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北辰用被褥裡住她的嬌軀,攬抱起她將之擁在懷裡,經輕地哄搖著,像珍愛著的寶貝,許久許久——
從滅頂的浪潮間浮起,明熙公主捲縮著身子,低頭啜泣。
「你欺負我……嗚……」她控訴。
蕭北辰低聲安慰,拍哄著:「別哭了,這不是說出來了嗎?你既不希望我碰你妹妹,何苦還要將我推給她?」雖然她的眼淚一向極具殺傷力,該說的還是不能放過。
「你就這麼確定我的打算?」她又輕啜了下。
「你妹妹全招了。」蕭北辰為她抹去眼淚。
「這個小笨蛋!出賣我!」枉費她苦心為她安排,何必告訴他呢?
「該罵的是你!」蕭北辰好氣又好笑,罵道:「如果她不招供,你就真的嫁給那個什麼張三、李四、王二麻子的鬼駙馬?」
她低頭不語。
「你還有沒有別的妹妹?」他突然冒出一句。比她大的公主姊姊全都嫁人了吧!
「有啊!」明熙公主答得莫名其妙。
「多大年紀?」
「唔……明軒和明璨十五,明頤、明韋十三,明宛十歲,明寞八歲,明……」
「行了!」他勇猛的岳父大人真能生!蕭北辰聽出一身冷汗,「那兩個十五歲的都沒見過我吧?」十三歲的可能也有點危險,天曉得是不是人小鬼大的早熟孩子……
「當然沒有。怎麼啦?」明熙公主側著頭瞄他,見他鬆了口氣的模樣,心中雪亮,噗嚇笑出聲,「你……臭、美!」
「嘿!」蕭北辰笑得可比五彩斑攔的大公雞,驕傲地昂首翹尾,拍翅炫耀。「你妹妹殷鑒在前,誰知哪天會不會又有哪個妹妹看上小生在下我,好心的公主姊姊又要讓丈夫!」他哼道。
厚臉皮!明熙公主自被褥間伸出皓腕纖指,輕捏他的小白臉以示薄懲。
「就一個明蘆和我的感情最好,其它的,本公主不讓!」
就像對付黎鄉鄉那般?這才是他熟悉的明熙公主啊!
「既然疼她,為什麼又喜歡同她爭,偶爾還欺負她?」蕭北辰問。
雖是為了掩張太后耳目,暗裡護著妹妹,但明熙公主明著愛與明蘆公主爭鋒頭,卻又是不爭的事實。
就像十五歲前那晚,她與妹妹爭奪珍寶。要什麼有什麼的東西本就毋須爭,只因對方是明蘆嗎?
明熙公主轉了轉眼珠,「有時候我真有些恨明蘆那副縮頭縮尾的樣子,什麼都要人幫,但又喜歡她那副縮頭縮尾的樣子,看起來……好值得人疼。我……是不是很壞?」她怯怯問道。
蕭北辰搖搖頭,不願插手她們姊妹的情誼。「所以你為了疼她,就拱手讓出我?」他嘿嘿笑道:「就算你有幾百個妹妹,疼她們和疼明蘆一樣,現在,你還肯讓?」慶幸他的英明睿智……呃,其實是用很下三濫的手法釜底抽薪,才教她再也不敢將他往外送。
驟然折返,憶起委屈處,明熙公主扁了扁嘴,又忍不住啜泣。
「你欺負我……嗚……」
「對對對,我欺負你,我該死,別哭別哭……」公主老婆說什麼就是什麼!
「啪!」一聲,蕭北辰結結實實迎上她一個巴掌,一臉莫名其妙,卻又不敢躲開。
「你為什麼打我?」他哭訴。
「你曾說,不論是妓是妾還是婢,都不比我這個公主卑下,是嗎?」明熙公主瞪著他。
「對!」蕭北辰正色點頭。
「可是……」小嘴兒又開始扁扁的,「你讓我覺得,我連個妓女都不如!嗚……」她連抗拒的權利都沒有!
