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黑街,沒有一個人不緊張得頭皮發麻,每個人都巳不得趕快走人,免得被老大的爆怒給轟得七葷八素、連魂到哪裡去了都不知道。
「去把沙穆這傢伙給我揪出來。」可惡的傢伙!竟然敢給他拍拍屁股走人,學著冷訣鬧失蹤!「隨便你們打他,踹他,就算是五花大綁也得把他給我綁回來。」真是要活活氣死他了。
「可是,老大——」身邊一個手下怯怯地開了口:「這沙穆大哥算是我們的前輩,要我們把他綁起來……會不會太過分了,怎麼說他也是我們的元老之一,這……」
「元老又怎樣。」一聲不吭就鬧失蹤,算什麼英雄好漢!「他該知道我沒什麼耐心等人。」再等下去,他怕李綺夢會搞出新花樣來攪亂他好不容易整合的黑街。女人什麼東西都沒有,就是心眼多,他巽凱自認沒那麼多心力去和一個女人鬥法,一下子要擔心這個,一下子又要擔心那個。而且沙穆要真的給他出了什麼紕漏,他肯定會是第一個累死的!
「老大……」
「夠了,小高。」他知道這小子向來喜歡繞著沙穆打轉,一心一意把沙穆當作榜樣。「照我的話做。」
「是。」就算心中有再多的話要說,但看見老大氣得頭頂快冒煙,他也不敢再多說任何話。
就這麼一聲令下,黑街議事廳內的所有人馬全動了起來,一時間腳步聲、叱喝聲不絕於耳。
就在這一片紛擾之中,議事廳的大門咿呀一聲給打了開,所有人十分有默契地往門口一望,瞬間,全部很有默契的被凍得發顫。
「冷……冷大哥。」此起彼落的呼喚聲中打著寒顫,不是因為他們害怕,而是被冷訣周圍的冷空氣給凍得豎起雞皮疙瘩直發抖。
眾目睽睽之下,冷訣面無表情地走向巽凱。
「冷訣。」這裡唯一一個敢叫他名字又不會打顫的,恐怕就只剩巽凱一個了。看著冷訣面無表情,他火氣更大。「這陣子你是跑到哪裡去了?捅了這麼大一個婁子,拍拍屁股就走是什麼意思?」在氣頭上,巽凱也沒那個心思敬老了。
「注意你的口氣。」他冷冷的聲音透著不悅。
「沒時間注意了。」他哪還有那個時間去理會他聽了會不會不高興!「沙穆也學你鬧失蹤,你知不知道!還有那個李綺夢……你沒事留個活口做什麼!嫌我不夠忙嗎?」
「巽凱。」冰冷的聲音一出,沒有抑揚頓挫,雖駭著了旁人,卻嚇不倒火氣直竄的巽凱。「這是我的事。」他的事會自己解決。
巽凱當然聽得出他的話意,再聽不出來他這黑街管理人就白當了。「既然知道就自己去解決。還有,告訴沙穆,他沒事給我鬧失蹤,這筆帳我會找他算。」
「他死了。」要不是這樣,他不會回來。
「你說什麼?」巽凱的火氣頓消,卻和眾人一樣愕愣在當場。
「他死了。」沒有人注意到,當冷訣再次重複這句後時,他的手緊緊握住腰間的槍。
「怎麼可能。」首先發難的是一直很崇拜沙穆的小高。「沙穆大哥怎麼可能會死?」
「他死了。」像是一定要所有人相信似的,冷訣平淡的口吻還是重複著那一句話。「我會親自解決。」說完,他轉身就走。
「冷訣。」巽凱大聲叫喊,卻不見他有停下腳步的跡象。「把李綺夢抓來給我。」他知道冷訣一定聽得到他的聲音。
李綺夢——殺了沙穆的兇手,他說下了。
瞬間,議事廳裡熱鬧的氣氛因為冷訣的出現和帶來的消息給凍結了,在場有不少人忍不住落下了淚。他們的沙穆大哥竟然死了!
