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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靖公主來到南國已經半個月了,而這半個月來,她和堯殿下見面的次數竟寥寥可數。
  寧靖一直很清楚,她雖然喜歡祁堯天,可他對待她的態度永遠只維持在禮貌上的不慍不火。就算每回她來宮裡,她費盡所有心力纏著他、吸引他的注意,他仍是無動於衷。儘管他翩翩瀟灑、風流不羈,卻從未聽人說過他曾為那個女子投注心思;而她也以為,只要她夠努力、夠積極,他總會有看上她、愛上她的一天。她不知道那天究竟在什麼時候,但她願意等,可她卻絕不容有阻礙她的人出現……
  近日王宮內傳言四起,說堯殿下已有納妃的打算;而更傳奇性的說法是──南國未來的太子妃竟是近來引發眾人關注焦點、堯殿下的貼身護衛曲弄鷹。寧靖不願相信,卻又不得不相信。
  從各種跡象顯示,曲弄鷹對於堯殿下而言,果真具有某種特殊的意義;而最令眾人對這點更加深信不疑的證據就是——曲弄鷹住進了離太子東宮最近的芷園,而它是只有未來太子妃才有資格居住的地方……
  寧靖不甘心,更不相信自己會輸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女人手中。她是北國最尊貴的公主,而曲弄鷹充其量不過是個下人,她憑什麼能得到堯殿下的另眼相待?
  盯著眼前因任務失敗而神色恐慌的侍衛,她的怒火更熾!
  打從那日因紙鳶事件受曲弄鷹的侮辱起,她就下定決心非報這仇不可。雖然那只該死的鷹沒死,總算也給了它一點教訓,至於下一步……
  寧靖沉黯著表情,美麗的眸子閃著深思的光芒……
          ☆          ☆           ☆
  瑰麗的宮殿大廳中央,在絲竹樂聲的伴奏下,數名曼妙的舞孃婆娑起舞的美麗姿態,吸引了絕大多數人讚賞的目光;再加上美釀佳餚,觥籌交錯的景像帶動了整個大廳熱鬧歡樂的氣氛。
  高高的階台上坐的是堯殿下,而在他左右身側,各坐著北國寧靖公主和曲弄鷹,再依序下去,則是受邀參宴的文武大臣。
  寧靖公主艷麗非凡,早在一出現時就令所有人驚艷不已,而她偎坐在堯殿下身側,貼著他幾近大膽的舉止也頻頻引人驚奇側目;而另一側的曲弄鷹,即使只略施胭脂,一身輕淡黃衫,可掩不佳清逸絕俗的容光,卻也輕易攫去人心。相較於寧靖公主的大膽,曲弄鷹對堯殿下則顯得疏遠而冷淡;她雖被安排坐在他耳畔,卻盡可能在迴避他的接觸。
  曲弄鷹痛恨待在這裡!
  傍晚,祁堯天就派侍女通知她,要她參加今晚特地為寧靖公主所舉辦的宴會——她拒絕!她寧願陪鷹奴,也不要去參加什麼宴會。她並不屬於王宮中人,又不喜歡那種浮華喧鬧的場合,她沒有理由虐待自己。可是,祁堯天根本不容她拒絕,時間一到,他竟親自來芷園「押」著她到現場,而且還非要她侍坐一旁不可。
  寧靖公主投向她以殺人似的敵意目光,是當場激起她留下來的原因;至於她故作媚態、依著堯殿下頻頻撒嬌的舉動,直令她想捶人。
  「……殿下,人家來到你們國家也有好一段時間了,你好像都沒時間陪人家四處逛逛……」寧靖嬌懶著聲音。
  「這倒是真!」沒推開她靠過來的嬌軀,祁堯天啜飲手中美酒,似笑非笑地睇睨著她。
  寧靖燦笑如花:「那你明日有時間了?」她不無期待地仰起美麗的下巴。
  「公主,你想去哪兒儘管開口,我王宮裡還有好多人隨時等候你差遺……」他的笑容裡擁有誘人的魅力,使人甘於臣服。
  「不,我只要你陪!」寧靖心蕩神馳地愈加貼緊他。
  祁堯天驀地伸手,攫住曲弄鷹的腰,及時阻止她的離開。她嚇一跳地轉頭看他,而他卻仍若無其事地對寧靖公主露出迷人的微笑。「就是為了彌補這一點遺憾,我才特地為公主舉行了這一場晚宴,希望你會喜歡。」他墨黑的眸裡閃過一抹詭譎的冷芒。
  寧靖也看見了堯殿下將曲弄鷹幾乎緊攬入懷的親密動作,她的表情一僵,嫉妒和忿恨的心火倏地席捲了她。
  「殿下,既然這是為我而辦的晚宴,那麼……」計上心來,她突地再次漾開艷傾眾生的嫵媚笑容。看了曲弄鷹一眼,然後視線與祁堯天對焦。「我可有權拒絕某些人出現在我的晚宴上?」
