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莊?怎麼上芙蓉閣來了?」
秋水擱下了手中的書本,訝然地看著向來忙碌的韋莊,沒經由她傳命卻自行上來芙蓉閣。她轉頭看看楚雀,以為韋莊是要找她,楚雀卻揮著手說不是。
「小姐,您吩咐過要隔城半年,但有一位老者堅持要見您,我命人將他攔在城外。」韋莊恭謹地站在門外道。
「見我?」秋水狐疑地皺眉,她沒出過陣也沒出過城,怎會認識城外的人?
「他自稱是尊師的故人。」韋莊細心地再向她報告。
「我爹的故人?叫什麼來著?」她爹爹在城外還有什麼故人?
「盧亢。」「大唐右參軍盧亢?」秋水眨著眼問。那不是她爹爹生前相交的老友嗎?
「小姐,要讓他人城嗎?」韋莊謹慎地問她。
秋水沉思,在她佔了那副怪卦後,此時讓外人人城萬是不妥,但來者卻又是她爹爹的至交,不讓他進城來又好像說不過去。
「小姐?」韋莊還在等她的答案。
「領他人城,帶他上芙蓉閣來。」秋水點點頭道。
她一說完,韋莊便關上閣門去迎接。
只讓一個外人進城來應該會沒事吧,可是秋水有點不放心,又想拿卦來佔,於是對楚雀吩咐:「雀兒,幫我拿卦盤來。」
秋水拿了卦盤開始卜算,還寫下批言,過了一段時間,韋莊的聲音又在門外響起。「小姐,人帶到了。」韋莊領了人站在門外請示。
「韋莊,你不是說只有一人嗎?怎麼多了另一個?還有,韓渥不待在他的嵐霞堂也跟來做什麼?」秋水看著門外的四條人影問,四個人中她認得兩個,其中一個就是愛湊熱鬧的韓渥。
「另一位是隨盧前輩來的,韓師弟則是對這人不放心所以才跟來。」由於盧亢是貴客,又說一定要帶這個來歷不明的男子人城,所以他才讓他一同進了城,至於小師弟是太閒了。
「罷了,都一起進來吧。」
「秋水。」盧亢進門後,看見數年未見的秋水,覺得她出落得更美了。
「盧世伯,多年不見,您老別來無恙?」秋水站起身淡淡地笑問。
「托福,身子骨還硬朗。」來隱城這一道,需翻山越嶺經過重重天然險阻,一路上,可累壞了他這遲暮的老人。「今兒個怎有興致來我隱城?」秋水在楚雀奉茶時,看著疲憊的盧亢問。
「秋水,鳳雛在世時曾對我說你是位千古難得的曠世英才,今日一見隱城在你的治理下安順太平,富裕安康,我更要來找你了。」盧亢進城後更是認為來這找人真是找對了,現今天下大亂,有哪個地方能像她治理的隱城這般安泰。
「世伯過獎,秋水不才,平平無奇,是爹爹在您面前吹捧過多了。您大老遠地來找我有什麼事?」秋水不善於對外人寒暄客套,說了兩句後,便問他遠道而來的理由。
「舅父,您說的活神仙……就是她?」跟著盧亢同行的左元承,兩眼猥瑣地打量著容貌更勝西施、王薔的秋水,色心頓起。
「公子,你的眼珠子再賊溜溜地盯著我家小姐,當心我挖了它。」站在楚雀身邊的韓渥冷冷地提醒左元承,敢這樣大膽地盯著秋水,簡直就是色膽包天。
「師弟,來者是客,別無禮。」韋莊瞄了韓握一眼,要他在客人面前守規矩些。
「硬要跟來,挨罵了吧?」楚雀小聲地嘲笑他。
「是你教夫不嚴,他才會凶我們這班師弟。」韓渥悶悶地瞪了她一眼。
「元承,自重點。」盧亢輕斥了左元承,轉而對秋水道:「老夫今日來,是想請你傚法誥葛臥龍出隱,救世濟朝。」
「救世濟朝?」秋水對他的要求感到有些突兀荒誕,她哪時起有這種本事了?
