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情畫意的大湖,岸畔低垂的楊柳,悠遊在湖面上三三兩兩的精緻畫舫,連湖裡的天鵝都悠哉得令人羨慕。
嘴裡吃著點心,杜小月笑得眼睛都瞇了起來。
坐在美麗寬大的船上,東方賀和康寧正在談天,而她則在一旁聽得起勁。
「……照我說,王爺只是想趕快抱孫子,你再這麼遊蕩下去,也難怪王爺著急。」東方賀喝了口茶,不急不緩地說。
康寧悠閒極了,眼皮子也不撩一下,溫和地笑了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爹,他是巴不得我趕快成親,然後安定下來;尤其是你這一向比我更遊戲人間的浪子,竟然也快成親了,他看得更是眼紅,甚至寫了一排他精選出來仍待字閨中的姑娘家名字,要我閉著眼睛隨便圈一個,我又不是呆子!」
「所以你就乾脆躲到外面來了?」東方賀唇邊帶著瞭解、戲謔的笑容。
「等你們的婚禮過後,我就出發到南方去,也許一年半載才會回來。」康寧早就打算好了,他可不想待在家裡乖乖地等著被安排。
東方賀知道康寧跟他一樣,明白自己要的是什麼。
「這個是不是就叫逃婚?」杜小月陡地笑吟吟接口。
對這位小王爺,杜小月早將他視為朋友。她滿欣賞他的豪爽,而且不知為什麼,他總讓她感到安心自在,她真的打從心底喜歡他。對他,似乎有一種莫名的眷戀,可這感覺又跟對東方賀的感覺不一樣,好奇妙!
康寧咧嘴露出漂亮的牙齒。「要這麼說也可以——姑娘,你想不想試試?很刺激、很好玩哦!」
刺激、好玩?!杜小月被這兩個辭兒敲得眼睛一亮,想也沒想便拍著手興奮地點頭:「好啊!好啊!我沒玩過耶,你教教我怎麼玩?!」
聽了她實在沒經過腦子過濾就說出來的話,兩個男人反應不一——
康寧呢,「噗」地一聲大笑出來;而東方賀則是含著似笑非笑的神情盯著她。
杜小月有點呆愣地瞪著反應實在古怪的兩個大男人。
「你們都吃錯藥啦?」她只能這麼問,她說的話有那麼好笑嗎?杜小月轉頭向東方賀,噘唇抗議著:「你們幹嘛都笑得那麼稀奇古怪?我可沒說錯什麼嘛!」
東方賀伸手撥開她額上的發,面露促狹意:「小丫頭,就算不滿意我,也不用說這麼大聲,現在連康寧也聽見了,教身為你未婚夫的我如何做人呢?」
杜小月真的迷糊了!一旁的康寧笑得更大聲了,簡直快將桌子翻過來似的!
惡狠狠地瞪著康寧,杜小月杏眼圓睜地說:「你真沒禮貌!人家說的話就算再怎麼聽不懂,也不能用這種笑聲來取笑。你不怕被嗆到啊?」
東方賀笑著搖搖頭,一手將她攬到身邊,摟著她纖柔的肩。
「我說,月姑娘,剛才你是問我什麼話啦?」康寧終於止住快沒命的大笑,調侃地問著杜小月。
「我說你們是不是吃錯藥了!」杜小月哼了他兩聲。
「不對,再上面那一句。」康寧可不願放過捉弄她的機會。
杜小月翻翻白眼說:「忘了!」她幹嘛那麼累得要記得上面那幾句?舒服地靠著東方賀結實的軀體,有他做強力後盾,她可不怕他玩啥把戲!
「你不是要我教你玩一種沒玩過的遊戲嗎?」康寧的嘴角不小心又向兩邊咧開了。
哦!她好像想起來了。對了!就是那些話讓他們變得古里古怪。
杜小月狐疑地瞟了他一眼。「是啊!這句話有什麼好笑的嗎?我收回來好了,免得你笑得抽筋可沒人會救你!」
康寧伸出一根食指搖了搖,笑得賊兮兮的。「不,不用了!我沒事,你要不要仔細想想我剛才是要教你玩什麼。」
她只記得刺激、好玩,至於玩什麼……杜小月搖搖頭。
「我說要教你逃婚,你就興奮地直要我教,怎樣,現在還想不想學?」康寧惡作劇地嘿嘿直笑。
「逃婚?!」杜小月一呆。「你是說要教我……逃婚?!」嗯,好像有這麼點印象……哪!難怪他會笑成那副德性,原來他是講逃婚的事!