  曲弄鷹以為他只顧著和公主說話,根本無暇注意她;正想一走了之,卻沒想到他的神經敏銳得不像話,而且竟不避諱地以這種方式在大庭廣眾之下阻絕她的去路。她又驚又羞,試圖扳開他橫攔在腰上的鐵臂,可沒想到後果卻是他反用力將她整個帶進懷裡;就在掙扎之際,她耳邊還聽清楚公主說的話。
  曲弄鷹掙動的身子不由靜止住——她知道她說的人是誰。倔傲地一抿唇,她的眼睛忍不住凝注上祁堯天。
  祁堯天唇色緩緩扯出一抹邪也似的笑意,漫不經心地將手中的酒湊近懷中人的小嘴前,以只有她聽得到的低音迸出一字:「喝。」
  她不喜歡喝酒,所以她不肯張口。
  「公主心寬量大,相信在場眾人都不致有令你介懷者,是嗎?」祁堯天淡然的幾句,便成功地令寧靖語塞;而他睿智深意的眼光只與她短暫交會,便洒然舉杯啜了一口酒,接著低頭,封住曲弄鷹的唇。
  這大膽的一幕,立刻震撼了所有人——包括曲弄鷹。
  看寧靖被堯殿下兩句話怔得說不出話來的模樣,令曲弄鷹暫忘了自身處境不禁想笑;可她心思才轉,便猛然驚見他俯首探下。霎間,她的唇已被他溫熱的唇覆住,她驚赧地張口想阻止,一道濃冽的酒液立刻順勢被渡進她的口;在猝不及防之下,那口烈酒滑下喉嚨,立即引發她一陣激烈的嗆咳。
  「咳咳……咳……這酒……咳……殿下你……」曲弄鷹搖頭,捂著嘴,努力抑住喉頭的騷動,還不忘眨著淚眼瞪向那正笑得狡獪的罪魁禍首。
  憐惜地拍拍她的背,祁堯天旁若無人地對她調情:「小寶貝,這可是我親自餵你喝的酒,嗯,不好喝嗎?」他的聲音雖低,近在他兩側的大臣們卻聽得一清二楚,更遑論寧靖公主了。
  即使風流瀟灑的堯殿下令不少名門淑媛傾心,可也不曾聽過他對哪位女子特別垂青,所以才令得一班大臣為他遲不立妃的事著急;自然北國寧靖公主有意於堯殿下的事是令人樂見的消息,而她的來訪更使這項傳聞變得愈發真實,也使得他們認為或許眾人擔心的事終於有了著落。可他們卻沒想到,近日傳言堯殿下對他那名恢復女兒身的貼身護衛產生了莫大興趣,更讓她搬入芷園、寵愛有加……原以為一切只是謠傳,可現在看到他公開在眾人之前毫不避諱對曲弄鷹的親密肢體語言,令人想不相信——曲弄鷹是未來太子妃的傳言都難。
  祁堯天已經用他的方法,當眾宣示他的決定了。
  在呆愣了一剎後,回過神,眾人不由有志一同地轉頭繼續喝自己的酒、觀看賞心悅目的舞藝,而每個人臉上都悄悄出現一種恍然大悟的竊笑表情……
  狼狽萬分地好不容易平息了咳嗽,那口酒已經在她體內泛起熱呼呼的氣流……曲弄鷹渾然未覺,在祁堯天方才餵了她那口酒後,在短短時間裡,她的地位已在無形中被認定。
  「你……你怎麼可以這樣……強逼我喝酒?」曲弄鷹慌促地溜了四週一眼,發現似乎沒人注意,正待鬆口氣,卻突地迎向祁堯天身後一雙忿恨的眼睛——那是寧靖公主,她怔了一下!
  祁堯天大掌將她的後腦勺按向他胸前,不容反抗地讓她舒服地靠在他懷裡,專心看著下面精彩的表演。
  「我不介意再餵你喝。」他的聲音由她頭頂上傳來,含著狡黠的笑。「只要你再動一下。」
  該……該死!他在威脅她!曲弄鷹滿臉粉酡紅,忿赧交集。而最令她不解又不安的是——為何他非要當著寧靖公主的面對她這麼做?她早知道祁堯天一向心思縝密,雖不明白他這回到底又在打啥主意,她卻討厭自己有種跟著踏入陷阱的不好預感……
  打從前日鷹奴意外中箭起,她的心思就全花在照顧它的事上,而這兩天,堯殿下似乎也在忙著公事,所以兩人沒機會見面,她根本已經忘了和他的「十日之約」;直到驚覺起,一算才知道離期限僅剩兩日。
  十天內如果她再走不出王宮,就得留下來成為他的妃——曲弄鷹不懷疑他說的。祁堯天一向明白自己要什麼、愛什麼;而她,曲弄鷹,已經被他宣告所有。他愛她,愛一個平凡人,她相信,可她還是必須走。他是將來統領四方的一國之君,他的太子妃不是千金貴族,也該是公主殿下,而她則什麼也不是。
  真是麻煩!她為什麼要愛上一個高不可攀的天子?而當初她不過是要找回一顆綠色小石子那麼簡單而已,為什麼現在情況會變得這麼複雜?
  兩天!她只剩下兩天的時間!她知道堯殿下向來言出必行,一旦過了約定之期,只怕她聯想退縮的機會也沒了。現在她該怎麼辦?
