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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黑夜,是魔魅的掩護色。
  一條纖細的人影走向飯店頂樓,風像鬼哭般呼嘯而過,拍打她水藍色的裙擺。
  仰望天上的銀帶,今夜的星辰特別燦爛耀眼,一閃一閃地說著星語,風琖容笑了。
  心中沒有恐懼,只有即將解脫的釋然,愛情似她的生命般渺小、可笑,她何必繼續 堅持下去?恐伯只會讓人再次笑話她的癡心是一種借口。
  無愛也無恨的人最自由吧!
  踩上四十七樓的高牆往下眺望,她沒有遲疑的縱身一躍。
  「別了,我的愛。」
  風琖容的身子急速下降,過往前塵瞬問飛快的在她腦中掠過,像是在看別人的一生。
  驀然,她看見心愛男子的臉浮在半空中。「呵呵,我還在癡心妄想。」
  在落地前的幾秒鐘,突然有一隻手置於墜落的身軀下,一道白影隨之出現很有技巧 的將她接住,使她免受撞地裂骨之苦。
  「琖容,你好傻。」
  這個聲音……好熟悉。
  是他嗎?是他嗎?她不敢開口問。
  「是我,小傻瓜。」他的聲音多了柔情。
  戰戰兢兢的抬起頭,風琖容又倏地閉上眼。「不可能,是我自己在騙自己,一定是 錯覺。」
  「我命令你睜開眼,不然我不要愛你。」他的話立刻收到成效。
  「真的是你,你也死了嗎?」她動容地撫上他不再抗拒的胸。
  「我七年前就死了。」
  七年前?「你是說現在活著的你不是你?」
  「他是我前世的義兄,代替時辰到了的我奉養父母。」但不包括愛他的女人。
  「難怪他說他不是原來的你,是我愛錯了人。」她喜極而泣地投向心愛男子的懷抱。
  他摟緊久違的戀人。「是你的癡情感動了月老和閻王,他們才允許我來接你。」
  他在陰間看著她為愛受苦卻無法現身,一再為陽間的他刺傷執著的心仍不悔,他感 動得陪她一起落淚。
  活著時,他總是百般地約束她,規定一大堆不許,等他一不在了,她卻依然堅守兩 人的誓言,即使受再多的折磨也不喊苦。
  是他強求了,從今而後他會好好的待她,就像陽間義兄寵溺小新娘般地寵她。
  「我們可以永遠在一起嗎?」風琖容問得好心酸,生怕答案是否定的。
  「當然可以,現在我在陰間的身份是接替義兄的職位,小鬼們都喚我鬼判。」
  「鬼判?!」
  「時間到了,我們該走了。」
  一對相依偎的白色情侶消失在夜空中,不知情的人只聞野狗莫名的低嚎。
  一個小時之後,遍尋不著心上人的寇斯頓在飯店人員的通知下,來到白布蓋住的突 出人形前。
  一掀!
  「不,琖容!」
  雙膝落地,他俯屍痛哭,不相信前一刻還活著的佳人會做出這種傻事。
  瞧她的面容多安詳,走得多平和,地面上幾乎沒有多少血跡。
  「是他害你走上絕路,是他。」
  他低頭親吻已冰冷的唇。
  「你安心的走吧!我會為你報仇。」也為自己。
  一顆流星由天空滑落,墜向西方。
  午夜十二時,龍斷天由睡夢中驚醒,他夢見義弟和愛人前來探望,含笑無語。
  「什麼事?」睡眼惺忪的向亞蜜揉揉張不開的眼皮。
  「地府的鬼判和他的親密愛人來拜訪。」他在她光潔的額上一吻。
  「神經病。」她翻個身繼續在周公府作亂,當他在說夢話。
  但龍斷天卻清醒無比,他知道癡心的風琖容終於尋著了屬於她的真愛。
  在另一個幽暗的世界。
  原本是充滿喜慶的結婚會場,卻因為莫名闖入一位瘋狂的外國人而中斷,現場氣氛 驟然緊張萬分。
  由於與會人士都是國內外知名人物,所以,會場外的記者和憲警人員多過於新人的 親友團,嚴陣以待的手持吃飯傢伙——攝影機及手槍警備著。
  反之,新娘的家屬就顯得沉著、冷靜,依舊談笑風生,沒有半點驚惶失措。
  或許是見多了這種場面,早已見怪不怪。
  而現場唯一擔心不已的是滿場飛的紅髮男子——亞雷。
  「先生,你的手千萬別抖,所謂冤有頭債有主,子彈要瞄對人,你現在挾持的人質 只是來看笑話的日本人,和新郎、新娘完全不相識。」亞雷急急的說道。
  太陽穴抵了把上膛的槍,宮本聖子想笑又不敢笑,瞧他說得多像巫婆。
  「亞雷小舅,你撇清的跡象未免太明顯了!聖子明明是你的新任未婚妻。」向叫泛 高聲地說,生怕子彈瞄準在他身後探頭的白坷坷。
  「亞泛·卡登,你這可惡的小鬼。」多自私,槍口抵的又不是他的小情人。亞雷惱 怒的低咒。
  在郎有情、妹有意,外加諸多助力的推動下,亞雷和宮本聖子的感情如坐雲霄飛車, 一下子就衝上了頂點,訂下白首之盟,以期相守終身。
  本來他們是排除萬難趕來嘲笑向亞蜜的活該,可一到門口,一把槍就這麼出現眼前, 挾持兩人中看似較無攻擊性的宮本聖子,急得亞雷直跳腳。
  「小心點,先生,我們只是人看起來比較壯觀而已,其實大家都膽小如鼠。」
  亞雷的話無法引起共鳴,眾人依舊故我的一嗤。
  「好好笑喔!你看阿姨的丈夫們個個氣勢不凡,狂狷霸氣,誰會相信你的推托之 詞。」
  「閉上你的嘴巴,別讓我瞧見你發亮的白牙齒,小、泛、泛。」
  向亞泛依然不疾不徐淡淡的道:「本來我想告訴你,能和蜜兒結成好友必是不凡之 人,你不想聽就算了。」省了好心,免為善良上天堂。
  「你……」他又氣又恨。
  他這一輩子被他們母子三人折磨得還不夠徹底嗎?
