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的風在這一刻凝結,四周的嵐色將兩人的身影圍繞住,形成一股詭異的氣流。
太陽隨著時間一點一滴的消逝,只剩下一輪紅色的光環斜掛在地平線的那端,隨時要沉沒在無盡的黑暗中。
好半晌珍妮才回過神,露出一抹令人心動的微笑。
秦日陽則發現自己居然被她那一抹笑吸引,也跟著她揚起嘴角傻笑,而她的容貌甚至不是自己心儀的那種。
這是珍妮迷惑人們視線的招牌笑,很少有人能逃得出她笑中的魔力,除了她那幾個熟得可以煮蛋的夥伴早已免疫外。
「台灣的天氣可真熱,一點也看不出快入秋。」珍妮聰明地轉移尷尬的話題。
她一向是組織裡修養最好的人,死老鷹平野正次不是人除外,怎麼一踏上台灣的土地就失去常性,當著人家的面指稱他有病呢?
這該怪誰?嗯,是天氣不好的原因,她如此自我解釋著。
嗄,天氣熱?一陣冷意令秦日陽打個哆嗦,「你不是台灣人嗎?台灣的天氣一向如此。」
天啊!他居然覺得她的笑容好美,像極了教堂上的純真天使,自己一定受寒發燒了,才會鬼迷心竅的認為她有一股超脫世俗的美,看來他真的病得不輕。
「我是法國……呃,華僑。」差點忘了此刻的偽裝,溜口說出自己的真實身份。珍妮暗念好險。
華僑?!現在法國流行東方熱,但她的打扮似乎不太合乎藝術之都的流行趨勢,是他跟不上潮流,還是她特異獨行?秦日陽深感懷疑。
不過他不會直接去傷害一個陌生女孩的心,也許她還未調整好時差吧!尤其是她的笑容好美,咦?怎麼又想起她令人心動的微笑?
他以乾笑掩飾窘困的心境變化,「小姐,你一個人行走小路不安全,趁天色尚明及早下山得好。」
「下山引為什麼?」她好不容易才摸上山,要她下山實在太為難她的駕駛技術。
「為什麼?很簡單呀,山上入夜不好走容易出意外,而且山上又沒地方過夜……」
珍妮打岔地阻止他的山林守則,「你剛不是說你是數野山莊的主人,怎麼開店不做生意呢?」她暗忖,真奇怪,這種「生意人」一定會虧本,竟把現成的客人趕下山?
「最近山莊整修內部。」他用對外宣稱的理由當借口,表示山莊客房暫不開放。
整修?如果她會被這兩個字打倒,就不配當反恐怖組織裡令人心顫的藍蛇。珍妮裝出一副炫淚欲滴的淒然貌以博取同情,「山上路難走,而我則是個剛回國的大路癡,說不定明天你會在報上看見我橫屍山溝的新聞,不過你千萬不要自責,見死不救是人的本性。
「唉!常聽人家說台灣的人情味有多濃,現在我才知道不管走到哪裡都一樣,別人死活與己何關呢!
前面那段話她是說給秦日陽內疚,後面這段大聲的自言自語是她感慨人情淡薄,暗諷他的無動於衷、鐵石心腸。
被暗諷的秦日陽當真上了當,一想到她陳屍……不,山路上出事,多事的良心就冒出頭來啃食他僅剩的理智。
在他自己尚未察覺時,已驀然拉住她欲離去的手臂,說出令自己瞠目的話語,「你先隨我回數野山莊暫住一宿,明天我再帶你下山。」天呀!這是他說出口的話嗎?幾時他變得如此善心?
「這樣好嗎?你們不是內部整修?」她故作不好打擾的表情,「我看我還是趁黑下山,頂多山腳下多一具不知名的女屍。」
她一面忍笑,一面以退為進的伎倆偷瞧他臉上青白交接的顏色,心下想他真可愛,被人傻騙還不自知。
女……女屍?思及此,他不假思索地說:「你可以和我住在一起。」看到她微笑的臉色,他立即為衝口而出的失言解釋,「我是說客房整修,你可以睡主屋。」
「這樣可以嗎?那你要睡哪裡?」她非常「好心」地問道,心中可不在乎他睡豬圈還是牛捨。
「主屋有好幾間空房,你儘管放心住下,我不會委屈自己的。」他在幹什麼?主屋只剩下閒人莫進的二樓空房耶!
