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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午夜時分,倦烏歸巢,戚拓遙終於回來了。一踏出電梯門口,就發現段宜光倒臥在地上,他訝異地走向前去。

  「喂!你幹麼睡在門口?」莫非她有自虐傾向,睡不慣舒服的床?

  「你回來了。」段宜光睜開矇矓的雙眼,對上他疑惑的臉龐。

  「廢話!你到底在這裡做什麼?」戚拓遙耐著性子再問一次。

  「我在等你呀!」這不是很明顯的事實嗎?

  「等我?」戚拓遙警戒地盯著她。這女人以為她是誰,居然在這裡等他!他早回來晚回來似乎不干她的事吧?

  「我到樓下吃飯,回來之後才發現沒鑰匙,所以……所以進不去。」段宜光搔搔頭,不好意思地說出真相。

  突然,一陣咕嚕咕嚕的聲響從她肚子裡發出來,氣氛登時變得有些尷尬。

  「你去吃飯,是嗎?」戚拓遙冷冷地睨著她,擺明了不肯相信。

  「真的啦!因為我只吃一碗肉燥飯,而且又過了很久,所以……」這又不能怪她,他幹麼擺出那種臉色?

  「你不會多吃點嗎?」他怎會收容這個白癡?

  「我也想啊!可是……可是……我身上只有四十五元。」心有餘而「錢」不足呀!

  「真是受不了你!」戚拓遙打開鋁門將她拉進去,推她坐在沙發上,拿出買回來的消夜分給她,自己則坐在唯一一張乾淨的單人椅上。

  「我……可以吃嗎?」段宜光饞涎欲滴,直宜盯著那一袋散發誘人香味的燒烤。

  「吃啊!」他還不至於小氣到連這點東西都請不起。

  「謝謝,謝謝!」段宜光感激涕零地望著他,隨即拿起雞腿開始狼吞虎嚥。

  「喂!吃慢點,又沒人跟你搶。」非洲難民吃相都比她優雅。

  被他這麼一說,段宜光美麗的悄臉微微泛紅,吃東西的速度放慢多了。她總共吃了兩隻雞腿、一枝米血糕、一串花枝丸。

  「再吃啊!你不是很餓嗎?」才吃那一點怎麼夠?

  「不了,我已經飽了,謝謝你。」他這個人其實還不壞嘛!

  「你不吃我可要吃了哦!半夜肚子餓,可別怪我沒警告你。」說著,便自顧自地吃了起來。

  段宜光坐在對面目不轉睛望著他,突然發現他的臉好性格哦!原本以為脾氣暴躁的人,必定長成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結果他和她所想的完全不一樣。也許這項任務不如她想像中艱難,他並不是個可怕的人。

  「你幹麼一直盯著我瞧?」戚拓遙奇怪地打量她,他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沒……沒什麼,我要進去睡了。」段宜光窘迫地站起身,逃回房間去。

  戚拓遙無所謂地繼續吃他的消夜,吃完之後返回房間,從櫃子裡找出一份備用鑰匙。打開她的房門後,卻發現她已經睡著了,於是他將鑰匙放在床頭櫃上,從皮夾抽出五張千元大鈔壓在下面。

  伸了個懶腰,轉回自己房間,戚拓遙洗個舒服的熱水澡,放鬆自己躺在大床上,此刻他的精神反而比剛才好,一點睡意都沒有。

  腦海中想的不是別人,正是那位姑媽的乾女兒。

  真的沒看過比她更白癡的女人,身上沒鑰匙還敢出門,就算要出去也不必關上門啊!若是小偷闖空門,損失的又不是她。也沒看過比她更智障的女人,明明窮得連飯都吃不飽了,還把錢還給他,一個腦筋正常的人,會做出這種事嗎?

