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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嘩!那是誰?」
  「好漂亮哦!誰家的閨女?」
  「哇!她的姿色不比表小姐差耶!」
  「真美,你看那雙眼眸多迷人,我醉了。」
  此起彼落的交談聲四起,一向沉寂的莊院一夕間熱鬧起來,交頭接耳相互詠歎,不時發出訝然的讚美。
  備受注目的佳人絲毫未感受眾人追隨的視線,自我地追逐繽紛的落葉,磷磷灑落的金光印在她烏溜溜的秀髮上,人與天地結合在一起。
  清朗笑聲在空曠庭院中迴繞,翠鳥枝椰停駐,用質疑的眼光注視底下的人物,不解她在歡愉些什麼。
  不尋常的景象總會挑動人的好奇心,剛和江上寅聯合莊外商家研討合作事宜的柳膺月,眉頭微皺地問同行的人。
  「上寅,我好像聽見女人的笑聲,是不是我最近慾求不滿的錯覺?」他自嘲著。
  天曉得他多久沒聽到不做作的女人笑聲,談生意時難免涉及煙花之地,但這麼輕鬆自然的笑聲倒是少見,尤其是在陰沉的追雲山莊裡。
  江上寅的冰臉同樣佈滿疑惑,不動如山的冷然出現一絲裂痕,隨之兩眉輕斂。
  「不只你有錯覺,我也有些昏頭了。」笑聲?真是詭異。
  自從他被莊主從仇家手中救起,一直到協助莊主建立傲人的追雲山莊,這幾年來沒人敢在莊裡大笑。
  一方面畏於莊主的冷厲個性,連同下人們亦不敢輕易言笑,老是繃緊心情不放鬆。
  另一方面則是本就沒什麼值得開心事,拿一分錢做一分事,各守本份、嚴謹過日子,時間就這麼流逝掉,大伙也不覺得有何不妥。
  「慘了,我又聽見笑聲,該不會作夢沒醒吧!」一臉苦惱的柳膺月拍拍額頭。
  「在你的夢中有我,我才是那個該哭的人。」夢無好事。
  「去你的!」他推了江上寅一下。「咱們去把夢境源頭揪出來。」
  「同感。」江上寅附和地點頭。
  兩人循著笑聲飄來的方向前進,翩然一現--
  眼前的幻景令他們呼吸一窒,不聽指揮的雙腳似有意識地鎖在原地,無法動彈。
  「她是誰?」
  「好美的女子。」
  重複著下人們的詠歎,兩隻呆頭鵝傻愣愣地立於大樹旁,深恐驚滅幻相而噤聲,靜靜地與林木融成一體。
  他們不出聲並不表示別人目盲,兩根大柱子的目標太顯眼,讓人想忽視都難。
  「小姐,你看二莊主和江管事。」怎麼他們中了邪,一動也不動?
  一整天下來,菊兒能體諒他們的少見多怪,小姐的活潑性子是叫人吃不消,她有點後悔接下這個苦差事。
  然而現在後悔為時已晚,誰教她只是個卑下的奴婢,人輕言微又沒膽反抗莊主的命令,拖著一條小命以「殉」主,望能得個全屍。
  矣!誰來可憐她。
  「鬼鬼祟祟非君子所為,欠管教。」季小奴心念一起,足下有了動作。
  大如鵝石的物體半弧劃過,在兩人頭頂上突然爆裂,黏不拉磯的紅色液體毫不客氣地霸佔他們的頭,汁液順勢爬滿面,一道道似刀砍過的血痕。
  本該是駭人景象,此刻是引人發噱。
  當下最訝異的兩人沉著一張臉,怏怏不快地頂著一身抑鬱,腳步不自在地往前邁去,每一步都隱含怒氣。
  「你在做什麼,該死的女人。」柳膺月狼狽地抹掉臉上的石榴汁。
  江上寅倒是沒有動作,任由石榴汁染紅了一身,神情深不可測,似怒似惑,帶著審思的意味直盯著她瞧,意圖找出些什麼。
  他不言,旁人也無從臆測。
  「嘖!你恢復正常了,我還以為你打算當我姐妹嘍!」可惜了鶯聲燕語。
  眼前閃過一個模糊影像,柳膺月戒備的問道:「你是誰?」
  「唷!柳二莊主貴人多忘事,才一夜不見就忘了我的大恩大德,難道是物以類聚,學會忘恩負義。」
  這調調、這口氣,活像是小乞丐的再版。
  小乞丐?!