就在黑街所有人陷入一片哀淒的時候,這方的當事人——已然「掛掉」的沙穆又在做什麼呢?
「這……這……是什麼鬼東西?」沙穆嚥了嚥口水,表情很不自在地看著少女旁邊一團蠕動的毛球,聲音微顫。
「狗狗啊。」谷絕音親密地蹲下身子抱著小狗的頸部。「它叫吉利,是福伯養的狗。」
「狗……」沙穆的表情更不自然。
「喂,小子。」福伯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手中端著托盤,上頭放了兩個杯子,一壺茶,一些點心。他灰白的眉毛微微拾了抬,用眼角斜睨著沙穆。「你該不會是怕狗吧?這麼大個人還怕一隻小狗。」
「我有說怕嗎?」死老頭!竟敢揭他的瘡疤,「我只是討厭狗而已。」
討厭?會討厭到臉色發白的程度嗎?騙他沒讀過書啊!「怕就怕,這麼大個人,連討厭踉怕都分不清楚嗎?嘖嘖。」
「老頭!」沙穆煞有其事地捲起袖子,一隻大腳踩上桌面,儼然一派街頭混混的模樣。「想打架嗎?」這老傢伙三不五時找他麻煩,管他什麼敬老尊賢,他沙穆沒那個品!
福伯倒也不客氣,將托盤放在桌上,白襯衫也捲了起來。「來啊!怕你不成。」
在一旁觀看的谷絕音是既緊張又害怕,但是又偷偷地高興著。
她從來沒過過這種熱鬧的生活,一直以來,福伯總是安安靜靜地守在她身旁,替她擔心這操心那的,沒見過他像現在這樣生龍活虎、大聲叫囂,她還一直以為他是個安靜不多話的老人家,想不到原來福伯的脾氣這麼硬,嘻嘻,這真是個新發現!
一邊觀賞兩隻暴龍互鬥,谷絕音悄悄拿起一塊餅乾咬了一口。對了,她以前也從來沒有喝下午茶的習慣,只是有一天沙大哥突然說肚子餓,想在晚飯前吃點小點心,喝口茶,和福伯吵了好久後,端著一壺茶、一堆餅乾,拉著她往外面走。就這樣,她才開始有喝下午茶的習慣。
吵得口乾,沙穆提起茶壺替自己和谷絕音的空杯注滿茶,但茶一倒了八分滿,福伯便拿走其中一杯。
「喂喂喂!你拿我的杯子做什麼?」老傢伙,吵得口乾不會自己進去找喝的。
「小子,這杯是我的。」哼!想要自己服侍他,門兒都沒有!
「那絕音的呢?」老傢伙,故意不準備他的是不?聰明如他怎麼可能不知道白髮蒼蒼的老人家心裡在想什麼。「你沒準備她那一份?」
「沒關係的。」谷絕音總算有插得上話的時候了。「我再進去拿就好了。」憋住笑,她怎麼會不知道沙穆在想什麼,近來她也被他給帶壞了。
「小姐,這下午茶是我要和你喝的。」福伯直截了當的,他心知肚明,這小子精得很,再加上小姐對他挺有好感的,他一個對上兩個,怎麼想都沒有勝算。
唉!女大不中留!雖然他只是管家,但小姐也算是他從小拉拔大的,這種像極了父親的心情還真有點難受啊!真不曉得這小子哪來的本事?讓一向怕生的小姐樂於跟他親近。
「福伯。」谷絕音放開吉利,起身來到福怕身邊,偎著他老人家撒嬌道:「幫人家拿杯子嘛,我們三個人一起喝茶吃點心好不好?」
沒好氣地瞥了沙穆一眼,福伯縱使心裡有氣不吐不快,卻也拿小姐沒轍。
「給我記住,小子。」走過沙穆身邊時,福伯不忘對他咬咬耳朵放話。
沙穆故意吹了聲口哨,大有放馬過來之意,又把福伯氣得吹鬍子瞪眼。
氣歸氣,這老人家的腦袋倒也靈光得很,他可沒忘記這臭小子的弱點,他用平常的口氣叫著愛犬吉利:「乖狗狗,好好照顧咱們的客人。」
「汪汪。」忠犬吉利用力地吠了好幾聲,表示收到命令。
這幾聲犬吠可讓沙穆聽了冷汗直流,這老頭——斜眼看向那隻大型犬科動物,沙穆吞了口水。那個表情不知怎麼的,給他一種不樣的感覺,那舌頭一伸一縮的,還三不五時的滴下口水。而且……而且還一步步愈來愈靠近他。