「對,希望你能答應老夫。」
「世伯,秋水是漢人,大唐之事與我隱城不相干,且秋水與家父只是江湖之輩,秋水沒您說的救世濟朝本事,恕我不能答應。」秋水委婉地拒絕道。隱城祖先有遺命,絕不可事自漢後的任何君主,何況她自己本身就是一城之主,要管好自己的城都快忙翻了,哪有空閒去救別的國?
「你若肯報效朝庭,現在的政局就會改觀。事關大唐百姓,請你念在我與你爹的交情上賣我一個薄面,出世救唐。」她若真的像鳳雛所說的神通廣大,一個隱城都能因她而富庶了,那局勢混亂的朝庭又有何不可?
「世伯,您可知秋水會卜卦?」秋水沒有答應他,只是望著桌上她剛寫好的批言問道。
「知道,你爹說你是個神算。」盧亢聽了精神一振。
「神算不敢當,方纔我曾為唐國和您卜過一卦。」秋水壓低著嗓音說著,憐憫地看著他。
「卦言批了什麼?」盧亢沒察覺秋水黯然的表情,坐正了身子洗耳恭聽。
「君失臣兮龍為魚,權歸臣兮鼠變虎,堯幽囚,舜野死。」秋水語調沉沉地念道,眼神對他充滿了同情之意。
「你的意思是……大唐氣數盡了?」盧亢保想了半晌,惶恐地向她求證。
「是的。其實不用批卦也可知,大唐朝中自張九齡罷相貶官後,朝政大權落至李林甫手中;李林甫為相,牛仙客為尚書,朝中忠貞正宜之士或遭排擠、誣奏、流貶放黜,防外患的武官將須們則是驕傲輕敵、荒佚失職,自當力竭兵稀不能抗敵,大唐即使不滅也會易主。」秋水分析著唐國的朝勢,這種無度的國家,荒唐放任奸相的君主,實在很難還有什麼生機可言。
「你……你怎麼只卜卦就能對朝中的情勢如此瞭解?你真的像你爹說的是個算仙。」秋水一解卦就讓盧亢啞然無話,不禁讚歎。
「我不是仙人。既食人間煙火當然也要知人間世事,對於大唐,我只是略知一二而已。」秋水柔聲笑道,不以為自己是什麼仙人。
「雖然現在朝中是由奸人掌權,但公忠愛國、身持清廉之土也不是沒有,皇恩浩蕩,相信皇上遲早能明察醒悟,及時回頭。」心中雖已信了秋水卦言大半,但盧亢還是相信他們唐主能再振作起來,不致落到秋水所說的局面。
「你們唐人眼中的明君,不問政事只專寵後宮妃子,求丹藥、拜神祇,不問蒼生問鬼神,政事權納於小人,這樣的皇恩,世伯,我勸您就別奢望了。」秋水一字一句地淡去他的希望。以她來看,那種君主合該是會因此斷送朝脈亡國的。「難道我就不能為大唐做些什麼嗎?」盧亢的心一沉,看著自己老弱枯瘦的雙掌。「人事代謝、古去今來,是屬常態,大唐該滅就是會滅,這不是您一人能力所能及的。」秋水瞭解他身為臣子的忠心,歉然地對他安慰。
「即使你出世也不能改變政局?」盧亢仍對秋水抱著一絲冀望。
「不能。」她又不是神,朝代皇主轉換哪是她能左右的?
