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竹屋裡,正上演著一出悲情戲。
黑如溝和白似師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神情委靡地堅持不許他們離開竹屋,想動之以情地留下他們。
想想相處了這些時日,他們哪捨得放這兩個小輩走,人都是有情的,當然禁不起離別之苦,何況兩個老人家都喜歡人陪,只是情況好像有些……顛覆。
「你們哭夠了沒有,都兩把老骨頭了哭得出狗還難聽,你們這樣像是隱世高人嗎?」龍煙看這兩人為老不尊,真不知羞。
「煙煙丫頭,你不要走嘛!我們真的捨不得你走。」黑如溝老淚縱橫地嗚咽著。
「不要說得那麼好聽,你是捨不得我煮的那手好菜,巴不得我陪你們終老山中。」哼!哭得真噁心。龍煙早看穿了。
「這……」好聰明哦!黑如溝連忙再說道:「山上空氣好,沒有山下沉悶的市儈氣息,最適合修身養性。」嗯!好理由。他頗為得意地想。
龍煙揚起假假的笑。「死老頭,你當我是道姑還是女尼,要不要附送木魚、鐵缽,來個晨昏三炷香。」修身養性?她的脾氣還真是不錯,若換成雲那冷面火山,鐵先下個小毒玩玩,然後再毒啞他。
「煙煙丫頭,黑炭頭人老糊塗,淨說些不中聽的話,你別放在心上,我們是真心喜歡你陪伴,捨不得你離開我們身邊。」
白似師一副慈愛老者的面容,眼眶裡不多不少地蓄著一滴淚,試圖裝出楚楚可憐的小狗眼神,可惜仍感動不了眼明心清的龍煙。
「天下無不敬的筵席,所謂捨得捨得,有捨才有得,你老不會看不透這一點吧?」她一個釘子讓他碰了回去。
死小孩,這麼聰明幹什麼?白似師懊惱地想,再好言好話地說:「我都已經這麼一大把年紀,再活也沒兩年,你也不用急著走嘛!」
「死屍前輩,聽你的哭聲宏亮,再活個一、二十年也沒問題,何必學戲子一般演出十八相送呢?」她可一點也不感動。
「我學戲子?」她……她好狠心。白似師悲從中來,兩滴清淚滑下雙頰。
石拓站在角落實在看不下去,忍不住開口道:「師父,我和煙煙上長安又不是不回來,你們就別哭了。」
「你閉嘴。」黑如溝和白似師齊口斥道。
她倒像是打抱不平地說:「你們有沒有搞錯,石頭才是你們的徒弟,你們不留他反而留我,是不是不合常理?」喝!這兩個老頭的把戲她還會不清楚,他們根本不在乎誰是他們的徒弟。所謂有奶便是娘,他們要的是有一手好廚藝的煮飯婆,不管是阿貓還是阿狗,會捉老鼠的貓就是好貓。
「是呀!不合理。」石拓贊同地猛點頭。
兩者橫眉一蹙。「沒事給我邊邊站,少開你的石嘴,這事和你無關。」
「哦!」怎麼會他沒關係呢?他才是他們的徒弟耶。但石拓還是滿頭霧水地窩回角落,把「現場」留給佔上風的龍煙,他相信以她的口才,一定能說服兩者。
「水溝前輩、死屍前輩。你們鬧夠了沒有,我們要趕著上長安救人呢,遲了就得改上香了。」龍煙不耐地說。
黑如溝事不關己地說:「生死由命,富貴在天。如果他們命裡注定早夭,你趕去了也沒用。」水溝?他可是頂頂有名的黑如溝。
「死屍」也湊上一腳。「閻王要你三更死,豈能留你到五更。你要是逆天行事,可會遭天譴。」
龍煙有些挫敗地吸口氣,但她不會鬥輸這兩個老古人。
她理直氣壯地說:「我是他們命中的貴人,貴人你們懂不懂?要不要我叫石頭教你們怎麼寫,不過你們腦袋裝的是泥漿,教了也不會長智能。」
「你說我們笨?」黑如溝撫著胸口表示驚訝。
「石頭都開竅了,你們卻還像一堆爛泥一樣不長進,就算有心塑佛也會成犬。」她無奈地想,真是滿不講理的老小孩。
黑如溝和白似師聞言收起偽裝的哭臉,不悅地翹高乾癟的嘴唇,兩人背靠背地生起悶氣。
