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懶洋洋,靠在窗前讓風吹,影樹左右款擺,細小的葉子四散飄開,撒下一點點的綠。鳥兒飛到鄰家的葡萄棚上,啄食紅色的葡萄,青色的尖嘴兒碰也不碰。風在我臉上吹,我在風中隨著影樹的擺動呼吸,那是一件很寫意的事。
穿過我眼前的綠色世界,陽光從影樹叢中照過來。我扯起自己的一把頭髮,讓陽光在它上面造出一條彩虹。有多少人認識自己的頭髮?除了把它交給理髮師修剪,把它纏在發捲上和放在干發機下面之外?你可知道陽光會把頭髮照得金碧輝煌?這一根深棕色,那一極淺棕色,其中一根幼幼弱弱的,變成透明的金色。在太陽下,長長的頭髮有點像一匹閃著紅光的棕色絲緞。陽光下的頭髮沒有真正的黑色,棕色上的點點金與紅,閃呀閃呀的,疲倦的眼睛有時會看見彩虹。
放下手中的頭髮,讓它在風中散。仰起脖子,讓它在背後掃來掃去,好讓我的背知道頭髮存在,也讓頭髮令我的背舒服。
窗外園子裡,我看見自己撒下的三粒紅豆,那是最快可以收成的果實。三粒紅豆會變成多少粒?三十粒?我從前種過,我忘了數果實,只記得看見豆莢爆開時的喜悅。這一回的三棵紅豆快枯了,我老是忘記澆水。此刻我沒有忘記,只是下午的風,下午的陽光,使人困困慵慵,動也不能動。紅豆長也好枯也好,反正人家說塵歸塵土歸土,始終都是回到那兒去。
常常聽見人家說:「如果我知道自己快要死了,我一定要去做我所未做過的事。」如果我快要死了,我不但不會去做我所未做過的事,我連目前做著的事也不會去做。像現在,這個下午,我那麼的在窗前靠著,什麼也不做,安詳地死去。
生命是掙扎,是證明自己的存在。如果我要死了,還掙扎什麼?證明什麼?在營營役役的生活之中,難得一個懶洋洋的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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