「你再佔卦一次,說不定會有轉機。」盧亢央求道,盼秋水能有神通化解。
「世伯,琴有七弦,分別是配宮、商、角、征、羽、變宮及變徵,多日前我撫弦之時,變宮這一弦斷了,參照卦象後得知唐國宮室將變,我再怎麼占也是徒勞。唐國國運如此弦,該斷。」秋水款款道來,再次打消他所有的祈願。
「變宮?完了……」聽完秋水的話,盧亢軟坐在椅裡無神地喃喃語。
「舅父,您就這麼相信她說的話?也許這女人是信口胡謅,不想幫您才用這些話來打發您的。」左元承保怕盧亢會相信秋水的話,忙道。
「放肆!」韋莊喝道。這左元承再三地侮辱秋水,可真惹毛了靜忍了半天的他。
「我就知道這小子不是什麼好貨。」韓渥附在楚雀的耳邊悄悄地道。
「你的眼光還真準。而我老公現在的火氣很大,回家後我要幫老公消消火才行。」楚雀不得不認同韓渥的確很會看人,她看出她老公臉上雖沒什麼表情,但骨子裡早已氣壞了。
「師兄早就該吼吼那小子了。你甭急著消火,讓他去火,我想只要那小子不走,他不會火完的。」韓渥拍拍楚雀的肩道。難得他穩重的大師兄會發火,而他這個人,是很樂意在大師兄發完火後打落水狗的。
「世伯,您在朝為官自是對朝廷忠心,可是您的主上是否重用於您?您有沒有日漸受同僚排擠,或被進讒言而遭削勢?」秋水略想了想,問向氣挫失神的盧亢。
「實不相瞞。姑娘,我舅父的確是被削兵權,你有沒有方法教我們救回他的職權,重新奪勢?」左元承見她的推測奇準,語氣一轉,兩眼閃著金光看她。
「秋水?」盧亢也跟著問。
「我沒有方法。宦海浮沉不定,其成敗就在轉眼。塵世的功名利祿總有盡頭,您還是別貪戀這權勢了,我建議您不如退隱歸田,安享天年。」秋水聳聳肩無奈地道。為了他好,她才直言向他勸諫。
「退隱?你要我舅父放棄高官厚祿?我們這些姻親的前途還要靠舅父的提拔,叫他退隱豈不是要我們斷了錦繡前程?」生性趨炎附勢的左元承厲聲對秋水大吼。
這女人居然要他舅父不做大官,反去當個市井小民?
「公子,你所仰賴的舅父若不歸田,恐會有禍。以我來算,快則數日,慢則數月,輕則遭貶受流刑,重則抄家滅斬,到時非但沒了你所說的錦繡前程,反而可能會只剩幾坯黃土,你不顧及你舅父的性命嗎?」秋水對左元承追求利慾的貪婪有些煩,但因盧亢與她先父是世交,她才好心地把剛才未說完的卦義道出,希望盧亢能聽從她的話不戀棧官職以保全自己的性命。
「秋水,你所說的可都是真的?」盧亢頓時兩眼瞪大,冷汗潸流。
「世伯,信與不信在你,秋水不強求他人。」秋水水眸一轉,眼中有著無奈。
盧亢歎息地垂下頭思考了許久後,萬念俱灰地痛下決心。「好,老夫辭官歸田。」
「舅父,您怎麼能因她的幾句話就放棄我們的榮華富貴?」想不到盧亢居然對秋水的話唯命是從,左元承驚慌地要他收回辭官的意願。
「住口!」盧亢斥道,又抬頭看向秋水。「秋水,老夫會記牢你的交代,多謝你的金玉良言。」
「哪裡。」
「舅父,您不能聽她的話辭官哪!不然您侄兒的前程該怎麼辦?」左元承搖拉著盧亢的手臂叫道。他若辭官,那他的榮華夢怎麼圓,「老夫告辭,你珍重。」盧亢揮開左元承,站起身向秋水道別,不理會左元承的呼叫昂首步出門外。
「舅父!」左元承不死心地叫著。
「韋莊,代我送客。」占卦解批後的秋水突然覺得有些卷累,想要回房小睡片刻。「喂,人都走了你還不跟著滾?」長得一張斯文臉的韓渥,口氣譏嘲地對左元承道,但出嘴的話一點也不斯文。
左元承回過頭狠狠地瞪著秋水,忽而直衝至正要離去的秋水面前,緊扯著她的手道:
「鳳秋水,如果你因今日此言而壞了我的將來,記著!我不會放過你,我會讓你後悔。」