  然而,他最搞不懂的還是自己。

  他是個居無定所的人,這房子已經有三、五年沒住過人,前陣子心血來潮搬回來住,屋子裡裡早已佈滿灰塵,但他卻不曾想過請鐘點女傭或清潔公司來整理,倒不是在不起那一點錢,只是他一向與不相干的人保持距離,寧可放任灰塵佈滿整個空間,也不讓外人在裡頭走動。

  因此,他會答應讓那女人留下來,實在有點不可思議。如果他想,至少有五種辦法可以安置她並擺脫她,所以說,他對自己實在非常不能理解。

  怪了!幹麼淨想那女人的事?她只不過是個無聊的低等生物,他甚至連她姓啥名誰都不知道,何必浪費腦筋去思考?反正他不會經常在家,就當是百年難得一次善心大發,施捨她一個棲身之所,於他來說不會有任何差別。

  還是趕緊睡吧!養足精神才能應付全新的任務。

  這夜,他作了一個好夢,一個百分之百甜蜜的夢,一位不知名的美麗女子,朝他綻放著既純真又可愛的笑靨。

  也許,他從不對人開放的心,已經出現一扇窗,也許……

  暗夜的酒吧,昏黃的燈光,嘈雜的聲音,寂寞的單身漢。

  戚拓遙獨坐在角落一處單人卡座裡,舉杯品嚐威士忌獨特的香醇,這種時刻不需要人作陪,更不容人打擾。

  長久以來,他養成這個習慣,完成任務之後到這裡獨酌一番,在最混亂的環境中沉澱心情,單純地享受這種喧鬧中奇特的寧靜。

  從來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其實他根本什麼都沒想,也從來沒有人試著去干擾他自成一格的世界,但是這一夜有了不尋常的變化。

  首先,他向來平靜無波的心充斥著莫名的渴望,向來清晰無比的思緒盈滿難解的苦惱。接著,一個打扮入時、丰姿綽約的女子,搖曳生姿趨近他,流轉的眼波漾沬著無限春情,讓人不飲自醉。

  若是在平常時候,他會毫不考慮斥退她,但是今夜,他需要女人的身體讓他獲得解放,因此,他接受了,一把將女人拉進懷中,恣意品嚐那紅艷的雙唇、飽滿的酥胸,放縱情慾愈來愈來沸騰,讓竄升的熱情淹沒理智。

  變故的發生令人碎不及防,待他驚覺之時,女郎掌中的利刃已經刺入他胸膛,血濺了出來。戚拓遙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遠度奪下那把蝴蝶刀,反手一揮在她裸露的胸前留下長長一道血痕,沒有人可以在傷他之後遠能全身而退。

  「不愧是『鬼使』,警覺心果然夠強。」女人輕柔地笑了笑,刺失敗似乎沒能對她造成困擾。

  戚拓遙苦笑了下,差點沒命還叫警覺心夠強?要不是他自己的心先亂了,她根本不可能有機會出手,更別提還能在他胸口上刺一刀。

  「像你這麼好的身手,『罪惡之城』隨時歡迎你,只要你答應加入,必然可以享有無盡的財富、至高無上的權力,甚至掌控全世界,就連我……都是你的。」還有什麼比權力、財富、女色,更令一個男人心動?

  「別白費功夫了,我不屬於任何人、任何團體,只屬於我自己。」這些人到底何時才肯放棄?他實在被他們搞得煩不勝煩。

  「你實在太固執了,如果你堅持不答應,總有一天會逼得我們不得不毀了你,和我們作對於你有什麼好處?還是加入吧!」對於他,他們志在必得,倘若「鬼使」加入「罪惡之城」的陣營,征服世界的希望將不再遙不可及。因此,他們前前後後與他交涉不下數十次,想盡各種方法拉攏他,段宜光也是這個計晝中的一部分。

  「你再囉嗦,下次這把刀劃破的將是你的喉嚨。」戚拓遙沉聲說道,手一揮,蝴蝶刀飛過她的臉頰,削落一綹髮絲。

  女人嚇得臉色發白,她真的太天真了,以為自己的美貌可以使他動搖,現在,她毫不懷疑他可以在一瞬間殺了她。沒有什麼事是他不敢做的,光看他那冰冷、不帶感情、有如利刃般的雙眼,她就可以知道。