麻煩大了!他氣了昏頭,干下混帳事,這回是自打嘴巴。該打該打!他不顧她的感受,以天生的性別優勢傷了她,還洋洋自得……
「對不起。」蕭北辰誠惶誠恐地道歉,將她圈摟入懷。「我昏了頭,謝謝公主老婆的教訓,下回不敢了!」她在認知上的成熟,果真已不是他能預期的……足令他慚愧!
明熙公主低頭看到自己衣不蔽體,停下了淚,又歪頭上下瞧了蕭北辰衣衫整齊,愈發覺得自己狼狽,乾脆將被褥往頭上一罩,整個人縮趴在床上,悶在裡頭哭將起來。
「又怎麼啦?」蕭北辰無奈地問。怎麼成了縮頭烏龜?
「縮頭烏龜」突然出殼,伸出皓腕玉手一隻,「啪!」地一聲,又是一巴掌。
「你……這回又是為什麼打我?」蕭北辰撫著頰。
唉!一邊一個,沒有第三個了吧?
「縮頭烏龜」不肯出殼了,只悶在裡頭嗚咽:「你讓人家覺得好丟臉!人家……人家都被你剝成這樣了,還……還叫得那麼難聽……嗚……」丟臉死了!讓她死了算了!「看著人家出醜,你……你居然文風不動,連衣服也穿得好好的,是不是……是不是……人家身子難看,沒有吸引力?嗚……」
原來,他還傷了她女人的自尊。
可是……她沒瞧見他從剛才就滿頭大汗,到現在還沒幹嗎?要不是盡量勉強自己不去注意她的曼妙軀體,她現在還能窩在被褥指控他,安穩地當她的縮頭烏龜?
明熙公主埋頭低位著,漸漸消了氣,開始奇怪何以被外一點動靜都沒有,悄悄地,她探出頭——
「啊——」
不是因為被褥被他一把掀開而驚叫,而是他……幾時已脫得赤條條的?
「正在等你呢!」蕭北辰精壯結賈的身子覆了上來。
本來沒有做到底的打算,只想得到他要的承諾便罷手,誰知這檔子事不忌太過或不及,偏忌半途而廢,他受教了。
「你……你……」明熙公主被他的赤裸燒紅了臉。
他抓起她一隻小手——可惜忘了甩過他巴掌的是哪只——碰觸他的胸膛。
「你以為我這身汗,是為誰而流?」為了第二個巴掌,他要申冤。
被那汗濕的熱灼了下,明熙公主戰戰兢兢縮回手。
他將硬挺抵住她的大腿。「這傢伙從剛才就蠢蠢欲動,你以為又是為了誰?」
明熙公主身軀一顫,為著自己的多舌,羞愧得想死掉!
「還敢說我文風不動嗎?」蕭北辰輕聲質問,哼哼嘿嘿邪笑道:「還敢懷疑自己身子難看,沒有吸引力?」
明熙公主死命搖頭。
他笑得好愉快:「既然公主老婆有令,小生在下鞠躬盡瘁。」一貫文雅瀟灑的用語,此刻以沙啞的聲音說來,像浸溶了濃烈的慾望與邪魅。
也好,他不必再辛苦壓抑,也毋須擔心往後夜長夢多,既然她已準備好,他極樂意同她共赴巫山——
閃爍著狂焰的火眸魅惑了明熙公主。經過方纔,她已知道那兩簇火苗代表了什麼,她想開口辯稱沒有這個意思,唇瓣已被吞下,甫熟悉的麻酥快感再度席捲她的意志,火燙的熔流重新在她體內滾動,這回被他以赤裸的軀體直接加溫,奔騰得更快——
她——不想制止他了……
最後一層褻衣落地,他從冷眼旁觀轉而置身其中,恨不得全心投入的願望終於得償。他埋入她的體內,沈溺在屬於他們,沒有第三者的天地——
幸福的樂園,圓融得不再有悲劇。
***
清晨,蕭北辰被粉拳敲醒。
「起來、起來!」明熙公主將堆在床角的衣物塞進他懷裡,「你快點走,被人發現就糟了!」
過河拆橋?
