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一陣嬌淨吟哦散漫在這翠葉粉蓮竟妍的千頃荷湖中。
此時薰風吹過,於是就真見翻飛起的大片葉浪,彷彿也正跟著低婉吟和。
葉浪輕擺過,只見,就在這直比人高的花葉迷宮間,一雙晶瑩賽雪的玉足閒閒哉哉地半浸在水中輕擺。再向前,這一幅美麗的景象立刻呈現眼前——
一色輕紗白衫的絕俏少女,正把裙擺拉高至小腿間,一雙纖足就這麼伸進水裡嬉晃。
少女口中精懶吟語,而在她的座下,寬大如蒲團的荷葉也應和般地輕搖。
荷葉?!
沒錯,別懷疑!讓少女安穩端坐其上的既不是椅子,也不是穿梭水面的小舟,卻正是貨真價實的翠綠荷葉。
風偶襲來,綠葉擺。而少女卻宛如靈雀地安於其上,彷彿,她擁有完全掌控它們的力量;彷彿,她就是它們的主人……
「主人,您的任務是不是快完成了?」突然,一種似音似律的聲音傳自荷香間。
「主人,您似乎很高興!」唧唧噥噥的高頻聲就只有她們的主人聽得到。
「……」爭先恐後的精靈聲音在一片荷間喧鬧開來。
立時,只見碧波翻滾千層浪。連穿梭在湖上的舟客們彷彿也都感受到了源自荷葉間的不尋常熱烈氣動。
而身為她們的主人——也就是如今擁有凡間少女形貌體態的荷花神,依舊意度悠閒。
「嗯哼!你們工作全做完了,很閒是不是?」只微微的輕哼聲,便立刻有效地阻止影響湖面平靜的波動擴大。
荷花神眉心的三枚花瓣印盈漾出柔和的光澤,再加上她臉上微顯出梨渦的笑,使得眾花精們輕易讀出主子情緒其實極好。
「主人,小精們已經很努力催著花開了,您沒聽那些採蓮女今年的歌聲特別快樂?」
「主人,我也有努力地吸引蝴蝶蜜蜂來,所以今年的蓮子一定也會結得特別多。」
「主人,我也有做……」
「主人……」
蓮荷再次鬧香遍裡。
一聲加重的哼聲立刻又輕易制住了鬧烘烘的場面。
「行啦!我現在知道大家都沒偷懶,不過……」荷花神身子向後,舒適地以另一團葉蒲當枕靠。星眸半斂,她嬌懶地用一隻皓腕托著下巴。「我想知道,當今皇朝宮苑裡的御用荷花池是誰負責的?」
空氣中,一陣靜默。
「是……是我。」終於,負責的花精出聲了。她似乎也知道主子要問什麼。
「為什麼?」荷花神更高招,她只問這三個字。
「主子,您也到皇宮走過一趟啦?」花精的聲音有些無奈。「二十幾年前,主子您也知道宮裡有個愛荷的妃子,所以那時候我們在那裡生活得也很快活,可是自從那個妃子不在了之後,皇帝就下令所有宮苑裡不准再植荷花,就算小精們努力地冒出頭,也會馬上被看到的下人毀掉……主子,小精們可真的是沒辦法啦!」她也很辛苦咧!
荷花神眉間的花瓣紅光隱隱流動。是的!她想起了多年前那個倍受君王疼寵,卻同樣殤於君王之手的妃子;她也想起了荷花池前那一個獨自哭泣,卻也倔強堅強的小男孩……
不知道他現在變成個怎麼樣的大男人了?
事實上,她可不是個愛管閒事的花神。況且凡間一切事物自有它的因果定津,她也管不著。至於那一夜她會現身在小男孩面前,也是因為對於那妃子驟逝的惋惜,以致對小男孩產生了憐憫。
呵!那可是她荷花神第一次哄小孩呢!
