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李善舫一起到上海來的還有以僱員身份隨著寶隆的隊伍而來的樊浩梅。很多時,她的客戶到外地出差,也會約她同行,以便提供單獨的按摩服務。
在外頭漂泊了三十多年沒有回到故鄉來的樊浩梅,對這次上海之行特別的興奮和感慨。除了一些刻意地保存著舊日風味的建築物之外,與其說現在的上海是舊日的上海,倒不如說它的外貌更像今日的香港,尤其是浦東,可以媲美任何一個海外的大埠。十年人事幾番新。樊浩梅心底的感慨與興奮都已衝出了個人和家庭的範疇,正為社會和國家的前景發出由衷的歡呼。
這天,樊浩梅接到了李善舫的通知,與他一起吃晚飯。上了車,李善舫就興致勃勃地說:
「阿梅,我們到哪兒去吃頓地道的上海晚飯?」
「我?」樊浩梅有點不知所措,「這幾天我到熟悉的各區逛了一圈,全都變得陌生了。」她指著剛經過的一個路口,「從前在這街口轉進去,有幾條小巷,就有兩三家老店,燒的小菜好吃極了,可是呀,現今連小巷都沒有了,幾條小巷連成一條街,蓋了高高的商廈來呢!」
李善舫凝視著指手劃腳、神情興奮的樊浩梅,發現她已有皺紋的臉龐上竟浮現著一份童真。他心想,眼前的這個女人原來有一份難以抗拒的魅力,就是往往能輕而易舉、順理成章地把人帶進時光隧道,重拾年輕的情懷,重臨舊時的情景。
結果,司機把他們帶到一家上海菜的小館子。不約而同地,兩個人都呼嚕呼嚕灌上了三大碗酸辣湯。
「這湯真是地道的,那味兒比香港的就不一樣。」
「嗯,」樊浩梅回應,「我在香港挺少上館子,要吃上海菜,都是自己動手,家寶就能燒比這更棒的酸辣湯。」
「是不是名師門下出高徒?」
「多謝誇讚,」樊浩梅笑道,「將來有機會,我們母子倆上場為你燒一頓好吃的。」
「一言為定,回去就作這樣的安排。你打算在上海逗留多少天?」
「你呢?」樊浩梅反問。
「偷得浮生半日閒對我是最大的獎勵,明天就回去。」
「我也跟你一樣,明天就回去吧!」
「你難得回來一轉,就多留幾天,到處走走。我是身不由己,香港的業務還放心不下。」
「你放心不下業務,我放心不下兒子。」
樊浩梅原本想把方力帶來上海的,只是家寶和尤楓都反對,既怕路長出事,也不願母親不能輕鬆度假。
「原來你我都是帶著心事旅行的人,真是同病相憐。熱愛責任的人生,可能無法輕鬆得了。」
「是的,可是如果放棄責任,人生就肯定痛苦了。」
李善舫駭異地望著她,又一次,這個女子讓他有回到從前日子的感覺,他情不自禁地說:
「你的這句話,似曾相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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