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噹」一聲脆響,茶杯落了地,碎片四散。
「你這個小賤人,連端杯茶都不會嗎?想燙死人啊!」
很輕柔的質問,幾乎不像是質問。
「對……對不起!」道歉的聲音已是十足的恐懼。
「哼!公主當久了,還真以為自己是千金之軀?不必妄想!你跟你那個娘,都是一個樣,就算有了頭銜地位,還不都是賤貨一個?」這聲音之徐緩,罵人也如同讚美。
有誰能用如此溫柔慈藹的語調,說出一連串殺人不見血的惡毒言語?
唯有張太后有此能耐了!
更可怕的是,明熙公主雖未跨入門檻,分明還是聽進了那些話,但她那張臉看在一旁宮女眼中,竟不知是「與有榮焉」,還是「心有慼慼焉」?她們不寒而慄地揣測。
明熙公主在心裡歎息。
聲氣語調是如此溫和柔潤,不仔細聽內容,還以為是慈母叮囑愛兒呢!無怪乎方才宮女猛暗示她別入內打擾,原來母后又在裡頭教訓明蘆了。
明熙公主依稀記得,明蘆公主的母親是個長相清秀可人的宮女,可憐她只因受了先皇一夜恩澤,根本無權抗拒硬生下一女,女兒隨便封了個公主,母親的地位依舊是宮女。母女倆沒得先皇多少寵愛,反處處受張皇后——也就是今日的張太后——刁難。
張太后刁難後宮妃嬪的手段相當高明,總做得密不透風。人前她永遠是一副和藹面貌,常保她在先皇跟前溫柔的形象,關起門來訓人還是同一副臉孔——聲音是柔和得駕輕就熟,笑容永遠掛在臉上,唯獨銀牙間迸出的字句,總教人恨不得聾了、瞎了,甚至乾脆不曾在世為人,才不必聽她這些話,還得一併目睹她的虛假笑臉。
果真是母女同一鼻孔出氣,宮女們戰戰兢兢地偷想。對於張太后人前人後的兩個樣貌,能親眼目睹而面不改色者,唯有明熙公主而已。
此時,她笑容滿面地出現。
「母后,別氣了,跟明蘆這小丫頭有什麼好氣的?可別辱沒了身份!」
「乖女兒,一見著你,母后什麼氣都沒啦!」張太后一臉慈藹,寵溺地看著她。
「聽見沒?母后說原諒你啦!還不快磕頭謝恩?」明熙公主仰著鼻子,高傲地示意跪在地上的明蘆公主。
「是,謝太后開恩。」明蘆公主怯怯應聲。
「這回看在明熙的份上,哀家就不多計較了,下去吧!」張太后揮手。
在親生女面前做得絕了,雖不是對她,總有點母女親情的疑慮,也幸虧明熙公主頗得她幾分真傳,在她教訓後宮妃嬪及其子女時,明熙公主不但不皺眉,甚至偶爾也會幫腔幾句,孺子可教!
「是……」明蘆公主偷瞧明熙公主一眼,低頭退了下去。
「母后,久沒見您召喚明蘆了,不是見了她就討厭,又何必喚她來討霉氣呢?她這種人啊,見您一眼都賺褻瀆!」明蘆公主一走,明熙公主偎進母親懷裡。
這句話深得張太后的意。她點點頭:「聽說明蘆這丫頭近來茶不思飯不想,常一個人枯坐著發愣,八成是思春了,找她來是問話的,順便警告她安份些,別在宮裡鬧出醜事,丟你過世父皇的臉。」
她的眼線察覺了明蘆公主的異樣,張太后進一步猜測並下了結論。
「怎麼可能?」明熙公主不以為然,「明蘆那丫頭待在宮裡,能認得什麼王孫公子?母后,您多心了吧!」
又不像她成天有空便參加朝臣的飲宴遊樂,或者私自出宮,結識男人的機會可多了。但即便如此,多半是對方心儀她,她倒是沒碰著滿意的。
喔!當然風從虎例外!