才剛清醒的蕭北辰,突然誤以為自己是個見不得光的小姦夫,被他的姘婦用完了就丟。
怕被人知道嗎?幾時這位追夫追到天涯海角的鬼見愁公主,也開始在意名節的重要了?
明熙公主背對著他,匆匆忙忙穿好衣服,回頭一見他無動於衷,急催道:「快穿好衣服,走人了啦!」
「為什麼要趕我走?」蕭北辰捺下不悅。她難道不想再同他多相處一刻?
「天都亮了,小雙在冷宮找不著我,一定會回坤寧宮來伺候。你再不快走,她要是一來,不就正巧抓著咱們偷……」明熙公主煞住口。
「偷情是吧?」見她羞得低頭,蕭北辰緩緩舒了口氣。終於有了新嫁娘該有的樣子啦!雖然她尚未披嫁棠。他趁勢攬住她建言:「別讓她進門就是了,再放她個幾天假,她不樂才怪。」
明熙公主推開他的擁抱,「不行啦!小雙忠心得很,要是伺候不著我,她一定會很難過,甚至懷疑我不要她伺候了,你快走啦!」
見鬼的侍女!那麼忠心幹什麼?不會偷點懶嗎?人生而平等,沒人是天生的奴才,人人膝下有黃金,男人女人都一樣!他該灌輸些自主的觀念給她,消消她的奴性。蕭北辰邊穿衣邊打算。
「你這副模樣,真要讓她伺候?」瞧她的唇紅腫不堪,裸露於外的脖子上佈滿點點殷紅,不用說藏在衣服裡頭的也是一樣精采,而她還兀自一頭霧水。唉!
他隨意一瞥,甚至逮著了被褥一角還沾染了紅漬,忍不住搖頭。
隨著他的視線,明熙公主驚呼,終於明瞭自己偷吃已留下了證據。她發誓下回一定小心!
但,現在怎麼辦?
瞧她捧著被褥,急得團團轉,蕭北辰忍不住上前摟住她的腰,輕啄了下她的唇角。
「交給我吧!保證今早不會有人跨入坤寧宮一步,夠你湮滅證據了。」
作威作福的公主,如今為了不忍讓一個侍女失望,可以將枕畔人轟出門去,誰相信她待下人已是這副心腸?他該為此高興的,可他怎麼辦?他就那麼活該倒霉被踢下床,淪為被犧牲的一方?
咱們有理想、有抱負的蕭大盜當下對天發誓——
他要自力救濟!去把那個叫小雙的給撂倒!乾脆再把坤寧宮方圓十丈之內的女的、男的、不男不女的統統一起撂倒算了!回來再和他心愛的公主老婆溫存!就是這個主意!哈哈——
***
「朕的妹妹已許了人,你想娶她,可有問過她點頭?」陽廷煜說的不慍不火,口氣像個尋常百姓家的兄長。
「你怎在這兒?」剛跨入紫辰殿的明熙公主,在見著了其內的人後征住。
怎麼?找她來的原因,竟是因蕭北辰找上了她皇兄,要求改她的駙馬人選?他以為自己有多大的面子?這事該由她慢慢來嘛!
「廷安!」蕭北辰興高采烈地來到她身畔,「快告訴我大舅子,你要嫁的人是我!」
當著皇兄皇嫂的面,要她怎麼說嘛!明熙公主嫣紅了頰悶聲瞪他。嚷著要皇兄賜婚是回事,蕭北辰在場,那又是另一回事。
一旁文彬輝見他們僵持不下,主動插口提示:「蕭公子,你那日潛入棣王爺軍中,盜走叛軍兵備圖,便是為求立個功,好娶明熙公主,可是?」
「嗯?」明熙公主以眼神詢問蕭北辰是怎麼回事。
「是!」蕭北辰抖擻著精神,開始描述得天花亂墜。
明著是風從虎騁勇善戰,暗裡原來是他潛入了叛軍營裡,偷走最重要的兵備圖,才讓風從虎如摧枯拉朽地只花一個月時間,便結果了叛軍。
蕭北辰一向不受揚名立萬,為了求個功名,討好他的皇帝大舅子,只好「忍痛」讓風從虎報上他的功勞,還讓風從虎因此疑心他吃錯了藥,殊不知是為了抱得美人歸啊!