  「你在發呆?」耳畔冷不防響起一陣低歎。
  曲弄鷹猛地回過神,一眼就對上大廳中央站著兩名手搭弓箭的男子;而她發現,所有人都聚精會神地看著他們,全場安靜無聲。
  他們在做什麼?坐直了身子,曲弄鷹不由得回頭疑惑地看向祁堯天。
  「別錯過了重要的餘興節目。」他溺愛地執起她的手湊到唇邊一啄,瞅著她的眼神若有謀思般的光芒閃過。
  不自在地紅了雙頰,曲弄鷹立刻將手抽回,又被他惹得心慌意亂。
  「他們到底是……」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了意味深長,她努力將心思轉到眼前的事上。
  不打算讓她「逃」成習慣,祁堯天攔在她腰際的臂力一緊,將她更密貼地鉗在懷裡。「北國的射箭術一流,我特地請公主允許她最好的護衛表演一段……」
  曲弄鷹還不及對他的舉動做出反應,下面兩人同時放箭,雙箭疾射如電向數丈大門外的一幕,已經將她的注意力盡吸引去——
  北國護衛射出箭後,一下子便有侍從高舉了一塊箭靶由門外進來,眾人都清楚地看見兩支箭一同正中箭靶紅心——全場立刻響起一片如雷掌聲。接著兩人又表演了幾招神乎其技的箭法,令所有人瞧得知癡如醉;而曲弄鷹看著他們,卻不由想起前日被箭射傷、幾乎送命的鷹奴……
  就在兩人表演完畢,躬身正待退下時,一個人影突地從門口大步進來——是堯殿下的貼身護衛耿御風。而令眾人驚奇的是,他的腕上竟停了一隻看來高貴倨傲的大鷹。
  耿御風帶著大鷹半屈在階下。「殿下,鷹帶來了!」
  曲弄鷹睜大眼睛,差點要跳起來!「鷹……」她低喊。
  祁堯天一手在她腰間微施力,暗示她別出聲。
  「兩位,看了你們的箭法,果然令人歎為觀止!不過我還是想考考兩位……假設這只鷹在天空飛,你們可有辦法射中它?」祁堯天對那兩名北國的射箭手淡然微笑。
  兩人相視一眼,再轉頭看著那只威猛的大鷹。突然,他們認出了什麼,面色一變。
  「他們當然有辦法!」台上的寧靖公主替他們出聲。
  她一眼就看出耿御風腕上那只鷹正是她命令他們解決的大鷹,不管堯殿下是否真看出了什麼、用意何在,她不能讓他們露出破綻。
  祁堯天點頭,向耿御風一使眼色——耿御風立即帶著鷹奴至兩人身前,它燦碧的眼睛銳利蟄猛地與他們對望,而兩人則硬著頭皮不敢移動半步。
  整個大廳寂靜無聲,除了少數者,其餘眾人皆莫名所以地看著這幕。
  「你們看仔細了?」祁堯天依然保持微笑,只是雙眼的溫度已經降到冰點。
  其中一人猛地脫口而出:「它是那一隻……」他驚覺地住口。
  「哪一隻?莫非你們認得鷹奴?」祁堯天的聲音十分和緩,然而其後隱藏鋼鐵般的語鋒,卻令所有人心驚膽跳。
  兩人驚駭,求救似的望向寧靖公主。
  曲弄鷹也領悟出了什麼,握緊拳頭,幾乎想不顧一切地衝下去;可祁堯天早覺察她的行動,先一步輕捏她的手,無言地阻止了她,
  祁堯天不讓寧靖有所動作,突地一擊掌——
  一名侍從上來,眾人都清楚地看見他捧著的圓盤中,放著一把斷成兩截的利箭。
  「你們瞧瞧,這是不是你們的箭?」祁堯天問。
  侍從將圓盤端至他們面前。
  「是。」他們確認無誤,卻不懂堯殿下的用意,不由又驚又疑。
  「你們認得鷹奴,或許鷹奴也認得你們,而這支箭正是從它身上取下來的。」祁堯天話出驚人,並且成功地震住了兩人。
  他們驚駭地看向鷹奴,再看向祁堯天,惴惴難安。
  「公主,如果你的人在我王宮裡犯了錯,你可會依律懲戒他們?」祁堯天突然轉向身畔的寧靖公主。
  「不過是一隻鷹嘛……」她突地閉口,有些心虛地看著他。
  「哦?公主怎能馬上肯定是為了一隻鷹?」他的眼神犀利而深幽。
  寧靖一咬牙。
  「殿下,我突然覺得不舒服,想要回寢宮休息了。」
  所有人目送寧靖公主被一干恃女簇擁著,高傲地退場。
          ☆          ☆           ☆
  「是她派人傷了鷹奴!」曲弄鷹的聲音裡充滿了惱怒。
  宮燈映照池水,反射出馨柔的粼光。水亭上,祁堯天的氣沉神定和曲弄鷹的氣急敗壞,成了強烈的對比。
  「我知道。」祁堯天凝視著她因怒氣而漲紅的臉蛋,不慍不火地開口。
  「既然知道她就是兇手,為什麼要放她走?」從知道這一真相起,曲弄鷹就恨不得立刻衝上前去為鷹奴報仇,可祁堯天卻一直阻攔著她。
  遞給他一杯茶要她喝下,祁堯天沉穩的聲音間接安撫人心:「就算確定她是兇手,我也不能不放她走。鷹,我們都和你一樣痛恨傷了鷹奴之人,可是我沒有理由定罪於她……別忘了,鷹奴並不屬於王宮所有,她可以找出各種射殺它的借口啊……」
  明知他說的有理,曲弄鷹依然忿恨難平。「她一定是因為那天鷹奴搶了她的紙鳶才對她下手的,可就為了這事要置鷹奴於死地,她未免也太心狠手辣了!」
  夾了一塊糕點到她盤中,祁堯天神色溫柔了下來。「你方才一直沒吃多少東西,我要他們為你準備了這些,來,多吃一點。」他已有打算,不讓她再為這事動腦筋。
  曲弄鷹搖頭。動容於他的細心體貼,卻還不想被轉移話題。「殿下,我──」
  「我剛接到燕王的信函,他已為公主許了一門親事,所以要她即刻整裝回國。如果你想替鷹奴報仇,就得趁早,」祁堯天透露了這個消息。