張太后指示道:「她也這麼說。不過,母后還是不放心。你有空就盯住她,別讓她跟她那個娘一樣,勾引男人勾出醜事。這孩子沒娘管教,到時出了事,說不定還有不明就裡的好事者,暗地怪到母后頭上,道母后沒好好管教她呢!」
只得了皇上一夜寵幸,便認定她勾引了皇上,哀哉明蘆公主之母。對於曾經同她爭寵的妃嬪之子女,張太后是沒有好印象的。
明熙公主忙道:「放心啦!您想想,明蘆這丫頭有那膽子嗎?您說一句話,她都得抖上半天了。」
「你這孩子,淨會為她說話。少跟明蘆那賤丫頭接近,免得學壞!知道嗎?」張太后警告。
究竟是誰學誰的壞?張太后明顯偏袒自己子女,但沒人敢說她一句不是。
「母后!兒臣幾時為她說過話啦?」明熙公主辯道。
「沒有就沒有。」張太后笑著凝視明熙公主,「你欺負明蘆那丫頭都欺到底了,還能讓她死心塌地的倒向你,哀家倒是小看你了,不愧是哀家的好女兒!以後就算沒哀家在你身旁,也不必擔心你了。」
「哎呀!母后,誰欺負她啊!兒臣教訓她是應當的,才不是欺負呢!別聽外人胡說。」明熙公主撇嘴。
「不管是欺負還是教訓,孩子,後宮裡弱肉強食,成者為王,敗者為寇,記住別讓任何人爬到你頭上就是。你也看到了,教人爬在頭上的滋味可不好受,你要牢記在心。」張太后語重心長道。
明熙公主當然記住了,早就記住了。否則,宮裡也不會人人聞她明熙公主而色變,還不都是盡得張太后真傳?
只不過,她沒張太后的手腕高段,她作威作福太過於明顯。張太后只消一個微笑、一個輕哼,便可嚇得人腳軟,她還沒這個本事。
明熙公主差張太后還差得遠呢!
***
「喂!你們幾個,怎麼還賴在這兒?」明熙公主指著柯玲等四人。
幾次出入將軍府都免不了和她們碰頭,明熙公主幾乎可以預見,同這幾名波斯妖女爭寵的將來。
既然阻止不了風從虎納她們為小妾,也許她該師法皇嫂,與她們和平共處?或者先發制人,免得入了門後,教她們欺到頭上來?母后言猶在耳啊!
柯玲笑道:「我們幾個賴在這兒,礙著公主了?」
「那當然!」最好她們滾得遠遠地。
「這兒算是怕姊妹的家,不曉得咱姊妹待在自家裡,哪處礙著公主?」
「你們讓本宮見著了,就是礙著本宮!」明熙公主一臉蠻橫。
柯玲挑眉,「那咱們姊妹該躲起來,不見公主的面,就不礙著公主了?」
明熙公主哼道:「誰教你們勾引風將軍,現在還連蕭公子也一併勾引!」她指向左擁右抱的蕭北辰,咬牙切齒,罵的不知是誰,「你們番邦女人,都是如此不知羞嗎?」
虧風從虎和蕭北辰是好朋友,他怎生受得了朋友給他綠帽戴?她要「代夫出頭」!
柯玲笑問:「咦?公主這是認同了咱姊妹是風將軍的人囉?所以才不許咱姊妹接近蕭公子?」她進一步拆解明熙公主的語意。
「這……當然不是!」她才不是這個意思!明熙公主硬著頭皮到底。
柯玲嗤笑:「那,咱姊妹決定放棄風將軍,跟隨蕭公子,又何嘗礙著公主了?」
明熙公主語塞。
是啊!這樣一來,她就可以獨佔風從虎了呢!她該高興的,氣什麼?
「或許,公主如今心儀的不是風將軍,而是蕭公子,咱姊妹這才礙著了公主,是嗎?」柯玲用那雙眼窩深刻的靈動媚眼瞟了她。
「呸呸呸呸呸!」明熙公主連啐幾口,「我瞎了眼才心儀他!」
「停停停停停!」蕭北辰哀怨地埋怨柯玲,「別說鬼話嚇人好不好?」
「你是什麼意思?」明熙公王跳腳。
她若心儀他,可是他莫大的福份哩!豈是鬼話?
「你又是什麼意思?」蕭北辰回她一句。
她若心儀他,才是她照子放得亮呢!豈是瞎了眼?
