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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死小子,你真笨啊!手腳這麼侵,我都爬到頂了,你還在原地磨蹭!」穿著男裝的小女,孩站在樹.梢上揮手,朝地上的小男孩耀武揚威。

  「我姓石,不是死小子!」站在地上的個男孩幾自不服氣,氣鼓鼓瞪著樹上的小女孩,束手無策。

  小女孩得意地拍手唱著:「死小於,烏龜孫,哪裡,笨又蠢,將來老婆跟人跑,追也追不到!哈哈!」

  才十歲的她,已經懂得如何打擊男人的自尊,長大一定是個禍水。

  「小江,你怎麼可以…」小男孩急得要哭出來,我要告訴爹爹,說你將來要跟人跑——」

  「是你老婆跟人跑,關我何事?」小女孩睜著圓眼。

  「爹爹剛剛才說,我們打從娘胎裡就指腹為婚,你再過八年就是我老婆了,我不准你跟人跑。」小男孩大叫。小孩子不懂情愛,只依稀知道,老婆跟人跑了是件極不名譽的事,說什麼也不可以讓這事發生。

  .「什麼?你你你——」意氣風發放小女孩結了巴。

  「怎麼可能?——我不要!我不要當你老婆!嗚——我要告訴爹爹!嗚——」她越想越不甘,索性大哭起來。

  終於佔了些上風,小男孩有些得意,幸災樂禍道:

  「來不及了!爹說我們以『八陣圖』當信物,有了婚約,這輩子我只能娶你一個,不能娶小老婆,你也只能嫁我,改不得的。」只是,對於自己被嫌棄,他也心有不甘。他哪一點不好?

  「『八陣圖』是個什麼東西?」小女孩停下了淚,好奇道。小孩畢竟是小孩,聽見新鮮的,就輕易轉移了注意。

  「我也不知道,爹說等我開始唸書就知道了」小男孩老實道。

  小女孩得不到答案,越想越委屈。抹抹眼淚大喊:

  「你打彈子不如我,打架也輸我,不會游泳,不會抓蛐蛐兒,現在連爬樹也不會,你好差勁,』我不要嫁你!」

  小男孩被說得滿臉通紅,好脾氣的他,任她欺負了許久,終於也忍不住生了氣,「就算差勁,你還是要嫁!

  江老伯跟我爹爹已經說定了,等我們滿十八歲;就要成親的,你不可以嫌棄我!」

  「嗚哇——我不要——」

  小女孩聞言,更是變本加厲的哀號,哭天搶地,如喪期妣,那萬分不情願的模樣,令小男孩更是鬱結,嫁給他真有這麼不好?他真有這麼差勁?

  小女孩的眼淚沒讓他退縮,反倒激起小男孩心中的一口氣。不行!他發誓一定要娶到她!一定要她心甘情願地嫁他!不可以讓她看不起!

  在小女孩心中,只知道若要嫁給什麼都不會的小男是件很沒面子又很無聊的事情,她的將來一定會像下地獄,喔!誰采救救她?她爹是始作俑者。

  不可能幫她的,那麼——

  求人不如求己!小女孩心念一轉,做了重大的決定她雖然不算是個乖孩子;但還不夠壞;從現在起,當壞小孩!長大要當壞女人!聽說不守婦道的壞女人,沒人要娶,她決定不守婦道!

  不知天高地道的兩個孩子,不知婚姻的真實意義,她不會猜到當時「未來伴侶」的心思。小小的年小男孩為爭一口氣,小女孩分了逃避;從十歲起,各自為了同一紙婚約而奮鬥:一個只求達成,一個以粉碎目的,所持的理由,不過是兒時幼稚的決定,讓好好的一樁姻緣,有了個極差的開始和崎嶇的未來。

  甚至有可能無疾而終。

  滿十八歲那年,小男孩沒出現,如今,遲了二十五年了,他竟找上門來?什麼意思!