  在這個世界上,似乎沒有任何人、事、物可以打動他,難怪「首領」說什麼也要得到他,為了他費盡心思、想盡辦法、不計一切代價,這樣的男人千萬人之中找不出一個。

  「鬼使」是名響叮噹的人物,在黑白兩道上沒有人不知道這位富含傳奇色彩的英雄,自從他接下第一樁案子至今已有五年的時問,這段日子以來沒有人能出其右,「鬼使」無疑是野心人士心目中最理想的成功踏板。由於他的本事高、能力強,不論是何種疑難雜症,只要到了他手中就變得非常容易,任務成功率幾乎達到百分之百,他只有自己一個人,但是他「好用」的程度卻勝過千軍萬馬。

  因此,不管是哪一方的人,無不使出渾身解數,以各種手段吸收這名難得一見的鬼才為己用。只可惜這男人的傲慢是出了名的,他是自己的主人,沒有人能強迫他做任何事,即使開出的條件再好再誘人,都無法動搖他堅定的自由意志。

  他是這樣一個驕傲、自負、強悍、危險的男人,以自成一格的生存理念在這麼一個身不由己的時代活出最忠於原味的自我,如同一抹悠遊於藍天中的白雲,更似一頭傲然立於蒼松上的孤鷹,沒有人能干擾、阻撓。

  她的任務理所當然會失敗,早在走向他的座位之前就已注定,紅衣女子發不出一點聲音,只能目送他走出視線之外。

  戚拓遙寒著一張臉,頭也不回地走出酒吧大門,原應寧靜的夜晚早已不復寧靜,他突然有股想回家的衝動。

  加緊腳步接近跑車,他啟動油門奔馳在人車稀少的馬路上,寂寥的星空、沁涼的夜晚、黯淡的明月,夜歸人正要踏上返家的路途。

  屋子裡光線陰沉,戚拓遙打開門邊的電燈開關,室內登時大放光明。看見房間裡的擺設之後,他懷疑自己是不是眼睛花了,原先佈滿灰塵、蜘蛛網的客廳,此刻居然明亮又潔淨,袲有一縷淡淡的香草氣息。

  才不過十天的功夫而已,就有這般令人意想不到的變化,真讓人吃驚啊!

  廚房的燈亮著,戚拓遙未經思考就舉步向前。他看見一個女人趴在餐桌上,好像就是他收容的那名「堂妹」。

  「你怎麼睡在廚房?」這女人八成有病,老是睡在不該睡的地方。

  「嗯……你回來了……」段宜光含糊不清地低語。

  「你到底在這裡搞什麼鬼?」戚拓遙坐在她對面,朝她皺眉。

  「我在搞什麼鬼?噢!沒有啦,我只是煮了一點東西,等你回來吃。」段宜光微笑著,十分靦腆,有種小女孩的純真與羞澀。

  「哦?你還會煮飯?」看來她並非一無是處。

  「我也不是很會煮啦!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慣。」說實在,這是她第一次下廚,她對自己沒有多少信心。

  「你怎麼知道我今天會回來?」他並沒有事先告知她。

  「我不知道啊!突然心血來潮想做點東西吃,等看看你會不會回來,結果不小心睡著了。」她好像常常發生這種事,挺丟臉的。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等?」該不會到現在都還沒吃吧?

  「我也不知道,大概六、七點吧!」反正就是晚餐時間。

  「你真的沒救了。」果然不出他所料,這個白癡自己都管不了,還想等別人一起吃,哪天因為這樣餓死了,沒有人會同情她。

  「我沒救了啊?」有這麼嚴重嗎?

  「算了,算了,添一碗飯給我。」看在她為了等他到現在都還沒吃的份上,他就委屈一下自己捧捧場吧!

  「我把飯菜熱一熱,只要等一下下就好。」涼掉的東西不好吃。

  「不必了,這樣就可以。」看不出來她還真有心。

  「噢!好吧。」段宜光從鍋子裡「挖」出一碗略帶焦黑、乾硬結塊的東西,看起來隱約有飯的樣子。「對不起,瓦斯開得太大,飯有點燒焦。」第一次嘛!難免因為經驗不足,導致作品失敗。

  「你智障啊!煮飯不用電子鍋,用瓦斯?!」這年頭哪還流行用火炊飯?如此簡單的常識,恐怕連三歲小孩都知道。

  「喔,原來煮飯要用電鍋,我還以為煮板就是把米放在瓦斯爐上用火去煮。」段宜光恍然大悟失敗的原因,她根本用錯了方法。但是這不能怪她呀,活了二十三年從來沒煮過一頓飯,也沒人告訴過她如何使用電子鍋,她當然不曉得這麼「深奧」的道理。

  「笨!拙!呆!你的智商是不是零啊?」這種丟臉的事,她還好意思說出來?