陽廷煜接口道:「加上戰時京裡物資短缺,黑衣俠盜『平抑物價』功不可沒,獨攬兩大功勞。但蕭公子的意思是,僅想討個虛銜即可,這可就麻煩了……」
可憐的蕭大盜為了公主老婆,連他黑衣俠盜的底都掀了,徹底見光啊!
「怎麼個麻煩法?」蕭北辰急問。
「陽氏皇朝的贈官名目極多,但是……」陽廷煜臉色怪異地看他,「贈官多是授予有功者已逝的親族,你……」簡言之,就是封給死人的啦!
「那就破個例又何妨?」蕭北辰從不把這些禮製法度瞧在眼裡。
「不要自尋晦氣好不好?」原本置身事外的明熙公主,此時不滿地插口。
那護著他的模樣,已明白昭示蕭北辰與她是真的已達論及婚嫁的地步,帝后二人心中雪亮。
「哪有什麼關係?我不信鬼神之說!皇上大舅子,您就封吧!」蕭北辰自己請命。
陽廷煜無奈地搖搖頭,「破例是可以,但贈官僅授袍印冠帶,沒有俸祿,不好、不好!」
「沒有俸祿?」明熙公主音調拔高。
「沒有俸祿就沒有俸祿,難道你怕我餓著你啊?」蕭北辰沒好氣道。不義之財中挪取少量自用,本就是義賊之風,但不得貪就是了。
陽廷煜徐徐道:「我陽氏皇朝的戶律載道:婿家有官祿,才許娶宗室女。」他看著蕭北辰的眼神,是愈來愈同情。
意思就是:公主不能嫁給不事生產、又沒官職地位的閒涼小子啦!想娶陽氏皇女,官、祿得同時並有,蕭北辰不合格,原來如此。
「難道沒有變通的辦法?」蕭北辰隱忍著發狂的慾望。哪來那麼多的繁文縛節!
陽廷煜沈吟「散官是有俸祿,平日投閒置散……」
最閒的!「這個好!怎不早說呢?」蕭北辰喜道。
給他個散官職位還真是可惜啊!陽廷煜看著他:「但若授了散官職位,賢妹婿也得在京中待命。」他開始喚他賢妹婿了。
那他雲遊四海、劫富濟貧的本業怎麼辦?
蕭北辰搖頭,「不行不行!有沒有那種——既有俸祿,又有官職,更不必在京中待命的?」
「地方官?那也得長期駐守啊!」陽廷煜道。
蕭北辰拍拍胸口喘氣。大舅子為什麼不乾脆點,一次說清?他緩緩地、一字一句道:「請問,有沒有那種——封給活人,既有俸祿,又有官職,更不必在『任何地方』待命,事情也不太多的?最重要的,要能娶公主才行!」乾脆加上最後一句,讓大舅子別再為難他。
「唔……朕想想。」陽廷煜摸摸下巴,作深思狀沉吟。
「皇兄——」明熙公主沈不住氣,黏膩地上前將陽廷煜搖得暈頭轉向,嬌嗲的聲音也跟著抖了好一陣子。
陽廷煜忍笑在心,恍然拍掌道:「有了!『顧命欽差御史知府刺史知縣總督察』。」
「皇兄,這是什麼官職?」明熙公主率先問。好長一串,怎地她沒聽過這個名目?
「這個官職嘛,得替朕東奔西跑,視察地方官吏。凡地方官吏不論大小,都在視察之列,賢婿就代朕查緝有無貪污情事,相信賢婿能夠勝任的。」陽廷煜勉勵道。
有這種官位,怎不早說呢?
蕭北辰摸摸腦袋:「呃……勞駕,皇上大舅子可不可以再說一次?我沒聽清楚。」
「這個……『顧命御史知縣……知府……刺史督察……總欽差』。」陽廷煜好不容易吞吐完。但好像哪裡不大對勁?