  曲弄鷹一怔:「親事?」她的心突地泛起某種不舒坦的感覺。「可是她來這裡不就是為了你……」她直言,暫忘了方才氣憤的事。
  夾了一口糕點到她嘴裡,滿意地看她皺眉吃下了,祁堯天這才輕描淡寫地道:「她知道我一直只把她當妹妹……」
  明白寧靖的心思,他卻無法同等相待,因為他從來就很清楚自己要的。身系未來掌理國家的大責,成為他的妃,必定也要有非凡人的氣度、過人的膽識;她不一定要是貴族千金,卻一定會是吸引他、通得過層層考驗的女子……而至今為止,也只有曲弄鷹能夠挑動他的心、足夠讓他有了立妃的念頭。而他只打算動一次情、愛一個人,所以一旦他選定了他愛的人,便不會再放手。他知道她的心還不願,也不敢定下來……看來,她還沒明白自己對他的重要性。
  好不容易嚥下一口她從不愛吃的甜點,曲弄鷹對他的再次餵食,說什麼也不肯再張口。她搖頭,站起來住後退。
  「她是誰是殿下的事,殿下不必對我解釋!我也可以……不再跟她計較鷹奴的事……」她吐著悶氣。
  任何人都看得出來寧靖公主對祁堯天的情意,否則不會大老遠跑到這裡來,否則她不會對她視若仇敵。
  現在王宮中,每個人都對她恭敬有加,她不再是「曲護衛」,而是堯殿下的所有物;就連鐵奔雷他們對她的態度也變了……這種轉變只令她感到極端地不自在和瞥扭。如今的她,一舉一動無時無刻不受到旁人的關注,彷彿破人綁縛住手腳般。愈加沉重的壓力形成,她愈有想逃出宮好鬆口氣的念頭——看來,她根本就沒有成為太子妃的能力。
  曲弄鷹不懷疑自己對這個男人愈來愈沉溺淪陷的心,可同時,她也沒辦法抑止那抹愈來愈擴大的不安感。
  擁有像皇后儀態萬方、優雅高貴的氣質,甚至寧靖公主天生自然的嬌貴,才有資格成為太子妃;而她,就算再怎麼努力,恐怕都沒辦法達到這些標準。或許,寧靖公主才是成為太子妃的最佳人選……
  祁堯天昂首,墨幽的黑瞳纏住她;他微笑,挑起了一道劍眉。
  「你方才不是一直很氣憤地想找她討回公道,怎麼突然想要原諒她了?是為了她即將回國?或者是我的解釋?」
  眨眨眼,回視他,曲弄鷹坦言不諱:「我認為……她根本就不愛當你的妹妹,她喜歡你就如同……我一樣;而她比我有資格成為太子妃,為什麼你選擇的人不是她?」
  祁堯天緩緩立起身,只一步便站在她面前,他依然微微而笑:「因為她不是曲弄鷹。」他溫柔的手指抬高她的下顎。「我愛的女子就只有這一個,有資格成為我妃的也只有這一個。你明白,可是你還不肯相信……鷹,你知不知道,這是你第一次對我表明心意?」他俯首向她,輕喃低語。
  「什……什麼?」曲弄鷹頓覺一陣心跳加速。下意識想退後,卻立刻被一隻有力的臂膀攔住——她被帶進那具溫熱的胸懷裡與他毫無距離地相對。
  「我喜歡你說出喜歡我時的表情……」他的手指愛撫著她細緻的下巴。
  「我——」她微紅了臉,方才情急之下,把寧靖和自己的心情並提,卻不料還是被他挑出了。
  「雖然不是很令人滿意的表白,不過總算也有了開始。其實說出心裡的話並不難,不是嗎?」他盯著她泛出淡淡紅暈的臉蛋,心神悸動。
  搖頭,直覺想避開他灼熱的凝視。「喜歡殿下的女子多得是,這話想必你也聽煩了……」
  「不煩,只要是你說的。」祁堯天輕輕一笑,突地傾前,探進佳人充滿誘惑的檀口櫻唇。
          ☆          ☆           ☆
  知道寧靖將被召回國接受燕王為她安排的婚事——弄鷹突然替她的處境感到同情起來。即使貴為一國的公主,卻不能隨自己心意去,擇要走的路、追求真正愛的人,那麼有一個高高在上的身份,究竟是幸或不幸?
  輕撫著鷹奴的軀體,曲弄鷹欣喜於它的恢復迅速,同時也不免想起下令射傷它的人,但她忿怒的心已被同情與無奈取代。如果她是寧靖公主,她會怎麼做?要她放棄真心所愛的人,她做得到嗎?
  曲弄鷹倏地一驚!
  不!既然她做不到放棄所愛的人,為什麼她要放棄祁堯天?
  鷹奴突地充滿戒備地低鳴一聲,偏頭銳眼盯向曲弄鷹身後筆─她立刻收攝心神,反應極快地躍起、轉身;而被堯殿下派守在她身測的護衛,則已看清來人。
  只見一名身著北國侍衛服飾的漢子正大步走來,然後停在離他五大步外的地方,態度恭謙。
  「曲姑娘,我公主殿下有事邀你前往,不知你是否有空?」北國侍衛傳達來意。
  曲弄鷹一怔!「寧靖公主……有事找我?」她大感驚奇。一向瞧她不順眼的寧靖公主竟會派人來找她——到底要玩啥把戲?
  侍衛點頭。
  「她有沒有說是為了什麼事?」她想弄清楚,因為寧靖不可能無緣無故找她。
  「公主說要找你賽馬。」
          ☆          ☆           ☆
  來到了馬場,一身勁裝的寧靖似乎已久候多時,在她一旁各有一群護衛、宮女伴著她;而圍欄旁,兩匹同色的墨黑駿馬已立在那裡,顯然早準備好隨時可以上場了。
  「我以為你害怕不敢來了呢!」見到曲弄鷹,寧靖的氣勢依然凌人。
  「難得公主有如此興致。我又豈有害怕不來之理?」她回寧靖傲然一笑。
  盯著她,寧靖竟忍不住想為眼前女子豪氣干雲的英氣喝彩!