自從那一夜後,她就為了話界百年一次的聚會暫離凡間,她則未再踏臨皇宮內苑,更也沒再見到那小男孩了。
她在人間的歲月又過了悠悠二十載,而距她完成任務距百年可還有幾十年──對她而言,完成手中任務是輕而易舉,所以人間彈指的二十年,她幾乎將這任務暫時置之腦後了,直到那個凡間男人引起她的興趣,挑戰著她的尺限。
兩次交手,她不得不對她挑上的男人刮目相看——
要說好人,他絕對沾不上邊。這麼冷酷壞邪的男人可是世間少見。不過,同時具備這麼敏銳、聰明、狡猾的男人也不多……
即使上頭沒規定不準直接對目標施術來完成任務,但,她,荷花神,可也不相信憑她的智慧改變不了他。
「是嗎?」對於小花精的答案,同樣燃起她的鬥志。她的纖指緩緩在一技含苞未放的菌墓上一點。只見,雪白的花瓣宛如從沉睡中被喚醒般慢慢向外開展。「看來,我可得讓他們見識一下花神的真正實力……」
盛開的雪色白蓮,溢散出清涼的香氣,迎風招展。就像荷花神嬌顏上那一抹狡俏的笑。
皇宮御園
雕樑畫棟的宋亭上,層層的侍衛、宮娥被摒退至亭外,而亭中只餘兩個對酌的人影。
朱袍玉帶、貌正、體態微福,卻也氣度雍容的男人,又替坐於對座的人斟了一杯酒。
「衡遙,我們兄弟好像很久沒一起喝酒聊天了,我看,若不是父皇這次召你進宮來,恐怕你連我們長什麼樣子都忘了。」他忍不住對這沒血沒淚、沒心沒肝的兄弟抱怨了。
對座,那沒血沒淚、沒心沒肝的男人——東衡遙,把犀利的眼光睨向他,唇角微勾了勾似笑非笑的痕跡。
「遙九府不過就在宮外幾步遠的地方,你不會忘了怎麼走吧?」他淡漠地。
他要真被東衡遙這鬼見愁的模樣嚇到,他就不是知他甚深的兄弟了。
「喂喂!你以為所有人可以跟你一樣,自由得沒人拘得住,還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我看世上能這麼猖狂地不把王宮禮法放在眼裡的,就你一個了。」晉德太子實在有些羨慕。
唉!誰叫他是太子。別說要出宮、想去看遍錦花美景了,他身邊無時無刻都跟著一堆人.讓他想獨自兒喘口氣都難哪!哪像東衡遙……
不過一想到東衡遙曾經歷過的,和如今父皇他深懷歉疚才放縱他至今的原因,晉德太子的羨慕心情立刻被蒸發,轉變為深深的歎意。
東衡遙的母親容妃,在二十年前被嫉妒的另一妃子陷害,被盜怒蒙蔽了雙眼的皇上未仔細明察,便下令賜死容妃;雖然沒多久,被皇后點醒的皇上終於明白不對勁再調查,最後還了容妃清白,可是皇上再後悔,卻也已喚不回一條香魂和東衡遙悲烈行遠的心。
晉德自小便與東衡遙親近,他甚至還記得容妃宮前那片美麗飄香的荷花池。小時候東衡遙的聰明睿智便已勝過宮中同齡的一群皇子,他現在依然有一顆少人比得過的腦袋。
只是,自從容妃死後,他原本開朗樂善的性子,一下變得孤漠冷酷,而隨著年歲的增長,他愈變得狂浪無情,也愈讓人難以猜測了。
呼!要不是靠著和東街遙小時建立的交情夠深、他晉德的臉皮夠厚,恐怕他不知老早被東衡遙這傢伙端到哪兒去喘了,現在哪還有這等「榮幸」跟全京城最難搞的遙皇子坐在一起喝酒聊天?
東衡遙舉杯啜著他的酒。「我想……」他的深眸幾不可察地掠過一抹戲謔。「宮裡這些人,包括太子妃一定都沒看過端正高貴的太子殿下噘著嘴、活像被拋棄的怨婦模樣。」
九分九刻毒的口氣,只露那麼一點真正的促狹讓晉德捕捉到。
他哼著氣,嘴角卻是笑的。「你以為我是為誰呀?還不是因為你這沒良心的人!你明知道我要出宮一趟很難,而你呢?要進宮來就像踏進後花園一樣簡單,要不,你來當我這太子殿下看看!」這大大無忌的話,他不怕在東衡遙面前說。
東衡遙面色不變:「沒興趣!」
唉!東衡遙若有興趣就好了。
當年的容妃溫婉柔情,再加上芙蓉如面、艷姿動人,所以奪得當時的皇上寵戀不已,也才種下了容妃的禍劫。或許是對客妃的思念與虧欠,在多年前,皇上甚至有意立衡遙為太子,若不是東衡遙強硬的抗拒態度,如今也不會輪到他背這重殼。
唉!好郁喔!