「什麼?請大舅子再說清楚點。」蕭北辰愈來愈肯定自己被耍了。
「『顧命欽差御史知府刺史知縣總督察』,記住了嗎?」流利的語句,是由旁觀已久的文彤輝所說。她悄悄與陽廷煜交換個眼神。
「記住了。」蕭北辰悶悶道:「皇上大舅子如果早說有這好差,就不必白耗那麼多力氣了!」這皇后舅嫂記性真好。
「你可滿意?」陽廷煜微笑道。
「滿意滿意!」蕭北辰點頭。職位挺合他的本業,還娶得到公主,當然滿意。
「那還不快跪下謝恩?」明熙公主拉拉他衣角低語。
蕭北辰猶豫著。要他屈膝下跪,實在是……
「不必了!」眼見蕭北辰面有難色,陽廷煜適時替他解圍。「要他跪下,朕還得先聽幾段『民為貴論』、『人生而平等論』、『家天下廢棄論』……」瞧!他都記住了,可見他反覆聽了多少遍,「說得朕都不好意思當皇帝了,別跪別跪!」他揮手。
原來咱們蕭大盜早就同皇帝老子推銷過他的理念了。明熙公主伸手摸鼻子,偷偷將笑藏在袖子裡。
文彤輝插口:「張太后已逝,不能為婚事作主,岳母大人不在,唯有妻舅最大,妻舅不點頭,婚事便無人作主,『蕭大人』若想當這駙馬,可就……」就是要他跪下來聽封就對了。
奇怪,他曾得罪過這位皇后舅嫂嗎?怎地皇帝大舅子都放過了他,她卻窮追猛打?
蕭北辰咳了咳:「我可是問過了岳母大人同意的。」他洋洋自得,搬出尚方寶劍。
「你幾時問過?」明熙公主奇道。道出眾人一致的疑問。
「呃……在你守靈那夜。」事實上,是將她自浴池撈起那夜。
守靈那夜,聽了明熙公主對張太后的承諾,誠摯地為她的孝心所感,蕭北辰一度確有放棄的念頭,然而,另夜將她自浴池中撈起,眩惑於芳馥凝脂之美,碰了都嫌褻瀆,他再也難以忍受往後將有另一個男人,也如此這般地凝視垂涎她的玉體。
將她收納為己有的慾望如此強烈,再多的阻力也難遏止了,他將她打理完,便奔至靈堂,跪下求張太后將女兒嫁給他!
跪太后、跪皇上,不是他秉持人生而平等的習性,跪岳母大人卻是理所當然,既是公主的母親,縱有萬般不是,她生了公主,便值得他的感謝。
「我呢,就把難處告訴了岳母大人,請岳母大人高抬貴手,成全小婿心願。然後呢,為了徵詢岳母大人的意見,我掏出了銅錢,告訴岳母大人,如果反對的話……」他的臉色突然浮現古怪的狡獪之色。
眾人暗忖,想必是以正反面來決定婚事的可否,還真是盜賊式的問卜,可他方才不是說不信鬼神之說嗎?
「……就讓銅錢立起來!」蕭北辰公佈答案,讓眾人一征。
讓銅錢立起來?那還不如叫豬用兩腿走路!銅錢一丟,不是正面便是反面,那邊緣既薄又圓,豈有可能立起?
「我心想呢,岳母大人如果強烈反對,一定會想辦法阻止小婿。既然銅錢沒立起,又是正面,想必是『大大同意』、『欣然同意』,小婿也就恭敬不如從命啦!」他大言不慚地吹噓。
「你這個無賴!」明熙公主爆出指責,說出了帝后的心聲。他們幸災樂禍地為自己心有慼慼焉而脫罪——這可是公主說的,不是他們喔!
但瞧開罵的明熙公主卻是掩著袖子笑歪了嘴,不仔細瞧,還瞧不出眼眶中已有淚水打轉。無論如何,他徵詢張太后的意見,是解了她的誓言;他求官職,也是為了她公主的顏面;不為功名利祿,卻為她沽名釣譽又做盡傻事,能嫁此人,今生夫復何求?