「為什麼我每回上這兒來,見不著風從虎,卻一定得碰上你?」明熙公主冷靜下來,瞅著蕭北辰問道。
「這要問你了。為什麼小生在下每回和各位姊妹們談笑時,公主姑娘老是醋味醺天的出面打擾?說你不心儀我嘛,確實教人不太相信。」蕭北辰嘖噴搖頭。
「你……」明熙公主按下怒氣道:「談笑有這等談法,倒是少見了。」她的纖纖玉指指向左擁右抱的蕭北辰,「等會兒可別談到床上去,敗壞將軍府門風!」
蕭北辰鬆開攬住兩女的手。
「公主姑娘,我和這幾位姊妹只是好朋友,你別說得太過火。」他的語氣難得嚴肅。
明熙公主怒極反笑:「好朋友?哼!鬼才相信!風將軍還真大量,受得了自己的朋友同侍妾做這種朋友!朋友若是這等做法,花街柳巷可以全關門,不必做生意了!」
蕭北辰捺住性子解釋:「她們是府中的客人,不是風從虎的侍妾。」
「客人?那就是專門招待男人的客人囉?我就說嘛!番邦的女人能有什麼好德行,到哪兒都不安分,不如到花街柳巷找營生……」
「住口!」蕭北辰大喝,「風土民情不同,不代表她們德行不好,沒必要將她們和花街柳巷的女人相提並論。更何況,風塵女子也一樣是人,她們的德行未必比你壞到哪兒去!」
「本宮豈能同她們相提並論?」明熙公主肚裡燃了怒火。
不知為何,在蕭北辰的面前,她很少用此自稱,多半同他我啊我的,這回她下意識以身份權勢來壓制他,聽得蕭北辰直搖頭。
他改口問道:「不知公主姑娘又是做何營生?造福過多少百姓?」
「本宮堂堂皇室公主,自有百姓供養,何需找營生?」
蕭北辰再度搖頭,「那和米蟲有何兩樣?士農工商各司其職,男主外女主內,就連風塵女子也撫慰了不少曠男王老五,才賺得辛苦的皮肉錢;甚至公主姑娘的皇兄——皇上大人,可也是勞心勞力地天天操煩國事,得百姓供養也才說的過去。然而公主姑娘你呢,只見你天天閒晃,四處找樂子,憑什麼得百姓供養?不是米蟲是什麼?」
明熙公主自小頂著尊貴高傲的皇室公主身份,人人捧上了天,理所當然不曾懷疑過自己存在的價值,莫名地,她徹底被蕭北辰降格為「無所事事的米蟲」,明熙公主張口結舌,不知該如何反駁。
這麼一想,她真的對世人……毫無建樹哩!
沉默了一會兒,明熙公主的氣焰消了大半。無意瞥見看起來和她同樣閒的蕭北辰,她狐疑地開口:「那麼,不知閣下又是做什麼偉大的營生?造福了多少百姓?」
明熙公主從未想過這個問題,瞬間,她對每個人的職業產生了興趣,首先就從蕭北辰開始。
「我嗎……」蕭北辰抓抓腮邊,「呃,平衡貧富差距,互通財貨有無……就這樣。」
明熙公主愕道:「這是哪行?商人嗎?還是錢莊老闆?」
蕭北辰想了想才含糊點頭:「算是吧!」
「這樣啊,瞧你事業可能做的也不大,否則也不會落魄到這副德行了,難怪這麼閒。」明熙公主嘲諷。
蕭北辰微笑道:「總比公主姑娘你不事生產來得好。小生在下我……比上不足,比下還有餘嘛!」
似乎在這男人面前,她一個皇室公主的身份,怎麼說都居於他之下。這種從所未聞的階級論調,令明熙公主本想嘲笑他,反成了自嘲;更怪異的是,她感到新鮮,而不是生氣,怪哉!
「咦?她們人呢?」明熙公主左顧右盼。
屋內空曠得只剩他們兩人,四名礙眼的波斯女子不知何時離開了,顯然不想被戰火波及。
蕭北辰隨口答:「大概是嫌咱們太吵了。」
「或者是……其實她們也一樣無所事事,比本宮還要不事生產,聽了咱們的話,慚愧得不敢留在這兒了!」明熙公主眨眨眼,放個馬後炮,扯她們後腿。
蕭北辰爆出笑聲。
呵!她的學習力還挺強的,當場也來個「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不過,更今蕭北辰欣賞的是:這位嬌嬌公主姑娘,反省的能力也著實不弱呢!
孺子可教!
***
「也不是七老八十,才六十歲做什麼大壽呢?皇伯父真是太閒了。」明熙公主自言自語。
朝中權貴棣王爺今日做大壽,邀了不少朝臣貴族等前來,筵席一開便超過百桌,戲班子也連唱了一天戲,好不熱鬧。
以往,也只有這些紓胄拖紫的貴族王孫,才得以與她堂堂明熙公主往來,如無意外,她將來的駙馬應當也在這群人之中。但如今,這些沒為朝政出過多少力的無事散官,在明熙公主眼裡全成了米蟲,就連他們飲酒看戲、結黨作樂,橫看豎看也是種浪費光陰、不事生產的罪惡,連帶今日的她也興致缺缺,玩得心虛且不起勁。
也許,她因看上了風從虎,所以不再將這些人擺在眼裡。
再者,若她是個小老百姓,的確不想供養這群米蟲。
她恐怕被蕭北辰洗腦了!