  「我……我……」他怎麼這樣嘛!說話好毒。

  「算了,算了,把碗給我。」幸好他的胃很堅強,吃下這團硬塊應該還不會肚子疼。

  段宜光怯怯地將碗交給他,等會兒他不知道又要如何批評、如何嫌棄,她有預感這人一定會嫌東嫌西,甚至破口大罵,倒楣!早知道就不要等他一起吃。

  戚拓遙夾了第一道菜,番茄炒蛋看起來還不壞,先試試看味道再說,嗯,還可以啦,只不過太甜了些,哪有人放糖放那麼多!

  太噁心了,吃點青椒炒牛肉壓壓味,但不幸的是,這道菜居然比上一道更甜,搞什麼鬼嘛!再試試煎魚好了,更令人吐血的是,這道菜依然不能逃過被砂糖侵襲的命運。

  戚拓遙不信邪地舀了一匙湯試試味道,終於承認自已被打敗,這湯居然和糖漿差不了多少,他到現在還沒吐,真是天大的奇跡。

  「你上輩子是螞蟻嗎?煮這些東西全都是甜的!」把碗往桌上一擺,他真的無法再吃下任何一口。

  「甜的?不會吧!」段宜光驚訝地拿起筷子,夾了一口送進嘴裡,吃下之後立刻臉色大變,她嘔心瀝血、費盡心思做成的菜餚,居然是這般令人反胃!天啊!該是鹹的怎麼會變成甜的?」你居然連鹽或糖都分不出來!你腦子裡裝的是垃圾嗎?要煮之前不會先嘗嘗看嗎?這種東西還好意思拿出來請別人吃?拿來餵豬,搞不好連豬都不屑吃!」枉費他願意賞臉捧她的場,也不煮些好料的孝敬他。

  「我又不是故意的。」段宜光小小聲念著,雖然東西的確難吃,但他也不必這麼傷人啊!這種行為算是人身攻擊吧!廚藝好不好,和智商似乎沒有絕對關係,再說她又沒有求他吃,更沒有逼他吃,是他自己要求的,怪誰呀!

  「我懷疑你根本就是故意的,說不定裡頭還放了老鼠屎、蟑螂蛋之類的調味料。」戚拓遙非常惡劣地說。

  「我哪有?」她怎麼可能做這種不衛生的事?這人實在太過分了!

  「你幹麼這麼認真?」他說話就是這副調調,她有意見嗎?

  「我拿去倒掉好了。」段宜光強忍怒氣,端走兩盤礙眼的夫敗品,倒在流理台旁的垃圾筒內,再將另一盤及整鍋飯、整鍋湯處理掉。打開水龍頭,倒了一大堆洗潔精,憤怒地刷洗這些鍋、碗、瓢、盆,彷彿它們和她有仇似的。

  這傢伙算什麼東西嘛!憑什麼這樣侮辱人!非但把人家說得一文不值,更過分的是,他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她又不欠他什麼,更沒有義務為他料理食物,他實在沒資格對她頤指氣使。

  好說歹說,這頓飯也花了她不少時間,沒煮成功已經夠教人傷心了,他居然還落井下石,一點同情心都沒有,簡直惡劣透頂!

  也不想想看她花了名少時間整理他這間荒廢的屋子,為了和那些蜘蛛網作戰,一共死了多少細胞,這些辛勤工作的成果他沒看見,反而對她的小缺失嚴加撻伐,從沒見過比他更畸形、更變態、更不可理喻、更討人厭的傢伙!

  家裡還沒遭逢巨變之前,她和弟弟是父母捧在手心呵護的寶貝,幾時做過這種下人的事,幾時被人評為一無是處?從來不知道如何掃地、拖地、整理環境,更遑論煮好一頓飯,所以她應該被諒解的,不是嗎?