  不……不會吧!一定是他想得太多了,兩人相差甚遠,怎麼會呢!柳膺月在心裡說服自己,只是……理智似乎有自己的意見。
  「我們……見過面?」他問得很含蓄。
  季小奴輕蔑地拈拈葉片。「怎麼會見過呢?你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我只不過是小小草芥苗罷了。」
  愚味至極,目清心盲,笨蛋總是看不見真相,洗了個澡,換了套衣服,他就分辨不出光和影的區別。
  「姑娘應是前些日莊主親自『恭迎』的那位小乞兒吧!」江上寅十分確定。
  柳膺月驚呼,「你是那個小乞丐?」
  心中大概有個底,卻一直不願去承認,他實在不太想接受眼前爛笑如花的佳人是髒污的小乞兒。
  如出一轍的刁蠻無禮,是無法抹殺的事實。
  「你瞧上寅哥比你有大將之風。」
  這「上寅哥」可不是尊敬,而是嘲諷他的鎮定能力。上寅,上癮也。
  柳膺月看不慣她的粗鄙舉止。「女孩子家應該要秀氣些,你……你太……太破壞美好畫面。」
  「哈!抱歉,天生乞丐命,裝不來大家閨秀,你就忍耐點看。」秀氣一斤值多少?她商儈氣質立現。
  在外浪蕩久了,沾染不少惡習,想改也難。
  而她向來不是男裝打扮就是一身乞丐裝,來往接觸的皆是不受禮俗約束的奇人異士或販夫走卒,江湖兒女自是快意啖肉,大口暢飲,誰會計較是否得體。
  「錦衣華服,你至少表現出一點女兒態,不要白白糟蹋與生俱來的好容貌。」柳膺月哀歎著這真是失望而短暫的愛。
  同樣相貌出眾,任家表妹美在典雅清麗,溫婉可人,是當今仕女最佳典範。
  而她的美呢!狂風恣放,嬌野不馴,似正似邪,雖是言詞尖刻,舉止不雅,但那股麗質天生的純靈氣息硬是氣煞群芳,獨特飄然。
  如果能靜止不動,誰敢說她不是貶落人間的凌波仙子,可惜……
  錯栽荷塘的芙蓉,失了顏色。
  「淺薄。」季小奴冷哼一聲。「女人只重皮相,再好的容貌也禁不起歲月的摧殘,何必惺惺作態表風雅,那太可笑了。」
  「你很毒哦,拐著彎罵我故作君子,我好心給你忠告反惹一身腥。」
  這叫吃力不討好,自找霉頭觸。
  她雙手抱拳卻缺乏誠意。「感謝感謝,你怎麼不去關心街尾的大黃狗生了幾隻小雜種狗。」
  「是,我很雞婆。」柳膺月摸摸鼻子算認輸。
  孔夫子有云: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可見先人聖賢預知女子的難纏和奸險小人同等,他是書香子弟,謹當慎之。
  「柳二莊主,你很沒志氣,這樣就朝女人低頭了,我還沒感受到勝利的甜頭。」她一副「你很孬」的神情。
  「君子無所爭,我才不想和娘兒們一般見識。」輸贏都落人口實。
  人要有自知之明,柳膺月袖子一揮,腳上抹著千斤油,先溜為妙,話一說完就轉身離去,灑脫得很。
  江上寅去留都尷尬,努力維持無波的表情。
  「姑娘,有時人要順應禮法而得,太過我行我素易遭非議,受傷的會是自己。」
  「噢!」她沒興趣聽訓。「放心,我會先殺了想傷害我的人。」
  「你殺不盡云云眾口。」
  季小奴詭譎一笑。「有錢能使鬼推磨,殺不盡我用銀子來塞口,貪婪的人性是很好控制的。」
  沒待他回答,她逕自踢跳著小石子走遠,不去理會古板的老冬烘。
  望著粉綠色的輕快背影,心中一角硬牆被敲碎,冰冷的世界注入一波暖潮,仇恨在一瞬間被溫暖淹沒。
  她是個擁有魔力的奇女子,江上寅在心動之餘不免苦笑,一個他所不能去愛的女子,心能隨意想嗎?