「多謝公主老婆的訓示。」蕭北辰嘻皮笑臉的一揖,轉向帝后,「如何?岳母大人都同意了,不曉得大舅子願不願作這個主?」
帝后對望一眼,眼中為難的神氣已消緩。
陽廷煜微笑:「好!明熙公主先前的婚約撤銷,朕就封你為『顯義駙馬』,於明熙公主服完喪後大婚,另兼『顧命欽差……』」
「『顧命欽差御史知府刺史知縣總督察』。」文彤輝不著痕跡地接口。
「另外,朕乾脆賜你平起平坐,省得囉唆!」
此語一出,蕭北辰鬆了口氣。但真就此功德圓滿了?明熙公主將懸在心上最後一件事提出。
「那……明蘆妹妹呢?」她愧疚地問。
「她已同朕說過,由朕作主,便直接配與你那無緣的駙馬,她也同意了。明蘆性子溫婉,駙馬人品亦不差,此去必然相得。」
早就安排好了?那何苦繞了個大圈子為難他?蕭北辰按捺住滿腹不悅,陪著笑向大舅子稱謝。
明蘆會幸福吧!那駙馬確實不差,也是她本來便打算要嫁的人,只願她從此幸福快樂……
***
「愛後,朕戲演得不錯吧?」陽廷煜邀功道。
「皇上臨時編出的名目,唬得他一愣一愣的,還不知咱們在找他碴!」文彤輝得意道。
「那也是愛後掩飾得好啊!」陽廷煜微笑。
文彤輝屈身行了個禮。「多謝皇上為臣妾出這口氣。」
「不必多禮。誰教這小子膽敢在太子未出世前就欺負他!你們母子若是有個差錯,可怎麼得了!」陽廷煜咬牙道。
當年黑衣大盜挾持明熙公主,威脅太子妃時,文彤輝還不知自己已懷有身孕,事後知曉才心有餘悸,直到太子平安出生方鬆了口氣。
當蕭北辰報上黑衣大盜的身份時,她便知曉出這口往日怨氣的時刻到了。
陽廷煜忍笑道:「朕突然想到,授給他的那顆官印,得多大好?」
文彤輝一愣,轉了念突然笑了出來:「那麼長的一大串官名,加上皇朝授命等字樣,呃……」她神秘地眨眨眼,「不如再讓他多『督察』幾個官兒可好?」嘿!又可以多添幾個字啦!
想像一下蕭北辰拾著一方笨重的官印,辛苦他執行他飛賊以及督察任務的窘樣吧!
帝后相視大笑甚久。
「看來,皇上不是張太后親生子的消息雖然已經證實,並不對皇妹構成什麼影響。」文彤輝挨著他。
「一樣是父皇的女兒,明熙畢竟還是朕的妹妹。」陽廷煜伸手攬住愛後的柳腰。
「不害躁。」文彤輝刮刮他的龍顏,「皇上說的好聽,初聽侯太妃說出您的身世,皇上就突然疏遠了明熙,不是心裡起了疙瘩?」
謠言起於宮裡,是三王爺偷偷放出的風聲,意圖挑起人們對皇上正統的疑慮,陽廷煜沒信過;而侯太妃發狂前所吐露的真言,才是動搖陽廷煜信心的根源。
「知道張太后殺了紀貴妃奪子,你要朕如何裝作無事?」他輕聲辯解。
實情由敖王爺之母陳太妃、赫王爺之母黃太妃同聲驗證。張太后與紀貴妃爭寵,甚至到了奪她孩子再殺了她、誣她難產的地步,那個被奪的孩子便是他。認殺母之人當了二十多年的母親,能教他全無芥蒂嗎?
