不忌的話語,明智地選擇不在一日之計就烏他大動肝火。今兒
個有一整天的時間她還得跟他耗在一起,常為他火氣這麼大,她會很快就因他而
提早衰老遍生華髮。
「該起來了,別賴著。」她揮著玉手趕他下床。
「我想問你……」霍韃握住她驅趕的柔荑,將她拉至身邊坐下。
「問什麼?恍看他的表情挺清醒的,她沒有太過掙扎。
「你會拖這麼久才回來,是不是因為想念京兆所以不想回南蠻?」他眼眸清
晰地望進她的眸子裡。
鳳樓頓了好一會,在他的眼瞳下偏過芳頰。
「不是。」有時她會覺得,與其看他清醒時太過能看穿他人的眼眸,她寧願
選擇看他昏茫不清時的雙眼。
「別撒謊。」他伸指彈彈她的俏鼻,坐在她的身後擁著她,「都八年了,你
當真一點也不想回家?」
她感歎地垂下蟯首,「想當然會想,但就算是留在那裡……也已經人事全非
了。」
現在他們冷家人所侍奉的皇子,都已分立天下各據一方,而他們這些冷家人,
也因此各為其主地各自為敵。當她身在南蠻時,她不需要去考慮親情的問題,但
一旦回到了京兆,活生生的現實又讓她不得不承認,一切都已經變了樣。
霍韃完全明白她在想些什麼,他將下巴擱放在她的香肩上。
「誰教你們冷家每個人都是各為其主?若是你們顧忌點親情,你們也不會落
到今日這個地步。」哪有人會為了主子的命令那麼拚死拚活的?犧牲親情值得嗎?
她回首睨他一眼,「我們冷家人沒親情?你們這些皇子還不是在朝中鬥個你
死我活?!」他們這些皇子鬥得才凶呢,想陷兄弟於死的皇子更不是沒有。
「不一樣。」他搖頭晃腦地跟她打著啞謎,「我們這些兄弟和你們是不一樣
的。」
「聽不懂你在說什麼。」鳳樓一手壓著床榻想起身,但馬上又被他給勾回來。
「等等,我今天還沒負責任。」霍韃扳著她的肩頭將她轉正過來。
她輕輕歎息,「好吧,動作快一點。」
「嫁給我吧!」六年如一日的求親台詞再度自他的口中冒出來。
「不嫁。」她簡潔俐落地說完,又再度拖著他,「可以下床了嗎?」
大清早的,霍韃的心情就很挫敗。
瞧她,那副虛應了事的樣子,她根本就不是誠心的在聽他求親。
求個親百餚那麼困難嗎?連連獨她說了六年,她也次次拒絕了他六年,換作
是別的女人,他甚至連開口都不需要,只要勾勾手指,就有一堆數不完的女人自
動送上門來,偏偏對她就是屢戰屢敗。
他百思不解地搔著發,「為什麼每次我當真說說,你都隨便聽聽?」是他表
現得還不夠誠心誠意嗎?還是非要把心掏出來給她看,她才會相信他是當真的?
「你每次都是神智不清的在說,我會當真才有鬼。」鳳樓冷哼地應著。
他轉動腦袋瓜望向窗外初初東昇的旭日,再一臉迷思地轉過頭來。
「我還沒被太陽曬昏頭啊!」七早八早的,他哪有可能會中暑?
「不管你有沒有被曬昏頭,那句話已經演變為你的口頭禪了。」鳳樓兩手擦
著纖腰,凶巴巴地趕他,「喂,你到底要不要下床?」
霍韃喟然長歎一聲,在心底的求婚記事簿上,再光榮地劃上一筆敗績。
「算了,屢攻不克不打緊,沒把他放在心上也沒關係,古來的先聖先賢都曾
說過,反正堅持久了,該他的,總有天就會是他的。
有句話昨日忘了對你說。」他光著腳走下床榻,在鳳樓轉身欲走出去前拉著
她的衣衫,把她拉來面前站定。
「哪句?」鳳樓莫名其妙地看著他滿臉的正經。
「歡迎你回家。」他伸手將她擁進懷裡,想念地在她耳畔輕吟。
分開彼此的擁抱時,霍韃劉她露出比陽光還燦爛的笑靨,在大清早就把她迷
得七葷八素。
鳳樓定定地看著他,而後在心中下了一個重要的最新結論。
她真的該開始考慮戒掉這個男色了。
☆ ☆ ☆
念雪殿內濕熱無比,連新鮮的空氣也似乎不再流通。
霍韃昏昏欲睡地坐在窗欞邊,仰首望著外頭天際不斷飄落的綿密細雨。
雨天,又是雨天。
真是,為什麼連下個雨都這麼不乾脆?要嘛,老天就轟轟烈烈的劈他幾記響
雷,痛痛快快地下場傾盆大雨,下完了就大家收工沒事;要不嘛,就算他吃虧一
點,再忍忍中暑的折磨,讓他艷陽高照整日放晴,一次熱到底。
雖然說在下雨的日子裡,他最大的剋星就會躲在雨絲裡消失無蹤,他也不必
再日日飽受中暑之苦,日子過得安然又太平。但自北方來的他,一遇到這種陰陰
濕濕、又悶又熱,讓人懶洋洋鎮日都想打盹的氣候,他的眼皮就沒半分抵抗力,
好像永遠都沒有睡飽的一天。
可是在南蠻這地方,居然一年裡就有半年都處在雨季狀態!這裡簡直就是個
標準的「霉雨」地帶,一年到頭下得他快發霉!