  「做什麼也不問就接受挑戰,你倒很有勇氣嘛!」她的口氣一點地沒放鬆。
  「我想,公主不可能沒事我找賽馬吧?」曲弄鷹直言。
  「當然!」寧靖也回答得爽快:「賽馬一回決勝負,誰輸了,誰就得離開堯殿下身邊,怎麼樣?」她雖發問句,卻是沒有商量餘地的語氣。而且她說完便走到其中一匹馬身邊,俐落地跨上馬。
  在北國,幾乎人人擁友一身好騎術,而她可是王宮裡騎術最好的公主。如今唯有用這個方法先把曲弄鷹弄走,她才能無後顧之憂地趕回國阻止突如其來的惱人婚事。
  為她瘋狂的提議大感不可思議,曲弄鷹可還沒到昏頭轉向的地步。
  「賽馬我沒意見,但是我不贊成用這個來決定誰的去留。」這未免太兒戲了!好像將堯殿下當戰利品,誰勝利誰就擁有他。要她是堯殿下,她會乾脆一腳把提議的人踢出宮。
  寧靖高踞馬背上,譏諷地看著她。「我看你是怕輸給本公主,怕沒有借口再留下吧?」
  曲弄鷹嗤哼一聲,終於跨步上了馬背,轉頭向寧靖沉聲道:「好,我們就來比賽!不過我要求更改規則,贏的人可以向輸的人要求一件事。你要是贏了,當然可以要我離開;而你要是輸了,我要你向鷹奴道歉,如何?」
  寧靖嬌艷的臉龐微有訝然,略一思索,終於點頭。「行!」
  答應下來,她等於也間接承認真是她派人傷了鷹奴。
  協議達成,於是一場關於女人的競賽開始了!
  馬場外,除了寧靖公主的人外,也有一些聞風而來好奇的人。知道曲弄鷹將與寧靖公主賽馬,王宮的人自然替未來的太子妃鼓掌加油起來;而北國那邊的人也不甘示弱地為自己主子大聲打氣,雙方人馬立刻將此地炒弄得熱鬧滾滾。
  比賽開始,兩匹黑馬勢如破竹衝馳而出——
  曲弄鷹要為鷹奴爭一個公道、為自己爭口氣,所以她駕御著座下馬兒全力以赴。勁風刺痛了她的雙眼,耳邊響起蹄聲如雷,寧靖和她正同時往前方的目標衝刺——
  而就在她心生佩服寧靖騎術的同時,先陡然驚覺領先一段小距離的寧靖好像有了不對勁……寧靖座下的馬兒似乎發起了脾氣,突然不受她控制地沖離了原來的方向,往右方竄跳。
  曲弄鷹心驚,當下立刻調轉馬頭住她的方向跑去。
  寧靖根本沒料到馬兒會在這時作起亂來,她又驚又駭,極力要控制馬兒,卻沒用。「停!停!臭馬你給我停住!」她大喊。
  馬兒似乎受到什麼驚嚇般的四處亂竄,更企圖將背上的人甩下來,寧靖死命地抱住馬頭。
  曲弄鷹已經來到馬兒邊,卻不得接近。
  「公主,你盡量安撫住它,千萬則亂動……」看出情況的危急,她趕忙要穩住寧靖和那匹馬兒!
  而在場圍觀的眾人也遠遠地看出發生了什麼事,雙方立即有護衛緊張地往這裡奔跑過來。
  「我……我快抓不住了……」寧靖咬緊牙關,被這瘋狂的馬震得五臟六腑都快翻過來了。聽到曲弄鷹的安撫聲音令人心暖,可她已經快不行了!
  該死的馬!
  曲弄鷹一邊要接近她,一邊要安穩住座下受干擾的馬兒,她逼自己非冷靜行事不可。
  「公主,你把手伸過來,我會抓住你。快!」她小心策動馬兒靠近,毫不遲疑地向寧靖伸出援手。
  已經跑過來的人們焦急地看著這一幕——瘋狂的馬極力要甩下寧靖公主,而曲弄鷹則不顧危險地靠近,伸手要抓住她。就在馬兒猛地一跳,要將寧靖從背上高高拋起之時,眾人一聲驚呼!而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曲弄鷹及時探身,抓住了她的手,然後用力將她拉向自己。瘋狂的馬兒感受到背上的壓力一減,立刻放蹄往前衝——
  就在曲弄鷹終於抓住寧靖之際,沒想到座下馬兒也受影響似的,突地長鳴一聲,整個前蹄騰空站立起來,於是沒空抓韁繩的曲弄鷹就這麼抓住寧靖,兩人一齊墜下馬背。
  曲弄鷹下意識將驚叫連連的寧靖抓緊、整個護住;而在墜地時,寧靖奇跡似的毫髮無傷。至於以身當護墊的她,則受強力撞擊到頭部,立刻暈了過去……
  沒多久,曲弄鷹墜馬受傷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王宮。
  意識逐漸清晰,而一股焦躁的感覺也直襲向她,她只想要喝水……
  當她低喃著簡單的音節時,一道甘泉立刻從她口中流入。她急切地喝了兩口,腦袋似乎也跟著明朗起來——她終於張開眼。
  「醒了?」溫柔的語音低低在她耳畔漾開。
  曲弄鷹發現自己正枕在祁堯天身上,而這裡——是她的臥房。
  「你——」怎麼回事?她的頭好像有人正拿著槌子猛敲,疼得快裂開;而她才一動,一陣酸痛也直襲向她。她皺住了眉,還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將杯子放回床邊小桌上,祁堯天仔細端詳著她依舊蒼白的臉蛋,心神不由緊縮,忍不住低頭輕啄她的額。
  「知不知道你已經昏迷了近兩個時辰?不記得自己發生什麼事了,嗯?」
  聞言,曲弄鷹怔愣了一下!她搖了搖頭痛欲裂的腦袋,努力回想她為什麼會突然在床上這麼痛苦醒來,之前的回憶終於一點一滴記起……
  她吐了口氣,閉上眼睛。「早知道赴她的約不會有好事……」她已經想起來了。昏迷了兩個時辰?天!她記得她一墜下馬就不省人事了,卻想不到自己竟昏迷了這麼久!
