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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


  我很貪心,我想在一生之中起碼過別人兩生那麼多的生活,所以中間免不了有點不滿的感覺。這種貪念,是過於熱愛「生」和「活」的貪心,中間的不滿,是由於對夢想著要做的事沒有採取行動的不滿。

  基本上我懶我膽怯,只求有一個人一生疼我愛我便別無所求了,然而在另一個層次,好奇和好變又令我孜孜不倦地追求生活中各種可能捉摸到的快樂,無休無止。

  我想,你也許跟我一樣。或者,你會說不是,我從前也如此說,但是,我活到今天才恍然大悟,追求一個豐富的生命並不是罪過,我們既然活著,便應該活到十足,愛你所愛的,放棄你已經沒可能再想要的,做你所想做的。也許你說:這樣活法會傷害別人,當然,人無權傷害另一個人,但是,我們到底也只是人,單是活著已經會莫名其妙地傷害到一些人了,何況還要對自己真誠呢?

  為了追求我所愛的,我不再明白和理會傳統的價值標準與道德觀念,不再求許可或稱道,只求給我「我死我的」的自由。擴大快樂、縮小痛苦是我學了很久才懂得的自我支持之道。真的,熱愛生命的人所追求的歸根結底都是各種形式不同的快樂、權力、自由、愛情……

  追求快樂並不等於貪圖逸樂,在追求的過程中,你會嘗到很多痛苦、傷心與失望,追求快樂實在比不拚命掙扎便接受痛苦需要更大的勇氣;我是說,把痛苦、創傷視若歷史陳跡,絕不認命,再接再厲的勇氣。接受痛苦等於跌倒了便算,不再爬起來,雖然痛,但是只痛一次,那只需要接受一次痛楚的勇氣,追求快樂卻不是只止於此,你跌倒了,痛了,也掙扎著再爬起來,你不知道爬起來後會不會再跌一次,不過你再存希望,再度嘗試,你也許會從此找到快樂,也許不會,那是一種沒有允諾的嘗試。

  在追求快樂的過程中,你也許會跌倒無數次,痛了無數次,但是只要你心存希望,而不是奢望,也許終有一天你會追求得到。那需要綿綿不絕的勇氣,這種勇氣,不是任何人可以給你的,那只是一種發自內心的生之勇氣。

  快樂不是一種成果,只是一條崎嶇不平的路,其中有令你鼓舞歡欣的時刻,也有令你憔悴低回的時刻,他日回顧,你會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因為你已經活盡了。

  你和我都各有不同的呼喚和不同的人生目標,我的哲學是:不怕暫時的妥協,只求走到我的目標。如果能找到目標,我肯走一些離開了我的宗旨的岔路,只要我終於能夠走到我要到的地方,因為那樣總比硬碰硬撞,宗旨雖然把得定,卻是撞來撞去也衝不開那條閉塞的路,老死也走不到目標的好。

  人亦毋須怕老,我覺得每一個年齡各有它的美麗,各有它的青春,只要你肯活、肯愛、肯做、肯追求、肯放棄、肯發揮心知肚明的優點、肯承認無可改變的缺點,那麼雖然沒有世俗眼中的成功,卻始終是一個自由的人。

  基本上,我是一個活之唯恐不足的人,我願意付出很多代價,所以也不怪自己要求得太多,反正苦樂我自己知道。

  自小,我對人都有一股友愛親近之心,只怕在我急速的步伐之中,令人覺得我並不可親,更不可愛。不過那也無妨,人怎能夠要求全世界的人都愛自己?有幾位好朋友和一個真正愛我的人,我已經心滿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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