「我警告你哦——」該死的!他生平最恨毛絨絨的東西,最厭惡……唉!到現在他還是不肯承認自己怕狗,這福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聰明,竟然看穿了他。「你不要再走過來,要不然別怪我提前抓你來冬令進補。」拜託!別走過來。
「啊——」一聲慘叫。沙穆連人帶椅跌倒在地,胸前被毛絨絨的吉利壓著。
沙穆相信自己現在的臉色絕對比受傷昏迷的時候還慘白,只因為有一隻狗壓在他胸口。
「絕……絕音,把它給……給我趕走……」真不敢相信自己竟會有氣若游絲的時候,但他此刻的確就是這種狀況。
谷絕音拚命忍住笑。「沙大哥,吉利不會咬人,你不用擔心。」
「我不擔心它咬我。」他擔心的是自己會被它給嚇死,「它是豬啊!重成這個樣子。」他感覺胸口一直悶悶的,快透不過氣了,這隻狗實在是重得可以。
「嗚……汪。」像聽得懂他說的話似的,吉利低鳴了幾聲,狗嘴一開,咬進他一整隻手掌。
「"哇啊——」誰說它不會咬人的?「沙大哥。」
「發生什麼事了?」福伯在廚房昕見一聲慘叫,也忙衝出來看看情況。這一看,立即讓他捧腹大笑。混脹小子!看你還敢不敢再嘴硬。
「福伯。快救沙大哥啊。」谷絕音急壞了,一會兒拉著福伯,一下子又蹲在倒在地上的一人一犬旁邊叫:「吉利,快放開沙大哥。」
其實吉利並沒有真的咬沙穆,之所以會有如此淒厲的慘叫聲,全是因為這手的主人太怕狗的緣故。當然,這件事一直到吉利鬆開嘴巴以後,谷絕音才知道。
「只要是人就會有害怕的東西。」沙穆第N次為自己的糗態辯護。「絕音,你說沙大哥說得對不對?」
同樣是谷絕音第N次的回答:「沙大哥說得對,沒有錯。」唉,這是不是就如同福伯會說過的「男人的尊嚴」?沙大哥正在努力維護他「男人的尊嚴」。
但是,她並沒有因為他怕狗而瞧不起他啊!她不懂他為什麼這麼緊張。
「沙大哥,怕狗的人多的是,你不用在意的;以後我會注意吉利,不能它再有機會咬到你。」
「我相信你。」但他不相信福伯那老頭,今天他會出糗全是那老頭害的,這筆帳他記下了。「不過……我不是怕狗,我只是討厭狗。」說來說去,不管繞了多少個彎,還是繞回他的男人尊嚴上來。
谷絕音怕自己笑出聲來,只能將雙唇緊緊報成一條線附和他:「我知道沙大哥是討厭狗,絕不是怕狗。」
「你那張臉踉你的話完全不能配合。」那種要笑不敢笑的表情任誰也看得出她話裡的敷衍。「算了,要笑就笑吧!我大人有大量,不會翻臉的。」
果然,他一句話剛落下,谷絕音便不客氣地笑出聲,那聲音像風鈴,又像擊在岩石上的海浪,清脆乾淨。
「喂喂,要笑也小聲一點。」真是傷他男人的自尊心!沙穆哀怨地想著。
「對不起……我不是心要笑……笑成這樣……」
「算了,算了。」沙穆揮揮手,心想這也沒什麼好在意的。蹺起二郎腿,他雙手環胸,側頭看她笑得小臉漲紅。
谷絕音見狀,收住笑輕咳了聲:「你在看什麼?」
「看你啊!你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這可是他的肺腑之言。
「呃……謝謝。」除了這兩個字,她不知道自己該回應什麼話才算得體。
沙穆笑瞇了眼。「不客氣。」
氣氛就這麼陷入一陣膠著狀態,沒有人先開口,也沒有人想開口;沙穆直直看著對桌的小丫頭,谷絕音則若有所思地望著迴廊外,遠處的海岸線。
「小姐。」福伯的聲音突兀地闖進這一方寧靜的世界。「時間到了。」他提醒著。
「喔!」谷絕音快樂的小臉立即沉了下來,緩緩地站起身朝福伯走去。
