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常有人問我:「為什麼你的專欄叫做《懶洋洋的下午》?」我告訴他們,那是一首我很喜歡的歌的名字。我常常彷彿聽到開首那幾節怨怨悶悶的喇叭聲,常常閉上眼睛便看見那張唱片在他的唱盤上面轉一整個下午,甚至耳邊響起他粗暴地一把將我拉出門外憤怒地說:「你浪費了我!」的聲音。
也許我很自私,我喜歡他的眼睛,我喜歡他比我當時那十九年還要多九年的人生經驗,他懂得那麼多,瞭解得那麼多,跟他談話比跟十九二十歲的小伙子談話味道要濃郁十倍;即使我漸漸失去見他的渴望,即使我是帶著不快和勉強的心情去見他,我仍然喜歡跟他談話。
他害怕衰老,從一個十多歲的女孩子身上他可以沾到青春,他喜歡這種感覺;我告訴他他只像二十五歲,雖然我覺得他比他的二十八歲要老。當時的我並不曾想到衰老,我只是想搶過別人的頭成熟長大;他是我的導師,朋友,甚至在我心境適合的時候是愛人。很多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就是這樣,我不喜歡美化或者醜化任何一種關係——至少我在面對自己的時候不會這樣。
我沒有說愛也沒有說不愛,反正說了的愛可以不算數,沒有說出來的愛卻可以縈繞一生。什麼叫做浪費了誰?感情永遠不可能是單方面的事,難道你可以愛一個對你的感情完全沒有反應的人?不要說誰辜負了誰,不要說愛與恨,只要說感謝上天賜予我們在一起的時光。
我厭惡拖延,情感上的拖延就是等於虛假;我亦厭惡非白即黑的論調,一個人放棄一個自己曾經喜愛過的人,往往是因為他比對方較早發覺大家不可能再相處下去,而不是什麼俗套話語中的「負心的人」。如果你付出過那麼多,縱使是你自己先行放棄,你也已經損失了那麼多,所以當他將我從朋友堆中用力一把扯出來說:「你浪費了我!」後,我把前額靠在坐在梯間扶手的他的前額上,我想我是在哭,因為他不明白,而我亦不明白為什麼我只愛上了那首歌而沒有愛上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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