哇——糗大了!也難怪東方賀會說那些話……
「是啊!想不到婚禮在即,我們的准新娘竟然當著准新郎的面說要逃婚……嘖!
實在令人萬分佩服新娘的勇氣,而新郎被拋棄的悲慘遭遇也不由令人同情啊!」康寧還有模有樣地唉聲歎氣哩!
東方賀在旁悠閒地喝著茶,就讓他們兩人拌嘴去。
管他王爺不王爺,杜小月伸腳就踹了他一下。「信不信我一腳踢你下湖去抓魚。」
康寧雙眉一挑,強壓住笑說:「把我踢下去,可就沒人教你怎麼逃婚了……」
杜小月「嗤」地一聲,撇撇嘴,睨了他一眼。「憑我的聰明機智,還用得著你來教我嗎?」
「是嗎?我跟你打賭好了,我賭你一定沒辦法逃婚成功!」康寧笑得跟什麼似的賊詐。
「誰說的?!哼!我……」被他一激,杜小月被挑起萬丈雄心,差點忘了自己是誰,也沒聽明白他的語意,就要一口反駁下來。
「嗯——」身畔的東方賀突地一手輕叩她的額,淡然卻又隱約含著一抹笑意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你要跟小王爺打賭你可以逃婚成功?丫頭,我是不是應該支持你?」
杜小月霎時醒起,不由暗暗吐舌,心裡直道糟!
眼珠子轉了幾轉,身子一擺,她把頭埋入他臂彎裡撒嬌:「哎呀!人家只是說著玩嘛!人家想當你的新娘子高興都來不及,怎麼可能做這種事呢?你說對不對?
都是他啦!他是嫉妒我們要成親了,見不得我們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才要使壞讓我上當,我們別理他了……」她偷偷對康寧扮鬼臉。
東方賀炯炯目光閃著耀眼的光輝,低頭看著她,氣沉神定說道:「你呀!說到玩就那麼高興,也沒仔細聽聽人家是說了什麼?我看你要是被人賣了都還不知道,小迷糊!」他又叩她的頭。
康寧微笑地看著兩人。
杜小月不巧瞥到他的笑臉,瞪了他一眼,哼了哼他:「都是你害的,你還敢笑?!」康寧搖搖手,馬上收斂笑容,決定一旁喝茶涼快去。
杜小月轉頭望向東方賀。「你不是認識很多姑娘嗎?介紹一個給他好了,讓他有一點事做,否則看他無聊得只能以閒晃為業,實在很可憐呢!」她有些異想天開。
東方賀笑了笑,拍拍她的頰。「你以為在塞布娃娃給他嗎?他跟我一樣,不是不要,只是他要的還沒出現,只要她出現了,他就會知道了……」
看了一眼一旁納涼的康寧,杜小月歪著頭,水靈靈的眼眸看著東方賀。
「他跟你一樣?那麼當初我們第一次見面,你就已經打定主意我就是你要的人嗎?」東方賀笑得燦爛,不顧還有其它人在場,低頭就著她朱潤的唇上一吻。
「是啊!就在你闖入我懷裡的那一刻起,我就打定主意了!你逃不掉,也不能逃,除了成為我的人、我的妻子,你已經沒有第二條路可以選擇,明白了吧?!」
杜小月羞紅了臉,因為她看到康寧正有趣地望著兩人笑,然後站起來走到船舫的另一邊去;臨走前,他還促狹地對她眨眨眼。
杜小月耳根一陣火燒般的燥熱,不由把頭緊埋藏在東方賀懷中,嘟嚷著:「他又在笑我了,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天哪!她可沒他的厚臉皮,當著旁人的面,竟能肆無忌憚地親吻她的嘴!
東方賀圈住她柔暖的嬌軀,朗聲一笑,捉弄她似的,俯首又在她唇上印了一吻:
「我的月牙兒,我當然可以!」
杜小月被他吻得臉紅心跳。推開他一些,又羞又嗔地睨他:「自大、霸道!」
東方賀捏揉她的下巴,嗤笑出聲:「在你眼中,我不都一直是個自大、霸道的人嗎?現在不是更證實了,嗯?」
杜小月捉住他的手,俏美的臉蛋上有一抹頑皮的神情,大眼靈活地一溜:「是啊!你不僅自大、霸道,又可惡又壞,我怎麼會傻到要當你的妻子?趁著現在還未拜堂,我看是不是要考慮一下小王爺的提議。嗯……逃婚!」東方賀唇角漾出一朵奇異迷人的笑容,眼神奇異溫柔地凝視著她,用著奇異和暖的語氣說:「那麼你可得詳細周密地計劃一下,別出任何一絲絲的差錯,要逃就要逃成功,千萬不要被我捉到。知道嗎?」
呵!別說逃婚了,現在沒在他的同意下,她連想踏出大門一步都難咧!而且不成功便要成仁,聽他的語氣就知道被他捉回來的下場一定會很慘很慘,她不過說說而已啦!