「你要去哪裡?」沙穆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這幾天每到這時候,她總會離開一下,有時候很快,有時候卻久久不見蹤跡,個把鐘頭後才會再出現在他面前。
「沒去哪。」她不想讓他知道她的病,只淡淡地回了句。「我等一下就出來了。」
她不想說,沙穆自然也沒這個權利要她說,聳聳肩,他露出吊兒郎當的笑容。「無所謂,我就在這裡等你。」
谷絕音這下才又展開笑顏,重重地點了頭,「我馬上出來。」這次她就乖乖聽福伯的話,好早點出來和沙大哥一起看風景。
目送一老一少進屋去,沙穆即使心裡有不少的疑惑,但他卻認為自己沒有查看的必要,所以雙手置於腦後,二郎腿依然蹺得高高的,閉目養神了起來。
沒有注意到自己打盹了多久,沙穆是被谷絕音細細的聲音給叫醒的。
「沙大哥。」
「唔。」睜開朦朧的眼,這一瞬間,他彷彿又看見了天使在對著他微笑。「天使。」這個天使還是沒有光環的嘛,跟上回一樣,只是全身罩著一層淡淡的白光,也沒看到後頭有翅膀。
「咦?」谷絕音疑惑地歪著頭,他該不會是睡昏了吧!「沙大哥?」
「又見到你了……不過我還活著,你帶不走我。」眼前那粉紅色的唇,一如初次見到時一樣,單純卻又充滿著清新的柔媚。
再偷一次天使的吻吧!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無三不成禮是不?
「沙大……」同樣的情況再度發生,單純如她,還是沒有免疫的本事,依然躲不過他突如其來的吻。
這一回天使的嘴裡有濃濃的藥味,苦澀又帶著一絲清甜,這股矛盾的味覺讓沙穆徹徹底底的清醒。瞬間,天使化成了谷絕音,瑟縮地任他摟抱在懷裡,兩頰的紅潮明眼人一看就曉得發生了什麼事,這肇事者當然更是心裡有數。
「絕音。」天使怎麼變成了她?還是……天使根本就是她!
沙穆的手指忍不住滑上她的唇描著唇形。
是啊!他一直沒有注意到,這唇形完美得令人難忘,全世界只怕找不到第二個這麼清新又帶點柔媚的唇了。他向來記得每個他吻過的女人的唇形,原來他一直誤把她當成要帶自己上天堂的天使。
這個誤會似乎太可笑了些。他露出怪異又可笑的表情,笑自己的蠢。
懷中摟著的嬌軀仍然止不住地顫抖,但她低著頭,教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絕音。」他試探性地叫喚。
一連串的意外讓谷絕音沒時間來得及理清,她恍恍惚惚地抬起頭,對上一雙盈滿笑意,黑亮得的人的眼眸。
她的呆愕讓沙穆證實自己的唐突和她的單純無瑕。她真的像是一朵純潔的小雛菊般惹人憐愛,心疼得不敢輕易摘下。
「你幾歲了?」他問著,口氣像極了在問一個小娃兒。
「十九歲。」谷絕音老老實實地回答。
沙穆一臉驚愕。「看不出來你已經十九歲了。」
但是真的沒有想到。
這句話惹來谷絕音的一瞪,然而小臉卻又情不自禁地紅著。
他什麼時候才能放開她呢?谷絕音怯怯地想著,卻不敢開口要他放開她。
她從沒有讓人這麼抱過,福伯頂多也只是在她小時候抱過地而已,而且對她來說,那種感覺像是被父親摟抱一樣,沒什麼害羞的感覺;但是沙大哥是個成熟的男人,他是不應該這麼抱她的,這是沒有禮貌的舉動,可是令她訝異的是,自己並不討厭。
她喜歡沙大哥,這一點她自己是知道的。沙大哥人很好,又很會找話題和她聊天,很會說笑話,開朗。長得又好看;更重要的是,她對她很好,好得不能再好。她會的詞彙很少,只能如此單純地表明自己對他的觀感,那沙大哥呢?他對她又是作何感想?會不會覺得她什麼都不會,是個等人服侍的千金大小姐,是個沒一點本事的小女孩?