  哎呀!不行,不行,她絕對不能失去控制,絕對要沉得住氣,早就不是往日的千金小姐了,哪還有資格抱怨一大堆?她現在的身份是來這裡臥底的「間諜」,應該學會處變不驚,應該學會忍辱負重。

  人家不是常說「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還有「小不忍則亂大謀」、「忍人所不能忍,成人所不能成」?她千萬不可自亂陣腳,雖說「忍」字頭上一把刀,要學會實在不容易,但只要她堅持下去,戚拓遙總有一天會栽在她手上。

  嘿嘿,等到那一天,她必定連本帶利討回來。

  想得太入神,手上的盤子不小心滑掉,敲碎另一個盤子,段宜光手忙腳亂地處理碎裂物,深怕招來另一頓罵,卻因為心太慌而讓尖銳的瓷器邊緣割傷手指。

  戚拓遙一直注意她的舉動,包括她怒氣騰騰刷著碗盤的模樣,以及她傷了自己那一幕,沒有多加思索,他立刻走向她所在之處一探究竟。

  不小心腳下一滑,他整個人往前仆跌,順勢倒向段宜光所在的方位,佔據她整個後背。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搞不清楚狀況的段宜光嚇了好大一跳,手中另一個完好無缺的盤子跟著跌碎,製造出來的噪音比上回更大聲。

  戚拓遙從她眉頭望過去,觀察她的傷勢,看樣子好像沒什麼大礙,不過是個小傷口,既然如此,他可以起來了吧?可是不曉得因為什麼緣故,他突然覺得有點醉,完全不想移動,只想就這麼賴在她身上。

  唔,她身上有著淡淡的甜香,恰如春風中綻放的野薑花,絲絲縷縷的幽香知人心弦,他已經醉了,醉在她獨特芬芳的氣息之中。

  他到底在搞什麼?趴在她身上一動也不動,原本以為又要捱一頓罵,結果等了半天還是無聲無息。

  「堂哥,你在做什麼?」段宜光試探性地問。

  「堂哥!你壓得我快喘不過氣來了,快點放開啦!」難不成這是對於她打破碗盤的懲罰?

  她背上的男人就像死人一樣沒知覺,段宜光氣得火冒三丈,扭過身子想擺脫他硬加在她身上的重量,一個不小心,她的腳步沒站穩,受到他體重的牽制,整個人往地板栽倒,正好壓在他身上。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是你自己壓在我身上,才會造成這種悲劇,不能怪我啊!」段宜光立刻從他身上爬起來,慌張地撇清責任,怕他把罪過全數歸咎在她身上。

  他還是沒反應。段宜光發覺事情非常不對勁,依戚拓遙那種「凶暴」的個性,重重摔了一跤沒道理不發怒,但是從剛剛開始,他好像一直沒反應,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段宜光仔細觀察躺在地上的男人,驀然驚覺他胸前染了一大片血跡。天啊!他居然受傷了!難怪他沒有暴跳如雷,原來他已經昏了過去。

  這下糟了,她完全沒有急救常識,不知道如何處理傷患,但是他的傷看起來很嚴重,如果不盡快治療,說不定隨時會死掉。

  雖然他對她無情,她卻不能對他無義,再說如果他死了,這項任務自然失敗,所以她一走要確保他的生命安全無虞。決定了,就由她來為他進行治療,至於成效如何只能盡人事、聽天命,倘若真有個萬一,只能說他運氣不好,遇上她這個蒙古大夫。

  段宜光嘗試著攙扶他,卻發現他的體重不是她所能負荷,搞了老半天,弄得滿身大汗,仍不能撼動他一分一毫,沒辦法,唯今之計只有將他拖著走。

  纖弱的手臂穿過他的胳肢窩攀住肩頭,段宜光使出渾身解數,拚著手被折斷的危險,拖著他往房間方向移動,噢!這真不是人做的事,雇一頭象來拖還比較合理。

  「嘿咻!嘿咻!只剩沒幾步了,加油啊,段宜光!」她一邊努力,一邊為自己加油打氣。

  聽見她的自言自語,戚拓遙差點忍不住笑出來,幸好她太專注於搬運他,沒發現他嘴角微彎的弧度。其實他一直是清醒的,打從一開始,他就不可能被段宜光不小心翻倒的沙拉油弄得站不住腳,只是不想穩住腳步,故意順勢往她身上撲過去,爾後,更故意喬裝虛弱,好讓她為他服務,只不過她實在太遜了,居然連用拖的都拖成這副德行。

