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在銅鑼灣一間餐廳裡坐著,突然燈光全熄,原來有很多街道斷電,只見侍役們忙著把蠟燭放在客人的桌子上,而客人們都安然坐著,並沒有一個人發出驚呼之聲。
自從1967年以來,香港人似乎習慣了突然的變動,天塌下來也有點不在乎,經歷過暴動和股票大起大跌的市民,根本不會為斷電而動容。在剎那間漆黑一片的時候,我期望著聽見驚呼,但是,沒有聲音,沒有反應,一片的沉寂,現在的入和小時候的人,真的很不相同了。也許沒有安定感的人是不會驚呼的,因為他們並不期待安定。
那間餐廳的天花板是一片片銀色金屬片造成的,反映了桌子上面的點點燭光,倒是饒有致趣。跟我在一塊的人都嚷悶氣,要跑出街外。我說我不去,這樣蠻好。他們說如果我們都跑了,便只剩下你一個人坐在這兒。我說不要緊,反正黑黑的,人家看不見我,實在是難得的「人群中的清靜」。要是平時,一個女人在夜間獨個兒愕愕地在餐廳坐,人家不用各式各樣的眼光盯著我才怪。這個社會始終是偏著男人,一個男人在任何地方獨個兒坐,都被認為天公地道,一個女人在公眾場所獨個兒坐,卻被認為必定是另有目的。
燭光的好處是不固定,即使沒有風,那朵火花也會搖搖曳曳,沒有一刻靜止。但是燈泡可不同了,亮了便亮,熄了便熄,死板板的動也不動。,近年來雖然有能夠隨著聲波而變幻舞動的燈,但是那到底不如燭光的奧妙,老是好端端的自己默默地閃爍。
蠟燭可愛因為它有眼淚,因為它立刻就在你眼前消逝,因為它會完,因為它在終結的一刻每一分鐘都在變形,蠟燭不是單調的東西。
跑出街上,商店紛紛半掩上門,似乎以為賊人是開了大門才肯進去的。黑漆漆的店子,夥計門都塞在半掩的門口天裡百無聊賴地站著。奇怪,沒有一間商店點蠟燭,我想到今天仍然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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