龍煙則好笑地繼續說道:「你們最終目的還不是為了滿足口腹之慾。放心吧,我一下山就會吩咐迎陽樓的掌櫃每隔兩天派人送上佳餚美食如何?」她深知以利誘之,凡人不可擋,何況是兩位老頑童。
「真的?」黑如溝和白似師兩眼發著亮光,炯炯有神,不復剛才一副要死不活的死人樣。
「絕無虛言。」她拍胸口保證。
肚皮的間題解決後,他們反應可大不相同。
「煙煙丫頭,你們一路好好玩,不用太帖記我們兩老,我們會活得很健康,等著成仙成佛。」
「是呀!煙煙丫頭,我家石頭就托付於你嘍!你們有事慢慢處理不要急,我們會好好照顧自己。」
惡!好大的轉變,天下第一厚顏非這兩個老頭莫屬。龍煙一見搞定,馬上說道:「既然如此,我和石頭在此拜別兩位老人家。」
「你們慢走,我們不送了。」兩位老人齊聲道,對他們而言,多走一步路他們都賺累。
石拓還想說些珍重的話語,龍煙才不等他背誦又臭又長的繁文縟節,一把拖著他高大的身軀往外走,免得屋內的兩隻老烏龜反悔,哭哭啼啼又來個五子哭墓。
「煙煙,你怎麼不讓我和師父們話別?」石拓疑惑地問。好歹相處了近二十年光陰,他和他們多少有點感情,龍煙說道:「你沒看見他們急著打發我們走嗎?你當他們是師父,他們可沒當你是徒弟。」有這麼懶散的師父嗎?居然叫徒弟照本宣科地自練武藝。
「雖然他們一直以遊戲人間的態度漠視我的存在,但不能否認,沒有他們當年的貪嘴就沒有今日的我。」對這點,他心存感恩之念。
這倒是他們惟一可取之處,她想。「放心。他們會自得其樂,你不用擔心他們。」她安慰道。
「但願如此。」他仍不捨地回頭一望已在遠方的竹屋。
龍煙正想勸他不要多想時,眼前出現了個麻煩。「喔哦!又有人來擋道。」
「什麼?咦!桐兒。」石拓眼神倏然凝肅,手臂快速地護住身邊的佳人,摟著她的腰戒備地看著穆桐。
「師兄,你和狐狸精要去哪裡?你們是不是想背著我私奔。」穆桐眼紅地望著石拓放在龍煙腰上的手。
私奔?他倒希望是事實,不過他還是溫和地說:「我們有事要出遠門不是私奔,還有你的口氣要改改,不許稱煙煙為狐狸精。」
同樣是女子,煙煙得體大方、不拘小節,凡事皆處之泰然;反觀桐兒任性胡鬧,完全失去她平素的婉約嫻靜,像個長不大的小女孩。石拓雖不想在她們身上作比較,但自然而然的他會心向龍煙,輕忽日益刁蠻的穆桐。
「煙煙、煙煙,叫得多好聽,分明是狐狸精化成人形來迷惑我的師兄。」穆桐以嘲弄的眼神睥睨龍煙。
「桐兒,我們還要趕路,沒時間和你閒聊。」他摟著龍煙要繞過穆桐。
而穆桐忽地跳到他們眼前張開手臂阻攔。「不許走。」
「不要鬧了,我們真的有急事待辦,你快讓開,不然師兄要生氣嘍!」他真的不想傷害她。
穆桐一點也不相信,「你別騙我了,有什麼急事要辦?」師兄和她一樣是無親無戚的孤兒,哪會有什麼事。一定是狐狸精慫恿他離開自己,好獨佔師兄的愛。
石拓不得已只好說出部分實情。「我要去查明我的身世之謎。」
「身世?」拓哥哥尚有親人在世?穆桐好奇心一起,「我也要跟。」
「你跟去幹什麼?」
穆桐理直氣壯地說:「我幫你調查身世之謎呀!」
嗄?石拓覺得頭痛極了,不自覺地繃緊手臂肌肉。龍煙察覺他的變化,知道該是自己出面的時刻,因為若是放任石拓這塊大石頭去解決,他們鐵會多一個煩人的跟班。
她以閃電之姿移動足下,纖手一揚點住了穆桐的穴道,令穆桐無法動彈半分。
「你、你會武功?」怎麼可能?穆桐驚訝不已。
龍煙輕描淡寫地說:「會一點,比你好上幾分。」她不是君子,也不屑君子行徑,反而喜歡耍兩手卑劣手段。
穆桐努力運氣想衝開穴道未果,氣得朝她大吼,「你快解開我的穴道,不然我絕不饒你。」
「嘖嘖嘖!我從沒看過待宰的恙羊氣焰這麼高,求人時口氣要溫和些,我膽子很小,禁不起嚇。」龍煙嘲諷道。