不知怎麼地,她不想被當成小女孩看待,也祈禱他不要真的把她當成女娃兒對待,那會讓她很難過、很難過。
各懷心事的兩個人身形是如此的緊緊相貼,也正因為各懷心事,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一方思緒中,才沒有注意到身後的那道視線——那是一道充滿憂心的視線
柔和中帶著華麗的旋律,輕輕的流洩而出,一鍵一音,在在顯示演奏者高超的演奏技巧,讓聽的人不由自主地跟著旋律擺首。
福伯一雙眼睛直直朝旁邊那個睡死的傢伙射去,大有恨不得在他身上射出千百個窟窿的氣勢。
這小子真是沒品味,竟然在小姐彈琴的時候睡覺。沒水準!
熟捻地為曲子滑下一個完美的尾音,谷絕音回過頭,看見這等光景時不禁無聲地笑了。
「小姐,別管他,這小子沒有水準。」福伯氣歸氣,還是降低了音量。
「讓他睡又不會怎麼樣。」谷絕音倒是好風度地接受沙穆的不欣賞。「每個人喜歡的東西都不同,不能勉強的。」
這話是沒錯,但這小子也未免表現得太誠實了吧!這樣大刺刺地打呼睡覺,完全不管小姐會作何感想。
「福伯,我什麼時候可以出去走走看看?」趁沙穆睡得熟,她問出了自從他出現在她平靜的生活後一直想間的問題。事實上,她想問的是自己什麼時候可以回家。
平日總是在她面前一臉和善的福伯聞言,立即抑鬱地皺了眉。回家?他不認為小姐會喜歡那個家。「小姐。你答應過福伯不提的。」他語氣裡的不悅顯而易見。
谷絕音別過臉不願看向福伯,她知道自己沒有遵守約定,但是沙穆的到來是她和外界聯繫的另一個開始,她已經遁世九年,難道真要這樣一輩子待在這個以天為罩、以海為護欄的天然牢籠裡?