雖然自己的敦厚、品德高超沒人比得過啦!可是其實他只想當他的逍遙皇子——閒來種種花、養養鳥,順便和他的太子妃養幾個小小皇子來玩玩……
他猛得被一記冰魄寒光從太虛神境拉回現實。
東衡遙正用他那一雙足以讓人誤以為置身冰洞冷客的眼睛看他。
「啊!呵呵……對了,我正想問你,方才父王找你聊了什麼?不會是決定把我廢掉,再推你上陣吧?」晉德努力恢復莊嚴的太子形象。
半斂眸,東衡遙深沉的神情讓人看不出他真正的心緒。
「沒什麼……」他站起來,面對亭下的波光瀲灩。「他只不過提了件跟這差不多的蠢事而已。」
他是當今帝王之子,可是當他的母親無端毀於帝王之手,他該痛恨或原諒?
他選擇墮浪、選擇漠然。
晉德跟他並肩站著。「我很想知道我們那位英明的父皇,能在你這百毒不侵的獅子身上打什麼主意?」哇噢!看來父皇又出師不利了。
哪聽不出他語中的興災樂禍?東衡遙橫瞥了一眼這從來不把他的臉色當回事的晉德。
「看樣子你已經知道他召我進宮來是為了什麼事。」他的口氣不善。「你最好別讓我知道,這件事跟你有關係。」
這傢伙就不能偶爾笨一點嗎?晉德幾乎在東衡遙精銳的目光下心虛。
「真的是為了你的婚事啊?」他聰明地把事情推給上頭那個。「我只是聽母后約略提過才知道,不關我的事。」
嗯,是有一點點關係啦!不過他也是被煩得沒辦法了。
唉!說來說去,還不是為了寶珍那丫頭。
寶珍是安懷侯之女,因為他母后因安懷候夫人自小情同姐妹,所以連帶對其唯一掌上明珠的寶珍也就特別寵愛,甚至還讓他父皇封她為公主,並且長住宮中與她相伴。而寶珍雖然偶爾嬌蠻任性了些,不過大致來說,她可以算是伶俐可愛的。連以他那妃子也把她當好妹妹疼。就是這樣他才頭痛!
晉德想到寶珍的纏功,至今他的頭仍隱隱作痛。而歸結讓他頭痛的罪魁禍首,就是東衡遙。
沒錯!東衡遙!
寶珍那小妮子看上了皇城最難搞,卻偏偏也是令皇城不論大姑娘、小姑娘都最難抗拒的東衡遙。
自從一年前,寶珍終於在一次宮宴上遇見常常聽人提過,卻一直沒機會碰面的東衡遙之後,她小姑娘的一顆心就全往他那兒飛去啦!只要打聽到他會來宮裡,她就一定找各種理由粘在他身邊;甚至最近還因為等不到他久久才踏進宮,乾脆自己找機會出宮親訪遙九府,而她這連番舉動看在眾人眼裡,自然也都明白發生什麼事。
至於又多了一個頭號愛慕者的東衡遙本人呢,不但一點反應也沒,甚至還常讓寶珍嘗閉門羹。連晉德都快看不下去,想叫她乾脆放棄算了。
沒想到,她不但不放棄,最近更異想天開地自認為想出-條定能教東衡遙投降的絕招──
她要求皇上下旨賜婚給東衡遙。這下,他總不能抗旨吧?
總算,這小妮子還有一點姑娘家的矜持,沒大膽到直接找皇上開口,不過就是因此才苦到了他──她去找他那妃子撒嬌說心事,而他那妃子就找上他?
一個人的耳邊如果整整三天被重複念著同樣一件事,他能怎麼辦?晉德只好在還沒被搞瘋前,把這燙手山芋丟給他母后。
認識東衡遙的人,大抵都能預測這事的最後結果,偏偏就只有寶珍自己滿懷希望──但想來就連父皇也希望東衡遙能聽他的話吧?
果然,寶珍打錯落如願算盤。把這事當蠢事看待的東衡遙又怎會接受呢?
此時,夏風習習,岸柳佛水。
空氣中,一種清雅淡馨的香芬隨著輕風吹送上亭榭。
東衡遙募得神情一凝──他聞到了!