  「龍斷天,是男人就不要躲在女人的裙擺下。」紅了眼的寇斯頓大聲叫囂,他的神 色憔悴而凶狠,新生的鬍渣綠得嚇人。
  身著黑色禮服的龍斷天由休息室走出來,氣宇軒昂的行經眾長輩面前,眾人皆對他 投以憂心的注視。
  「我瞧不起你,朋友。」
  「誰是你的朋友,我恨你。」寇斯頓推了一下「人質」,讓亞雷的心都快停了。
  龍斷天冷笑。「你有什麼資格恨我?」始終處於被動的他何曾威脅過寇斯頓的地位, 這全是自卑感使然。
  「你的出身、你的血統、你的存在,無一不讓我恨得想殺掉你。」他狂怒的一吼。
  「為了一份我看不在眼裡的財產繼承,七年前你買兇要我的命,七年後你仍不知悔 悟想再奪取我的性命,金錢的誘惑真有那麼大?」
  寇斯頓激動地捉緊拳頭。「因為你沒有飢餓過,不懂流浪街頭的人對生活安定的渴 求。
  「是嗎?那你以為我為什麼會走向殺手一途?」龍斷天平靜的說道。
  「因為你天性不羈,受不了平凡無奇的白領生活。」這是他的認知。
  「錯了,是生存。」
  「生存?」
  「早年父視為了母親的死消沉了一陣子,那段時間他染上了賭……」
  「還是由我來說吧!他的恨意全因我當年離家而起。」龍斷天的父親挺身而出,娓 娓道出那段傷痛。
  愛妻猝死那年,他整顆心幾乎也跟著死去,但為了年幼獨子他不得不活著,因此在 苦悶無處發洩時,他和賭博結下不解之緣。
  他不是善賭之人,時日一久就積欠了不少賭債,每日被賭場的人催討,過著三餐不 繼的生活。
  有一回,他差點因付不出欠款而送命,是兒子和他新交的朋友殺了債主才救了他, 從此便走上暗無天日的殺手生涯。
  他及時醒悟,這才發現妻子的堂妹對他始終關懷,不久,兩人陷入熱戀,隨即步上 禮堂,但仍換不回兒子的血腥靈魂。
  「七年前斷天受重傷時,我就瞭解到我們父子的存在對你,以及你父親造成莫大的 精神壓力,所以我們選擇消失。」
  那時的他已沒有報仇的慾望,只希望一家子能平安、和樂地生活在一起。
  而這些年兒子的事業逐漸穩定,他也安心地偕同妻子完成對死去妻子的承諾,定居 在宛如世外桃源的瑞士,過著與世無爭的日子。
  沒想到一場婚禮會扯出以往的恩仇。
  「哼!說得好聽,最好的消失是死亡。」父親做不到的事,他會親手完成。
  寇斯頓捏槍握得指關節泛白,可見恨意有多深。
  「是你人不知足了,整天疑神疑鬼。」忍耐不住的男儐相李謙開口一斥。
  「我不是,是你們逼得我毫無選擇,我不要活在惶恐驚懼的日子裡,鎮日擔心有人 來搶我的財富地位。」
  那是他好不容易得到的幸福,他會不惜一切地保有它,絕不放手。
  冷酷的龍斷天眄睨著他。「那原本就不屬於你,是我的仁慈造就了你的偏執。」
  「哈……好個假情假意的仁慈,你對琖容的癡心難道不殘忍?」龍斷天太殘酷了, 寧死也不願愛風琖容——他心愛的女子。
  「殘忍的背後是一種慈悲。」不是每個人死後都能與心上人相守一生。
  「不要為你的負心找冠冕堂皇的借口,琖容她死了,為你的無情而放棄她輝煌的生 命。」他的語調中漸漸出現了泣音。
  焦急的亞雷忍不住開口,「先生,你的敵人是他,何妨先放了我的未婚妻。」
  那槍看起來多危險呀!要死就死該死的人,和他親親愛人無關。
  寇斯頓目光一寒。「拿他來換。」
  「好好好,他馬上去送死,你手拿穩些,子彈不長眼。」亞雷揮著手要龍斷天上前。
  「我為什麼要去送死?」龍斷天可不理會無禮的要求,今天是他的大喜日子。
  不過令龍斷天感到奇怪的是,如此「好玩」的事,超級破壞狂蜜心兒居然未現身, 發揮她惡魔的超強破壞力,而向亞泛和白坷坷好像也在戲正上演到高潮時不見了,這似 乎不太尋常。
  「喂!你說的還是人話嗎?禍端由你挑起,當然得由你終結。」郁氣難吐的亞雷橫 瞪著他。