  「你不知道你令多少人擔心嗎?」祁堯天冰冷的唇點上她的眼皮,釋出歎息。
  當曲弄鷹意外墜馬的消息傳來時,祁堯天顧不得正在進行的會議,便倉猝地奔到現場。御醫也接獲消息趕抵為她診察,眾人將她移回了寢宮,他也才從他們口中得知整個事件的經過,而守在她身側等候著她醒來的時間裡,他再度嘗到了幾乎失去她的心痛……
  上次為了他,她身受重傷顯些送命;這次為了寧靖,她墜馬昏迷令人憂心。連在最安全的王宮內她也能出事的這點看來,他懷疑他能安心地再讓她離開身邊一步嗎?
  感受到他深切的柔情愛意溫暖地將她緊緊包圍住,她張開眼,乍然跌進祁堯天令人神魂顛倒的深邃眸海裡。
  「我……只想到要救人……她沒事吧?」她歎氣。想不到會發生這種事,也想不到她竟義無反顧地救下對她不怎麼友善的寧靖公主——她根本無法見死不救!
  食指愛撫地劃過她逐漸恢復紅潤的臉頰,他的神情顯得肅穆專注。「她沒事,就在方纔,奔雷已經查出了寧靖乘坐的馬匹鞍下被放置了金針,所以在騎乘一段時間後,金針刺入了馬背才使馬兒負痛發狂。放置金針的罪魁禍首是寧靖的一位侍女,她則毫不知情;而原本她乘的那匹馬該是你的……」
  凝視著他晦深的眼眸,曲弄鷹也不由打了一個冷顫。「她是為了寧靖公主!」
  「一個忠僕,可惜她用錯了方法。」祁堯天的表情有著不可言喻的冷厲。
  「那你要怎麼處置她?」她磨緊了眉。
  「寧靖這回會知道該怎麼做;還有,她已經決定明天起程回國了。」
  「啊?!」
  「在你昏迷的這段時間,她頻頻派人來探問你清醒了沒。看來你這一場救美,已經改善了某些狀況……」
  祁堯天不由莞爾。
  曲弄鷹可從沒想到這個。
  回視他帶笑的眸,一種暖洋洋的情緒突然衝動地泛湧上她的心口。未及思慮地,她伸臂勾住他的脖頸。
  「我想……她還是不會改變對你的愛意。」
  「你呢?」回抱住她,他的額觸著她的,眸裡蕩漾一片和暖的溫柔,可低沉的問句卻含著深意:「你對我的愛意,難道還不足以改變你想離開的決定嗎?」
  曲弄鷹心中翻騰如海,搖著頭,她把臉貼向他的肩膀,藉以迴避他綿長而細膩的注視。「距離我們的約定不是還有一天?這事……等明天以後再說吧!」她幾乎忘了這件事——只剩明日一天,她走得了嗎?
  祁堯天的手指輕撫著她的背,無言。
  曲弄鷹從來就不是個三心二意的人,唯獨遇上他——她歎了口氣,不由更加眷戀地攬緊他,貪婪似的汲取他的氣息、他的體溫、他的一切……
  「鷹,不管你的決定是什麼,我要你記住一件事……」祁堯天的低音驀地在她耳畔輕響。
  「什麼?」彷彿意識到他會說什麼,她的眼睛頓被湧上的熱浪灼得生疼。
  「我愛你。」他低沉而有力地吐出這三字。
  淚水霎時滑出她的眼眶,然後順勢淌在他的衣襟上。心緒微微激動,終於抬起頭,眨著淚眼看他,哽咽著聲音:「我會永遠記住……」傾前,她第一次主動親近他。「我……也愛你!」
  迎接她微赧羞澀的唇,祁堯天帶領著她輾轉纏綿——她會是……他的愛妃。
          ☆          ☆           ☆
  「你今天就要回北國去了?」立在寢宮門口,那一抹高姚纖細的鵝黃影子驟然開口,令得正往裡面走的艷裝麗人停下步子,轉身朝發聲處瞧。
  看清是誰,她迅速瞇起了美麗的杏眼。「是你……哼!你應該很高興我今天就要離開了嘛!」離開可不代表放棄。
  笑了笑,靈氣迫人的黃衫女子似乎早習慣了她的高漲氣焰。
  「那麼,讓我跟著你離開,你覺得如何?」
  快步走向她,寧靖倏然停在她面前,仔細打量著她的一臉笑意。
  「你到底在說什麼?」她又驚又疑。
  「你不是一直很想要我離開殿下嗎?現在我想離開了,你有沒有辦法讓我跟著你一起出宮?」曲弄鷹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
  打從昨天知道寧靖公主將在今天起程回國後,一種模模糊糊的主意逐漸在曲弄鷹心中成形,到最後甚至已經變成了一個完美無缺的計劃——只要寧靖公主願意的話,那麼她離開王宮的事就不難達成。
  「你該不會是摔下馬,把腦袋也給摔壞了吧?」寧靖懷疑地瞪著曲弄鷹的頭。要不是看在她曾救了她一命的分上,她才不會理她呢!害她現在面對她都不自在起來,嘖!
  「你以為我在開玩笑?」曲弄鷹還以為她會很高興呢!
  「你竟然要主動離開堯殿下,這不是開玩笑是什麼?你到底想對我玩什麼花樣?」寧靖又不是天真的三歲娃兒,面對她一直痛惡的情敵,突然向她開口要求幫助她離開堯殿下的身邊,她的腦筋一下子不知道已經轉了多少個念頭。
  曲弄鷹企圖說服她。「我只不過是決定要離開,但是憑我的能力沒辦去通過宮門,所以我才想借助你的力量,而且這對你來說並無損害,不是嗎?」
  寧靖的表情深沉著,盯著她良久,終於開口直問:「你……已經得到了他所有的關愛,為什麼在這個時候你急著要離開他?」
  怔愣了一會兒,曲弄鷹這才舒了口氣,燦亮的黑眸直視著她。「因為我愛他。」
  被她坦率的話激起了莫名的激賞和快意,可寧靖仍面無表情。突地,她轉回身往裡面走。「很好,我們未時出發。」
  她寧靖可不願欠人恩情——尤其是曲弄鷹。既然是她自己開口求她,從此兩人就各不相欠了。
  哼!她竟然捨得離開堯殿下!這個笨女人!
