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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嗚……娘……遙兒不要你走……娘……」低低抑抑的悲切哭聲迴盪。
  似乎就在幽幽泛冷的石階前,一抹小小的人影第一次嘗到了人世間最難承受的痛。
  「小娃兒別哭,我把你的眼淚全裝進這裡了……」一個溫柔得不像人聲的音律伴著一種香氣撞過他悲寂的心裡。
  一顆渾圓青脆的東西轉到了他小小的手心上。
  他仰起頭,看到了一朵紅色的花瓣在她的眉心發光,也看到了天地間最燦爛、最美麗的一雙眼睛……
  就在這時,東衡遙醒了過來。
  張開眼睛,東衡遙立刻適應了四周的黑暗。微斂眸,他矯健的身軀無聲無息地在柔軟的床上半臥起。
  寂靜,依然籠罩在這深夜三更的寢房,可這時的空間裡,卻因為床上男人的甦醒而多了一股凝冽的氣氛。
  東衡遙醒了。他發現他作了一個許久不曾再作過的夢。
  那夢中,有關於一個哭泣的小男孩、還有一個他從不曾看清楚的影子……
  為什麼又作了這個夢?
  在黑暗中,東衡遙寒星似的眸閃過一種如冰似火的光。
  是他七歲那一年,他從幸福的雲端跌下,從此那個樂觀善良的小男孩消失,慢慢長成了冷酷邪惡的大男人。而就在七歲涼夏的那一晚,他只隱約有著記憶的片段,它們卻奇異地刻骨在他的心……
  他不記得那張臉,可是那張臉上眉心的紅色花瓣,那雙清澄的眼睛,還有從她身上傳來的香氣,一直烙印在他的記憶深處不曾淡去……
  而那不過是一抹幻影,他一直是那麼以為,在那一夜曾出現在他身邊安慰他又突然消失的人是他自己幻想出來的。
  可是那之後的許多年,當他無意間從某處角落裡找到一個似乎曾被他小心收藏起,卻也不小心遺忘的東西時,他才終於證實那一夜確實是發生過一些事。
  為什麼今夜,他又再次夢見了久遠前的事?
  東衡遙的腦中,不期然地閃過一張臉龐——一張有著美麗眼睛的臉龐。
  是那個叫「水荷」的下女。
  一個小小的丫環為什麼有著尋常人沒有的勇氣,敢直視他的眼睛,敢無畏地對他說話?
  東衡遙的唇角,只有他自己感覺得到的向上一勾。
  他是縱霸天下的九皇子,連那皇帝老子也對他沒辦法,所以天下間敢這麼面對他連眼也不眨一下的下人是寥寥可數,那麼她這小小下女又憑什麼成為其中之一?
  他更有興趣知道,為什麼他會熟悉她的面孔、她的氣息,卻偏偏漏了對她的一切印象。
  他們是第一次見面?不!他不會這麼以為。
  或許,那小丫環知道答案……
  東衡遙還不知道他想從那小丫環身上得到什麼,不過他確信,那小丫環身上有著他彷彿失落已久想得到的東西,或者……記憶?