  罷了,就當幫莊主守護她吧!
          ☆          ☆          ☆   
  「小姐,你在找什麼?」
  翻箱倒櫃,滿地的衣衫儒裙和兜衣,簡直是洪水過境,潦亂不堪,連上游衝下來的淤泥都比不上眼前的壯舉。
  忙著跟前跟後的菊兒眼都花了,轉來轉去累得像條狗猛吐氣,坐在一堆衣山上看著陀螺似的身影穿梭,佩服小姐的好體力。
  「核桃,我的核桃不見了。」
  怎麼會不見了呢?她明明藏在七巧玲瓏玉盒的最上層,怎會自個長腳飛了,真是沒道理。
  「哦--我的天呀!就為了一顆核桃要拆房子?!」她快被小姐搞昏頭了。
  「這顆核桃對我很重要,我們相依為命四個月。」瞧!她多重感情。
  「相依為命?」
  恩天隨不予置評,視若無睹地挑空隙走進來,菊兒像溺水者發現一塊浮木,興高采烈地從衣山爬下來。
  「莊主,你快勸勸小姐,犯不著為了一顆核桃拚命。」她終於可以脫離苦海。
  拚命?!有趣的說法。「小奴,你找核桃幹什麼?」這丫環快和她主子一個性子。
  前些日子還怕他怕得緊,一個輕哼就嚇得兩腿打顫,縮著身子直打顫,現在倒是敢大聲說話,遣詞用字新鮮不諱。
  是被帶壞了吧!
  香汗淋漓的季小奴拉起袖子拭汗,一副很沮喪地甩甩無法藏物的兜衣,不顧忌男女之分。
  「你知道的嘛!人家那個可愛娘壽辰快到了,身為孝順女兒的我當然要奉上厚禮。」
  「一顆……核桃?」好「厚」的禮。恩天隨的臉變得有些奇怪。
  「你不要瞧不起一顆小核桃,我在裡面加了多少女兒的孝心,禮輕不重要,貴在心意。」
  反正就算她送一根普通的繡花針,她那個不會繡花只會算盤的惜女娘也會當寶看,鎖在和金子同等重要的庫房裡,不時拿出來傻笑一番。
  金山、銀山比不上女兒的心意,大家高興嘛!
  「你好意思說貴在心意,自己好好懺悔一番,有多久沒回去娛親膝下。」睜眼說瞎語。
  小巧粉紅的舌尖伸了伸,季小奴扮個可愛的鬼臉。「人家的娘說我快樂就好,不必朝朝暮暮啦!免得敗光家產。」
  說到這一點她就有些不快,錢財本來就是要「疏通疏通」,家裡有九個錢精,不需要再加她湊個整數。十,死,多難聽,多不吉利呀!長長久久才是生財之道。
  所謂有進有出,錢賺那麼多總要有人幫著花,可敬可佩的父親、母親大人、七位睿智英明的兄長,外加十位美麗的有錢嫂子,都該感激她的自我犧牲。
  啥!七位兄長和十位嫂子數目不符?