景色的美她看了九年,潮起潮落,她都能推敲出時間來;年復一年循環的月圓月缺,讓她可以看著它算出精準的時辰;海潮音律的變化莫測也教她給摸透了。她的生活隨著潮來潮往一天度過一天,枯燥無味得像是嘴裡嚼著一塊臘片似的,一直到沙大哥出現在她面前。
但是,他終究還是會走的,而她的日子又會回復到以前,她又會是不知世事,不懂得外面的世界變成什麼樣的無知女子。
天知道她多想回自己的家,像個正常的女孩那樣長大,可是福伯打小就不斷提醒她,千萬千萬不要提起自己的家,不要說想回家這類的話,她不知道為什麼,但還是乖乖地聽話。只是最近因為和原本不屬於自己這方枯燥世界的沙穆相遇後,想走進外面世界的心一天比一天強烈,強烈到忘了自己答應過福伯不再提這件事,忍不住開了口。
「為什麼我不能回家?」
福伯歎了口氣,他哪會不願意帶小姐回家,只是……他相信只要小姐想起那件事,就算自己使出吃奶力氣要拖她回去,她也不會回去的。
「小姐,福伯不是真的想讓你在這裡待一輩子,相信福伯,有一天我一定會帶你回家的。」剩下一年了。一年之後小姐就真的長大成人了。到那時候……也該是她回家的時候了。
看著福伯的表情在她提起這話題後就一直凝著,谷絕音後悔自己無端提起這個敏感的話題,她不是有心要讓福伯難過的。
「對不起,福伯。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問的,我只是想知道為什麼我必須一直待在這裡。」突然一種想法竄人她的腦中。「難道我的身體真的……」
「沒這回事。」福伯打斷她的話,瞥了眼橫臥在臨時搬來的床上的沙穆,慶幸他還睡得跟死豬一樣,沒聽兄他和小姐的對話。「會好的!相信福伯,一定會好的。」要不然他也不會帶她來這裡了。
「那……」谷絕音低下頭,不一會兒又立即仰起臉,回復開懷的模樣。「只要我身體好了,是不是就可以回家?」
「如果你真的想回家的話。」這一句話,福伯說得十分沉重,在沉重之餘又夾雜了些許不確定。
「我當然想。」她想了九年了。
唉,她會改變自己的想法的。福伯在心裡如是想,走向她愛憐地撫了下她的長髮,「既然想就要乖乖聽福伯的話,好不好?」
谷絕音點了點頭。
福伯還想再說什麼,但是躺在床上的沙穆突然打了個呵欠,迷迷糊糊的撐起身體,兩手高舉,伸了個大懶腰。
「睡得好舒服。」這床還真是軟!福伯轉過身子,回頭就是一句:「睡死你呀!臭小子。」不過幸好他打斷了自己的話。福伯暗自在心裡直呼著好險,他剛剛差點就說溜了嘴。
「沙大哥!睡得好嗎?」谷絕音繞過福伯,來到床邊站定。
「有催眠曲在耳邊幫忙,怎麼可能睡得不好?」這丫頭彈的琴總是讓他睡得這麼舒服。
谷絕音露出笑容。「剛才那首是貝多芬第十四號鋼琴奏鳴曲的第一樂章——」
「我知道。」他聽她彈過很多次了。「那是你最喜歡的是不?」她在他臨時的房間彈琴,是每天下午茶之後都會做的事,這兩個禮拜他聽的最多的就這一首。
「嗯,我很喜歡這一樂章,除此之外還有莫扎特的……」
「絕音妹妹——」沙穆揮著手,打斷谷絕音的話,有點歉然地看著她。「不好意思,大哥我沒那個首樂細胞,什麼莫札特,貝多芬這種大音樂家我沒看過也對他們知道不多。」就算他再怎麼強迫自己提起興致也是枉然、白費力氣。
「沒關係的。」壓下心頭莫名的失落感,她的表情明顯的是失望,但是自己並沒發覺。
這個就傷腦筋了……將她的表情盡收眼底的沙穆一臉歉疚,他無奈地搔著頭,一方面要接收谷絕音失望的表情,一方面又要接收福伯暗暗斥責的眼神。
無可奈何之下,他選擇躲開老傢伙的目光,一手環住谷絕音纖細的肩,將她推向房門,「陪我出去走走。」
「好。」她想也不想就點頭答應。
沙穆帶著谷絕音繞過福伯,打開門領著她走出去。然而,福伯的眼睛一直沒有離開過他們,或者說得更明白一點,是根本沒離開過沙穆!
在走出房門之前,沙穆忍不住回頭深沉地看了福伯一眼,然後使拉著谷絕音離開。
「我可以帶吉利一起去嗎?」谷絕音的聲音細細地傳進福伯的耳朵裡。「我想它會很高興的。」
隔了一會兒,他才昕見臭小子沙穆的回話——
「可以……當然可以……」雖然答應,但他的聲音卻顯得有點虛弱。
目送兩個人離開的福伯,心裡的情緒實在複雜得很,他是既擔心又高興、既害怕又憂慮。
天知道這種複雜的情緒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結束?還有,剛才小姐跟他說的話是不是被沙穆聽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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