他吸嗅一口氣,確定這熟悉的沁香並不是出自他的想像。他慢慢轉過頭,不自覺追蹤香氣來源……
「咦?衡遙。怎麼了?」乍見東衡遙表情怪異,又轉頭彷彿在追狩獵物,晉德忍不住好奇跟著緊張起來。而同時,他也似乎聞到了一種不同於御園裡百花的花香。
抿緊唇,東衡遙的腳步移到了亭子的東側。就在這時,一陣低低的騷動在亭外的下人間傳開來。
東衡遙站在亭上,視線豪無阻礙地找到了令他起疑的來源,也同時是那些侍衛、宮女傳出騷動的原因──
只見,原本只有群鯉戲水、綠波瀲灩的池塘中央,不知何時竟憑空冒出來兩團蒲扇大的綠葉,而伴著綠葉,一支半開未放的白色花朵卓然傲立──
荷花!
柔風徐徐,翠葉輕擺,清荷生資。
就在水塘中.那亭亭淨植、猶帶水珠的清麗雪花,任誰一眼都能認出它.幾乎所有人都用著一種宛如見到怪物的眼直瞪著那突然出現在水中的白荷……
「來人哪!是誰這麼大膽在水裡插上那一株荷花的?」
先出聲的是晉德太子。
晉德看到水中兀立的綠葉白荷也嚇了一跳。剛才他明明就沒看到這花,怎麼才沒多久時間,水裡就冒出花來了?看來唯一可以解釋的是,一定是有人趁他們沒注意把花插到了水裡,否則這花就算是從水裡長出來,也不可能長這麼快吧?
不過他更百思不解——有誰這麼大膽竟趁他們還在這裡的時候動手腳?而且來人還厲害到讓所有人都沒察覺到,這……這確實太不可思議了。況且,這人大費周章把花搬到這裡究竟有什麼目的?
荷花!仍舊是宮中的禁忌。為了那二十年前愛荷成癡的容妃——是為了怕觸景傷情,抑或為了自己那無可彌補的錯誤,君王寧可讓花隨人去。從此宮苑百花爭妍,就是偏少水中芙蓉的芳蹤……
而它,也是東衡遙的禁忌。
晉德忍不住偷覦了身邊的東衡遙一眼——人人都知道東衡遙討厭這些美麗東西,尤其其中之最就是這荷花,可是沒有多少人知道原因。
或許他知道——就算東街遙從不對誰透露,不過他大概也猜得到。
東衡遙以一種無人能解的黑沉眼神,看著水中香荷。
底下,沒有人承認是做了手腳的人——不過就算有,也沒人敢承認吧?
眾人一時噤聲,面面相窺。守在亭畔,連他們也沒發現到那荷是幾時出現的,眾人都只感到一陣驚異和莫名其妙。
當然,所有人對於宮中的禁忌根值於心,立刻有人開始動作了——
「殿下,小的們這就去把花弄掉!」幾名侍衛隨即奔向停在岸邊的小舟。
花雖美,無奈出現在不能出現的地方——幾名宮娥低下頭,眼中悄悄掩過一絲惋惜的歎息。
而東衡遙,突地轉身向亭外步去。
「喂喂!衡遙,你不會現在就要回去了吧?」晉德可還沒跟他聊夠呢!
東衡遙頭也不回。「替我向太子妃問好。」丟下這麼一句。
他走了——那沒血沒淚的傢伙就這麼乾脆地走人了!
為什麼?因為那一株香雪白荷嗎?
晉德忍住歎氣的舉動,目送東衡遙的背影消失後,他的視線立刻轉回池中那嬌艷亭亭的荷花,而兩名侍衛已經撐著小舟接近了湖心,正準備動手將荷葉整個摘除。
就在這時,圈子遠遠的那一頭一群人簇擁了過來。
晉德微瞇眼,立刻認出了奔在最前方的那個人影。
「殿下,遙哥哥他人呢?」嬌俏影子很快地踏上紅亭——寶珍公主張望了四處一眼,便馬上把急切的臉龐宣逼向他:「我明明聽人說遙哥哥被聖上召進宮來,你不是和他在一起?殿下,他呢?」
對她眨了一下眼,晉德考慮該怎麼告訴這老是追在東衡遙身後跑的丫頭一件預料中的事。
「呃,寶珍,你要不要先坐下來喝點東西喘口氣,我再來慢慢告訴你。」他露出一抹親和善良的微笑招呼她。
寶珍現在哪有心情坐下來。「殿下只要快一點告訴我,遙哥哥現在在哪裡就行了。」
上回特地去遙九府找他,還帶了花準備讓他稱讚一下,寶珍沒想到非但一直等不到人,連她帶去的花也因為姜總管透露的事而匆匆撤出遙九府……
就在方纔,她才在太子妃那裡得知東衡遙進宮的消息便趕忙過來,她很怕又撲了個空。
可惡!她不信東衡遙沒有正視她一眼的一天。
晉德對她搖搖頭——反正東衡遙她現下也追不上了。那傢伙就像一陣風似的!