韋莊身形一閃即來到他們的身邊,快速地拉開左元承捉握秋水的手後,一掌重重地打在他的胸口上,左元承硬生生地顛退幾步飛撞至門邊,而門外的護院見狀馬上入內拿住受傷的左元承,將他拉出芙蓉閣。
「師弟,馬上派人將他逐出城外!」竟有人敢在他面前輕薄城主?韋莊怒不可遏,火上心頭宜燒。
「老公,織羅不在,而小師弟沒織羅那頭火爆獅子有趕人的本事,讓我來吧。」對於左元承的舉止,楚雀也壓了滿肚子的火氣,她撩起衣袖準備去海扁左元承一頓。
「我向織師兄學習很久了,我自個兒來趕就成,你少來跟我搶,回家去找你老公練習扁人。」韓渥拉住楚雀,他也想扁人啊,說什麼他都不能錯過這次機會。
「我不扁我老公,我要揍那渾蛋,我年紀比你大,你懂不懂什麼叫孔融讓梨?」楚雀叉著腰蠻橫地道。一遇到有架可打,她平時溫婉嫻淑的模樣全不見了。
「你才大我一個月。」韓渥輕視地以身高的優勢,由上往下看著這個大他一個月,卻老是跟他搶東搶西的女人。
「叫師姊,我入師門比你早,我這師姊有優先權。」楚雀揪著韓渥及肩的長髮,在他耳邊嚷道。
「扁人誰管你有沒有優先權?」韓渥扯回自己的頭髮與她對峙著。
「你們兩個!」在他們身後的韋莊額上青筋宜跳,他一手拎著小師弟一手拎著愛妻的衣領,冒火地問:「你們是專程來這看熱鬧,還是來關心小姐的?」
「我們……」
「我們只是想練練身手。」韓渥怯怯地搓著手。
「老公,師弟說得對,太久沒練會荒廢了武功的……」楚雀看著者公的臉色,也怕怕地配合韓渥的說法。
「煉身手?午時三刻來校武場報到,我陪你們練!」
☆ ☆ ☆
送走了盧亢後,秋水才回到內堂想歇息一會兒,被她派出城去剿流寇的織羅卻在這個時間回城,也沒經過通報,就十萬火急地住她的芙蓉閣跑,但在閣門前讓南熏嬤嬤攔了下來。
「嬤嬤,我有急事找小姐,你別擋。」累得滿頭大汗的織羅對擋著門的南熏嬤嬤道,兩隻手緊捧著某樣東西,並在上頭覆了一層皮革。
「小姐累了,你明兒個再來。」南熏嬤嬤杵在門前守著,不肯讓他進去擾了秋水的歇息。
「明天?不行,我不能等到明天,趕快讓我進去啦。」織羅又叫又跳地道。
讓他等到明天他會累死。
「回你的暮霜堂去,我會替你轉告小姐。」南熏嬤嬤瞧了瞧他一身的疲累樣,要他先回去休息。「我不能等呀!若耽擱了,飛師兄會宰了我的。」織羅拚命地搖頭,誤了二師兄交代的事他就慘了。
「那是你和飛堂主之間的事。」南熏嬤嬤才不管他們師兄弟間的問題。
「嬤嬤,你就行個方便嘛!」織羅很哀怨地求著她,怎麼他遇到的人都這麼沒人情味?也不同情同情他的處境。
「讓他進來吧。」秋水早被他們吵出內室了。
「小姐,您怎麼又起來了?」南熏嬤嬤關懷地看著她倦累的面容,轉而面色不善地瞪著嗓門特大的織羅。
「嬤嬤你退下吧,我聽完織羅的話再去休息。」秋水揉揉睏倦的眼,強打起精神準備聽聽織羅找她到底是為何事。
「是。」
「小姐。」擋門人一走,織羅就急急忙忙地跑到秋水的面前。
「瞧你,莽莽撞撞的!哪家個堂主?」秋水歎息地看著織羅。這個織羅,沒半點堂主該有的威儀,倒像個草野莽夫。
「我莽撞是被二師兄逼的。快馬加鞭地回來找您,我自個兒也很累呀。」織羅可憐地向她訴苦,他連趕了三天三夜的路程,還不是那個師父交代要負責看管他,既冷漠又專制的飛離害的?
「飛離逼你?你又做了什麼錯事讓他罰你了?」秋水推測地問道。他一定又是犯了事才讓飛離罰他。
「我哪有?我是照他的吩咐衝回來的。」天地良心,他沒犯錯還受人威脅趕回城,而她第一個卻是懷疑他。
「手上拿的是什麼?」秋水看他自進門後手上一直捧著東西,好奇地問。
「是飛師兄要我先拿回來給您的禮物。」就是這樣東西才搞得他人仰馬翻的。「禮物?」飛離托他送禮物給她?