杜小月咋咋舌,嘻嘻一笑,手指刮刮他的臉龐。「我知道!就算我逃到天涯海角,還是會被你捉回來。那乾脆這樣,我帶著你一起逃好了!我們先逃到南方,我覺得南方天氣、山水很不錯,可以玩的地方也不少;然後我們再往西逃,那裡我從來沒去過,聽說那邊有壯觀的雪景,有黃沙滾滾、一望無際的沙漠,我想去看看……」她愈說愈興奮,簡直將逃亡當快樂之旅了。
東方賀不由哈哈大笑,而他豪朗的笑聲也引來康寧的探頭側目。
「你的意思是不是等我們將四方『逃』遍了,才可以回來?」他用力摟緊她,拍拍她的背,語氣儘是揶揄:「丫頭,你這哪叫逃亡?根本是想玩嘛!」
杜小月露出皓齒,盈盈而笑:「玩就玩!你說這計劃好不好?」
「好,不過得等我們成親後!」他笑著揉揉她的發:「我不是說了,成親後要帶你遊遍五湖四海嗎?你要是自個兒逃婚去,可就沒得玩了。你想想哪一個比較划得來,丫頭?」
杜小月擺出一臉無辜。「再怎麼跑也跑不出你的手掌心,只好乖乖接受你的安排嘛!我哪敢有意見?」
東方賀笑得愉快,眼睛燦亮地看著她鬧彆扭的小臉蛋。「是啊!你就把我當成強盜、土匪,既有自知之明,就乖乖等著當我的押寨夫人好了!」
☆ ☆ ☆
後院的大池塘四周盡植著飄逸雅致的垂柳,偶隨風起便若花絮拂動;而池裡綴著點點蓮葉,再加上悠閒遊動的魚兒……這一切令人看了不禁油然興起悠悠之心。只是,過午時……
一個人影在池塘邊若有所思的踱了一圈之後,很是興奮地迅速跑回房。一會兒,那人影一身緊身衣裳又出現在池塘邊,三、兩下脫了鞋子、白襪,然後身子一躍,很優雅美妙地往水裡「撲通」一跳。
池裡馬上一陣大騷動,蓮葉隨波劇烈地晃動,魚兒被驚得四處逃竄;可那引起池塘大騷動的罪魁禍首卻玩得高興極了!敢情有人將池塘當大澡盆玩啦?
嘿,不時傳來的拍水聲及咯咯開心的笑聲,早將剛才後院的靜諦氣氛完全破壞;
而這位讓池裡安穩慣了的魚兒嚇得半死的人是誰?這種瘋狂的事全東方府上上下下大概只有一個人做得出來——
杜小月!沒錯,就是她!離成親的日子只剩五天,所有人忙得團團轉,就杜小月閒得發慌,經過池塘時,竟異想天開地想下去玩水。
雖然快秋天,天氣轉涼了,剛才下水也差點被凍斃,可充分發揮玩的精神的杜小月,一會兒已經玩得不亦樂乎,根本忘了冷了。後院是她住的閨房閣樓,除了伺候她的人,沒有重大的事,這裡可是常人止步的地方。所以杜小月倒也不怕讓人看見,只顧盡情地玩耍。
小雲一踏進後院,被左方激烈拍打的水聲嚇了一跳。等她定眼一看,見著池塘裡的景象時,不由驚駭得大叫,並且趕忙衝到池邊。
「天哪!小姐……小姐你怎麼會掉下水?小姐……」小雲慌張地跑到離杜小月最近的池邊,仰出身子伸長手要拉她。
只見杜小月正驚慌地在水中掙扎,身子一直往下沉,她也看見小雲了。
「……我……我的腳抽筋了……小雲……」杜小月只想到玩,下水忘了做做運動暖和身體,怎料到腳竟抽筋。她盡力掙扎著要游上來,可腳下的疼痛阻礙了她的行動,連嗆了好幾口水,她繼續往下沉……
「小姐……小姐……」小雲構不到杜小月,也根本不會游泳,只能急亂地在旁邊喊。
杜小月已經整個人沉下水了。小雲驚銳的尖叫聲,終於引來了正經過後院的家丁。等那家丁將杜小月救上來,全身濕濡的她早已昏迷過去,僅剩一絲微弱的氣息……
黑暗!她似乎一直沉墜在無邊無盡的黑暗中。她的意識若隱若現、若有若無,宛如等待重生的嬰娃般。過了沒多久,她的意識緩緩甦醒,她彷彿被灌入了「感覺」,可黑暗仍是黑暗,她感覺到一股燒灼的疼開始在侵襲著她的意識。