想到這兒,明熙公主不禁笑出了聲,伸個懶腰,和衣就臥。
棣王爺留她過夜,盛情難卻之下,她勉為其難待上一晚。其實也不算勉為其難啦!能有機會出宮,不論是否名正言順,她都不會放過的,於是就順勢留下。
門外傳來幾聲「叩叩」的敲門聲響。
「什麼人?」明熙公主坐起身。
「啟稟公主,王爺恬念公主晚膳似乎吃得不多,特命奴婢送些點心來,請公主享用。」一女聲恭謹道。
明熙公主下床燃燭開門,侍女奉上一籃子點心後離去。
皇伯父待她是挺好,注意到她今晚沒什麼胃口,還差人送點心來,明熙公主捻了塊糕點要往嘴裡塞,糕點卻在入口前碎成粉屑,散了一地。
怪了,她沒使上什麼力氣,怎麼這麼容易碎?
她捻起另外一塊就口,唇都沒沾上,一樣在入口前碎成粉屑。她不信邪,一連拿起好幾塊,都是相同的下場,弄得一地都是糕點屑,教人好不氣惱!
明熙公主氣呼呼地倒杯茶。
喝茶總行了吧?就不信她連杯茶都喝不到!
像是跟她作對般,「眶當」一聲,茶杯碎了一地,茶的熱氣還氰氫著,她一滴也沒喝著。
「公主,發生什麼事?需要奴婢伺候嗎?」門外傳來方纔的侍女聲音,她似乎仍在門口不遠處,尚未離去。
「沒事,別吵我!」她口氣略微火爆,打發了那名侍女。
見鬼了!偏不信今晚一點兒口福也沒!明熙公主砌起性子,索性拿起茶壺,對準口便要往裡灌。
「別喝!」一個低沉的男人聲音停住她的手,她手中的茶壺隨即被奪了去。
「你是誰?」明熙公主瞪著不知幾時站到她跟前的黑衣男人。那蒙面的模樣及打扮,極為眼熟,很像是……
「才幾年不見,公主便忘了在下?」他瞇著眼,布巾藏住了他的笑臉。
「是你?那個黑衣賊?來人——唔……」明熙公主掙扎著。
最近不知走了什麼霉運,不但沒口福,似乎連話都沒得說了,老有人摀住她的口,她又不多嘴!明熙公主愈想愈覺委屈。
黑衣人壓低聲音:「別嚷嚷,我是來救你的。」
「救我?」明熙公主眨眼。
「噤聲。我帶你離開這兒,否則你一刻鐘之內就有大麻煩了。」黑衣人鬆開她的口。
「為什麼?我會有什麼大麻煩?」她不惹麻煩就不錯了,誰敢找她的麻煩?
「公主?公主?您睡了嗎?」門外又傳來那名侍女的聲音。
奇怪,她還沒走嗎?這伺候也太周到了些,她一向討厭睡前頻頻來人打擾,皇伯父看著她長大,應該知道的啊!
「打發她走,我就告訴你為什麼。」黑衣人在明熙公主耳邊低語。
明熙公主轉了轉眼珠,凝視身側那張僅露出一雙眼睛的臉。在燭光渲染下,近在咫尺的那雙眼睛炯炯有神,澄明清澈,熟悉的烏亮眸光閃耀其中,燃起她心中幾許信任曙光,也照得她心中的窘迫不安無所遁形。她悄悄往旁挪了挪,拉遠他們之間的距離。
「本宮睡前討厭人吵,別煩我!」明熙公主對外大喊。
「是!公主恕罪。」門外侍女道。
明熙公主不自在地咳了咳:「可以說了吧?有什麼麻煩?」
如果他所說的「麻煩」不夠麻煩,她就要送他些大麻煩!