  「死的又不是我的女人。」龍斷天認為宮本聖子的生命不在他管轄範圍內。
  「shit,你狠得令人唾棄,上蒼一定會劈道雷在你頭頂上。」居然打算撒手不管。
  龍斷天毫不在乎的態度惹惱了情緒不穩的寇斯頓,他憤而向天花板開了一槍示警, 嚇得會場外警備的人員捏了一把冷汗,揣測是哪位名人遇害了。
  誰知槍響不到三秒鐘,一道震天的轟然聲直衝向天際,宴客會場屋頂立時破了個大 洞,教人傻眼。
  接著是一群灰頭土臉的客人從大門口走出,一身狼狽地落入攝影機鏡頭。
  「該死的蜜兒,她又耍了我們一回。」亞雷一手擁著宮本聖子,一手抹去炸得稀巴 爛的美食菜餚——曾經。
  「真噁心。」李謙甩甩滿身的酒漬。
  霍玉薊幸災樂禍地搭上龍斷天的肩膀。「女婿,節哀順變。」
  龍斷天筆直地走向岳母大人。「你知道她去了哪裡嗎?」
  黎紫苑笑笑地拿出一張行程表,上面還附有一張機票和飯店鑰匙。
  鑰匙上的反光寫著——05,埃及於是,今日的新娘向亞蜜……
  逃婚去也。
  上了飛機的向亞蜜止不住上揚的笑意,假藉閱讀書報遮掩住嘴角。
  多麼容易的一件事,三兩下就脫逃成功,還很有良心地留下一場意外,讓所有人不 致敗興而歸。
  她早料定了寇斯頓·藍道爾一定會來尋仇,度量小的男人豈有容人之量,而且她在 報上看見風琖容墜樓輕生的事件,即知他不抓狂才怪。
  比較可憐的是她「拋棄」在禮堂的未來老公,既要應付不聽話的挑釁者,又要在灰 燼中找尋她的「遺骸」,處境堪慮。
  不過,為了她年輕的生命不留白,只好暫時委屈他當「鰥夫」,待她還魂後再續前 緣。
  「蜜兒,我看到你在賊笑。」
  喝!這個跟屁蟲。「你怎麼知道我要開溜?」要不得的小鬼,還附帶「贈品」。
  「當了你十七年的孿生弟弟,我還會不曉得你在打什麼主意。」頭等艙的座椅真舒 服。
  向亞泛向空服員要了杯果汁和小點心給白坷坷。
  「哼!你幹麼學我開溜……喔!你也……」她恍然大悟的眨眨水靈靈的大眼。
  「大家心照不宣,總不好辜負破壞狂之美名。」聽說埃及的天氣不錯,反正請了個 婚假——她的。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只不過為了測試某種油漆是否防水,所以事先塗抹在天花板上, 看看木質材料能不能吸收。
  其實不會有什麼後遺症啦!頂多皮膚不好的人會有小小的過敏,再出一次疹子而已。
  呃!好像在場的人都沒有牛皮一般厚的表皮。
  「你要去度假?」
  「對呀!剛好和你住在同一間飯店。」而且是隔壁。
  「黏人的小鬼,你甩不掉那條臍帶呀!」其實她很高興有他來做伴。
  姊弟七年來見面次數不多,她挺懷念兩人一起認錯的時光。
  「娶你的男人真倒楣,我真同情姊夫的犧牲。」新娘臨陣脫逃。
  「是我比較犧牲好不好?我才十七歲耶!」答應嫁給他的是亞蜜·卡登,可不是向 亞蜜。
  必要時,她還可以改從母姓黎亞蜜,再不濟就姓霍嘍!老爸一定會笑得闔不攏嘴。
  「是呀!十七歲的惡魔。」
  「是天使,小笨泛。」
  此刻的她天真的笑著,宛如無憂的小女孩。
  向亞蜜和向亞泛望向窗外飄過的白雲,心有靈犀地轉過頭互視,頑皮地說了一句— —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清脆的笑聲流瀉,殊不知在天涯的另一方有人正等著守株抓逃妻。
  也許到了那時,她會發現自由是多麼短暫。
  咦!什麼,寇斯頓·藍道爾?
  聽說警方沒找到他的屍體,好像他已從空氣中蒸發掉,從此再也沒聽到他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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