          ☆          ☆           ☆
  過午後,北國護衛、侍女,護送著寧靖公主的馬車,一行近百眾,終於結束了南國之行,浩浩蕩蕩地離開了王宮。
  「殿下。鷹她……」耿御風、莫留火急要向祁堯天報告。
  「我知道。」凝望著逐漸遠去的隊伍,祁堯天炯黑的瞳眸若有狡邪光彩,他的嘴角也逸出一絲高深莫測的笑意。「我只預備給她一個月的時間……」
          ☆          ☆           ☆
  瀑布由山上直瀉而下,在水潭激濺起翻騰洶湧的白色浪花。
  在凸出懸崖峭壁的一方巨石上,一名藍杉女子正靜靜坐著。對於轟隆水聲充耳不聞,她看著沖瀉奔騰的瀑布,美麗的臉龐鎖著過分專注的表情。
  曲弄鷹離開王宮,回到忘憂山已經一個月了。
  回到往日熟悉的家園,重拾悠閒平靜的日子,沒有激烈的打打殺殺,也沒有惱人的爾虞我詐,她應該鬆口氣,可她卻少再有開心的時候。
  靠著寧靖公主的幫忙,她不是順利地離開祁堯天身邊了?她很高興,可她竟發覺自己還隱隱在意著一件事——她在期待,又害怕祁堯天會突然出現,真是好矛盾的心態,是不?
  離開王宮,代表的是永不再和祁堯天相見。他仍是太子殿下,而她,只不過再次恢復了山野之女的身份。一切隨著綠石而起,隨著她的離開也該煙消雲散;可她知道,她這一生一世,永遠也沒辦法忘記那個她愛的男人。他帶給她的快樂、帶給她的憂愁、帶給她的所有情緒——而她卻必須離開他。這是她的選擇,她不是已經想清楚、想仔細了?可是她的心,呵……為什麼依舊那麼痛?她一點也不灑脫,一點也不勇敢,她只不過是一個平凡女子……
  該死!「愛情」這東西怎麼如此麻煩?
  驀地,一陣清嘯驚懾了她的心神——
  曲弄鷹抬頭,看見了一抹黑點在晴空下盤旋,並朝她而來;她不敢置信地挑起眉。「鷹奴?!」
  一下跳了起來!她再次仔細凝望著那愈來愈近的影子;情緒也跟著高昂了起來——真的是它!
  大鷹的傲然雄姿已經變得清晰起來,銳眼早發現巨石上了人影。它再度發出一聲鳴叫,雙翅一旋,優雅地在半空轉了一圈,便直朝那裡俯衝而下。最後,它停在主人為它展開的臂上。
  又驚又喜地與鷹奴對望,曲弄鷹怎麼也沒想到它竟在此時出現,而且看來已安然無恙。當初擔心鷹奴傷勢未癒不適長途勞累,又思及它在宮裡依然可以得到最好的照顧,不得已她才將它留在那裡獨自回家,沒想到它現在已經可以自己飛回來了……
  「鷹奴,原來你已經好啦……」曲弄鷹為它感到高興。
  「我們可沒虧待過他。」一個滿含笑意的熟悉嗓音突然接在她話後響起。
  猝不及防間,曲弄鷹的心湖被這聲音驚擾起波瀾洶湧——她迅速轉身,看見了那個她以為此生再也看不見的影子。又驚又暖、又詫又喜的浪潮乍然襲向她,她發現自己的胸口緊繃到無法呼吸。
  英挺威儀的男子溫文的步伐直至她面前方停住,燦爛的笑容簡直令陽光也為之失色,而且更加炫惑人心。
  「見到我沒話說嗎?嗯?」
  曲弄鷹猛地回過神,驚呼一聲向後退;而鷹奴則振翅飛起,改停到一旁樹枝上,低頭,燦燦碧眼興然地看著重相逢的兩人。
  「你……你怎麼可能找得到這裡?」她的心在顫抖,不可置信地看著真實站在她眼前的男人。
  出現在這裡、出現在她面前,彷彿是天經地義般的事,祁堯天的神情愉悅至極。
  「忘了你曾向黃老指示來忘憂山的路徑,奔雷可沒忘記,還有鷹奴也幫了大忙。」
  咬著下唇,好半天才終於接受祁堯天在乍然間重回她生命中的事實——因突如其來激盪的情緒,她的身體竟微微在發抖著。
  「鐵大哥他們……也來了?」不!她鎮定不下來!在分別一個月,再見到他的這一刻,她才知道,原來她根本忘不了他,原來她一直不願承認的感覺叫「思念」。
  祁堯天跨前一步,更接近她。「他們正在和你爺爺、師父下棋。他們告訴我,你每天這個時候都會來這裡。」眼前佳人出落得更美了,神情彷彿也穩重成熟了許多。
  他灼熱的注視令她的心發燙,而他的話讓她怔了!「什麼?你們已經見過我爺爺和師父,是他們告訴你……」
  「沒錯,而且……」祁堯天緩緩地伸出長臂,大掌輕柔地落在她的後頸上,她的視線無一刻離開過她。「我順便向他們要一樣他們最寶貝的東西。」
  他的輕觸宛若一道電流,又酥又麻地竄過她全身……曲弄鷹握緊拳頭,努力抗拒想放開一切顧忌,投入他懷裡的衝動。
  「你向他們要……最寶貝的東西?」她疑惑地低語。
  祁堯天狡黠一笑,手微施力,便將她圈進懷裡——
  「你。」他的眼睛對著她的,突地迸出一個單字。
  「什……什麼?!」曲弄鷹還反應不過來。
  「我向他們要的最寶貝的東西就是——你。」他的聲音滿含寵溺。
  曲弄鷹呆愣!