  萬籟懼靜,萬物沉息。

  流水穿過小橋,音韻沉然天籟,聲聲催人眠。

  風是萬物中最不安分的,它拍打著枝葉,還嫌不夠,索性吹在江老大臉上,吹得她睜開了眼睛。

  她又瞧了瞧四周——好個清靜涼夏,本該是一覺到天明,可恨啊!她只能怨自己沒那好命,連一點準備也沒有就此流浪江湖,有家歸不得。

  都是那該死的石小子,最好別讓她遇上,否則——哼——哼!江老大陰狠地揣測著各種害人的手段,都是他!從沒人知道的婚約和幾乎忘了兒時的情景。

  這回全部因那小子莫名其妙地冒出來而浮上台面。

  不只如此,竟還趁她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不要臉地混進她夢裡來,擾她安眠,越想越可惡!

  況且,這麼多年了,他該出現時沒出現,是他先毀婚在先,為何偏又挑上她即將二十六歲,正拍手慶賀,以為已成功的擺脫婚姻噩夢的此刻,才找上門來?

  他又是怎麼找到她的?

  江老大拍拍身上的草屑和泥土,站起身來。

  她一聽說石小子冒了出來,便頭也不回的拔腿就跑,包袱也沒收拾,連趕了一日一夜的路,沒得好吃好睡,就怕後有追兵,怕那石小子不放過她,隨後追上來。總算可以停下來喘口氣,想想憑她不只兩把子的功夫和腳程,那身子薄弱的石小子大概也追她不著,就狠下心來打個盹,可憐她天還沒有亮就已清醒覺也沒睡多久遠,真命苦!

  其實她可以厚著臉皮,死皮賴臉地將婚約推拖掉,反正她爹已經不在人世了,死無對證,偏偏她混江湖的很久了,最講「信」字,石小子提出(或說出)信物,她就不能當面耍賴。

  雖不能當面耍賴,但既然沒正面碰頭,她就乾脆卯起勁逃個徹底!說來說去她還是消極地背棄了婚約,不過打死她也不會承認就是.「或者她可以私心期望石小於會答應取消婚約,像她這樣一個年逾二十五,不怎麼溫柔婉約,不懂三從四德,混江湖、開賭場的女混混頭子,正常一點的男人應該沒一個會想娶她的。他大可毀婚,另娶個年輕貌美。

  賢良淑德的女子,從此他走他的陽關道,她過她的獨木橋,老死不相往來,豈不快哉?

  也不穩當。她知道自己老是老了點,長得還不賴,手上又有萬貫財富,萬一那石小於是個貪財好色之徒,她就別妄想他會答應!

  匆匆忙問逃了出來,冷靜一下采之後,江老大考慮回頭找石小於商量,取消婚約的可能性,左思右想了一番,還是決定不回去的好。場子有馮老二他們打理,她大可放心,只盼那個石小於找不著她便快快走人,等風聲過後,她再潛回江家。

  主意打定,她又伸了伸懶腰,反正睡不著了,就沿著長江而上,繼續趕她的路,離揚州越遠越好。她見著石小於的機會也越小,嫁人的危機也離她更遠。

  「有道是,生命誠可貴,銀兩價更高。若為自由故。

  兩者皆可拋——江老大哼著歌,打算橋而過。

  沙沙的風;摩挲著枝葉亂革,當中夾雜著一聲輕歎,哀怨而寂寥——

  一聲輕歎,江老大渾身寒毛豎了起采。半夜三更,荒郊野外的,不會是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吧?她寧願是野獸或盜匪,她還可以蠻幹一場。未必會輸,但這——他爺爺的!她才不信這玩意,緊張個什麼勁?

  江老大暗罵自己,抿著唇;以免牙齒打戰,漏了她的底,她緩步朝聲音來源而去。

  夜色末褪,東方尚未有一絲明亮,也不見明月;她僅能靠著一點星光,梭巡四處。

  那是——?