  不意的,在他腦中,夢裡那雙瑩燦的眼睛慢慢和小丫環的重疊……
  猛地,東衡遙察覺自己的記憶深處似乎某個被刻意掩蓋的畫面在瞬間一閃而過。
  那是什麼……
  天空,烏雲密佈。轉眼間,大雨傾盆落下。
  間坐窗邊聽雨聲——
  難得的,遙九府的當家主子今天待在府中沒出門,而且此刻正舒適地倚在軟榻上,享受地一邊品酒、一邊觀賞著窗外的雨景。
  屋內,因為主子的情緒看來不錯,所以氣氛也似乎顯得閒適安詳。
  從外邊傳進來驟急驟歇交響的雨聲,成了這屋子裡唯一的聲音。
  這時,下人為主子端了點心進來。將幾碟點心安置在小桌上,下人就待退開。
  「慢著!」一聲低魅,卻不容責疑的命令傳自軟榻上的男人。
  下人立刻停步。「爺還有事?」銀鈴聲脆。
  軟榻上的男人依然頭也沒回,慵懶的視線彷彿一直未從窗外的雨景移開。
  「桌上是什麼?」從這不冷不熱的語氣,很難讓人分辨出他真是對下人端上來的點心有興趣,抑或只是存心要找下人麻煩。
  「蓮子粥、蓮子糕、香藕茶。」身後,慧黠靈透的一雙眸子眨也沒眨。
  隨著冷哼一聲響起,屋內閒適和諧的氣氛似乎也在這一聲下被打破。
  「是嗎?這些東西是誰弄出來的?」
  「怎麼?爺不愛吃這些嗎?那小婢再端下去換好了。」
  彷彿毫不懼畏主子突如其來的寒氣,俏丫環上前就要把幾盤點心收下。
  慢條斯埋地,倚在軟榻上的男人翻身,一張俊顏流露出令人忍不住打顫的邪酷神情,對上了正在動作的丫環。
  「我有叫你收嗎?」濃眉一挑,這回是明顯的找碴。
  二話不說,丫環再把放回盤中的碟重擺上桌。然後欠身退下。
  不過她依然沒成功離開——
  「誰准你退下了?」只消一聲,她便走不得。
  呵!誰叫她現在的身份是下人,而他就是有權掌控下人的主人。
  水荷抬眼看著懶洋洋似地半躺在軟榻上,不過眉眼神情卻冰銳犀利地讓人一點也輕鬆不起來的男人——東衡遙。
  「爺的心情不好嗎?」這男人,似乎難得有和顏悅色的時候。
  東衡遙看著眼前清麗脫塵的丫環——他知道是她。從她進門,他就知道是這名叫水荷的丫環。因為那一種似乎只有她身上獨有的清洌香氣,讓他立刻辨出了她的存在。這丫環,他偏不想放她下去,而且還想——找麻煩。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主子的心情不好,做下人的自然要想辦法讓主子的心情變好……」輕嚼著手中美酒,東衡遙順著她的話意。「我就限你在我喝完這杯酒之前想出辦法。」他使壞地徹底了。
  她確定,這男人是個壞心壞腸的壞痞子,哼哼!跟他卯上了。
  「如果我做不到呢?」她突地對他甜甜笑問。
  這一笑,足以傾城傾國。而東衡遙的心又募地一動,發覺記憶深處對眼前清艷艷的笑並不陌生。就如同他對眼前這丫環熟悉卻又說不出的感覺……
  「罰杖二十。」他很擅長玩貓捉老鼠的遊戲。
  她立刻表現出一副受了驚嚇模樣地向後跳了開。
  「爺打算打死小婢嗎?」
  直視她受驚的神態,東衡遙涼涼地一彈指。「不想被打死,那就趕緊想辦法吧!」他又惡意地啜下一口酒——只剩半杯了。
  咋咋舌,她顯然再難維持著害怕的表情。笑意又染上了她的大眼水眸。
  「我做不到就得挨罰,那如果我做到了,爺賞不賞?」
  這很公平嘛!