  「我請求他們把你嫁給我,除了你,我不會考慮立其他女子為妃……」他的語調變緩。
  她的心猛跳著,跳得狂烈、跳得凶野。她忍不住抬頭盯住他,看到一張認真的、嚴肅的英俊臉龐。
  「他們……他們答應?!」好半天才遲疑地輕語。天!他怎能如此輕而易舉地再次闖入她的生命?怎能如此輕而易舉地對她的親人提出這樣的要求?
  他一手捧住她的臉蛋,瞬也不瞬地凝著她。「他們說,只要你答應,他們就不反對,而你……想清楚了嗎?」
  猛地一震,曲弄鷹心促亂著,抓住她的手,極力想退開他的懷抱,與他保持距離,卻無法如願,不由懊惱地看著他。「想清楚了!我已經全想清楚了!你一樣是天,我一樣是地,就算我變成雲飛上天,也不可能是你唯一的那一朵,我想得還不夠清楚嗎?」
  「不,你根本就沒想清楚!」他的手像鋼圈般鎮住她的肩頭。「你只顧慮到自己的感受,卻沒想到我的;你自己要放棄所愛,卻也要奪走我的。你狠心做得到這一點,我卻不能。我說過,永遠也不會讓你離開找身邊,你當我是在說戲言嗎?」
  曲弄膺腦中倏然靈光一現!「難道你……你一直知道我躲在公主的隊伍裡?你……是故意放我走的?」他怎麼可能掌握得了她的行動?
  「我的耐心只到這裡。」祁堯天輕歎口氣。「給了你一個月的時間,沒想到你還是不肯面對問題……」
  搖著頭,一下子接受太多刺激,她的心緒從剛才至今一直處在慌亂的地步。「為什麼非逼我不可?」
  「不,我只是不讓你繼續逃避,」他溫柔的手托抬高她的下顎。「我是誰又如何?難道我對你的心就是虛假的嗎?難道我愛你會比別人少嗎?鷹,你一向勇敢地追求你想要的,為什麼這次你卻不肯勇敢地追求?」
  心底某種酸甜溫暖的情緒湧出,並且開始擴散、氾濫,她的眼裡迅速蒙上了淚影……
  揩去滑下她臉頰的類,鬆了口氣,祁堯天突然從懷裡取出一樣東西交到她手上。
  只覺手心一涼,曲弄鷹急忙眨下淚水,低頭看著突然被他放在手上的東西,她睜圓了眼。
  「這是……」她不解而驚奇地直瞪著手上一隻銀色的鐲子。
  銀鐲上的雕刻十分精緻,而令她最震撼的是——銀鐲中雕著一隻栩栩如生、正展翅迎風的鷹,鷹的眼睛是一對碧綠瑩透的眸珠,似乎正真切地凝視著看它的人,活靈活現而透著高貴神秘……
  「這只鷹鐲是我特地請人雕的,有沒有覺得鷹的眼睛似曾相識?」祁堯天隱透玄機。
  輕撫銀鐲上的鷹,一股溫暖的氣流彷彿也正透過它緩緩釋向她的肌膚……她驚異了,不由將銀觸湊近細瞧;燦綠的鷹眼猛地勾起某種記憶,她偏頭望向祁堯天,蹙眉道:「它的綠眼睛……」
  「是一對綠石雕琢成的,」
  「綠石?!」
  「沒錯,屬於你的綠石;而另一顆,正是我說的一直被深藏在宮中的那一顆,這一對綠石是鷹的眼睛。」
  原來綠石是被他拿走了——曲弄鷹自從鷹奴中箭的那場混亂後,就一直沒再見到綠石,原以為被她大意之下弄丟了,卻沒想到如今卻出現在他手中,而且還成了鷹的一隻碧眼;可另一顆綠石……
  「我沒告訴你,另一顆綠石的主人是我。」祁堯天輕鬆解了她的疑惑,他笑了,笑得愉快而……狡獪。「現在你想要回綠石,只有一個選擇。」
  「什麼選擇?」
  「接受銀鐲。」
  就這麼簡單嗎?曲弄鷹不相信地看著他。
  「而接受這只鐲子,就代表必須成為我的妃。」祁堯天的眼裡閃著兩小簇奇異的火焰。
  直直盯著他許久、許久……驀地,曲弄鷹漾開一朵甜蜜嬌柔的笑容,雙臂圈上他的脖頸,主動獻上紅唇。「讓我再想想……」得意的低喃淹沒在被他糾著纏綿的唇間。
  此時,鷹鐲悄悄耀出一道瑩綠美麗的光芒。
  而佇立在樹悄上的鷹奴偏著頭,被另一邊樹叢後的騷動吸引了——
  「看吧!我就知道我算的不會有錯,我們鷹兒就跟另一半綠石的主人有緣嘛!」
  「你算的沒錯,你最好也能保證我的寶貝孫女兒真如你所算的幸福一輩子,否則我拆了你的招牌!」
  「別老想找機會拆我招牌,哼哼!你自己不也很滿意這個孫女婿,才透露鷹兒行蹤的……」
  「我有說嗎?」
  「明明就是你……嗅!你們這群小子也聽到了,是他說的沒錯吧?」
  就在兩個年歲近百的老頭子正鬧得不可開交之際,終於有人開口了!
  「咳咳!兩位老前輩,別吵了,殿下他們已經發現我們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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