  好不容易,她終於抵達目的地,接下來就是移到床上讓他躺下。

  噢!這是個高難度動作,段宜光考慮半晌,決定犧牲「小我」完成「大我」。以她細瘦的手臂攪住他厚實的胸膛,並努力將他從地上拉起來,為了使力量發揮到最大,兩人之間勢必不能有一點點空隙存在。

  直想著救人第一的段宜光自然不會心存「邪念」,但這可不包括假裝昏迷的戚拓遙,她柔軟、富含彈性的胸部緊緊帖著他,她甜美、誘人的氣息深深蠱惑他,以致於他必須發揮畢生所有的自制力,才能讓自己不受影響。

  段宜光拚盡全力一次又一次將他往上拉,好不容易才使他沉重的身驅上半部置於床上,她立刻滾下床緣將他那雙長腿抬上去放好。

  呼!終於大功告成!

  接下來要進行的工作是處理傷口,段宜光小心翼翼地為他解開襯衫鈕扣,露出染血的胸膛,他的傷乍看之下似乎很嚴重,其實不然,長度不長、深度也不深,但是流的血挺可觀的。

  段宜光沒注意到傷口的狀況,光是那些觸目驚心的血,就教她差點因為恐懼而不支倒地,自己受傷流血還不至於害怕到噁心想吐,可是看別人流血就不一樣了,到現在還沒暈過去,她自己也覺得非常不可思議。

  她不敢看太久,轉身尋找可用的藥品,從床邊的櫃子中找出一個急救箱,裡頭有一瓶雙氧水、一罐綠色藥膏、一包棉花、一捆紗布,以及一卷透氣膠帶。

  只有這些東西不知道夠不夠?唉!管他的,先用再說。

  段宜光撕下一團棉花沾了些雙氧水,半閉著眼睛在他血跡斑斑的胸膛上塗擦,一下子乾淨的棉花不再潔白,她立刻換上新的。重複擦了幾遍,她終於將傷口處理乾淨,也看清他的傷勢。位於右胸上方,大約三公分長的傷口,看起來似乎不太嚴重,她安心多了,尤其他的心跳聲強而有力、呼吸頻率正常、傷口也不再流血,看樣子他應該不會突然「翹」掉。

  抖著手拿起藥膏在傷口上塗著,再將紗布折疊成方塊狀覆在上頭,最後以透氣膠帶固定。目前為止這樣算是完成了,但她實在非常不確定,實在非常害怕他半夜突然暴斃,可是她能做的只有那麼多,頂多再幫他祈檮,希望上帝賜福給他。

  「如果你不小心死掉了,千萬不能找我算帳哦!不是我害死你的,我已經盡全力搶救了,所以說,你應該去找害你受傷的罪魁禍首。」段宜光認真地說著,語氣及表情彷彿已將他當成死人。

  聽見她的話,戚拓遙簡宜哭笑不得,這女人真是烏鴉嘴!

  話一說完,段宜光恭謹地在他床邊跪下,輕聲細語著祝禱詞,閉上眼睛,臉部表情虔誠且柔和,她的祝禱百分之百真誠。

  看見這一幕,戚拓遙簡宜傻眼了,這女人居然會為他做出這樣的舉動!嚴格說來,他對她並不好,雖然提供了一個棲身之所,但他幾乎不曾搭理她、任由她自生自滅,甚至沒給過好臉色、極盡批評之能事,既然如此,她為何還能以這麼虔誠的態度為他祈禱?

  他真的很迷惑、很不解,最覺納悶的是,他居然有種深受感動的感覺,整顆心既舒服又溫暖,就像是沐浴在陽光下清澈的溪水裡,這實在不像他,不像到了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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