  「賞!」敢向他大膽開口求賞便已勇氣可嘉,而她也是第一個。他的黑眸閃過一道決不可解的光芒。「你要什麼盡可開口。」
  「你說的!」她也不客氣。「不過爺心情好不好,小婢當然不可能把爺的心挖出來觀察定勝負,這樣好了,只要爺笑一下便算我贏,如何?」
  「行!」笑或不笑都由他,東衡遙倒想看她能玩出什麼把戲。
  就是不用法術,她也有辦法——水荷清俏的臉上揚出了一抹梨渦帶笑。她兩步便走到東衡遙身前。突然,她伸出手摸向他的冷顏……
  察覺她的企圖,東衡遙有足夠的力量阻止,可他竟沒這麼做——
  沁涼柔膩的指尖抵在東衡遙的兩頰唇畔,並且輕易牽扯他的唇角向上勾揚……
  即便不是出自他意志控制的笑,可此刻在他唇邊被兩隻手指作弄出的神情,也算是笑了。
  「我贏了!」湊在他眼前的臉蛋上儘是得意的笑。
  東衡遙凝視著近在鼻端前這張燦爛的笑臉,一種屬於她的香氣也隨著她的接近而更加清晰地盈漫在他的身周。他的眼睛倏地一瞇,危險的,不懷好意的光焰立刻潛過。
  動作快到不可思議地,他突然抓住了她涼滑的手,並且一使力──
  一具軟綿盈香的嬌軀立刻完全陷在他的胸前。
  水荷沒想到才從他的眼裡接收到惡魔似的光源,連她都來不及防備,便被他抓住了手;而在下一剎,她身下多了一個寬厚結實的肉墊——喝!好俐落的身手。
  「我輸了。」他開口,吐出的熱氣騷擾她的肌膚,而同時,她的手被放開,可她的背卻又多一隻有力的胳臂橫壓制住──這自然是他的傑作。「罰權免了,你現產可以說說你想要我賞你什麼?」他的另一手也沒閒著。從她的後肩繞上前,修長的指節像呵貓似的撫攀她下巴。
  她完全被控制、動彈不得。這個意思是——如果她只是凡間的女子,被這力量驚人的男人如此制住,她肯定連動也別想動,更甭說掙脫他了。
  她瞬了瞬眼,感受到不同於她女子軀體的另一副屬於凡間男性的身體構造,更強烈地,她感受到這副身體的脈動心跳,感受到這副身體源源散射出的濁烈氣息心一悸,她清淨的靈氣再度驟亂。
  「爺、先放開小婢……」跟這男人如此接近,是在她第一次要賣他花的時候。源於那次不平靜的騷動,再加上他的惡氣太過強盛,她一向是跟他保持距離的。
  東衡遙顯然不習慣聽話。
  「除非你可以告訴我,為什麼我總覺得你不止是個丫環這麼簡單?」他鎖住她的眼睛,聲音柔和但惡意不減。
  他真的不放?!
  水荷發現他絲毫沒有放開她的打算。她能立刻讓他鬆手,甚至也讓他像寶珍公主一樣昏睡,可她竟還沒動手。
  「丫環就是丫環,小婢可不知道這世上還有分簡單的丫環跟不簡單的丫環。」讓人這麼接近真的不是件好事,現在她這身體竟然開始有種發熱發燙的奇怪反應。她皺起眉了。
  「我們以前見過?」看著她凝神蹙眉,東衡遇不知為何心又一動。
  「小婢在府裡走動,爺一定也曾見過,卻不記得了。」如此嵌合貼緊的接觸,似乎有逐漸干擾她思緒的詭異趨勢,她決定離他遠一點。「爺想要我陪你聊天何不找個正常的姿勢.這樣你不覺得熱嗎?」她還先有禮貌過問他的意見哩。
  「熱?」東衡遙挑眉,眼神募地一邪。「不!讓我教你做一件更熱的事……」他很早就想這麼做了。不讓她有反應的時間,他托住她後腦勺的大掌一施力,立刻吻住了她朱艷的紅唇。
  她沒抗拒他。或許是想解開這男人對她的影響究竟在哪兒,也或許是她好奇他說得更熱的事是什麼。
  唇跟唇在接觸的剎間勾起她奇異的炙麻感,他在她的唇腔間製造出的炙烈熱感,更將她推入未知的感官知覺領域……
  東衡遙佔住了她的唇便不能裡手,懷中人清香甜沁的氣息已經撩撥起他濃烈的慾望。他要她!他要過的女人不少,可卻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能讓他在瞬間產生一種要將她狠狠揉進身體裡的衝動。彷彿這女人曾是從他身體內分割出去的一部分……
  東衡遙狂浪地攫奪她的唇,攫奪她的甜蜜,甚至更想攫奪她的靈魂。