  磋!人家的哥哥英俊瀟灑,女人搶著倒貼,不但一享齊人之福,妻妾相處和諧,連娘家的小姨子都蠢蠢欲動,準備帶著大筆嫁妝來當老三、老四、老五。
  人家娶賢妻,季家娶錢妻,而且個個美麗多嬌,完全符合商人本色--人財兩得。
  恩天隨拿她沒轍,無奈地幫她把衣服堆成山。「你被寵壞了。」
  「謝謝喔!罪魁禍首之一。」她是人見人愛,人見人寵,自己都覺得滿煩惱。
  「說得也對,我是太縱容你了。」他實在狠不下心去罵她。「好了,小奴。找不到就算了。」
  「不行。我跟它結下樑子,非找到它不成。」然後好好教導它身為核桃的本份。
  「固執的……」突然腳下發出迸裂聲,他低頭一看。「我想,我找到你的核桃了。」
  她興奮地一跳。「真的……嗎--你踩碎了啦!」頓時,她的笑臉變喪臉。
  她在哀悼核桃的早逝,沒來得及貢獻它有限的肉身以養娘親。撿起碎裂的核桃,飄著異香的果肉令恩天隨莞爾,原來這不是一般坊間可見的尋常核桃,而是她填滿花藥的特殊核殼。
  「別氣餒,再做一個對你而言不是難事。」
  季小奴沒好氣地睨了他一眼。「你說得倒簡單,光是一道五味子就塞了老半天。」
  吃米不知米價,坐車的不知走路辛苦。
  五味子,是一種圓形漿果,像桑甚,但比桑甚圓,像葡萄,又比葡萄小,結實時又酸又甜,成種子時又苦又辣,植物本身帶著鹹味,故名五味子。
  據「抱朴子」書中記載,食五味子六十年,面如玉女,入水不沾,入火不灼,滋補養顏,所以她才想到可愛老娘親需要這味美容聖品。
  「看你噘著嘴,街上買吧!」真想吃了她,恩天隨愛煞了她純真的小動作。
  「好吧!你陪我去買。」她耍賴地圈著他的手臂。
  「莊裡有事走不開,你和丫環去帳房支領……小奴,我真的很忙。」
  「誰管你。」她指指他手中的「屍體」。「你是兇手。」
  她一副「你是罪人,要將功贖過」的樣子,並且露出「我很寬宏大量,原諒你的無心大過,你自己要有羞恥之心。」
  「你……」望著她堅持的眼,他屈服了。「菊兒,替小姐將儀容整頓一下。」
  「是,莊主。」
  看著一室凌亂,再瞧瞧疲於奔命的丫環,也許一個侍女不夠,等會上街再幫她買一個吧!
  矣!當她的侍女也挺苦命。
          ☆          ☆          ☆   
  熙來攘往的人群,熱鬧的街道,不再擁擠的難民,自動為他們開路的乞丐,以及心動不敢行動的驚艷目光。
  連月的豪雨在季小奴「光臨」揚州城那日,已「害臊」地消散無蹤,地表上的水窪在陽光照射下恢復土色。
  晴朗略帶著暖意的和風伴隨,本該是個快樂行,只是……
  「小隨……呃!天隨,你是殺人放火還是淫人妻女,怎麼這些人一見你就面色發白,退避三舍。」她提高聲量道。
  嘖!退得還真明顯,一致向外排開,頭低得不能再低,生怕臉孔被人瞧見了,還故作日陽烈,舉手遮目。
  「你是怕人家不知我的『惡行』,非大肆渲染不可?」挑起恐懼是她的專長。
  他在揚州城中的名聲是眾所皆知的無情,鮮少有人不被他凌厲的眼神震住,他喜歡看人們畏懼他的神色,因為他討厭旁人藉故攀附富貴而靠近他。
  尤其是一些不知廉恥的女子,妄想嫁入追雲山莊當主母,總是用盡心機接近他,令他煩不勝煩,只有用冷得凍人的寒霜才嚇走一干投機女子。
  在商場上講究是手段和誠信,沒人敢欺騙他,因為他渾身散發冷冽氣息,談起生意十分受用。
  人,敬畏強權者。