那種極端不舒服的熱度侵佔了她原本安穩的意識,喚起了她的「感覺」。她只想躲回舒適沒有疼痛的黑暗,可那「感覺」緊追著她不放,那愈來愈熱的感覺緊緊追迫著她。黑暗被擊潰地一直褪一直褪,而一點微妙的白光正逐漸擴大,直至黑暗盡褪,那一點白光陡地大熾——杜小月醒了!她悠悠然睜開眼睛,茫然地瞪著頭頂上的輕紗薄帳,此刻腦中全然純白,無一絲思緒。
「喀啦」一聲輕響,陡地擊破她的空白,也擊破一室的靜。
所有的知覺、所有的回憶倏如潮水般全部湧填回她的腦子——她想起來了!
她跳下池塘玩水,然後她的腳抽筋,她在水裡掙扎,然後所有的水如千斤重擔般的朝她壓蓋……
而現在,她躺在這裡?!
一個人影輕輕悄悄地走近,一張清秀的臉龐探向她。
「小……小姐,你已經醒了!」驚呼聲在看見床上的杜小月正張著清澄的大眼盯著她時響起,那是服侍杜小月的婢女小雲。
杜小月想起來,可是卻發現自己全身使不出一絲力,她的力量好像被抽乾了一樣,一滴不剩。她所能做的,竟只是微微地動一下手指,而這動作就已耗盡她所有的氣力。這怎麼回事?
「……小……雲……」她喊,可聽在她耳中竟成低低的喃語。
小雲見她醒來,早已高興得一轉身又跑出去,邊喊:「小姐終於醒了,我要趕快去通知主人!」
到底怎麼了?她被人救上來了是不是?而且安然無恙地躺在她的床上;可為什麼她覺得好像跑了十天十夜似的,全身虛軟無力動也動不了?她醒來,小雲就高興成那樣,難不成以為她永遠醒不來呀?
腦中思緒一轉——她玩水玩到被救上來的事,東方賀一定知道……哦,糟了!
她一定會被狠狠罵一頓!原本想偷偷地在池塘玩水,然後再偷偷地上來,他絕對不會知道,可現在……哈哈!她——慘……了!
杜小月突然覺得好渴哦!吞了口口水,眼睛巴巴地盯著桌上的茶壺卻無計可施。
天哪!她要水、水、水啦!
想不到她杜小月淪落到被擺平在床上,盯著眼前的水卻只能用眼睛喝的地步。
哇嗚——好可憐喲!她是不是被點穴,還是被施了妖法啦?!
前面的門突然「砰」地一聲被推開,一陣穩重的腳步聲走了進來。
東方賀!光聽腳步聲就知道是他!
杜小月心猛地一跳,想到玩水的事,直覺反應是馬上將眼睛閉上,裝睡!
腳步聲穿過小廳,直朝她的床邊而來,最後,腳步停在她床邊。
杜小月動也不敢亂動,事實上是動也動不了,屏著呼吸差點就窒息了。她知道東方賀正俯身看著她。而那彷彿被緊緊盯視的感覺讓她緊張。
床的一邊軟軟地陷下,然後她的額頭乍然被一種溫熱的物體覆滿。杜小月嚇了一跳,差點將眼睛張開,但她驀地明白,覆在她額上的溫熱正是他的手掌。
另一個腳步聲也急急地走了過來。
「小姐……咦!小姐不是醒了?怎麼會……」那是小雲的聲音,而且是全然疑惑與不解的語調。
「也許是你眼花了。」東方賀低低的嗓音刷過她的耳畔,杜小月不由心跳加快。
小雲的聲音不確定:「剛才我進來,看見小姐張開眼睛看著我……我想小姐昏迷兩天終於醒了,才高興地趕快通知主人……難道真是我眼花了?」
杜小月乍聽到小雲說她昏迷了兩天這話時,心裡不免一陣困惑。她的頰這時被溫暖的手輕柔地拂過,她強忍著想張開眼的慾望。
「嗯。」東方賀的聲音異樣的柔和:「你現在下去把藥煎上來,這丫頭該吃藥了……」
小雲退了下去。房裡忽地變得很靜很靜,靜得杜小月只聽到自己的呼吸聲。氣氛似乎突然很詭異……太沉、太靜了!