「就讓明熙留著張太后的慈藹吧!」陽廷煜道:「至於朕,要去看看母后的陵了。」證實了皇上的生母是紀貴妃,理所當然他的母后被追封為紀太后,以與張太后有所區分。
這樁宮廷疑案正式的對外版本是——兩位后妃同時懷孕,張太后產的是「死胎」,紀貴妃生了雙生子後「難產」而死,「雙生子」一死一活。張太后死了孩子情緒極不穩定,先皇為了安慰她,便將紀貴妃活著的兒子讓張太后抱去養了,對外一概宣稱是張太后親生的,至今才水落石出,讓皇上認了真正的母后。
「實情」花了帝后幾天的心血杜撰,難為陽廷煜還得想個名目為自己已逝的「雙生兄弟」供上個牌位。逝者已矣,張太后的罪過也不必細究了,侯太妃既已發狂,就讓她在牢裡過完下半輩子吧!其它無辜而活著的人能過得安穩才是真的,明熙公主沒那義務背負張太后的罪過,自該讓她無憂無慮地繼續她的人生。
這個妹妹,依然是他最疼愛的啊!
***
畢竟為了保全黑衣俠盜的秘密,「顯義駙馬蕭北辰」雖揚了名,並不露俠盜的底,反正家天下制度下,公主的駙馬有任何封賞,全憑皇帝老子高興。至於封賞的原因是什麼,就算不說,外人也無權過問。特權的偏袒教蕭北辰受得心虛又無奈。
「呼!」明熙公主喘著氣,疲累地彎腰敲敲腿。沒人伺候的日子,她得盡快適應,可憐小雙在她臨去時,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還得眨著汪汪淚眼,不明所以地聽蕭北辰發表「人生而平等論」。
「辛苦了,來,坐下吧!」蕭北辰將背上包袱置於地上,讓明熙公主坐下歇腿。
兩人大婚後離了京城,風塵僕僕地展開他們浪跡天涯之旅。此時的明熙公主,身上穿的是尋常土黃布衣,包袱裡卻帶著件紫貂裘。於她而言,衣棠的價值在於它的保暖的功用與紀念性的意義,不在珍貴與否,不問時刻、不論天涯海角,錦衣可以夜行,布衣也不嫌寒傖,蕭北辰所謂的——當她覺得粗布和華服穿在身上沒兩樣時,天下,便沒有她不能去的地方了——便是這個意思,她終於懂了。
是用百轉千回的挫折障礙換來的領悟。
「你握著那波斯女人的手,好像久了點吧?」明熙公主斜睨著他。
風從虎後來還是要了何敘君,娘娘所賞的波斯女子自認在中原找不到合意郎君,思鄉心起,便讓文皇后作主讓她們回到波斯故鄉。臨去時,蕭北辰握著柯玲的手,依依不捨的模樣,想起來便讓人不是滋味。
他惹的風流帳還不夠嗎?
蕭北辰無奈道:「此後永生不再有可能與她相見,你這醋也吃得太久了吧?」
明熙公主噗嚇一笑:「以後要去的地方可多了,別想去招惹各地姑娘,知道嗎?」她警告在先。
「是!」蕭北辰蹲在她的面前,握住她的手,「公主老婆為了下官放棄榮華富貴,離鄉背井的陪我東奔西走,哪家姑娘做得到?」他就為了她沽名釣譽那一回,值得!
明熙公主羞澀地低頭,突然看到臀下,「咦?這包袱裡裝的是什麼?坐起來清涼舒爽又安穩,你把小板凳背出來啦?」
「是啊!上好材質的溫玉,冬暖夏涼的,體貼公主老婆陪著下官雲遊四海,一點小心意嘛!」蕭北辰敲敲酸疼的肩背。
他很肯定是皇帝大舅子整他!才授他那麼個……但不知幾時得罪過他呢?
「很累嗎?我幫你搥搥。」明熙公主見狀,握起粉拳輕槌著他的肩背,一面體貼地問:「這樣好不好?還有哪裡不舒服?」
「很好、很好……」蕭北辰瞇起眼,既是受用,又感動得想哭!
剛起的怨患猜疑,都讓明熙公主輕輕敲去了——
恩仇盡泯。
謝謝你啦!你是個好皇帝,也是個好的大舅子……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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