  就在那小橋中央,星光將一個抱著膝、垂頭而坐的影子,拉得老長。從那塌陷的肩膀來看,彷彿身負了無數的重量,隨時要癱倒卞來。是人?是鬼?

  半夜三更,荒郊野外的,哪裡來的閒雜人(鬼)?

  在這裡哀聲歎氣?

  江老大輕手輕腳地靠了過去。

  頹萎的身形,蒼涼蕭瑟。毫無生氣,勾起她高漲的好奇心。

  「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當江老大才靠近他,那聲一出,嚇了她老大一跳。

  連聲音也是毫無生氣,不過應該是人,好險!「我——我沒怎麼對你啊!我又不認識你,」她無辜地出聲。

  「你是誰?」那人依然文風不動,只動口。、「我?我是江——我是過路的,」逃命期間可不能耍老大威風,不能到處嚷嚷她是老大。唉!真痛苦!

  「不管你是誰;不要管我,走開。」那聲音憂鬱而無力,轟人走也沒氣勢。

  江老大念頭一起,攀著小橋邊緣。一個彈跳,俐落在他身旁躍下,蹲在他左近。

  「你發生什麼困難了?說來聽聽:也許我幫得上忙。」八百年給得一起的善心,都發了霉了。反正今天閒著也是閒著,就拿出來晾晾好了。

  「我是注定孤獨一生了,別理我。」幽魂男人低著頭道。

  孤獨一生?有這麼可憐?江老大至頭想想,是啊!

  像她,逃難的這兩天。全是自己一個人過,沒有往日前呼後擁的威風,「孤獨」兩天的確悲慘,更何況是一生。

  「你為什麼會孤獨一生?」

  .「我孤家寡人,就要這樣過一輩於,怎不孤獨?」他歎了口氣。

  「可憐,那就偶爾去吃喝膘賭,不要太過分就好。」

  江老大萬分同情道。反正這傢伙不是她丈夫,教壞了他,對她也無妨,先激起他一點生氣再說。

  那人聞言;楞了一會兒才又道:「可是,我——我實在沒臉活下去了,還是死了的好。你說,我跳河好,還是上吊好?則頸自殺又如何?吞砒霜死得快不快?」

  幽魂般的聲音,幽魂般的男人,還是沒半點生氣。

  江老太太叫:「你瘋啦!好死不如賴活著,什麼天大的事解決不了,要尋短見?」.「我快成親了。」他的聲音聽來倒像死期到了。

  「那是好事叼!就快不是孤家寡人了,尋什麼死?」

  江老大不解。

  「你也認為是好事?」他的聲音終於也起了點生氣。

  「廢話!是我在問你,還是你在問我?」江老大罵道。

  那人又沉默了半晌,才道:「可是我未來老婆不要我,跟人跑了。」原來這才是要命的癥結所在,「什麼?!」怎麼這年頭的女人都跟她一樣——好壞喔!

  江老大一時失了立場,不知該幫著罵不是閉嘴。她雖然沒跟人跑,但也是個不要丈夫的女人,幫著罵,好也罵著自己要她閉嘴,又好像有違她今天行善的本意——

  「唉呀!」怎麼好人這麼難做?

  江老大下意識建議:「那你另娶一個不就結了?這麼簡單的方法,他想不到?

  「可是,我只喜歡她一個,」那男人想也不想就回了這句話。

  挺癡心的,幸虧她不是他的未婚妻,不然她可是會內疚的,江老大有些感動,安慰道:「天涯何處無芳草嘛!你又何必這麼死心眼?人家都不在乎你了,你該打起精神,另覓佳偶才是。」

  說是這麼說,其實她自己也好不到哪兒去,她愛上的可是一個有婦之夫,還愛了近八年,連個婚約都沒沾到邊。那男人是她的好友,也是她好友雲兒的丈夫她在道義與情感之間掙扎,這苦還無處訴,有誰來同情她?