平常連員工都禁止入內的二樓,他怎麼會突然想出借給她這個陌生女孩呢?自己一定燒得很厲害,神志不清了。秦日陽心想該找個醫生上山看病。
喝!奸詐,有空房不早說。她應付的笑笑,「那我先謝謝你了。」
「不客氣。」語畢,他就後悔了,啊!慘了,他怎麼自打嘴巴?
「你人真好。」珍妮露生朵嬌媚的笑靨,「我都差點忘了要問你的名字。」
秦日陽三次被她的笑容迷惑,心跳倏然加快,「呃……我姓秦,雙口日,太陽的陽,秦日陽。」
秦日陽?她在腦海中咀嚼這個名字,至於他的介紹她根本是鴨子聽雷,懂音不懂字,「我叫……藍。」反正法國姓氏一向在後,她借用自己代號中的藍為姓氏不為過吧!
「藍小姐。」
「叫我珍妮吧!藍小姐似乎很生疏,救命恩人。」其實她是怕自己會轉錯彎,以為在喚別人。
「救命恩人?」他挑挑眉,不解地望向她俏皮微挑的唇角,卻有一種莫名的衝動想去吻她那兩片波動的唇瓣。
「因為你的『俠義腸』,使我不至於成為意外死亡的數據之一,我當然要感謝你的大恩大德嘍!」說完,她又是一個懾魂奪魄的淺笑。
秦日陽有些醉意,醉在她與外表不符的笑靨中,此刻的他竟有一絲心動。也許她的外貌不甚美麗,但一笑惑人心的魅力教他無力招架,幸好冰涼的晚風提醒他天快暗了,他才收起微失的心神。
「天快黑了,我在前面引路,你跟著我車尾燈隨我回山莊休息吧!」說完,他才發覺「休息」兩字聽起來有點曖昧。
「嗯!」
看了她一眼,秦日陽心有點亂地走回小貨車,以極慢的速度在前頭引導。
珍妮差點要下車步行以抗議他的龜速,暗忖,跑車耶!又不是自行車,他實在是……算了,他大概是為了行車安全吧!原諒他無心的惡行。
隨著太陽的西沉,月兔慢慢地從東邊升起。滿天不受灰塵遮蔽的星空特別耀眼,銀白色的星河橫跨兩顆寂寞的星子,連接失落的靈魂。
在數野山莊的前庭,佇立著一個蕭颯的倩影,焦急地凝視庭前惟一的山路,等候車燈從遠處歸來。
「怎麼還沒回來,會不會路上遇著麻煩事,還是出了什麼意外?」隨即她呸呸呸地連吐了三口口水,表示自己有口無心當不了真,而他則福星高照不會有事的。
朱靜蝶像個等待丈夫晚歸的妻子,癡癡盼盼地站在冷風中抱著身子,焦慮的心情讓她忘了自己只是一名員工,也知道過度的關心易遭人恥笑,但她仍不改初衷地挺直腰桿,只為她心中的人兒等待,顧不及自己的身份。
一件薄外套披上她裸露的肩膀,朱靜蝶沒有回頭的直視前方,她知道除了「他」,沒人會擔心她是否會受凍。
「別等了,他不屬於你。」古之明心疼地看著她泛紫的唇色,難掩眼底的痛楚。
「我不知道誰該屬於誰,我只是執著自己的心在等待。」他的心,她何嘗不知。她無奈地歎口氣。
想愛的人不愛她,被愛的人卻背負沉重的情債,她也很想掙脫出這一份無奈,誰知掙扎得愈厲害卻纏得愈緊,令她快要窒息了。
在眾人面前她以開朗、沉靜的笑容面對,但人後她苦不堪言,絲毫不見二十歲女孩的青春朝氣,情之所以傷人是愛下得重,而這是她自找的痛。
「天涼了,先進去裡面等吧!山中的寒氣不比平地,稍不注意就容易感冒。」他只能用他的方式愛她。
古之明原本是台大園藝系的學生,因為在最後一次校外實習時來到數野山莊名下的花圃,因而認識年方十六歲的朱靜蝶。
她輕揚的髮絲在陽光下,像極了一隻嬌美的五彩斑蝶,緊緊捉住了他的目光,從此他的心沉淪了。
所以一服完兵役,他就自願留在山上,當一名小小的花匠,照顧滿山滿野的四季花卉以及她。
在這段不算短的相處時光中,他看見她的心繫在另一個他無法相比的男人身上。但他無悔,仍癡心地守護著她,如同她將心放在另一個男人身上一般。
明知這場感情的拉鋸戰終會有一方敗陣,但他希望不是自己,更不希望她受傷,唉,這就是所謂苦澀的愛吧!