穆桐怒不可抑地罵道:「你……死狐狸精,我要剝了你的皮讓你現出原形。」可惡,她非宰了這狐狸精洩憤。
「慢慢地說大話吧。穴道三個時辰以後會自行解開,你就和山林中的風對話,我們不奉陪要先行一步。」一說完,龍煙大方地拉起石拓的手,從容不迫地離開穆桐眼前。
穆桐氣得緊咬牙根,拚命地想解開穴道但都無法成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心愛的男人和一名不要臉的狐狸精相偕離去。
☆ ☆ ☆ 兩人奔波了數日,就在距離長安城約兩天路程光景的小鎮上,一向在山林活躍的石拓突然病倒了,氣血虛弱地幾乎無法行走,只好暫時投宿休息。
石拓十九年來從沒生過病,沒想到一生起病竟來勢洶洶,連自詡神醫的龍煙都差點拿他沒轍,只好一再逼他喝水出汗,袪掉體內熱氣。
通常風寒一經染上後,多少會產生些抗體,但對沒生過病的百拓而言,就像要命似地連連高燒不退。而龍煙衣衫不解,徹夜照顧他,好不容易才讓他退了一點燒,恢復清明的神智。
石拓勉強張開艱酸的眼皮,感受到額頭覆蓋著冰涼的濕巾,眼前事物由模糊漸漸明亮,他看見在床沿忙碌的倩影,龍煙正小心地捧著一碗灰褐色的藥汁。
「煙……煙……小心燙手……」石拓強撐起身子,想下床接過冒著熱氣的藥汁。
「石頭,立刻給我躺下。」龍煙大聲一喝,他連忙把腳縮回床上。「生病要有生病的樣子,你真當自己是百病不侵的石頭?」
她看見床上的石拓滿懷慚愧之色,才稍微收起晚娘面孔,兩手接替著拿碗,免得被滾燙的藥汁燙傷了手指。
「我不是有意要染上風寒,煙煙,你不要生我氣好嗎?」他恨透這場不是時候的病痛。
以前在山上,即使是臘冬時分在外野遊打獵時,也不曾感染過半次風寒,怎麼這次一下山就病得不像話,還需要別人照顧?石拓對於當病人感到有些不自在。
他是哪只眼睛又看到她在生氣?「人吃五穀雜糧,難免有身體微恙的時候,我沒有生你的氣。」
「可是你吼得好大聲,我以為你在怪我生病拖累你。」他委屈地說。被她一吼,他的頭又開始打鼓。生病真難受,頭昏眼花外帶四肢無力。
笨石頭,她在心中暗罵。「因為你不聽話,生了病還想下床,所以我才吼你。」她可不希望他把腦袋摔得更笨。
「我是看藥汁好像很燙,想幫你忙嘛!」他一副很無辜的表情從眼角偷覷她。
「我手斷了嗎,要你雞婆。」龍煙口氣雖然不悅,但手卻輕柔地替換他額上已失去涼意的濕巾。「你給我好好地養病。」
石拓滿懷愛意地握著她的細潔柔荑。「你對我真好,從來沒有人對我這麼好過。」
「傻瓜,我常常罵你、吼你,又不准你這不准你那的,你還當我是慈眉善目的活菩薩呀!」她用溫柔的眼神凝望著他。
「你罵我、吼我都是為了我好,你在我心目中不是活菩薩,而是好心的仙子來豐富我貧瘠的心。」
這番感性的告白,讓龍煙感動不已,原來石頭也有心,只是藏得太深,一時放不開罷了,但這一發燒,竟把那顆心四周的石屑震碎掉,只保留一顆鮮紅跳動的真心,為她而鼓噪奔騰。
「看來你這燒發得正是時候,把你呆板木訥的蠢相全燒光了,腦袋也靈光多了。」她好高興他開始懂得說討人歡心的情話。
「我本來就不笨,是你太聰明了。」所謂明珠光澤掩蓋了璞玉華光。
他本來就不笨,只因常年待在山上,鮮與人交談,反應自然不如終日在人群中周旋的煙煙。再則除了為生計外,他閒暇時只看看書、練練武,根本不懂山下的人情事理,所幸他所接觸過的少數人,都是心存善意的好人。
「好吧!不笨的笨石頭,你該吃藥了。」龍煙手捧著藥碗想要餵他。
他不好意思地伸手要接。「我自己來就行了,我怕藥汁燙傷了你。」
「嗯,你不聽話?」她聲音一冷,眼神一瞪,害石拓的手停在半空中不敢把碗接過去。
