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抗拒一張甜嘴?雖然明知中聽不中用,起碼聽的時候舒服。現在人生經驗豐富了,開始明白老年人為什麼偏寵愛賣口乖的小輩了,做人已經煩了一世,坦率的話聽得實在噎不下了,倒不如聽聽甜話。
小弟常說,姐姐,將來我生意做成功時,送你輛勞斯萊斯,姐姐,我很慷慨的,若賺了五千萬分一千萬給你……雖然可信性幾乎等於零,不過聽他胡說八道,也開心了一陣,至少他沒說過不分給我。我的嘴沒他甜,可沒說過分一千萬給他,見一次罵一次倒是有的。
當然,嘴甜也得別出心裁,賣陳腔濫調的口乖,可令人反胃,從前有位男同學,對女孩子說:「要是我早點遇見你,我一定不會放你走。」女孩子刻骨銘心,完全沒想到,那時遇見他其實沒半點遲,君未娶妾未嫁,為什麼要放她走?原來此君女朋友多心又多,既不想讓任何一個纏著,又不想失掉任何一個,山盟海誓他不敢說,說了要認賬的,於是愁眉苦臉,苦衷無限地來一句:「要是我早點遇見你,我一定不會放你走。」女孩子們一聽心都軟了,於是乎每顆心都被擄,真是服了他,一語走天涯。
有位老朋友極力鼓吹「想到便講,無隱無藏」,聽他坦率得完全不顧及別人自尊心,不選場合不看時辰便說之哉的話,也真夠受的,小則當眾尷尬,大則下不了台,跟他講道理,說毋須坦率得當人是死物,人是有感情的,說話出口時要思想是否令人難堪,老朋友完全不接受,我只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想罵他時便發足十分火,坦率得不留餘地,老朋友翻臉道:「怎麼你這麼說話?我是有自尊心的。」我說:「學你呀,你不是主張坦率的嗎?」經此一役,希望他不再將坦率建在別人的難堪上了。
真話是要聽的,不過,真活有時是痛楚的,若沒幾句甜話中和一下,會痛死人的。干叫你嚼辣椒不許喝半口糖水,那一大堆辣椒怎嚥得下?甜話自有其存在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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