「不,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自己等就好了,你不用陪我。」朱靜蝶的眼神依然注視著遠方。
「反正閒著沒事幹,咱們就來當數野山莊的兩座活雕像。」古之明用打趣的口吻驅散兩人之間的暗流。
他的表現她不是不感動,只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倏然山側閃起兩道燈芒,朱靜蝶臉上繃緊的線條驟然軟化成釋懷的淺笑,「回來了,秦大哥回來了。」
熟悉的車排聲在寂靜的山裡,回聲特別響亮清晰,想不聽見都難。由於她太專注傾聽秦日陽的貨車聲,沒看見他貨車後面還跟著一輛拉風的銀白色跑車,便興奮地如山林中的小鳥,快步地走上前去迎接他回家。
車一停,秦日陽才一推開車門,就看到她一張發光的小臉,但他沒多言地走向後方。
朱靜蝶以為他要卸下貨物,所以也步步跟從地想幫忙,「秦大哥,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是不是……咦!這是誰的車?」
好漂亮的跑車!她直覺感受到壓迫性,直至她看見從車上走下的女人,一顆高吊的心才放下。「秦大哥,她是誰?」因她知道眼前女人的長相,不是他喜歡的那種類型。
不等秦日陽介紹,珍妮大方地伸出手,「我叫珍妮·藍,剛從法國來台灣。」
她暗忖,正確說法是瑞士,但是誰在乎呢?
「法國?!你?」這下朱靜蝶傻眼了。她家從走在時代尖端的法國來的嗎?若她不事先說明,自己還會以為她是從鄉下北上謀事的女孩。
「你直接稱呼我珍妮好了。」珍妮熱情地握住嚇傻的手,主動地與她攀關係。
「珍妮,我叫朱靜蝶,你叫我……」
「小蝴蝶。」她喜歡替人取小名,這點和她優雅高貴的母親很像。
「小蝴蝶?」在場的三人都發出怪異的驚呼聲。
珍妮不在意地擺擺手,沒什麼大不了的說道:「這個小名很可愛吧!看你們感動得都說不出話。」
「我們感動?!」三人又再一次扭動臉上的肌肉。
「你們眼睛睜得這麼大,不會是太敬佩我的創意而不知該說什麼來表達心中的震撼吧?」她很懂得曲解別人臉上的表情,所謂積非成是,她是個中好手,而「謙虛」兩字她也自始至終不瞭解,所以不能怪她。
「珍……珍妮姊,你不覺得小蝴蝶三個字聽起來有點幼稚?」朱靜蝶幾乎是捏著喉嚨口輕言。
「幼稚?不會吧!你看過蝴蝶夫人的歌劇嗎?小蝴蝶是對你的讚美耶!你要虛心接受才是。」她不接受別人的拒絕。
「嗄?」可愛的朱靜蝶只能用張口結舌來回答。她已經不知該用什麼形容詞來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好像天空正下起蘋果雨,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都會得到同樣的結果——被砸到真的會痛。