「方纔,皇上已經把想將你賜婚給他的念頭對他說了。」這才是此刻的重點。
寶珍公主一愣,接著終於安靜了下來。看著眼前含笑的晉德太子,她粉嫩的臉蛋倏地蘊出兩抹紅暈。
「是……是嗎?聖上……已經和他提了?沒說是我的意思吧?」她也知道要害羞緊張了。一時,她忘了要追人的事,只想知道答案。
「我想母后肯定也沒向父皇洩露是誰的意思。」晉德知道他母后一定會替她顧全姑娘家的心思。
「那……」寶珍嬌顏上的暈霞更紅了。「遙哥哥的意思呢?」
清了清喉嚨,晉德這才終於開口:「我想……他是沒同意。」光看東衡遙剛才的臉色,他也猜得出答案。
寶珍完完全全怔住了。她的臉蛋由紅轉白——
「難道……連聖上的話他也不聽?」踩著腳,寶珍又氣又惱。
該是提醒這丫頭的時侯了——晉德對眼前懷春的小姑娘慢慢凝肅起神情。
「寶珍,我想宮中所有關於他的傳聞你全都聽過,相信我,那些傳聞至少有一半是真的。尤其是關於他橫霸冷酷,甚至不將主宮禮教放在眼中的事。你跟他接觸至今也不止一兩次,這些你應該都親自體會過,所以你自己其實也該明白。」他忍不住歎了口氣:「他東衡遙不喜歡、不願意的事,就連皇上都強迫不了他。」
寶珍的靈眸大眼漸漸地一紅。「可是……可是我……」
她知道。其實這些話,太子妃也都曾勸過她,可是,她就是管不住喜歡他的心嘛!
「殿下,我們把花摘下來了。」這時,兩名侍衛捧著從池中摘除下來的鮮荷嫩葉,恭謹地呈給亭上的太子殿下,要讓他處置。
清雅淡素的荷香立刻盈滿此處。
晉德垂目躺在侍衛手中那株嬌嫩欲滴的雪姿清荷。而那一種彷彿充滿靈氣的縷縷淡香,也不期然地令他的心一動。
「寶珍,這白荷就送你吧!你……先回去好好再想想。」他指示侍衛將花交給寶珍公主。
玲瓏心竅一轉念,寶珍突地一咬牙,神色重整堅倔:
「不!我不放棄!」
彷彿為了顯示自己的決心,她一手推掉侍衛遞上前的花──
立時,只見白荷被擲落,花葉散躺了一地。
「寶珍……」連晉德都要對她搖頭了——是為了她的執迷不悟,也為了無辜的花。
「我不管!我……我一定……要!」寶珍看也不著地上的花一眼,向太子殿下宣誓她的堅持。可就在這時,她突然嗅到一陣濃郁的香氣,然後奇異地,她的腦袋竟一下子沉重了起來。
注意到寶珍古怪的舉動和恍惚的神情,晉德才在心中察覺有異之際,忽地——
寶珍公主眼睛一閉。二話不說便往地上一躺,晉德一驚,立刻下意識伸手扶住了她。
「寶珍!你怎麼了?」幸好他反應快將她接了住。
驚見公主忽然倒地,身旁的宮女剎地亂烘烘成一片。
晉德將寶珍交給宮女,終於發覺她是真的暈倒姿態。他立刻當機立斷地要人將公主送回房,並且請太醫為她診療。
唉!這丫頭不會是突然受了太大的刺激才昏倒的吧!
晉德太子只有這個想法。
而,被眾人遺落在地上的雪艷白荷,依然獨自散發出清清馨香。似有若無地,聲惡作劇般的銀鈴笑聲,同時在沒人的亭上飄漾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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