  「我看他們比你更瞭解忘恩負義的意義,一轉頭就將你開倉賑災的善風義舉給抹煞。」
  早知道就別多此一舉,讓他們餓死算了。季小奴覺得很羞愧,浪費腦力去幫自己做蝕本不利己的蠢事。
  「小奴,乖,別為這些微不足道的螻民氣壞身子。」他順勢攬住她的腰。
  一個賣豆腐腦的小販來不及低頭,看到他臉上淡淡笑意,嚇得鬆掉手中的木勺往後一跌。
  「不是叫你別笑嗎?你看又闖禍了吧!」她走到小攤子一吆。「賣豆腐的,來三碗豆腐腦。」
  小販急匆匆地從地上爬起。「姑……姑娘要吃豆……豆腐腦。」他小心地瞄著高大身影。
  「廢話,我的豆腐腦要加花生和紅豆。」她拉拉恩天隨。「你呢!要不要加點料。」
  「呃!不用。」他有說要吃嗎?自作主張的小霸道家。
  她轉向身後的丫環。「菊兒,想加什麼自己開口,吃不夠再叫一碗。」
  「我不……」接到莊主施壓的眼神,菊兒無可奈何的說道:「我和小姐一樣就可以了。」
  天曉得她最討厭吃軟不滑溜的豆腐腦,但是莊主想討小姐歡心,她這小小丫環也只好嚥下噁心捨命相陪。
  反正連莊主那麼酷的男人都站在小姐身邊吃豆腐腦,多她一個來丟臉也差不到哪去。
  吃吧!死不了人,頂多三天不看豆腐。
  「聽到沒?老闆,要抓很多的花生和紅豆喔!」嗯!原來大家跟她一樣喜歡吃豆腐腦。
  季小奴不理會兩人百般無奈的表情,催促小販的手腳快一點,當人家和她一般嗜吃。
  「姑……姑娘,你的豆腐……豆腐腦好了。」小販顫著音舀滿一大碗豆腐腦和佐料。
  「你別口吃嘛!難不成我的豆腐腦是滲了毒,吃了會要人命?」接過碗,她順便消遣膽怯的小販兩句。
  「小奴,吃你的豆腐腦,不要和人閒聊。」他不許男人和她太親近,小販也不成。
  說他嫉妒也好,佔有慾強也成,她是他一個人的,他不會去理會旁人若有所思的眼光。
  她白了他一眼。「你很囉唆耶!吃你的豆腐腦。」她調皮的從小販木碗內舀一大匙花生淋在他的豆腐腦上。
  「小奴,你……」真是孩子氣。
  三個人當中,只有季小奴一個人吃得不亦樂乎,其他兩人則是勉強吞嚥,直接用倒入不咀嚼的方式讓碗底見空。
  他們寫意的談笑神色,令遠觀的百姓鬆了戒心,大歎不可思議,那麼陰沉的男人也有隨和待人的一面,因此排斥感及畏懼心相對減少,不用避他們如蛇蠍。
  只是習慣難改,當他們在攤子前徘徊,還是有一絲顫意,尤其是和那位出塵美女靠太近的男人,往往被灼熱的陰狠目光瞪到發寒。
  「小奴,走慢些,那邊有核桃販子。」他用下顎指指酒樓旁的老婦。
  「噢!那還等什麼?」
  一溜煙,人就鑽到老婦攤子前,完全沒有女孩子家的矜持,恩天隨只好慢慢踱到她身側,認命地掏銀子付帳,菊兒則負責拿一大袋核桃果。
  才一付完帳回頭,就聽見她和人擦撞的哎呀聲。
  「哪個不長眼睛的賤婆娘給老子……喲!多標緻的小美人,哥哥我香一口。」
  王二一口大板牙,色迷迷地涎著口水,兩隻賊手撩呀撩地要撫上季小奴的俏顏,還來不及出手的她惱怒地瞪著先她一步的大掌。
  「哎……哎喲!放……放手,你知不知道我是……是誰?」疼得貓哭鬼叫的王二唉唉喊叫。
  「你又知道我是誰?」飽含殺氣的嗓音一揚,令人寒毛直豎。
  恩天隨輕輕一推,王二的身子像球一般飛出去,他猶不知死活地吐了口血,仗著強硬靠山對他口出狂言。
  色字頭上一把刀,為了多搶個美人兒,當個牡丹花下的風流鬼也在所不惜。
  「好大膽呀!連知府的大舅子都敢動,你不要命了。」王二從手下腰際抽出一把刀撲向恩天隨。