看著窗外似乎沒完沒了的雨勢,霍韃不禁要捫心自問,而且是很虔誠地、發
自靈魂深處地問……
他是少燒多少銀票紙錢?或者某個月的初一十五忘了祭天、初二十六忘記擺
果子?還是他平日壞事做得不夠多,不值得下場又狂又狠的大雨給雷公劈?為什
麼老天爺要連下半個月這種讓人捉狂的鵝毛雨!
坐在他身旁不遠處,正在幫他處理軍事公文的鳳樓,忍不住擱下手中的筆,
再一次回頭看向那個坐在窗欞邊,絮絮叨叨地埋怨老天,且已經埋怨了一整個早
上的男人。
「你到底有多恨她?」她的歎息宛如深不見底的海洋。
「我恨得牙齒癢、手指癢癢,我甚至連頭皮都發癢!」努力驅趕瞌睡蟲好撐
開眼皮的霍韃,怒氣騰騰地邊叫邊拉扯著頭髮。
「別再繼續自言自語了,去找老巫想個辦法吧。」唯今之計,也只有靠那個
巫師,想辦法解決這個在普通人力範圍外的問題了。
聽完她的指點,霍韃旋即求救地蜇足走進殿內。
就在同一座宮殿裡,位在幽蘭宮的深處,有座小巧的巫殿,在殿內,有位身
著青衣手執蒲扇的男子,正站在蒸氣煙騰的丹爐旁,為爐中的丹藥鼓風。
當他看見踏著大步邁進巫殿的霍韃時,興致很好地揚高了唇角。
「聽說你的行情很看俏喔。」最近有一大堆鄰族女人托人來找他幫忙,為的
就是希望能藉巫術之法獲得霍韃的青睞,托霍韃的福,他賺進了不少筆生意。
霍韃煩躁地走近丹爐旁,肚內的火氣跟爐下的烈火一般旺盛。
「別提了,提到那群女人我的心情就更糟。」每每一想到那些會讓他發噩夢
的女人,他就全身雞皮疙瘩掉滿地。
他笑了笑,「我們南蠻的女人長得不錯啊,又媚又艷的,保證對你們中原人
的胃口。」
「是啊,又鬼魅又討厭,還每個都長得虎背熊腰,我看了就倒盡胃口。」霍
韃不敢苟同地咋咋舌。
「單純個人口味問題,不予置評。」他搖搖頭,實在是想不出怎樣的女人才
能入他的眼。
「老巫。」聆聽著殿外遠處點點滴滴個不停的雨聲,霍韃就忍不住想要找他
算帳。
老巫揚起一掌抗議,「我並不老,你別總是把我托大叫老好不好?」
「好吧,巫師。」霍韃煩悶地以指爬梳著發。
「你就沒有別的叫法嗎?」他還是有意見。
「囉哩囉唆個沒完沒了……」真的火大了,霍韃惡形惡狀以指用力戳著他的
胸坎,「喂!你姓什麼?」
「巫。」
「叫什麼?」霍韃再瞇細了上下眼瞼,逼靠至他的面前以鼻尖夠他噴出火氣。
「師。」某人可憐兮兮地垂下頭。
「嗯哼。」他高揚起鼻尖,瞠瞪著某個總是不承認自己姓名的人。
「嗚……笨阿爹。」老巫衝回自己的祖先靈位前,滿腹委屈地抱著親爹的牌
位發出悲嗚,「當年你為什麼不多讀幾年書?取這種爛名字,害你兒子一輩子都
得當巫師了……」
霍韃沒時間讓他去處理家務事,一把用力將他扯過來,高高提起他的衣領。
「都是你這個成功率永遠只有一成的三流巫師……」就是他,陰雨綿綿的罪
魁禍首就是他!