她知道他還沒離開,他在做什麼?
杜小月忍不住偷偷將眼睛打開小小的一縫,可這一睹之下,趕忙又驚又悸地閉回眼。倒不是她看見什麼妖魔鬼怪,而是她這一張眼,竟乍然驚見有一張正貼近著她不到幾吋的男性面龐……東方賀!
光這一眼就夠她心頭狂跳不已了,他灼灼如炬的眼神似乎瞧出了什麼,而他的氣息此刻正輕拂在她的臉上。
「你這丫頭,竟然將池塘當浴池跳下去玩?沒被我知道也就算了,你還敢玩得出事?若不是有人經過,你這條命就沒了!如果怕被我打屁股,你就繼續昏迷下去,丫頭……」他輕輕地說,可語中明顯的某種警告,惡唬唬地讓杜小月直在心裡慘叫一百遍。
他根本早就知道她已經醒了嘛!
杜小月睜開眼,立即望進一雙銳利卻又溫柔的深沉黑眸裡。
東方賀靜靜盯著她。
杜小月輕噘小嘴,回視著他。「你真壞!」她的聲音依然虛弱無力,可是東方賀仍聽得仔細。
他唇角瀟灑地一彎,勾出一個迷人的笑意,一點也不詫異她的突然醒來。
「跟一個玩水玩到被救上來,讓人擔心了兩天的丫頭相比,我這哪算得上壞?」杜小月全身仍舊軟弱無力,沒法用行動表示抗議,只好用聲音表達。「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哪知道腳會突然抽筋嘛!而且池塘又那麼深,我怎麼構得到底?你以為我喜歡被淹死啊?」想起那一刻,杜小月仍心有餘悸。
東方賀瞧出她神情閃過一絲的驚惶,眼神不由柔化了下來。
「我確定我也不喜歡。」他將她半扶了起來,低頭審視那張美麗而蒼白的小臉。
「我也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可是你覺不覺得在池塘裡游水是只有魚兒才能做的事?」
「嗯!」她只能點頭。
「那你幹嘛跳下去湊熱鬧?」
「無聊嘛!」從他的表情看來似乎沒什麼危險了,杜小月才敢大膽地說:「其實我已經下去玩好幾次了,還不是每次都沒事,只不過這次出了點兒差錯……我保證下次絕不會再發生這種事……」
東方賀露出白森森的牙齒笑著:「還會有下次?你的保證通常只會維持到你下次又興致勃勃地跳下去玩水之前……」
「那我發誓好了!」嘖!她的信用就這麼低嗎?杜小月不服氣地瞪他。
「不,不用了。」他搖搖頭,不急不緩地說:「我已經命人將大池塘改成小池塘。大小足夠你泡腳,不小心掉下去只能淹到膝蓋,所以你可以盡量玩沒關係!」
杜小月瞠目結舌地直盯著他,簡直不可置信地低喊:「你——你不可能真這麼做吧?」
東方賀低頭,溫暖的唇在她微啟的唇瓣上逗弄地輕觸了一下。「怎麼不可能?