「煙……煙煙,我是大男人,這樣子要人餵好奇怪,可不可以……」他用祈求的眼神瞄瞄她。
「不可以,生病的人沒有權利當大人,你最好乖乖地當模範病人,不然我不理你。現在,張口。」
一聽到心上人威脅不理他,石拓馬上乖得像只小貓,讓主人順順毛,一口一口把苦得要命的湯藥全權下肚。
也許湯藥中有定神的藥性,他藥才下腹不一會兒,就覺得眼皮開始沉重且猛打哈欠。
「困了?你再睡一下養養精神,病才好得快。」龍煙彎下腰,替他拉高被褥。
「別忙了,你休息吧,我沒事。」他不要她累著了,好聲好氣地督促她去休息。
龍湮沒理會他,逕自脫下鞋襪爬上床,掀開他棉被的一角窩了進去,順便拉開他的手臂,將頭枕於其上,一雙細柔的小手貼在他胸口。
石拓呼吸有些不穩,體溫似乎又升高些。「煙煙,你……你不能睡在這裡啦!」
她不在意地說:「給我一個理由。」晚上天氣有點涼,抱著他火熱熱的「暖爐」身子很舒服。
理由?「男女授受不親,不宜同床而眠,我們……呃!我們尚未成親,所以……」石拓囁嚅地說。
「所以閉上你的嘴,不要再吵我。我昨天看顧了你一夜很累耶,少當禮儀導師。」龍煙一點也不在乎那些世俗禮儀。而且她不知道照顧病人這麼累人,簡直比和人談判、論劍還辛苦十倍,她渾身骨頭都快散了。
「我不是……禮儀導師……」口好干,身子快冒火了,他無法忽視她放在胸口的手。
「安靜,我要睡了,晚安。」她把頭枕得更深,臉埋在他的左胸磨蹭了一下。
「你……唉!睡吧!我忍。」誰是病人嘛!她這簡直是非人的折磨。他真是無奈到極點。
藥性已完全散開,石拓收緊手臂摟她入懷,在她發上落下點點輕吻後,漸漸闔上眼皮,沒注意懷中女子露出一抹捉弄的笑意。
☆ ☆ ☆ 此刻的寧南王府正陷入一片愁雲慘霧中,府內大大小小臉上都蒙上一層哀愁之色;看病的御醫一位換過一位,但每人的動作皆無改變。御醫們皆先是信心滿滿地安撫眾人,察看病情後就鎖眉不語,頻頻在原地踱步沉思,接著便歎口氣,無奈地搖頭表示查不出病因而無能為力,最後暗示盡快準備後事。
老王爺李延昱一下子老了十來歲,焦急煩惱的臉顯得凌亂頹喪,不復往日爾雅卓倫的風度,只是一直握著愛妻的手而眼眶盈著淚。
「王爺,你要節哀順變,王妃這場急病來得凶,老夫實在有愧聖恩。」最後一位御醫——房至善感慨地說道。
「房御醫,難道真的無藥可醫了嗎?臻兒痛得臉色都發白了。」老王爺憂心地說。如果可以,他真想替妻子承受痛苦。
房至善一再翻閱手中的醫書,盼能從中得一提示,化解王妃體內的怪症。
「王爺,老夫只能開些減輕疼痛的藥方治治標,無法治本呀!而且……」房至善幾乎不敢直言坦誠。
寧南王爺夫婦鶼鰈情深,恩愛恆長,曾羨煞不少嬪妃公主,傳為佳話一則。
當年李延昱抗旨悔婚,堅持要娶心中所愛的江湖女子——龍香臻為妻,棄尊貴的大唐公主於一旁,惹得天子大怒,險些慘遭推出午門斬首之大禍。而當時適逢匈奴來犯,皇上令他待罪之身披掛上陣,結果將匈奴殺得鎩羽而歸,因此得以將功贖罪免除一死。
但公主實在愛慕李延星的威風挺拔,決意要嫁入李府,即使與人共夫亦甘於小妾之位,差點逼得李延昱要辭官回鄉終老。幸好長孫皇后體諒李延昱與龍香臻深情難移,因此勸退公主另嫁西域和番,並封當時的大將軍李延昱為寧南王爺,繼續為大唐捍衛疆土。
寧南王爺夫妻情分三十載,兩人很少分別,即使上戰場也同行,成為人人稱羨的神仙伴侶。
「御醫直說無妨,本王還挺得住。」老王爺道。
房至善猶豫了一下,決定據實以告。「此藥雖能止痛,但會加劇王妃體內的病勢,只怕拖不過三日。」
三日?老王爺不支地晃了兩下。愛妻急病無可醫治,愛兒也重傷臥病在床,教他情何以堪?