「可以,不過最好先離開這兒再談。不然,本當嫁給郭嗣成的公主,可要改嫁給在下了。」黑衣人的眸裡盛滿戲謔。
「什……什麼?」
***
「給我搜!一處也別放過!」
棣王爺一聲令下,霎時王府內人聲鼎沸,火光點綴著王府處處,實在不是黑夜本色。
「爹,怎麼回事?」小王爺聽聞這不尋常的騷動,走了過來,他的身旁跟了個面色不善的華服男子。
「公主失蹤了!」棣王爺壓抑著怒氣。
「好端端的,怎會不見?門窗鎖上沒?」小王爺皺眉。
「都鎖上了。」侍女道。
「你伺候公主,可讓公主吃了藥?」棣王爺問那侍女。
她點點低著的頭,「奴婢下在茶點裡,每一樣都沒放過。可是,奴婢三番兩次探問公主睡了沒,已經惹得公主不悅,奴婢便不敢再問。等一刻鐘過,奴婢心想藥效應該發作了,便撬開房門,公主已經不見蹤影。只見地上散滿茶點,不曉得公主吃了沒?」
「你們可有見公主出房門?」這回是那華服男子開口。
眾人一致搖頭。
「那怎麼可能?門窗都鎖了,就算她插翅,也飛不上天去啊!」華服男子焦急的目光往房內搜索再三。
「你們可搜仔細了?」棣王爺厲聲問道。
侍女同管家一致點頭,「整間房都沒放過,沒有公主的影子。」
「難不成她會飛天遁地?你們也一起去找!」那華服男子按捺不住,語氣粗暴地指使著,宛若他才是主人。
下人們以眼色詢問棣王爺,棣王爺冷眼指示他們照那男子的吩咐去做。
他們一走,那男子沈下聲音,陰森森地笑了:「王爺,倘若公主逃脫,咱們的計謀失敗,家父定是大不悅,這結盟一事,依我看就不必了。」
「你拽什麼拽?又不是我們故意弄丟人的!你高興結盟,我們還——」
「住口!」棣王爺吼住兒子的出言無狀。即使他也為那男子目中無人的語氣所惱,棣王爺為了合作計劃,還是掩藏了腹中怒火。他溫和地笑著安撫:「有話好商量。郭賢侄,本王相信公主不會平空消失。就算她識破了咱們的計謀,也已成了甕中之鱉,逃不到哪兒丟的,王府雖大,搜一搜也就是了,別急!別急!包你今晚春宵得度。」他呵呵笑著。
「但願如此。」那男子冷哼,臉色終於緩下,「如果最受寵的明熙公主真成了小侄的人,到時小侄成了駙馬,自然不會忘了王爺撮合的好處。」
棣王爺撫鬚,「文言慶能當國丈,郭賢侄自然也能搶得駙馬,但得了明熙公主為妻,雖是有力後盾,終究不比左丞相嫁女為後來得不可一世。」微微潑他一盆冷水,棣王爺連忙又送上誘餌撫慰一番,「不過,公主畢竟是本王親侄女,郭賢侄到時就真得稱本王一聲伯父了。倘使令尊郭大人想同左丞相平起平坐,甚至取而代之,本王是很樂意出手相助的。」
言下之意,娶了明熙公主也未必能爬上天,若要盡過左丞相文言慶,還是得靠兩家聯手。棣王爺不忘以姻親輩份拉關係,再以重利籠絡,暗示聰明人就該買帳。
「那麼,往後就仰仗王爺了。」聽明利害關係,那男子收斂不可一世的氣焰。「小侄這就去候著,靜待王爺好消息。但願今夜大家都能睡個好覺。」他別有所指地笑了。
待那男子離去,小王爺終於忍不住大啐:「呸!癩蝦摸想吃天鵝肉!也不瞧瞧自己德行,想娶我陽氏皇族的第一公主?憑他也配!」要不是他與明熙公主有三等血親內的關係,結親不為皇朝戶律所容,他早把她娶走了,還輪得到郭嗣成那痞子?
「做大事不能意氣用事。公主雖是你堂妹,也別牽扯私情在內。」棣王爺像是看穿了他兒子心思,冷言警告。
小王爺慌忙掩藏心思,轉移話鋒。「爹,瞧郭嗣成囂張的樣兒,等娶到公主,他爹郭大人若翻臉不認帳,咱們豈不什麼好處也撈不著?」
「利害早已說予郭大人聽,他會要他兒子安分的。就算這右丞相父子不認帳,咱們也可以把郭嗣成如何將明熙公主弄到手的醜事掀開,說他在咱府裡胡來。明熙公主不知內情,就算她要怪罪,咱們也可以推得一乾二淨。更何況姑娘家名節為重,這麼一鬧,她和郭嗣成還有臉嗎?再者,都成了郭嗣成的人,她不得不嫁,再蠻橫也得顧及皇族的顏面,到那時,還怕她不乖乖把話往肚裡吞?」棣王爺微笑瞧著小王爺。
夜風本吹得人涼入心脾,卻不知為何,棣王爺的話讓小王爺冷透了腳底板。
唉!他永遼學不來他爹的深謀遼慮和……陰狠狡詐。
但,虎毒不食子,所以,他應該是安全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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