我現在就抱你出去看看你的新池塘,如何?」他低沉的嗓音半是認真半是戲謔,作勢要抱起她。
杜小月慢慢感覺力氣回復了些,只是跟他比仍差得多。她兩隻小手抵著他的胸膛要推開他,卻被他當成在摩挲。「我才不要!人家不過是玩水不小心嘛,你竟然狠心將它弄掉!你好壞心,你是個大壞蛋!我討厭你,你走開啦!」她直嚷。東方賀睇視著她忿嗔的臉蛋。輕輕一哼,一手攫起她的下巴,英俊的面龐佈滿沉凝、肅穆的神情。「知不知道你差點連命都沒了?你被人從水裡救上來,幾乎就只剩半口氣,幸好還來得及救;可是偏偏在這時候你又染了風寒,原因就是因為你好勇地在這種時節游水,高燒不止,所以才又昏迷了兩天。你知不知道你讓所有人、讓我擔足了心,怕你一直高燒不退、昏迷不醒……我看我真是個白擔心你的大壞蛋了!」杜小月也知道自己不對,可就是彆扭地拉不下臉來道歉,低下頭,無言。
東方賀微哼了聲,突然放開她,站了起來往門外走去。
杜小月一怔忡,抬頭看著他一徑步向門外的背影,直覺開口喊他:「你要去哪裡?」東方賀腳下一停,回頭看了她一眼,那幾乎沒什麼感情,宛如看陌生人的冷淡眼神讓杜小月的心一驚。
他只看了她一眼便又轉頭走了。
「你別走……你留下來……」從認識他以來,杜小月第一次看他用這種眼神看她,沒有笑意、沒有溫暖、沒有感情,她心頭沒來由地一慌,使盡全力朝他喊。
東方賀聽見了,他的腳步一跨,仍繼續不停往小廳步去。
看不見他,杜小月更急亂,知道他要出房門了,彷彿怕他這一走就要永遠丟下她不管似的,杜小月倉皇失措地要溜下床追他。可是她忘了自己剛病癒,身子虛弱得根本連站也不能站,只一滑下床,雙腳還沒來得及站穩,就軟跪了下去;而且又很不幸地在跌下時,頭「叩」地一聲撞到了擺在一旁小茶几的桌角。
好痛!杜小月趴在冰冷的地板上,暗暗叫苦,一手按著頭,腦子一陣暈眩;只是她還沒從這混亂中清醒,下一刻卻發現自己的身子正被騰空抱起,然後停靠在一個堅實的物體上,最後被安置回一切紊亂的起始點……她的床上。
「你回來了?!你別離開我,你別走嘛……」看清那正在輕揉著她的頭的人竟是東方賀時,杜小月又驚又喜地馬上抱住他。
東方賀眉峰微蹙。「誰教你下床的?身子還未完全恢復竟敢亂跑,而且還去撞到頭……」他責怪地瞪著她,手下可也沒忘記輕撫她的頭。「頭撞到這裡是不是?」
「你不會離開我是不是?」杜小月抱得他緊緊的。
「你的頭不疼嗎?」光聽剛才那聲音就知道她撞得不輕,但已夠令他心驚膽跳了。這小丫頭實在是無法不讓人時刻擔心。
「你還沒回答我!」杜小月不滿地噘著嘴。
「丫頭,我什麼時候說過要離開你了?」東方賀輕歎口氣。
「那你剛才為什麼不理我?我喊了你好幾聲耶!可是……你……你都不理我……你……你好狠心……」說到最後,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可憐,哽咽了兩下,眼淚竟不受控制地唏哩嘩啦流下來。這麼一來,杜小月乾脆「哇」地一聲,放聲大哭起來。
通常哭的人比較大,這下,東方賀只得忙著撫慰她。
「別哭!別哭了!我剛才不過想去拿你要喝的藥……」原本想藉著那時間讓她靜下來好好反省、好好想想,沒想到反被她曲解成狠心之人。
杜小月伏在他身上,漸漸止息了哭泣,她仍不斷地拍搐著,抬起哭得紅紅的眼看他。「我……我以為……以為你要……離開我……以為你……不理……不理我了……對……對不起!我不……不應該說你是……是大壞蛋……我才是大壞蛋……對不起嘛!」
東方賀聽她這番「含淚的告白」,心下不由一鬆,一手輕輕拭去她滿臉的淚,凝視著她緩聲道:「在我的保護下,竟然還讓你發生這種事,其實我也有錯。這兩日我忙著婚事,忙著要盡快處理完生意的事,一直把你疏忽,所以才會發生這事。
月牙兒,我只希望你快快樂樂、平平安安,明白嗎?」
杜小月哪不明白其實他也是用心良苦,也全是為了她好;但她只顧著玩,往往沒注意安全問題,將他的叮嚀放一邊。
這時小雲敲了門端著藥進來了。
「又要喝藥?」杜小月看到藥,臉馬上垮下來。接過碗,東方賀微笑著:「你要自己喝,還是我餵你?」
他怎麼不是問她要不要喝?他雖然微笑著,可杜小月明白,不管她要不要、想不想,這碗藥是非喝完不可!
杜小月皺皺眉,一聞那藥味就知道很苦。她計上心來,一手扶著頭,然後呻吟一聲便往枕上倒。
「唉呀!我的頭好痛,我要睡了……」她閉上眼睛。
小雲一路偷笑著悄悄走出去,她知道主人一定有辦法讓小姐乖乖喝下那碗藥。
東方賀又好氣又好笑地看著躺得好好的杜小月,他當然知道她在玩什麼把戲。
剛才沒聽她喊頭痛,怎麼一聽要吃藥就犯疼?分明是想耍賴抵過!