一旁的秦日陽已自動提起珍妮沒什麼份量的行李,嘴角自然地露出一抹淡淡苦笑,她的確是個特異行事的怪女孩,總用一套半強迫、半引誘的方式,讓人跳下她畫好的圈圈。一路上他反覆地想著她先前無助的「表演」。
沒錯,是精彩的表演,而他一時不察,居然相信她充滿愁思的欷吁字眼而心軟,不忍心地帶她回數野山莊,忘了下山的路只有一條,她絕對可以安然無恙地找間山下旅館住宿。
也許是她的笑容太迷人,害他失去平日的敏銳感,才會自告奮勇地當起善心人士,壞了自己沉著的理智。
「靜蝶,你跟大媽說一聲,要她準備兩人份的晚餐;之明,拜託你將珍妮的車子駛入車庫,她今日要留宿。」
「留宿?!」兩人不約而同地將視線投注在秦日陽及珍妮身上。
「秦大哥,我們的客房全是大男人的雜物,要打掃可得費一番工夫。」朱靜蝶知道白天客房是采收工人午睡的地方,所以十分凌亂。
「她住主屋。」秦日陽沒有選擇地宣佈。他看到朱靜蝶和古之明臉色微變,但他不想多做解釋地拎著珍妮的行李,走人自己目前居住的二褸。
藍紫色的天花板上有個小小的天窗,躺在藍色系列的大床上,仰望著天窗上閃爍不定的星光,珍妮眼中浮現的不是星火也不是什麼綺麗的纏綿畫面,而是一朵綻放如凝脂般純白的水晶蘭。
數野山莊最靠近原木森林是最佳的落腳處,所以她是賴定秦日陽這塊大餅,而且打死不退,可台灣人也真有趣,三、兩句就被她唬得團團轉,怪沒成就感。
前些日子老悶在日內瓦總部,偶爾才出些無關緊要的任務,她早就想找個小島度度假,活絡活絡一下緊繃的精神。
少了血狐狸的日子太過於平淡,她總是在每次出任務時搞些小噱頭,讓好邪之徒恨得牙癢癢卻搔不到癢處地干跳腳。
自從加入反恐怖組織至今已有好些年,她開始有了倦意,尤其是連最絕情的維絲娜都甘於平淡,她還留戀些什麼?真想跳脫這一切,找個男人談場生生世世的愛戀。
現在大伙正在做什麼呢?血狐狸正窩在她准老公的懷中撒嬌,老鼠也一定抱著她的電腦玩「人家」的秘密,烏鴉呢?不用說也知道他在浪費精子數量,陪大胸脯奶媽在床上嬉戲。
而隱狼最可憐,八成在追蹤某個恐怖組織的動向,至於人鷹一定是爾雅地蹺起二郎腿,研擬恐怖分子下一步的舉動,且溫和地翻動手中的資料。
想到這,珍妮忍不住笑自己很無聊,適時門上傳來敲門聲,她便光著腳丫子跳下床去開門。
「是你呀!有事嗎?」她還不曉得自己住的是「禁區」,得勞煩主人親自來恭迎。
門一開,正要開口的秦日陽愣了一下,「你的……眼鏡……」多美的明眸!這是此刻他腦中的想法。
「啊——」珍妮下意識地摸摸鼻樑,但她反應極快地接口道:「你不會是專程來找我要眼鏡吧?」
因為架著厚重笨拙的眼鏡很不舒服,所以在她隨手將行李往牆角一扔時,就順便取下鼻樑上的眼鏡,免得它壓扁她引以為傲的鼻子。