「哪有,我的巫術有長進了!」老巫掛在他的手上忙不迭地為自己脫罪。
「有、長、進?」霍韃恨得幾乎咬碎一口牙,一字字地在他面前逼問,「上
次我叫你做什麼?」
「呃……」他面有愧色地頻轉十指。
「我也不過是小小的要求你幫我祈晴一下,讓久未露臉的日頭出來賞賞臉而
已,而你的祈晴術居然愈來愈不靈光,不但日頭連半個影都沒見著,你還讓他整
整下了一個月的大雨!」有長進?沒成了水鄉澤國,就要感謝老天爺還好不賣他
巫術的面子了。
「嘿、嘿嘿……」他慚愧地以指刮刮面頰,「哪個……最近巫術好像又失靈
了嘛。」
「又失靈?」怒氣攻心,霍韃索性揮手一甩,一把將他給甩至牆上貼著思過。
千不該、萬不該,他不該在當年上一任巫師過世後,不去外頭找別人來接替
職位,反而把閒著沒事做的老巫給拉來當巫師打發時間。
當初就是看在他名叫巫師的份上,以為他的巫術會有多高明,可沒想到這個
老巫,無論是祈雨、祈晴、治病、卜筮,可說是樣樣皆會,但也樣樣從沒靈光過!
老巫緩緩自牆上爬下來,邊揉著發疼的臉龐,邊在他更進一步地興師問罪之
前,先一步地為自己開脫。
他一手指上霍韃的鼻樑,「上次的大雨你不能全部怪我,你自個兒也要負一
半的責任!」
「我?」霍韃一個勁地飆至他的面前。
老巫點點頭,伸手指著位在他身後的祭壇。
「喏,我不是早就跟你叮嚀過,我的祭壇很久沒換人頭了嗎?就是少了顆新
人頭讓巫靈生氣了,這才害得我的巫術不靈光。」誠意有沒有,看看天氣就知道,
他就是太缺誠意了,所以老天才不賞瞼。
他的兩眉皺成一團,「有沒有人頭真的有差嗎?」現在想想,好像真的很久
沒有供上新人頭了。
「差得可遠了。」老巫很專業地頷首。
霍韃氣得直在嘴裡咕噥不清地暗罵。
什麼巫靈嘛!挑食!奉上鮮花素果不給面子,偏要什麼人頭才肯被搞定,淨
是給他找麻煩!
「你若是去把巫靈指定的獨孤再那顆人頭拿回來,我就保證下回一定靈光給
你看。」老巫清清被他污染的耳根子,面色嚴肅地向他做擔保。
他愈想愈煩,「你要的那顆人頭被老七搶先摘了。」
「天意指定要獨孤冉的人頭,你要是不拿回來,我的巫術永遠也不會靈光。」
老巫還是很堅持這一點。
「你說得簡單!我又不能殺回大明宮,去把那顆被老七拿來當木魚敲的死人
頭給搶過來!」人頭就那麼一顆而已,故意刁難人也不是用這種方法。
「我不管。」他兩手環著胸,根本不理會霍韃的難處。
「你就隨便換一顆人頭嘛,幹嘛那麼堅持一定要用皇親國戚的?」霍韃沮喪
地杵坐在椅上,臭著一張黑瞼發愁。
他搖搖食指,「這個你就外行了,血統是很重要的。」
「天氣更重要。」
「那就快點再去摘一顆人頭來頂替!」趾高氣揚的老巫,在這方面的權威就
比他這個王爺來得大。
他抓著發苦苦思索,「在這鬼地方,我打哪去找什麼皇親國戚?」若是在京
兆,隨隨便便在路上都會撞到一個皇親國戚,但這裡可不比京兆,要在外頭遇見
幾個中原人都已經很不容易了。
老巫不疾不徐地解除他的困境,將一張印著南內興慶宮宮徽的信箋交至他的
手上。
「這是昨日我收到的八百里加急密帖,裡面有上頭訂的菜單。」繼上一回的
孤獨冉後,這回上頭的人又有了個新目標。
霍韃愈看愈是感到有趣和不解。
「喔?」裡頭的目標,到底是哪得罪過這個發帖的人?
「很有意思的差事吧?」同樣身為南內人的老巫,笑咪咪地湊在他的身邊一
塊看向那張密帖。
「你確定你中意這幾顆人頭?」他本身是早就看那顆人頭的主人不順眼了,
既然有人指定,那他也沒什麼意見。
「再確定不過。」老巫慎重地拍拍他的肩膀,「王爺,這回別又搞砸了。」
「你放心,它們絕對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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