「月牙兒……」
「……我睡著了……」
「既然你睡了,那有一件事就等你睡醒再告訴你好了……」東方賀唇角勾勒出一抹蕩人魂魄的笑容,可眼底卻閃過一絲狡獪,他慢吞吞地說。
「……」杜小月不安地動了動,可還是沒張開眼。她是很好奇啦,可是跟喝苦藥相比,她倒寧願「睡醒」了再知道。好,就繼續裝睡吧!
「好吧!你好好休息,你那位朋友方映色姑娘的事,我就不說了……」東方賀故意吊她胃口,說完便站了起來。
杜小月聽到「方映色」三個字,倏地張開眼坐起,伸手拉住他的衣角,又驚喜又急促地問:「你說映色嗎?她怎麼了?你為什麼會突然提到她?」
「咦!你不是睡著了?」東方賀笑得賊詐,明知故問。
「我醒了!」杜小月臉不紅氣不喘地回他,又拉拉他的衣服。「我要知道映色的事,你一定知道什麼……」東方賀重坐了下來,手上仍端著那碗藥,盯著她,點頭。「我當然知道!」舀了一口藥汁湊到她嘴前,他笑瞇瞇地說:「等你喝完這碗藥,我再告訴你,我知道的!」杜小月厭惡地瞪著面前的藥,再抬頭看著他,不滿地嘟嚷:「就愛威脅人!」
不滿歸不滿,可為了知道方映色的事,她還是捏著鼻子張口喝了。
等終於喝完了藥,杜小月便迫不及待地追著他問。
「在你生病的這兩日,方姑娘來信說數日前已前往京城來,大約明日傍晚會到,我已派人前去接應她了。」東方賀說出這個消息。
早忘了方才喝藥的痛苦?杜小月又驚又喜地眼睛一亮。「你沒騙我?映色真的要來?!」
映色,一個多月不見的映色!想到自己已離開她有一個多月,在青石鎮的師父、師姊現在不知過得好不好,想不想她?映色不知有沒有什麼改變……
「她信上是這麼寫的,沒錯。」東方賀捏捏她興奮得映著紅酡的頰,笑了笑道:
「方纔還不想吃藥咧!你看看你,再不趕快把身子養好,瞧你這病弱的模樣可要怎麼見人?人家還道我欺負你呢!」
杜小月心情大好,在床上跪直,兩手淘氣地圈住他的脖頸,惡作劇地眨眨眼道:
「你本來就欺負我!要讓映色知道你老是欺負我,她回去一定會告訴我師父,然後我師父就不會讓我嫁給你了……」
東方賀抱住她的纖腰,邪也似的看著她,將一張俊臉湊近她,又低又緩又沉地說:「來不及了!三天後就是我們的婚禮,就算你師父想反對,也來不及了……」
凝視著她,他的眸珠陡地閃過一抹異樣的火焰。
杜小月回視著他,瞧著他一瞬也不瞬盯著她的凝然眼神,她的臉頰一陣燥熱,心跳竟又加速。他渾身散發出一股愈來愈強、屬於男性的熱力正逐漸將她包圍;她有些眩惑地不由抿了抿唇,由心底升起那股奇異的熱氣,正迅速竄向四肢百骸;她的手不禁將他圈緊,柔軟的身子更加貼近他。東方賀似乎從她眼中瞧出了什麼,而她無心的舉動更讓他原本壓抑住的慾火倏然一熾!
「該死!」他一聲低咒,然後傾前狠狠地吻住她。
杜小月完全迷失在充滿他的氣息裡,而且身體裡有一股熱力正不斷地攀升,那燥熱似乎只有他才能為她解……
突地,東方賀將她推開。
乍失他的溫熱,杜小月不依地又挨向他。
「丫頭!我的自制力可是有限的……」東方賀方才猛然驚醒,這才發現兩人竟滾在床上,而她的衣衫已被他解了一半,露出裡面撩人的肚兜。
天哪!他一向引以為傲的自持力跑哪去了?該死!
瞧她面赤如醉的嬌靨、半合迷濛的眸珠、微啟逗人的朱唇,東方賀在不克自持的一剎那,迅速恢復明淨的意識。
將她扶坐了起來,拉好她身上的衣衫,東方賀歎了口氣:「月牙兒,你再靠過來,我可不敢保證不會對你做出只有洞房花燭夜才能做的事……」
杜小月有一點兒明白剛才發生了什麼事,可瞧他一副無奈的模樣,她倒覺得好玩。
「洞房花燭夜要做啥?」她又偎進他懷裡,興匆匆地問,她真的不知道嘛!