由於並不是出任務,自然遺忘了要偽裝,將眼鏡擱在書桌上不當一回事,當敲門聲傳入耳中時,她身體動作也比大腦細胞快了兩秒。
「你……你的眼睛好美。」他覺得就像是一池有魔力的深潭,吸引人沉溺其中。
珍妮真想朝他翻個白眼,卻礙於形象問題,只得隱忍,「秦先生,你……」
「日陽。」
嗄,日……日陽?她聳聳肩,「好吧!日陽先生,我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是你找我的目的。」
「你的眼睛真的很美,為什麼要戴上笨重的眼鏡來遮掩它的光彩呢?」真是令人心動的黑瞳,少了鏡片的屏障,可人的五官特別明亮耀眼,令他幾乎看傻了,連她臉上淡淡的雀斑都明顯變淺了。
秦日陽對她的第一印象在此時完全改觀。原來隱藏在黑框眼鏡後面是張絕麗的容顏,而且皮膚竟出奇地潔白柔細。
「我高興。」真倒霉,被逮個正著。她轉回身走向書桌,把可笑的眼鏡往鼻樑上一架,不理會他略微失望的神情。
他清清喉嚨,將失神之色控制得不露半點痕跡,「我是來告訴你一聲該用晚餐了。」
「終於恢復記憶了啊?恭喜、恭喜。」說真的,她也餓了。珍妮面露取笑的朝他點頭。
「為什麼老覺得你在嘲笑我?」眉一皺,他挺喜歡這種唇槍舌戰的對談。
「有嗎?」她一臉迷惘地偏著頭,「你是左耳聽見我的諷語還是右耳?我這個人最誠實了,絕不嘲笑笨蛋。」
笨蛋?說到底她還反將他一軍。秦日陽軟了口氣,「好吧!我說不贏你,下樓吧!」他很少碰到口齒如此犀利的女孩,沒想到她連臉上的表情都無辜得令人生不了氣,只好豎白旗投降。
「嗯!日陽先生。」
「日陽。」
「咦?」她覺得他毛病真多。
「我的名字是日陽,加個先生多生疏是不是?」他開口指正她的稱謂,討厭「先生」這兩個礙耳的字眼。
「是,日陽,請護送我下樓用餐。」他們又不是很親密的人。珍妮心裡這麼想。
「來吧!美麗的小姐。」秦日陽做了個紳士禮曲勾著手肘。
珍妮是上流社會的淑女,便禮貌性地挽起他的手,「走吧!高貴的紳士。」
兩人為彼此的默契會心一笑後,就相偕走向餐廳。
餐廳
簡單五菜一湯的山野料理擺在小巧的餐桌上,有清蒸秋葵沾醬、菠菜燴毛豆仁、蔬菜濃湯、三杯魚肚、仙草雞和炒高山高麗菜。
大部分的蔬菜都是自家菜園栽種的,除了提供山莊日常所需外,還供應大半個台北果菜市場需求量,是極少數以高山蔬菜打進市場的大盤商。
由於高山蔬菜新鮮味美,比平地來得甘脆爽口,所以常常供不應求,價格自然比一般蔬菜來得高一些。
撐著下顎發呆的朱靜蝶,眼中找不到焦點的直往和主屋相聯的門瞄,腦海中有數不盡的問題。
珍妮是何種身份?她有什麼隱藏的魅力嗎?為什麼秦大哥要打破自己定下的規矩?她憑什麼能住進視同禁區的二樓?