  沒有!?從來沒有?因為她不敢告訴任何人。眼前這男人還有她來同情人,那她呢?江老大的眼眶突然有點濕濕熱熱的。

  「可是——我只想要她,沒有她我活不下去——」

  男人聲音抽搐。

  同病相憐,這事她管定了!「別這樣!打起精神來!

  我告訴你;被拋棄的人要好好活著,活得讓所有的人刮目相看。」江老大以豐富的經驗,拍拍他的肩膀道:「活得意氣風發,快活自在,再讓對方瞧瞧,證明拋棄你是個損失。振作點!」

  但是這招不適用於她的身上;因為雲兒的丈夫君上華,自始至終只當她是個朋友,根本沒拋棄過她,她快活給誰看?

  所以,她的快活,只能為自己。

  「謝謝你!你是好心的姑娘,一定能嫁個好丈夫。」

  男人感激道。江老大是末嫁姑娘的打扮,因之他這麼祝.福。

  「不必了!我早過了婚嫁之齡,要嫁早就嫁了,不會等到現在。快起來,回家去多相幾家姑娘,別在這兒唉聲歎氣的,活像棄婦似的。」江老大岔開話題。

  豈料,那頹喪的頭突然抬了起來,「那你呢?你也要回家去,相許多家的男人,好找丈夫麼?」

  他的雙眼比起點點燦星還要亮,漆黑處還更勝子夜;眉如高山聳人云端,端正的唇配上直挺的鼻,這是個面目瀟灑俊秀的男人啊!偏偏一張輪廓俊雅的面容頂著一頭亂草,添了幾許頹廢,像是極品中有了瑕疵。

  江老大忍不住喟歎,有哪個女人捨得放棄這樣的男人,跟別人跑?那石小子有他的一半就好了。

  她又轉了轉思緒。這年頭壞女人不少,但怎會連俊男人也滿街都是?半夜三更在荒郊野外,隨便一個沒人煙的地方,也有這樣出色的男人慘遭遺棄,這年頭還真是越來越怪了。美男子太過氾濫?

  「姑娘?」見她忽不出聲,那漆黑的子儲備雙瞳,閃著疑問。」

  「呃——你說我嗎?我這麼老了,沒人要我的。」江老大失神了一會,心虛地打著哈哈。

  那男人聞言,竟激動地握住了她的的雙手,正對上她的臉,「誰說的?你這麼美,這麼善良,怎麼會沒有人要你?這樣,如果沒人要你,那——你嫁給我,我要你!」

  ,他的聲音堅定而不容質疑,面孔像是發著光芒,瞬間充滿了無限希望。

  這傢伙有病啊?江老大張大了嘴,無法從驟轉而下的局面中清醒過來。

  雖然她有點老,說她美還有話可說,但是善良——

  見鬼了!賭場老大「煽涼」還差不多。安慰人安慰到反被求婚?年頭真是越來越怪了,什麼事都會發生!他該不會玩真的吧?

  他的氣息輕輕拂在江老大臉。溫勢中帶著一點點誘惑,催促著她點頭。

  呆楞了不曉得幾刻,江老大的臉孔終於也被看得發紅,被握著雙手傳來的燙,燒遍了她全身。她不自在地脫離了他的掌握,向後拉開距離,於笑道:「你別開玩笑好不好?我看你是飢不擇食,餓昏頭了,連我這種混——這種老女人都要?。回神回神!」