東方賀總算沉靜下來。瞧這猶不知天高地厚、不解情事的小丫頭,心中煞時充塞又憐又愛的情緒。
攬住她,低頭凝視進她好奇靈黠的眼,東方賀的唇邊不由浮現出一抹神秘、莫測高深的笑意。「那天晚上你就會知道了,丫頭!」
「現在不能讓我知道?」她嘟起嘴,不滿地扯著他的衣襟。
東方賀笑得更古怪了。「我想我還能再忍耐三天……」「欺負人!」杜小月握起拳頭捶他。「不說就不說嘛,哼!」
☆ ☆ ☆
第二日清早,康寧即到東方府探望杜小月。
「看來你也好得差不多了……」杜小月落水那日,康寧正好也在東方府,所以聽說她已清醒,他立刻過來看望她。
下人奉了茶便自退下。
杜小月休息了半天,體力早也恢復得快完全了,又回復了她活潑好動的本性。
她嘻嘻一笑地回答:「吃得好好,睡得飽飽,再不好得差不多,未免太對不起自己了!」
「你今天好像特別高興,是不是因為快成為東方夫人了?」康寧瞧她又恢復活蹦亂跳的樣兒,心裡不由鬆了口氣,調侃她。
杜小月瞟了一眼在一旁愜意地喝著茶的東方賀,對他扮了一個鬼臉。
「才不是!」她笑瞇了眼,愛笑的唇角漾出迷眩人的弧度。「今天傍晚我的好朋友要來到這裡,我已經好久沒看到她了,我當然很高興!」
康寧點點頭,然後向東方賀踱去,因為他已經擺好一盤棋等他了。
杜小月眼珠子活靈地一轉,彷彿突然想到什麼主意似的,搬了張椅子也跟著坐了過去。
「康大哥,你今晚有沒有空?」她笑得天真無邪。
東方賀睨了她一眼,聽出其中強烈企圖的前兆。
「有!」康寧只分出半分心思回答她,剩下的全在手中的棋子上,渾然不知那「天真無邪」的杜小月已「好心」地為他計劃了什麼事。「既然有空,那我可以邀請你晚上過來一起用飯嗎?」杜小月笑得更可愛了。
康寧仍然毫無半點警覺心,下了一個棋子朝東方賀進攻,心不在焉地漫應了她:
「好!」
「康大哥,我的朋友叫方映色,她又溫柔又善解人意,女紅、烹調、女孩兒家的手藝她統統會,她可是我們青石鎮的大美女呢!你要是看到她,一定會喜歡她的,我跟她比是差太多了……」
把康寧跟映色送作堆——嘖!真是好主意!
康寧眉頭一皺。眼看被東方賀吃了快半壁江山,手上一個子兒下得可猶豫了。
東方賀還可以很悠哉地偏過頭看杜小月,似笑非笑地道:「丫頭,你想改行當紅娘?」
杜小月抿著唇笑:「當一次過過癮嘛!」
東方賀一手輕叩了下她的額。「別亂來!」他笑斥道。
這時康寧好不容易終於下了滿意的一子,鬆了口氣,抬頭看著東方賀:「換你了!」杜小月心裡不停盤算著,看著康寧,然後露出一個很燦爛、很……賊詐的笑。
下了兩盤棋,東方賀、康寧兩人各贏一盤。
接過了杜小月遞給他的茶,康寧這才有機會打量她,然後怔了一怔,若有所思地道:「我一直覺得在你身上好像發現了一件很奇怪的事,可是又一直說不上來,這下我總算知道是什麼了……」
杜小月好奇地問:「奇怪的事?我有什麼好奇怪的?」嘖!當她是怪物嗎?
康寧手指指向她胸前的月牙型練墜。
「就是你頸上掛的這月牙墜子!我說不上來……就是有一種模模糊糊的印象,好像在哪見過……」他又皺眉。不知為何,覺得那墜子似乎關係到某件很重要的事。月牙?他到底在哪見過……
「這練墜子是我從小就戴著的,可也不值什麼錢,你要是高興的話,隨隨便便就可以打上百八條跟這一樣的。我看你一定在別的地方也看了跟我這一樣的練墜,才會有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杜小月將練墜拿在手上把玩,不覺得有啥稀奇。
康寧又盯著那月牙練墜好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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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自Pinepro's Ga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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