「王爺,請保重身體。國家社稷及聖上還需要你的輔助呢!」房至善連忙扶住他。
「唉!我老了。江山輩有新人出,我該讓賢了。」鷹若失侶,生不如死。他感慨極了。
早先幾年他就興起想帶愛妻同去邀游三川五嶽,看遍錦繡河山風光的念頭,只因皇上一再地挽留,遂令他暫緩行事。沒想到……沒想到愛妻會突染重病,生命垂危。老王爺不由得欷吁人事無常。
「王爺氣壯山河,單騎攻入匈奴大營的豪氣,汝今之輩有誰能望其項背,至少請為王妃珍重自己。」房至善再次請他保重道。
是呀!他還不能倒,只要自己一息尚存,他相信臻兒會平安無事、化險為夷。老王爺振振精神。
「爹,娘的病情可有好轉?」李暘拖著傷重的身子,出現在房中。
老王爺無助地回眸一視。「暘兒,你不好好躺在床上養傷,怎麼下了床?」他向兒子身邊的向景天點頭致謝。
「我的傷已無大礙,全是些皮肉疼痛。倒是娘親的病情每況愈下,身為兒子的我卻無力為其解憂。」李暘難過極了。
「別自責了,你要好好注意自己的身子。」妻子、愛兒全是心頭一塊肉。老王爺問道:「對了,向公子,龍姑娘什麼時候會到?」這是他惟一的希望。
「王爺切勿心急,最遲兩日內,她應該可以趕至長安。」向景天戰戰兢兢地回答,心中不住暗罵,死龍煙、臭龍煙,最好不要讓他遇到。
什麼藥材不足,她必須上白雲山上采罕見的靈芝來配藥,要他暫代一下「義務」。結果呢?出去就像丟了人似的,一個月內音訊全無,害得他像人質一般被困在王府裡,每天提著心吊著膽,生怕一個疏忽,連命都要送給王府。她設計他的大仇,他非報不可。
「是嗎?那我就放心了。」老王爺深情款款地注視昏迷中頻頻呻吟的妻子。「暘兒,你知道是誰下的手嗎?」他指李暘受傷一事。
李暘看了看扶住他的向景天,以敷衍的口吻說道:「孩兒不知,大概是些山野盜匪吧。」
「這些山野盜匪也太猖狂了,連寧南王府的世子也敢動,等你娘病情好些,我立即上朝面稟皇上圍剿。」老王爺氣憤填膺起來。在這大唐盛世,竟有盜匪流竄,不僅為了自身安危,也為了黎民蒼生著想,一定要全數殲滅。
「呃,爹,這件事我和向大哥處理即可,不用驚動聖駕。」家醜不可外揚。李暘連忙說道。
向景天翻翻白眼在心底大罵,這是他們的家事與他何關,幹麼拖他下水?為此,他和龍煙的恩怨又記上一筆。
「是嗎?你要量力而為,不可逞強,多和向公子學學。」老王爺希望兒子能學向景天在談笑中即能控全局的才智。
「孩兒知道,一定會多學習向大哥的好本事。」李暘點點頭。若不是向大哥的及時出手,他已是一具了無生息的屍體。
全怪他太急躁,一時忍不住氣向大哥質問娘親病情加劇是否是大哥所為,因此引起大哥的殺機,不惜高價買通殺手,入府欲取他性命。雖然他一再退讓,並揚言絕不與大哥爭王爺之位,但大哥仍心存歹念,找機會要除掉心中的芒刺。
而他為了不想讓爹親為難,故而謊稱是在郊外遇刺,一緩一蹴即發的緊張感。
向景天輕笑著搖一搖羽扇。「老王爺客氣了,在下小小才能不足掛齒。」若論起莊裡那四座冰山的本事,他只能豎起小指當卒子,不敢受此謬讚。
「唉!希望龍姑娘能早日到達長安。」老王爺溫柔地撫去愛妻頭側冒出的冷汗。
李暘和向景天也這麼希望。只是李暘盼龍煙早日到來,以解母親的苦難。而向景天則是希望她早點滾回王府,好讓他出一口鳥氣。