  她伸手在他面前揮了揮。說是為了拉回他的清醒神智,其實也為了揮散他那忽來的灼熱視線,他——正經得嚇人。

  為何她會如此輕賤自己?子夜的雙瞳這回更是陰暗,情緒複雜的面孔上,光彩突然黯淡了下來。

  「連你也不要我。」他轉過頭去。瞥了瞥河水;「那我——還是死了乾淨。」說完,他作勢欲往那溪流跳下。

  「喂喂喂!你瘋了.啊!等一等!」江老大拉住他的後領。

  「不要拉我!讓我死!」他的聲音吸泣著。

  「等一下!聽我說完,你再考慮要不要跳!」江老大叫道。

  「你說。」他悶哼。

  「這河水不過只到你膝蓋,淹不死的,跳長江還比較快。」她正經八百道。

  男人楞了一下,點點頭小:「好」「等一下!」江老大拉住欲轉身而去的男人後領,「我隨便說說的好不好,你別當真。既然教我碰上了你,說什麼我也不會讓你死的。」

  他的身影還真高大。江老大提著他後領的手,向上拉得發酸。魁梧身子轉了過來。「我說要死,就要死!

  反正死的機會這麼多,你拉得了我,一時,拉不了我一世。」

  他打算長期作戰,為了死?不行不行!江老大緊緊抓著他後領不放。「反正今天之內,在我見得著的範圍內,我就是不准你死!」她霸道地宣佈。

  誰理她!

  他一揮手,拍開她的手。掙脫她的掌握,舉步離去。

  「等等!你要去哪裡,不准去死!」江老大衝上前大叫,擋住他的去路。

  「去解手,」他面無表情。

  她尷尬地地摸模鼻子讓路,看著他下了橋,走放林怎麼回事?去這麼久?江老大來回踱步,漸漸有些不耐。就算晚膳吃了十斤米,拉也該拉完了。她皺起眉頭,瞪著那叢將他隱沒的林子。

  不對!這傢伙口口聲聲嚷著要死;不會真的趁她不注意時尋死吧?江老大意念一動,衝了過去,一進林內——

  不得了!「喂!你幹什麼?」她衝著他那試著將脖子套進有腰帶的頭喊著。腰帶繞著樹枝,結了個死結,他正要——懸樑自盡?

  「給我下來!」江老大怒吼一聲,在他剛套進脖子,剛吊上不多久,她一躍而上,緊抱著他那粗壯結實的腰,十手用力將腰帶扯離他的脖子。

  這傢伙是吃了多少米糧,人長這麼高大?年紀輕輕的,要就這麼死了,他爹娘豈不白養他了?江老大抱著他,低聲詛咒著。

  好不容易,終於救他的脖子遠離束縛,「碰——

  一聲,兩人應聲落地,接著「唉喲」一聲,江老大那嬌小的身子,已淒淒慘慘地被那身子骨結實的男人壓了個死緊。

  痛死他老娘我了!好硬好重的棺材板!江老大仰天大叫,奮力地扭動著,正打算扳開他千鈞重的身子,開口罵人,很不湊巧地,她突然發覺不太妙——

  那男人緊密地覆在她身上,頰與頰相貼,肌膚因相觸面溫溫熱熱地,胸與胸相連,兩人心跳像一同起舞般,紊亂而急促的太不像話;還有,兩雙腿竟還交纏著——這樣的親密姿態,不但扳動不了他半毫;還讓他吃盡了豆腐。