  可惜他的三腳貓功夫很快被制伏,而他的刀法似乎勾起恩天隨多年前的記憶,很模糊卻又有一點似曾相識。
  「天隨哥哥,人家是知府的大舅子耶!所謂民不與官鬥,咱們可得罪不起。」
  受制於人的王二沒有悔改之心,在聽到小美人的聲音時囂張的嗓門大扯。
  「快把老子放了,不然有你好受的。」
  愛玩的季小奴拉拉恩天隨的手。「天隨哥哥,人家好怕,你快放了他。」
  恩天隨很無力的看著假哭的她,不在乎她趁外人不注意時用銀針戳他的合谷穴,苦笑地配合她的演技放人。
  「哼!知道怕了吧!」王二揉揉手腕,色心大起。「這小娘子大爺喜歡,跟我回去當爺兒的九姨娘,那對奶子摸起來一定很帶勁。」
  話未歇,一道凌厲掌氣襲來。
  這次他不只吐血,在場的人都很清楚地聽到骨裂的聲響,他的手下顧不得先前搶來的姑娘,趕緊上前攙扶。
  「你……你報上名來,我們知府大人一定饒不了你。」一名手下抖著音說道。
  他凶狠地迸出厲氣。「追雲山莊,恩天隨。」
  恩天隨十分暴怒,恨不得一掌劈了他,但顧及和知府大人的姻親關係,而且母親又十分疼愛任家表妹,所以才留他一息尚存。
  「恩……恩天隨?!」王二的語氣中流露出詭異的駭色。「快……快扶我回去。」
  望著王二匆促離去的背影,恩天隨似有所悟,王二的眼神裡怕的不是追雲山莊的恩天隨,而是更深層的恐懼,像是怕他……尋仇?
  乍然眼一沉,心中浮上疑問。
  難道王二和當年血案有關。
  正在思忖著,一道棗紅色身影驀然在他眼前跪下。
  「多謝恩公的搭救,小女子願為奴為婢報答恩公的大恩大德,一生一世伺候你。」
  為奴為婢?!又是一名厚顏無恥的女子。「我不缺奴婢,而且我救的不是你。」
  「恩公何必推諉,小女子雖出身青樓,但知恩必報的道理還知曉,請恩公接受小女子的報答。」
  雪無心是尋芳閣的伶妓,一向賣藝不賣身,一年前在張大爺府上彈琴,一眼看上恩天隨不凡的氣度,從此芳心淪陷。
  她不求富貴,不求名份,只想陪在他身邊,為妾為婢都成,私底下她也努力存錢為自己贖身,盼能清白的長伴君側。
  人說婊子無情,所以尋芳閣的嬤嬤給她取了個雪無心之名,而她也一直無心周旋在眾恩客中,直到遇見他。
  由於恩天隨不是好色之徒,而她又是名伶妓,兩人自那次錯過後便無交集,令她芳心無從寄。
  今日王二上尋芳閣強行要擄她回府當八姨娘,在她奮力抵抗未果之下,竟能撥雲見日的為心上人所救。
  這是上天給她的機會,悲憫她在妓院所受的苦難,所以她要緊緊捉住上天的恩賜。
  「滾開,別擋路。」他想繞過她。
  雪無心豈會退怯,不顧一切地抱住他的大腿苦苦哀求。「我不走,恩公,反正回去早晚也會再被人帶走,小女子寧可跟著恩公。」
  一旁的季小奴很不是味道,他是她的私人財產,豈能容人愛抱就抱,所以她決定要買下雪無心。
  「我正好缺一個丫環,你就讓她跟我們回莊。」她用恢意的眼神要求著。
  「小奴,你又調皮了。」她一開口,他就軟化了。
  恩天隨太清楚她的性子,這名寡廉鮮恥的女人要受地獄之火的折磨嘍!
  魔仙子季小奴可不是浪得虛名,不然他怎會被她吃得死死的。
  一切都是命,要怪就怪她自己太厚顏,挑錯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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