不知道琉璃和寶貝兒子可好,他真是想死他們母子了,所以,他自動地再對龍煙加上一筆。向景天哀怨地想。
☆ ☆ ☆ 王府中哀傷之色雖濃,但有一處卻洋溢著得意的驕婪之氣,正惡毒地等待王妃殞亡、二世子辭世,最好連老王爺也因此悒鬱傷腑而亡,一家子在地府團聚。
王府一側獨立的樓閣裡正坐著一位陰邪的男子,年約三十上下,長相俊美秀朗,但因心胸狹隘自滿而失色三分,故顯得有些陰沉乖僻令人生寒。
在男子身後有四位妖媚多嬌的侍妾服侍著,有人殷懃地遞茶煽風,有人諂媚地捏腳發嗲,或是投懷送抱嚶喘吟哼,極盡挑逗地表現出媚態以博取男子的歡心。
「大世子,事情出了一點意外。」一名黑衣人不知何時潛入樓閣內,沮喪地隨意一坐。
「意外?說!」李顯阡冷冷地揮退侍妾,臉色一凜地睨向黑衣人。
「還不是斜劍山莊那個向景天,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擋了刺向李暘心窩的一劍,讓他逃過一劫。」黑衣人報告。
「又是他來壞事。」李顯阡忿忿地說。可恨的向景天,真該連他一併除去。
黑衣人也忿忿然地重拍桌面。「以為走了個大美人龍煙就能得償宿願,沒想到她布了個暗樁在李暘身側保護他,心機真是深沉。」
龍煙人美得宛如勝雪白梅也就算了,沒想到醫術更是一絕,武功路數也怪異難敵,更可怕的是聰智過人,有著一眼即能看透他人心中事的銳利目光。
天底人才貌雙全的女子少見,但能具備氣度和風采的女子更少,為何此等人才不能為己所用。李顯阡不禁遺憾地想。
「王妃的情況呢?中了催心蠱應該活不久了吧?」他不相信有人解得了此蠱。
黑衣人冷笑地解開頭上的罩布。「雲南苗族的催心蠱可不是一般毒,想解可不容易。」
黑衣人少了遮掩後,黑布下的面孔竟是屬於一位清麗甜美的女子,但看似無害的小綿羊卻包藏禍心,其為虎作倀的手段甚至比豺狼更凶狠。龍煙離去那日,她在李顯阡有意地引薦下,成為王妃的貼身侍女,因此有機會在王妃的飲食中下蠱。
「看來那女人死期不遠了。」李顯阡冷漠地說。
「好歹她也是撫養你二十幾年的「娘」,這麼詛咒自己的娘親早死可不太孝順哦!」女人嘲諷地勾起唇角。
李顯阡的眼神倏然一沉。「本來我只是做做樣子好逼走李暘那小子,沒想到她卻敏銳地察覺我在後面搞鬼。若她安靜的什麼都不做倒好,偏她知悉我的野心後還欲扶持自己的兒子繼位,甚至想把我的劣行公諸天下,我不除她心頭難安。」只要能達到目的,誰都可以被犧牲,一個撫養他長大的娘親又如何。
「人總是自私的,我看王妃撐不了幾日,你大可安心佈署一切。而且王妃一死,老王爺八成也活不了。」寧南王爺夫妻間濃烈的愛令人嫉妒,她想摧毀這堅固的愛。
李顯阡露出殘忍的陰笑。「靜玉,把人準備好,等王妃一閉眼就對李暘下手。」
「向景天呢?」
「他?嗯哼!擋路就殺。」
「是,大哥。」
兩兄妹的眼中有著凶殘的厲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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