  難能可貴,江老大又臉紅,今天的第二回。

  「喂!你給我起來!」她慌張地吼完;一發狠,動手重擊了他肩膀,逼他吃痛而起身,有了空隙,她又毫不留情地,一掌拍向他的胸膛,教他徹底地離開她的身體,向後跌坐在地。

  男人悶哼一聲,知道碰上了練家子,什麼抱怨也沒有,手撫著胸道:「既然你會武功,一掌打死我算死再不,剛才就別救我,何必管我死話?」

  江老大狼狽地起身,拍拍身上泥土,氣憤地放話「我說過了,今天你別想死,你竟敢趁我不注意跑去上吊?好!那我就教你這輩子除了無疾而終、壽終正寢,不能有別個死法。」

  她說了什麼?—男人豁然起身,一小心冀翼問道:「你的意思是,你要嫁給我,寸步不離的待在我身邊,守著我?」無望的人生,無趣的生命,全因她的一句話而絢爛。

  「別想!」江老大一口氣斷絕了他的希望;「這段期間內,我會先打消了你輕生的念頭,然後再幫你娶個老婆緊跟著你,教你沒機會死。」這個方法不錯。

  「好霸道的女人!她以為她可以為所欲為地操控別人的生活?男人沉思不語。

  「咦,你的褲子怎麼回事?」江老大皺眉他腰部一眼,看著他失落了腰帶的鬆垮褲子,緩慢地——移動著,然後——滑了下來。

  「啊——」一聲尖叫,直衝個雲霄,驚動了林裡好眠中的蟲鳥走獸。

  還好上衣擺寬鬆地散在外頭,蓋住了重要部位,只露出他毛絨絨的一雙腿。

  男人有些靦腆,也覺得有些好笑。她看起來天不怕地不怕;原來還是有弱點的——怕看光屁股的男人,呵呵……

  江老大又吼又罵,掩飾著剛才的失態。尖叫在眼裡是弱者的行為,她這輩子只懂得吼叫咆哮,幾時也像個瘋女人一樣尖叫過?可惡!這個男人竟讓她尖叫出聲,失了威風!不可原諒。

  男人默默地扯下樹枝上的腰帶,回過身去,重新穿好褲子。他沒說一句話;但嘴角抹不去的那絲笑意,有種詭計得逞的狡獪。

  但求得佳人相伴,哪管他醜態畢露。

  只可惜,指天罵地的江老大什麼也沒察覺。

  「車小子,你抬頭挺胸著點,要看起來有點氣魄,這樣姑娘們才會喜歡你,知道嗎?」

  他說姓車,她就叫他車小子,要他稱她江大姐(逃難期間不能叫老大,她就勉為其難當個大姐),也不管他肯不肯,全讓她一個人霸道的決定。而被喚作車小子的車步石,從天一亮起,就這樣被她揪上了街去,說是要執行她的一連串改造計劃,沒有商量的餘地。

  吃過了飯,車步石被抓去換裝,弄了個清爽俊秀的新模樣——頭梳單鬢,身著滾了黃邊的白色絲質長衫,手上還無可奈何地接著江老大硬塞給他的緞面扇,以符合她口中翩翩公子的模樣。

  如果再從容點就更像了。江老大笑點頭,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傑作。

  「接著我們要去哪裡?」車步行悶悶問道。

  「要想將你改造成女人心中的理想男人,讓你找個好老婆,除了外表呢;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項。你說過只喜歡你未婚妻?那你是不是從來沒正眼看過其他女人?」

  「你怎麼知道?」他的聲音很小,心中卻警鈴大響。

  江老大賊賊地笑道:「這就對了。你沒見識過多少的女人,所以才會拿你未婚妻當寶,見了我又昏頭轉向的說要娶我,可見你不太正常。不過沒關係,我有辦法讓你恢復止常。」

  對眼前的女人有好感,想娶她,叫做不太正常?只忠於一個女人,不把別個女人放在眼裡——也不,正常?

  連步石突然覺得自己的前途黯淡無光。

  「你要怎麼做?」他消極地磋唉。

  江老大漢說話,隨意找了個路人,輕聲低語地不知在談些什麼,那人帶著怪異眼光,本來不太想理睬,直到江老大塞給他一錠銀子,他才有些不情願他說了些話。

  車步石靜靜站在一旁,不多久,江老大談完了並卻沒有明顯的動作,也不知等些什麼,似乎是刻意地混到了黃昏,才又拉著他不知要上哪兒去,問她她也不說,直到他們站在一家名為「花滿樓」的酒樓前一—「這裡是哪裡?你不會要我——」車步石沒什麼力氣的聲音,突然有力地激動了起來。原來她剛才是在向路人打聽這種地方,難怪那人一臉怪異。