「對,這小玩意可耗損了我不少的真氣。」織羅將手中的物品放在桌上,並在室內找了個小小的淺盤來盛裝。
「這是什麼?」秋水看他一臉慎重的樣子,忍不住湊上前打量。
「芙蓉。」織羅拆開皮革,露出一直擺在他掌中被他以掌力冰凍的花朵。
「你們去了江南?」一直被冰凍的花朵在織羅挪開雙掌後,花朵上頭原本結了的一層冰霜便開始融化,秋水驚艷地看著只曾聽聞而未親眼見過的花朵。
「我們一剿完寇匪就直下江南去取這玩意。」織羅邊甩著酸麻的手臂邊道。
他這雙手都快被冰得沒感覺了。
「怪不得你們會這麼晚回城。我記得我只叫你們去北邊而已,可沒叫你們往南邊跑。」秋水抬頭問他。她在閣裡等得望眼欲穿,而他們早該回來卻不回來,原來是下江南去了。
「不關我的事,是飛師兄強拉我去的,您要罰就先罰他,我可無辜了。」織羅忙揮著手辯白。
「你怎麼無辜?」看他一臉的苦瓜相,秋水不禁笑了出來。
「這株芙蓉能這麼鮮活,是因為我一路上都用掌力將它冰凍在手裡,飛師兄不許它在您還沒看到之前就枯萎。您不知這迢迢的路程上我一直運功有多麼累,我被他拖去江南,還得火燒屁股地幫他拿花回來,怎麼不無辜?」織羅抬起因冰凍太久而凍紅的手掌給她看,飛師兄不但莫名其妙地拉他去江南,利用他所學的凝霜掌幫他凍花以保新鮮送給自己的心上人,還說花若枯了就唯他是問。好歹他也是個堂主,卻被二師兄用來當跑夫送花,好苦命。
「飛離呢?」秋水遞給他一條手絹讓他擦手,擔心地問著還沒回來的飛離。
「飛師兄說有事要去長安一趟,稍後就回來。」走到長安飛離就扔下他跑了,也不知道他又去辦什麼事。
「北邊的流寇剿得怎麼樣?」秋水想起她要他們去做的事。「除盡了,北邊會寧靜好一陣子。」織羅露齒笑道,他剿那批流寇剿得可過癮了。「辦得好,等你體力恢復了再去告訴韋莊北邊的詳情,先去歇歇吧。」秋水體貼地道。
「多謝小姐。我得先回暮霜堂補補流失的真氣。」織羅的確累慘了,向她行禮告別後,便搖搖晃晃地走出去。
秋水只手撐著頭,把盛裝芙蓉花的淺盤挪近了看,指尖輕觸若水中的柔嫩的花瓣,笑意盈盈地嗅著那淡淡散放的香氣。
飛離在不久後也回到了芙蓉閣,不過他可沒像織羅一樣硬闖上來,他繞過護院的看守,從芙蓉閣後方的水池踏水而來,再以高強的輕功躍上頂閣,在不驚動任何人之下,無聲地進人她的閣房內。
「你的氣色不好,占卦了?」飛離進來後便站在窗邊,一看她與淺盤裡的花朵一般淨白的臉色,立刻有些不高興地問。
「只佔一卦。」秋水沒被他無聲無息的行跡嚇著,只是欣喜他的歸來。
「不許再損身子,否則我把那些卦盤全收了。」飛離走近她,抬起她有些消瘦的下巴。
「有客人來,我只是占來提防。」秋水微笑地看著他眼中的憐惜,對他口中的怒意絲毫不懼。
「什麼客人?」飛離繞過桌子抱起她,與她同坐在椅上。
「爹爹的故友,特來找我的。」秋水擁著他的肩,極想念他的懷抱。
「找你做什麼?」飛離吻著她的髮鬢,外人會想來找她定不會有什麼好事。
「要我救救他們大唐。」也不知她爹爹是怎麼在友人面前說她的,才會替她招來這位救國心切的盧亢。「他人的瓦上霜你別管,唐人的事由他們唐人去解決。」飛離專斷地道,不要她又起煩心去憐那些不相干的唐人。
「我是這麼拒絕他,況且我也對大唐的事使不上力。」秋水微皺著細細的眉。
「客人有沒有為難你?」請不成她,不知來客是否會懷有怨意?