解不開疑慮的她有一絲憂心,生怕在這場沒有把握的情戰中,貿然衝出一位看似無威脅的勁敵,搶走她編織多年的夢中情人。
「丫頭,還不去休息,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朱信白摸摸女兒的頭,慈愛的問道。
父親關心的問話拉回朱靜蝶的思緒,「爸,你還沒睡呀!明天不是要采收東邊的香水百合?」
山上的人家大多早睡,以便隔日清晨起身工作。
「我口渴來廚房找水喝,順便看看你在發什麼呆?」他打趣地消遣她。
朱信白雖然是個七十來歲的退休老兵,但身體仍硬朗得很,目前擔任花卉、蔬菜采收的監工,有時也會去果園幫幫忙篩選水果的品質。
四、五十歲才從軍中退下來,娶了一位年輕貌美的山地妻子,且帶了個溫順乖巧的繼子,又生了個可愛的小女兒,他覺得人生已無所求。
「討厭啦!人家哪有在發呆?我這叫沉思。」朱靜蝶嘟著嘴辯解。
「好、好,你在沉思。」強詞奪理的小鬼,明明就是在發呆嘛!他暗忖。
「爸,你早點去睡,我再待一會就回房。」她怕父親累著,便催促他去休息。
朱信白的眼睛瞇了一下,喝完開水後只吩咐女兒別坐太久就回房去。
過不到五分鐘後,主屋和餐廳相聯的門被推開,她一臉明燦的笑臉在看見兩人相挽的手而停頓,眼神為之一黯。
「靜蝶,你怎麼還沒去休息?」通常九點不到她一定會上床休息了,而現在快九點半,所以秦日陽才有此一問。
「秦大哥、珍妮姊,你們……一起?」她的視線一直放在兩人相挽的手臂。
珍妮不是瞎子,一眼就看出她的心事而放開手,「小蝴蝶,你吃過了沒,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吃?」
「我……好。」本來朱靜蝶想拒絕,繼而轉念一想而應允。
她不想放棄和秦大哥相處的時間,更不想製造他和珍妮姊獨處的機會。對珍妮姊,她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好像將會失去某項重要的東西,譬如——他。
少了珍妮貼近的體熱,秦日陽若有所失地替她拉開餐椅,「山上沒什麼好料理,你可別嫌棄。」
「中國菜是世界上最棒的食物,我家的狐狸老是威脅我煮道地的台灣菜好填她的胃呢!」珍妮除了工作上的需要而習得催眠、易容及狐媚術外,她的另一項專才是烹飪。
因為夥伴們來自不同的國度,所以對口味的要求也不同,而她又喜歡在廚房裡弄些新菜餚,難免要淪為眾人的「煮」婦,當然其中最挑剔的是狡猾成性的虛狐狸,唉,人總是忌憚惡勢力的。
「你家的狐狸吃……人的食物?」秦日陽以為她口中的狐狸是貨真價實的四足動物。
狐狸當然吃人……喔!他誤解了。珍妮賊笑地不加解釋,反正他應該見不到自己口中的狐狸老大。「狐狸是雜食動物嘛!」「她」的確是雜食動物。珍妮暗忖。
「這倒是,山中也有不少狐狸出沒,也許你可以瞧上一瞧。」他不自覺地為她夾滿如尖塔似的一碗菜。
珍妮正想說她最討厭有毛的動物時,朱靜蝶已為秦日陽異於平日的舉動而有些不平衡。
「秦大哥,人家珍妮姊只是來借宿一晚,明天就得下山,哪有時間去玩狐賞狸?」
「說得也是。」這一刻,他倒希望她能多待些時日。
想趕她走!道行太淺了。珍妮撒嬌的說:「台灣的山野真是太美了,好捨不得離開哦,你們不會那麼殘忍剝奪我小小的感動吧?」說完,她左手還誇張揮動著,一臉神往迷戀的表情,讓人不忍去戳破她的感動。
「你的意思……」
兩人同時發問,一個是巴不得她快離去,一個是恨不得她留下。兩種心情明白地寫在他們兩人臉上。
珍妮想發噱地說:「你們中國人不是說過什麼?今生無以為報,只願以身相許嗎?救命恩人,你認為呢?」
秦日陽臉上浮上不尋常的紅暈,「少……開我玩笑,你不也是中國人?」法國華僑理應是中國人,他是這麼認為。
「我是個不純正的中國人。」應該說她沒有半絲中國血統。珍妮在心中補上一句。
「你們在打什麼啞謎?」朱靜蝶不喜歡他們話題中的暗語。
而他們卻故做神秘地說:「秘密。」
聞言,一絲不安拂上朱靜蝶慌亂的心,她似乎聞到某件事正在他們兩人身上泛開,而她並不樂見這結果。
神情自若的珍妮察覺兩道審視的目光,從身側的兩人發出,但她卻不以為忤的享受著山野菜餚。
套句中國人的俗語,吃飯皇帝大。所以現在的她是女皇珍妮,可以目空一切地盡情當她的女王,不管其他人探索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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