  「沒錯!花滿樓,方圓百里之內,最有名的妓院,進去吧!」江老大扯著他。

  「我不要——」他的抗拒在她霸道的態度下,顯得無力又可憐。

  江老大不理會他,扯著他,在門口被擋了下來。

  老鴇敷衍道:「兩位公子和姑娘,這兒是只容男人來的,你們著想風流快活,就回自己家去,再不去客棧,這兒不適合依們,對不起。」

  江老大伸手入懷,摸了張百兩銀票塞給老鴇。她曖昧地以眼神示意,「這位大娘,我這老弟呢,今年都二十五了,還沒開過葷,連女人都沒碰過,他就快成親了,不知怎麼辦才好,你找個高明一點的姑娘教教他,事成之後;我重重有賞。」

  老鴇見有錢拿,笑開了一雙狹長的丹風眼。雖然江老大看來明明比車步石年幼,卻自稱是姐姐,她聰明地忽略掉。

  「沒問題;令弟一表人才,身子也挺壯的,我找個最漂亮的姑娘;保證—次就會,讓令弟的洞房花燭夜,過到日上三竿;不知東方之既日。」她—臉淫笑,對著車步石流口水。可惜她年紀大了,不然她會親自下海吃這只童子雞。

  老鴇將他們迎人花廳。

  「不會吧?你帶我到這兒來,是要我——嫖妓?」車步石驚恐道。

  「怕什麼,等會兒保證你連未婚妻叫什麼都給忘了,出了門又是一條好漢。」男人啊!江老大見可多了,她手下那班賭徒們,大都是這副德行。

  老鴇點了幾名姑娘,自成—列任車步石挑選,可惜他看也不看,只怔怔地望著江老大而不說話。江老大當他害羞不好意思,親自為他點了個名叫翠翹的美貌姑娘。

  「你真要我跟她上床?「車步石面無表情,問話突然直接起采。

  江老大不疑有他,點點頭,笑嘻嘻的拍拍他,「去吧!以後你就不會只為了你未婚妻而傷神,一會開開心心地去相別家姑娘,—早點娶個新婦,也省得整天自尋短見。」

  車步石氣悶在心裡,他撂下話兒:「好!我這就去風流快活,來日,你不要後悔。」他喜歡這個女人,所以向她求婚,而這個女人卻絲毫不把他放在心上,才會帶他來嫖妓而面不改色。車步石越想越氣,當著江老大和眾人的面,攜了那根本不知叫啥名字的女人的手,上了樓。

  就如了她的願吧!反正她不在乎,他要了誰都是一樣無意義的。

  風求凰,癡心反成驢肝肺,不如斂翅舔傷去,就算烏鴉水烏相伴也罷,總勝過面對無情女。

  江老大為他臨去時的憤怒眼神所震。她是好意,何以他一點都不領情,還砸過她一身的怨氣?眼望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樓梯的盡頭,江老大心中突有一絲怪異的聳動,不安且——不快。

  那對攜了手的俊男美女,突然變得很刺眼。

  老鎢望著坐立不安的江老大,精明地猜想著,他們.八成是鬧彆扭的小情人,女人帶著男人來嫖妓,一點也不吃醋,男人氣極了照辦,女人又後悔了,不過,她可不能讓到手的銀子飛了。

  老鴇賣力地招呼著江老大,可惜店裡的龜奴保鏢沒一個比得上車步石俊帥,她只好整桌美食酒絆住她,讓她沒空去後悔,免得她上樓打擾他們。

  江老大悶悶地灌著酒,突然有種戴了綠帽的感覺。

  女人戴綠帽?哼,無卿!

  那車小子玩他的,她惦記個屁!

  惦記——惦記著展翅飛去的鳳,另覓伴侶,留她伶丁孤影,失落無限——

  失落?她可不會承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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