「沒有。」秋水略過左元承對她不矩的事,轉眼看著桌上的花朵。
「喜歡嗎?」飛離看著她歡喜的表情,靠在她耳際問。
「喜歡。」秋水回以一吻答謝他。
「織羅向你告狀了?」飛離料定那個嗓門大的師弟一定又會在她面前嘮叨個沒完。「你把他累慘了,他當然向我說你的不是。」秋水推了下他,眼底有著埋怨。
「這花離水不久後便會謝,不用他的凝霜掌難保這花的新鮮。」要不是織羅的武功派得上用場,他幹嘛拉他去江南?
「爹爹教織羅這門功夫可不是讓你指使他用來運花的。」虧他想得出來,拿自己師弟的功夫去幫他護花送花,她爹爹若地下有知,一定沒想到他的絕學會被用在這方面上。
「生氣了?」飛離輕聲地問。
「看到你安然回來,我哪還有氣?」秋水沒法子對他板著面孔,何況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
「你在等我?」飛離捧著她清麗剔透的臉龐問道。
「秋水秋水,望穿秋水,你不懂嗎?」明明知道還故意問?秋水不樂地看著他。
「想我?」飛離帶著濁重的呼吸貼進她的唇間。「想。」秋水閉上眼迎接他覆下來的唇,讓他寬闊的臂膀將她的身子融人他的溫暖胸懷。。
「你懷裡有什麼東西?」一個硬物隔在他與她的身軀之間,她稍稍離開他的懷抱低頭看著。
「也是芙蓉,不過我在上頭另弄了點花樣。」飛離取出懷裡的東西,將它立在掌心給她看。那是一朵嬌美的芙蓉被包覆在透明晶亮的圓錐狀物體裡。
「好美,你用什麼保住它的花身?」秋水眨亮了眼。
「水晶。為免花凋,我去長安找最好的工匠將花朵封了起來,這樣便可永保它不壞之身。」飛離心滿意足地看著她歡喜的笑容。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要織羅取另一朵來給我?」秋水不明白他為何讓織羅跑得那麼累來獻花給她。
「因為這朵水晶芙蓉你只能外看不能觸摸。叫織羅取來,是想在冰融後讓你摸摸花朵,嗅嗅它的香氣。」他不止要她看得到,也要她能知道這花朵其它的美處。
「又費了不少的工夫吧?」這水晶造得這麼完美,一定又花了他許多的心思。
「只要能博佳人一笑,再多工夫也值。」飛離不以為然地笑道,低首吻著她微皺的眉頭。
「就為了我當日的一句閒話,你便不辭千里的去取來給我?往後我得要謹言慎行了,否則再這樣下去,總有一天你會把我給寵壞。」她沒開口只是想什麼他就給什麼,若是有天她說她想要天上的明月,怕是他會去傚法后羿把它給射了下來。
「寵自個兒的心上人不好嗎?」飛離吻上了癮,順勢拉著她躺在他懷裡,吻著她玉雕般的白頸。
「好是好,但別再連累你師弟了。我是好說話,但織羅回頭向韋莊告狀,你就要當心了,韋莊沒我那麼好商量,他一定找你算。」韋莊公私分明,只怕又要數落他一番。「你知道我在江南見著這花時想的是什麼嗎?」飛離突然收住了吻,擁緊她。
「想什麼?」秋水對他驀然冒出的問題感到有興趣。
「涉江采芙蓉,蘭澤多芳草,探之欲遺誰?所思在遠道。」
「你想的是我?」秋水愣了一會兒,心中為他的話湧進豐沛的喜悅。
「不然我想誰?」她有疑心?飛離略挑著眉問。
「江南美人不多嗎?」人常言江南不僅山水好,美人更好,那些女子們見了他,也會像她如此心儀吧。
「我的眼中只有一個。」江南再美再好的女子,也比不上他懷裡未過門的妻子。
「死心眼。」秋水笑著點了他的額心。
「等我們成親後,我帶你去江南。」飛離將桌上那朵帶著水珠的芙蓉插在她的發上。
「去江南?」
「我想讓你看看整個池河的芙蓉的盛大風情,還要讓你覽盡天下風光,不再只能從書裡或旁人口裡知道那些美景,而是走出芙蓉閣和我一同去游天下。」只要她一日能離開這座庭園,他要讓她欣賞到她錯失十八年的種種美善。
「我真的可以去?」秋水興奮地拉著他的手問。那個遙遠的夢想可以實現了嗎?
「可以的,六月初六過後,咱們賞芙蓉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