  「爺!太子殿下來了,您……啊!對……對不起!小的沒看見、小的沒看見!」
  就在這時,一個蒼勁的聲音突然直闖沒合上門的書房。
  不過就在這闖入者一看清窗邊軟榻上在進行的火熱畫面時,驚愕又尷尬地趕忙轉身在門而出。
  而受到驚擾的兩人中,東衡遙只動作一緩,卻沒有停止的打算,他繼續一手要扯下懷中人紅兜上的結,不過他受阻了——
  激盪震亂的氣息,即使沒在那外界聲出現的剎間立刻回復平靜,可就這短暫的空間縫隙,也足夠她清醒過來了。
  她抓住了他在她這軀體上製造出一波波奇異熱潮的手。
  「停……我……我已經知道你說的……」天!她現在肯定狼狽得可以。
  她已經知道了他想對她做的,就如同凡間男女之間的親密行為一樣。當了千百年的花神,人世凡塵的事她自然看過不少,當然也包括了這個。只是,一向不愛與另一個形體,更遑論與濁氣更甚的人接觸的她,從來就不明白軀體與軀體之間的觸碰究竟有什麼樂趣可言。而如今,她竟有些懂了……
  她能幻凝出與凡間人無二致的軀體,就連凡間人的感官觸覺她也擁有,只不過,她與人依舊有著不同的是,她可以隨心所欲化掉這副軀體上的任何不適感──疼痛啦、癢啦……
  可她方纔,就是不想化掉東衡遙在她身上撩扯出的感覺。
  不過她已經嘗到了。夠了。
  募的,東衡遙那寫著濃烈情慾的黑瞳閃過一道清澈的光。
  她的拒絕阻擋不了他,可這時他竟真的停不下了手。
  慾望未飽的眼睛凝視著手下衣衫不整,促喘著氣息卻更顯嬌艷絕倫的小丫環,而這時,她身上的香氣似乎更濃了。
  她毫不怯羞地張著靈眸大眼回視他,而他的心,竟生出了不曾有過的蟄動。
  「如果你要的賞賜就是要我放過你……」東衡遙的手指在她粉嫩、似乎掐得出水來的臉蛋上劃過,他低音悶啞。
  「那麼我就放過你這一回,不過……」眼中欲潮仍未完全散去。
  一搖頭,她重掩回衣裳。「不過你並不打算下回再放過我,是嗎?」籠罩在他強烈掠奪的霸氣下,再看到他眼中毫不掩飾的意圖,她想不明白都難。
  「你很聰明。」東衡遙的神情已經又斂回一向的酷漠。
  他突地從軟榻上起身,淡然卻又彷彿蘊藏著奇詭地盯了她深深的一眼後,便大步向門外。
  「既然我不打算放過你,你就該明白世上沒有我做不到的事、要不到的人,不管你是丫環還是誰?」
  他走了。獨留下小丫環在書房裡。
  偷懶地倚躺下這張仍余留著那男人氣息的軟榻,水荷一隻纖手支著螓首,靈黠大眼仍沒從那狂氣男人離開的方向移走。
  喝!好狂妄的口氣!不管她是誰,他都不打算放過?
  就算她不是人也一樣嗎?
  她的眼睛微微一瞇,似笑非笑地。
  看來她這身子已經勾起他的興趣了。如果她用這身子迷惑他,不知道她的任務是不是可以更快達成?
  她突然發現,一向不愛讓人接近、排斥人濁氣的她,竟漸漸讓那男人的接近成例外,還把原本忍受他一身的邪惡氣息當享受。就如同方才……
  抬起手,衣袖的向下滑落露出了她手腕內側的一枚瑰紅印記,是剛才那男人的傑作。想到那男人在她這身上做的事,她的心驚地又掀起一陣浪湧。而莫名地。連她的身子也泛過了一陣熱燙……
  這下可有趣了!
  好像在剎間明白了一件事,她不知該一笑責之,或者繼續走著瞧。
  眉心閃出瓣型柔澤,她的眸光在腕上的紅印上一凝,瞬間,被那男人烙下的痕記立刻消彌於無形。
  吁了一口氣,她更加懶洋洋地放任身子趴在榻上。
  而在這時,獨屬於那男人的氣息更加綿綿密密將她包圍。
  花神和凡人?
  太好了!她荷花神終於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頭痛。
  就在她忽地明白,她已經對一個凡人產生不止於任務以外的興趣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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